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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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即城阳长公主也懒怠再瞪“憨傻”的冯蓁了,转头同冯华继续叙话。拉拉杂杂地说一些以前的事儿,祖孙俩一起回忆硕儿。

冯蓁听得本来挺有趣的,可眼皮就是不争气,一个劲儿地往下掉,已经到了需要拿根木头棍子撑住的地步了。她琢磨着估计是吸太多白气的后遗症,桃花源里的果子酒香已经让她醉得云里雾里了。

“吧嗒”,冯蓁的头歪到了垫子上,腿也很自觉地蜷缩着收了起来,整个人小小的团在圆垫上,盘成了一个丸子。

冯华听见声音,探头一看,脸立即就红了,连看长公主都不敢,涨红着脸急急解释道:“长公主,幺幺她平时不是这样的。她昨晚想着要来见您,兴奋得没睡着,这会儿定是累了。”冯华的心紧张得怦怦跳,生怕长公主怪罪幺幺,说话间已经起身跪在了长公主跟前。

城阳长公主叹了口气,眼前这两人乃是她嫡亲的外孙女儿,如今竟然如此生分了。她即便为人再苛刻,也断不至于跟个小女郎过不去。她迟疑片刻,探手在幺幺的睡颜上摸了摸,对冯华道:“起来吧,小孩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自然贪睡。”

冯华见长公主真没怪罪的迹象,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来。

长公主对眼前这模样秀美,又关爱幼妹的外孙女儿十分满意,“好歹盼着你们进了京,就在这府里多住几日吧,吾差人回去跟阳亭侯夫妇说。”

祖孙说话间,外头却响起了脚步声,侍女低头趋步进门道:“回长公主,五殿下和六殿下前来拜别长公主。”

冯华心忖外头那两辆马车原来是皇子的,难怪拉车的马那么神俊。

长公主点头后,那侍女才退了出去。

冯华原想着要不要避一避,所以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长公主,长公主却道:“无妨,你日后常住上京,少不得也要认得宫中几位殿下的,今日正好替你引见。”

冯华一听也稳下心来,深呼吸了一口,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袍和鬓发,再然后就又是沉稳贵重的女郎了。

长公主看得暗自点头,余光却瞥见了还团在垫子上的冯蓁,想想不妥,但眼瞧着前方几人已经进来,就不好再搬动冯蓁了。不过好在冯蓁年纪小,却也不碍事。

“谡(诜)前来拜别姑祖母。”五殿下和六殿下进门后朝着长公主行了礼,直起身后就瞥见了堂内秀美清雅的冯华,如此美人便是不想留意也不行。

长公主道:“五哥、六哥来得正好,这是吾外孙女儿,近日刚到上京。”原来上京的习俗是将家中子侄按排行换做哥儿,便是皇室也不例外。

闻言冯华上前给两位皇子行了礼,起身后也半垂着头并不抬头去看。礼仪十分的周正标准,还优雅有度,叫人打心底赞叹。西京来的女郎有这份姿仪,算得上头一份儿了。

六殿下萧诜温言道:“姑祖母,这位可是阳亭侯家的女君?”

“正是。她如今守孝期满,这两日才来京。”长公主道。

“那太好了,姑祖母这儿总算能热闹些了。”六殿下道。

“可不是么?”长公主转向冯华道:“这位是六殿下。”

冯华又福了福身,然后便听得另一道声音响起道:“可是姑姑家的华妹妹?”听到这儿她便知道是长公主的孙儿她庆表哥在说话了。

冯华微微抬起头看向苏庆行礼道:“庆表哥。”

至此六殿下萧诜才看清楚冯华的样貌,真真是明珠玉露一般的人,更兼温柔可亲,不由得眼里露出三分惊艳来。

借着抬头的一瞬,冯华也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五、六两位皇子一眼。说话的人是六殿下,而未曾开口的五皇子萧谡眼睛却盯着圆垫上的胖丸子。

冯华心里一紧,知道幺幺这般睡着有些不合礼数,心里正急着不知该怎么转移五皇子的注意力,却见他转开了眼睛看向了自己。

萧谡看冯华倒没露出惊艳来,心里还琢磨着那团垫上的小女郎,能坐得离城阳长公主那般近的人,他以往可从没见过。城阳这位老太太,年纪越大越难伺候,是出了名的性子怪癖难亲近。

直到送走两位殿下,冯蓁也没醒过来,她那是醉晕了,足足睡了一日一夜,第二日早晨才醒过来。满身的臭汗,那是真的臭,亏得宜人事先叫了一桶水,伺候她梳洗了一番才出得门重新见人。

