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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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她习惯,这是不会将他列为敌人的信号。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缓缓停下,李承淮起身下车入了面前的茶楼。

茶楼中空无一人,只有小二在门口等候,“李尚书,里面请。您传话得突然,丞相府又离得远些,秦相恐怕还要过会儿才到。”

李承淮略一点头便往里面走。

这是秦北渊名下的产业,是个见面密谈的好地方,李承淮这是第三次来,自然轻车熟路。

在秦北渊抵达之前,李承淮坐在椅子上,已将能推算出的内容都推算得差不多,只等秦北渊来补全最后的几处漏洞。

听见秦北渊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靠近时,李承淮已经冷静下来,他甚至能提起小二送来的茶壶给秦北渊倒了一杯茶,而后道,“我答应同你合作那日就知道你一定瞒了我什么,但我没想到竟有这么重要。”

重要到连还没有联想到全部个中内情的顾南衣都会动手给他写信、主动戳穿自己的身份。

……当然了,李承淮早就猜到,他也觉得顾南衣早就知道他猜到。

秦北渊步入室内,坐到了李承淮对面。

“顾南衣在去通宝的路上被人袭击,”他道,“这是你我事先都预想到的,她收到的信多半是引她离开汴京城的诱饵,但为了沈其昌,她一定会去。”

“——而这是个引蛇出洞的机会,你我说好了。”李承淮笑了笑,“但你没告诉我,你早就知道背后那人是谁。又或者,你甚至知道那人要在殿下面前栽赃我?”

秦北渊淡淡道,“擅长模仿他人字迹的不止你一个,托你的福,我也是前不久才刚刚确认他的身份。”

“同秦相合作果然随时都要小心引火烧身,一不小心就成了你的踏板。”李承淮不无讽刺地道,“难怪殿下以前从和你冰炭不容。”

秦北渊面不改色,“你知道我是在祭天的时候进入昭阳墓中、见到空棺后,才去找她当面对质确认身份的,但关于那日,我没有将全部都告诉你。”

李承淮温文尔雅地笑道,“秦相惊讶到在下了。”

他当然一点也不惊讶。

哪怕是合作,但这人可是秦北渊。他心里想十,说出口的能有一二便相当难得了。

“当时皇陵中除了我和薛振,还有一个人,”秦北渊说,“也是个老人。他同肖忠有六七分相似,只是年龄差距太大,对不上。”

肖忠才四十多岁,秦北渊在墓中见到的那老人却已经连眼睛都浑浊了。

“肖忠没有能兴风作浪的家人,这在判他死罪时已经再三确认过了。”

“因此最不可能的变成了最可能的答案。”

李承淮垂了垂眼,他以肯定的语气接上了秦北渊的话,“所以那只能是肖忠本人,只是他因为某种原因无故迅速衰老。”

“他千方百计要进入皇陵中,又想捉住顾南衣,”秦北渊说,“而顾南衣有如奇迹的假死复苏后,数年来一直保持着十五岁的模样。”

李承淮抿了口茶,下了定论道,“肖忠想要殿下身上的不渡救自己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准时!

☆、第 99 章

“既然确认了老太傅安然无恙, 便不用急着离开, 在通宝先住两天未尝不可。”顾南衣道, “我走时多打几壶酒, 带回去让阿妩云铮他们也都尝尝。要是出一趟门却不给他们带东西,怪吝啬的。”

她说着,伸出手去捏着秦朗面前酒壶提起来晃了晃, 扬眉:空了。

“感觉如何?”顾南衣善意地询问秦朗现在的感受。

“……不好喝, ”秦朗道, “不知道纪长宁那样的酒鬼有什么好沉迷的。”

顾南衣笑了起来,“这世上大多数喜欢喝酒的人,都不是因为酒好喝才喜欢喝酒的。”

借酒浇愁才是喝酒的真谛。

“不过对你这个第一次饮酒的人说这个太早了,”顾南衣道, “今天早些就寝吧。”

秦朗定定看了她半晌, 眼神是直直的,“……好。”

顾南衣这下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倾身靠近秦朗, 轻声唤他, “醉了?”