冯蓁嘴角翘得弯弯的,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桃花源里那碗茶,一夜功夫居然就有一个海碗大小了,她在里头喝得肚子都快涨破了,为了不浪费,还把剩下的用来好生洗了把脸。

这会儿照着铜镜,左看右看的,只觉得鼻翼上那几粒小雀斑似乎也消失不见了。

宜人凑趣道:“女君好似又白了些呢,到底是上京的水土养人。”

铜镜里哪儿分辨得清肤色,冯蓁只能道:“真的么?你怕不是哄我开心。”话虽如此,冯蓁却又照着镜子细细地看起来。

宜人笑道:“天底下可再没有比女君更爱美的了。”

第4章 羊毛意

冯蓁嗤道:“你可不知道美有多重要。”她从天朝来,那可是个颜即正义的地方,有颜一切都好说,无颜那就寸步难行了。话虽夸张,却成了冯蓁的执念和魔障。

冯华踏进门来时正好听见这句话,不由笑道:“你啊,爱美爱得都入魔了。”

冯蓁上前搂住冯华,撒娇道:“姐姐也来笑我。”

“这儿住得还习惯么?”冯华问。

冯蓁讪讪道:“一直昏睡到现在,还没顾得上习惯不习惯呢。”她自然是发现自己睡在了陌生的地方,可还顾不上这些,起床只想着沐浴了。

冯华无奈地摇摇头,伸出雪白的手指戳了戳冯蓁的额头,“你啊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哪儿就那么贪睡了,当着长公主的面就睡着了,怎么叫也叫不醒。失礼。”

冯蓁摸摸自己的额头,奶声奶气地叫了声“疼”。

冯华又赶紧给她揉了揉。

“阿姐,咱们是要在公主府长住了么?”冯蓁转移话题道。

“也不是,你要是住不习惯,咱们就回大伯府上。”冯华道。这话实则有些心酸,不管她们姐妹俩去哪儿,都不是她们自己的家。

冯蓁自然是想留在公主府的,光是冲着那滋润桃花源的白息也不能走。可她望了望冯华,摆摆手道:“我住哪儿都行,只要跟着姐姐就好,姐姐喜欢哪儿我们就在那儿。”这是冯蓁的心里话。她穿过来时对自己爹娘也没甚印象,都死得太早,记忆里一开始就是冯华这个长姐如母,从小照应她到大,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给她全心全意的爱,让她全心全意依赖的人。

“那就在这儿先住几日吧。”冯华压低声音道:“长公主也是个可怜人。”

“她怎么了?”冯蓁好奇地问,瞧着城阳长公主高高在上好不威风,哪儿就可怜了?

待冯华说完,冯蓁才知道城阳长公主这位天家女儿还真算得上是可怜。驸马当年为当今皇上挡了一剑,死得忒早了。城阳长公主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女儿嫁入冯家,没过几年也去了。唯一的儿子又在几年前的宫廷叛乱中为护着今上而丧生。

虽然如今城阳长公主是连圣上都敬重的长公主,可说白了已算是孤家寡人。不过好在她们舅舅还留下了一枝独苗,就是冯华口中的庆表哥。

昨日五、六两位皇子到公主府也是受苏庆之邀,所以拜别时恰好遇着冯氏姐妹。

“哎,好可惜,我都没见着两位殿下。”冯蓁半真半假地道,普通老百姓对皇帝皇子总难免会好奇两分,“也不知生得是何模样?”

冯华笑出声道:“这才是你可惜的吧?”冯蓁不仅自己爱美,也爱别人的美,身边只肯放脸蛋俊秀的侍女、仆从,美名其曰“养眼”,时常叫冯华哭笑不得。

“阿姐,你快说嘛。”冯蓁摇着冯华的手臂道。

冯华的脸上飞过一丝红霞,“哎,我哪儿能盯着人看呢。既是天家公子,自然是顶好看的。”

冯蓁见冯华这番模样,就知道自家姐姐又是规矩作祟,太过守礼了,让她评价外男的容貌,自然会害羞。“顶好看是多好看?有咱们西京那位季离公子好看么?”

西京季离是西京城长相最拔尖的世家公子,他上街时虽然不说是掷果盈车,但也有不少女郎喜欢追着看的。冯蓁因为好奇,也追着看过一次,倒真的还算名副其实。

冯华想了想,点头“嗯”了一声。

“哎呀,那可真真是可惜了。”这回冯蓁是真心实意地惋惜了。

美男子者,她所好也。

说笑了一阵子,两人互相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随着侍女去了长公主的屋内。

因为整个城阳长公主府就两位主子,所以用膳都在一处,冯华一进屋,就拉着冯蓁上前给长公主赔了礼,“长公主,日前幺幺失礼,她如今已知错了。”

冯蓁赶紧地也给长公主跪了下去,心里却在腻歪这宫廷礼仪,动不动就要牺牲膝盖,要她说还是天高皇帝远的西京才适合她。

长公主还算和气地叫了起,看着冯蓁道:“你这孩子却是个心大的,那样也睡得着。”

一句“孩子”算是定了性,须知这年月有时候失礼比失节后果还严重。好在冯蓁虽然十一了,可还是个黄毛丫头,那头发是真的发黄,身量也不高,看着就是个不足十岁的孩子。

冯蓁眼下只能装傻地朝长公主憨笑,这人设算是立下了,可不能崩。

说话间苏庆从外进门来给长公主问安。

家中多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郎总是叫人欢喜的。苏庆立即奉出了一张大笑脸,“华妹妹,这位怕就是幺幺了吧?”

苏庆弯腰笑着同冯蓁打了招呼。

“你睡觉可真厉害,怎么叫也叫不醒。”苏庆逗冯蓁玩道。

冯蓁的大眼睛显得特别稚气,身材圆滚滚的再被高挑白皙的冯华一衬,就更显得像个小女娃了。因此苏庆完全是把她当小孩子在逗。

当冯蓁不想回应一个问题的时候,她就抬起头绽放出自己最灿烂的笑容,“庆表哥,你生得真好看。”

苏庆不由自主地就大笑了起来,童言稚语总是最真诚的,虽然没人会当着男子的面夸奖他好看,可是人听了总会高兴。苏庆觉得眼前着天真烂漫的表妹还真是可爱。

用早膳时,长公主面南而坐,冯氏姐妹则和苏庆对面入坐,各自面前一条长几,上置膳食。四人都低着头,安安静静地用饭,谁也不曾开口。

冯蓁倒不是不想说话,只是感觉这公主府的气氛似乎天然肃穆,只适合食不言、寝不语。

长公主暗自打量了冯氏姐妹一番,用餐礼仪都十分优雅,并没因为是西京那偏僻之地来的就疏忽了礼数。

用过饭苏庆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虽然他们祖孙算是相依为命,让苏庆为长公主死都行,但要让他一直跟长公主同处一个屋檐下却比要他命还难。

嫡亲的孙儿可以走,但外孙女就不好即刻走人了。不过苏庆的砒霜,却是冯蓁的蜜糖。她一用完饭就立即挪到了长公主的身边,挨得近近的,无耻装嫩地甜甜叫了声“外大母”。

虽然长公主是公主,可也是她们的外大母,冯蓁为了方便自己薅羊毛,很无耻地决定要跟长公主长期保持“亲密关系”。

冯华觉得自己简直没眼看了,好似不认识冯蓁一样了。须知这家这幼妹从前可不是个容易亲近人和被人亲近的人。

长公主一辈子都没和人这么亲昵过,哪怕跟驸马生了一子一女,那也是相敬如宾,她住在公主府,需要生孩子时才让傅母传驸马进府。她实在有些不适应冯蓁,即便是她的女儿硕儿在时,也没这么亲昵过。

冯蓁“深情”地凝望长公主道:“外大母,阿母去的时候我还小,都记不清她的模样了,阿姐说阿母最像你,所以我见着你就欢喜。”说到这儿,冯蓁更是得寸进尺地挨到了长公主的大腿,“外大母,你能不能抱抱我,就像阿母那样?”

小女郎的声音又软又糯,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哀伤,又带着忐忑的孺慕之情,素来冷漠不喜人亲近的长公主恁是没狠下心来推开她,身边的人带着甘甜的果子香,让长公主觉得也不是不能忍受。

所以长公主手臂僵硬地抬起来,像绑了一根铁棍在手臂上似地直直地拍了拍冯蓁的背脊。

冯蓁在长公主怀里笑得那叫一个甜啊,白息实在是太美好了,她那大海碗眼见着又长大了一圈,果然还是要亲密地抱着才涨得快。

别看冯蓁对长公主笑得那叫一个甜,其实她心里哪儿在乎长公主喜欢不喜欢啊,她对这位外大母可没什么感情而言。这些年这位长公主不过就给她姐妹去了一、两封十分公式化的信,亲情寡薄得厉害。这人啊,不在身边是没法儿生情的。

偏生冯蓁生得一副欺骗人的脸,叫长公主还以为冯蓁真对她充满了孺慕之情。

如此冯蓁才不过在长公主府住了一月,府里上上下下便都知道这位小女郎乃是城阳长公主最疼爱的外孙女儿了。

这日西山打猎,六皇子萧诜看着苏庆取笑道:“哎哟,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啊,姑祖母怎么肯放你出来的?”别看六皇子当着城阳长公主的面毕恭毕敬的,可背后谁能喜欢那样的老太太?