秦朗沉默着伸出自己的手, 五指舒展开又收拢成拳, 动作缓慢,指节修长有力、赏心悦目。

“什么样算醉?”他严谨地问。

顾南衣歪着身子托腮,将手肘支在桌上有趣地打量秦朗此刻的反应,“舌头不听使唤,身体反应迟缓, 头脑也没有平时清晰,就是醉了。”

秦朗沉思了会儿,肯定地道,“我能说话,能动作,能思考。”

顾南衣真被逗笑出了声,她伸手掐了一把秦朗的脸,动作飞快,“疼吗?”

秦朗眨眨眼,又眨眨眼,才慢了不止一拍地道,“……疼。”

少见秦朗这幅慢吞吞的模样,顾南衣笑了一会儿才有功夫下定论给他听,“你少说也有个半醉了。”

秦朗抿了抿嘴唇,突地出手如电也在顾南衣脸上揪了一下,动作快得不像是个喝了酒的人。

他松了手道,“你看,我反应没有慢。”

说完,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掌心,好像手上突然开出了一朵花似的那么稀奇。

“手怎么了?”顾南衣见状询问。

“……指尖有点发麻,”秦朗有问必答,格外老实,“我不太喜欢这感觉。”

顾南衣好笑道,“所以说你醉了——得,你床上躺着去吧。”

还好这一回是在屋里喝的,不然秦朗要是走不动路,顾南衣寻思自己可搬不动他。

“我不想躺下。”秦朗果断拒绝。

看在秦朗醉了的份上,顾南衣好声好气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那你想干什么?”

秦朗的神情陡然严肃了两分,“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秦朗皱眉思索半晌,给了个似是而非的答案,“不能操之过急。”

顾南衣心想你已经够急的了,“不说就去床上躺下。”

秦朗的眉宇皱得更紧了,他的面色并没有任何异样,肤色同平时一样,除了一双眼睛看起来有些呆滞外,说他没醉还真能唬住人。

“二选一。”顾南衣警告他。

认真在两个选项中纠结了半天后,秦朗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我去躺下。”

顾南衣也立起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生怕半路他突然脚步一个虚浮就摔了,那时她还能扶一下。

——当然扶是扶不住的,恐怕结果是两人一起摔了。

但顾南衣还是不放心地一路跟着秦朗走这五六步路到了床边,监督着他脱了鞋躺下、又掀开被子钻进去,方觉得舒了口气。

她正转身要去桌边重新坐下,秦朗却道,“你别一个人乱走,很危险。”

顾南衣:“……”这把她当三五岁小孩儿看管着呢。

她耐心解释,“不乱走,就在桌边坐着看看话本,到你醒来我都不会出门。”

秦朗哦了一声,过了会儿又突然开口,“这是客栈的被子。”

顾南衣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不知道这位新任醉汉有什么对于被子的意见要发表。

“但我觉得闻起来已经有了你的味道,”秦朗说,“盖着很安心。”

顾南衣翻书的动作一顿,扭头去看秦朗的表情。

——他一点为难害羞也没有,好像这话本来就应该被人这么直白坦率说出口似的。

“那你盖着好好睡。”她只能道。

“其实……”秦朗当然不会好好睡,他自言自语似的接着道,“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美得不像俗世中人,但我怕你是追杀我的人找来的,所以没理你。”

顾南衣:“哦。”可不是嘛,刚在栗山村住下时,天天说她是妖怪。

“你送我的匕首,被我用坏了,但现在我还收着。”秦朗又说,“别人求平安符、开光佛珠,我有你送的匕首就觉得比什么都安全。”

顾南衣一手捧着话本,另一手却托腮盯着秦朗,专心听起他的滔滔不绝来。

倒要看看他能酒后吐真言到什么地步。

她见的人也算是够多了,第一次见到喝多了酒就真把自己平时不说的心底话一箩筐倒出来的。

——都不用她问就自己说个不停,简直是拦都拦不住。

也不知道秦朗醒来后记不记得,又会是什么心情?

“其实我不想你去汴京,但你活下去更重要。”秦朗顿了顿,面无表情地道,“我知道你会遇见什么人……但我到汴京之前设想得还是不够全面。”

“比如?”

秦朗看了她一眼,动作并不明显地撇撇嘴,“我光知道你的爱慕追求者多,不知道这么多。”

顾南衣有心解释那些不是爱慕追求者,想想对一个醉鬼也没什么好费力气解释的,遂道,“那可真是辛苦你了。”

“还行,我能顶住。”秦朗认真地道,“我喜欢你,这没办法。”

顾南衣翘起嘴角笑了笑。

秦朗在床上翻了个身,侧躺着面朝顾南衣的方向,像是说够了似的暂时安静了下来。

可当顾南衣刚低头又看了几页书后,秦朗再度开口,“其实我不想你这么快解蛊。”

顾南衣抬眼端详年轻人那双有点儿涣散的眼眸,“因为你想我多忘记一些从前的事情?”

“对,”秦朗坦白又诚实地说,“而且这确实有用。”

顾南衣不置可否,“你可知我最开始为什么接纳你?”

秦朗的眼睛似乎亮了两分,“不是因为秦北渊?”

“最开始?那不叫接纳。”顾南衣一哂,“我接纳你是在后来,因为我喜欢你有话直说、从不隐瞒的性格。”

虽然顾南衣一直这么喜欢秦朗这份坦诚,不过……她确实从来没当面对秦朗说过。

眼下这一说,秦朗却从中简单粗暴地提取出了他想听的内容,“你喜欢我。”

顾南衣:“……”她好笑道,“等你醒来我可要嘲笑你。”

秦朗没回嘴,他乖乖地侧躺着,头枕在交叠的手上面,就那么定定看着她。

顾南衣只当他一个人念叨久了就会睡着,便也没有理会这灼人的视线,垂眼翻过一页纸。

“……我刚才,是想亲你。”秦朗冷不丁地道。

顾南衣抬眼看看他,回忆起来这是个最开始的话题——他说不能告诉她的那件想做的事情。

“你都做过几次了,有什么不能说?”

“但……”秦朗停顿了半晌才接着道,“但我总是要很小心,因为做错就不能再重来了。而且,我也想做比亲吻更上一层的事。”

顾南衣:“……秦朗。”

“嗯。”

“闭上眼睛睡觉。”

秦朗哦了一声,但顾南衣仍能察觉他的视线如影随形,不由得在心中轻轻叹息,只有强行当做察觉不到。

过了不知道多久,久到顾南衣不得不放下话本、动作不甚熟练地点起油灯时,那对视线才终于消失。

顾南衣越过灯火仔细凝视秦朗的面孔,心中琢磨了下刚才秦朗要是一开始就直言“我想亲你”的话……

她倒也不是一定会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秦朗:?申请重拍。

☆、第 100 章

秦朗觉得自己喝多了的期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否则足足连着好几日的时间, 顾南衣不会一看见他就开始笑。

要知道顾南衣虽然如今比从前爱笑许多, 也绝不是这个一刻钟里不说话也能笑三次的性子。

“我昨天到底……”

“什么也没有, ”顾南衣道, “差不多该吃午饭了。”

这态度堪称敷衍,只差没有明摆这着告诉他“是有什么,但我就是不告诉你”了。

秦朗纳闷了半日, 思来想去自己应该也没做什么冒犯的事情, 最多干了什么蠢事取悦顾南衣, 一时从她嘴里问不出,只得暂时按下记在了心里。

来日方长,他总能找到机会挖掘出真相。

眼看着秦朗一脸郁闷地起身去灶房,顾南衣想起他昨日愣头青的模样就又忍不住趴在桌上笑了半晌。

他们在通宝城又住了数日的功夫, 期间沈其昌还到客栈来寻了一回顾南衣, 看模样很是担忧她一路回汴京城路上的安全问题。

顾南衣好言安慰对方说自己身边有秦朗,又有别的保护, 不会出事, 才好容易将操心的老太傅劝走了。

在通宝城里好好玩了几日、得了崔天鹰传信说一切准备就绪后, 顾南衣才和秦朗一道离开了通宝城。

他们走时大大方方, 路上在一家饭馆用了便饭的功夫, 就已经和崔天鹰安排好的人互相换了身份、往另一条多绕两天的路线走了。

来时便不是火急火燎的赶路,顾南衣琢磨着回去只会更缓,临走前便托崔天鹰给苏妩传个口信,让她等不到也不必太过担心。

否则以苏妩的性子,掐着日子等顾南衣回汴京, 等不到人一定觉得出事要大动干戈,不如提前送个口信让她心安。

崔天鹰只得应了,恭恭敬敬告辞。

这路上和替身互换、暗度陈仓的事情,顾南衣以前也经历得不少,如今再做起来也十分熟练,坐在崔天鹰临时找来马车的她还有心思耐心地一颗颗剥着核桃,道,“这条路上会经过另一个地方,叫陶源,做陶土的工艺闻名遐迩,酿酒也很出名。”

“……我如果说不喝呢?”

顾南衣故作讶然,“我又没说要让你喝。”

秦朗:“……”这还用说,顾南衣想看热闹的心情都从眼睛里溢出来了,叫他想看不见都难。

他百思不得其解,“我要是喝酒了,应该想做什么都立刻去做了。”

秦朗甚至有点怀疑自己会把平日想做但不敢做的事情都强行加诸到顾南衣身上去,刚醒来时甚至有点忐忑不安,谁知道顾南衣醒来看了他一眼,立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若不是自己干不出来,秦朗那瞬间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一时冲动在她面前脱衣服裤子了。

听秦朗猜了半个擦边,顾南衣想了想,友善提醒他道,“你倒是想说什么都说了。”

终于等到了个似是而非的答案,秦朗却沉默了下来。

他开始思索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实话才能取悦顾南衣到这地步。

“别想了,”顾南衣乐不可支,“我可不会照原样说给你听。”

秦朗默不作声地扭头看了她一眼,伸出手去将一点落在她睫毛尖儿上的雪花摘掉了。

这一场雪姗姗来迟,一路下到了两人回到汴京城。

崔天鹰准备的那路诱饵果然路上受了伏击,比上一次还要凶狠,双方一阵交战,最后时分还是叫肖姓老人被几个心腹护着逃走了。

“他折了不少手下,短时间掀不起风浪来。”秦朗道,“从前的汴京城里他不敢动作,之后势弱更不敢,应当会去找个地方修生养息、准备卷土重来。”

“换作是我,富贵险中求,这时候最适合回汴京城去藏着了。”顾南衣却道,“既然他是为了我身上蛊虫而来,就应当知道自己没有太多时间去重新养一批好用的属下了。”

秦朗皱了下眉,“要解蛊,还要先找秦北渊,虫笛一定在他手里。”

“他如果愿意拿出来,就不会自导自演那一场,还将陛下也蒙骗其中。”顾南衣道,“再者解蛊也不急着赶在这一两个月。”

元月都要过完了,三月初四实在也就是个迫在眉睫的功夫了。

但顾南衣却不太急,她道,“反正年年都有三月初四。”

秦朗侧脸看了看顾南衣。

其实最开始急着想要替顾南衣解蛊的人是他,顾南衣自己觉得白得了第二辈子,根本不在意解蛊不解蛊的。

但在知道顾南衣的记忆以快得惊人的速度在消失后,秦朗的急迫态度便缓了下来。

他仔细算过,三年时间够顾南衣忘却近二十年的记忆,那再等上个一两年就足够顾南衣将过去的人忘了七七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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