城阳长公主自打儿子女儿下世后,就把这一根独苗苏庆看得眼珠子一样珍贵,每日必得看他一眼才能睡得着觉,所以像西山打猎这种一连好几日不能回去的事儿,苏庆是万万出不来的。

苏庆也是人逢喜事,笑着道:“如今家里来了两位表妹,大母爱得不得了,也就顾不上我啦。”

六皇子萧诜一下就想起了冯华的模样来,那样的美娇娘就是上京也寻不出十个来,只可惜已经定了亲。

原来当日一回府,萧诜就把冯氏两姐妹的生平全摸清楚了,好容易城阳长公主身边出现了两只能“叮”的蛋,谁又能放过?

小的那个,倒是没定亲,可惜年纪太小,而且肤色黑了点儿。时人以白为美,冯蓁那黄毛小豆芽模样哪儿能入得了六皇子的眼。

旁边二皇子萧证诧异地上前道:“什么样的表妹啊?能让城阳姑祖母这么喜欢?”二皇子摇头晃脑地表示实在有些难以想象。

第5章 牡丹色

“听说是定给了蒋家的二胖子。”六皇子很乐得打击一下二皇子的小心思。

“不是说两个表妹么,一个订了,另一个呢?”二皇子心里琢磨着这次西山打猎之后得跟着苏庆去一趟城阳长公主府亲自瞧瞧才好。那可是城阳长公主的嫡亲外孙女儿,哪怕就是个麻子脸,也可以当成个宝贝拢进府里。毕竟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另一个,嘿。”萧诜打心里瞧不起自己这二哥,那点儿心思生怕谁不知道似的,“另一个倒是没定亲,不过二哥要是喜欢,恐怕得等上好几年咯。”

二皇子萧证狠狠地瞪了六皇子一眼,“六弟说什么呢?我不过是关心一下城阳姑祖母的孙女儿,怎么到你嘴里就那么龌龊了?”

六皇子仗着自己母妃得宠可不怵萧论,“二哥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咱们就别自欺欺人了吧?”

“都少说几句吧。”最终还是三皇子萧论出来说了句话,才让这对兄弟消停了些。

就这么着西山打猎之后,二、三、五、六,四位皇子全都跟着苏庆回了城阳公主府,说是要在他家园子里烤肉吃,实则醉温之意不在酒。

苏庆硬着头皮走进殿内,朝长公主行礼道:“大母,二殿下等四位殿下都来了,要在咱们园子里烤肉,这会儿想来拜见大母。”

苏庆一边说,一边拿眼去看旁边的冯氏姐妹。

冯华端端正正地坐在旁边,而冯蓁却正拉着长公主的手,来来回回地按摩她的手指。苏庆完全看不懂这是什么情况。

长公主早就老成了精,一听苏庆这话就明白是什么意思,还用得着她孙子自作聪明地给她递眼神么?

“华儿,这几日园子里的牡丹开得正好,你去替我选一两枝来。”长公主支开了冯华,再看向“不自觉”的冯蓁。

冯蓁哪儿能错过眼前的机会啊。她早就发现苏庆身上也能有若隐若现的白气出现,可其他人身上却没有。所以冯蓁估摸着这白气该不会是龙息吧?得是身具天家血脉的人才有。只是她和冯华好歹也有长公主的血脉,却不知怎的不见白息,这是重男轻女?

无论如何,有了对白息由来的猜测,冯蓁自然想见见几位皇子来证实自己的猜想。

“外大母,我不走。”冯蓁撒娇道,“你的手指才按摩到了一半呢,可不能半途而废,这药膏我花了三天才熬制好呢,保准能把你的手养得又白又嫩。”冯蓁爱捣鼓美容养颜的东西,这会儿正用自己熬制的药膏给长公主按摩手指。也不管有用没用,反正她为了能跟长公主有“亲密接触”那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长公主看着小小年纪的冯蓁,也有心让她多长点儿见识,因此也没撵她。

如此四位皇子走进来时,就见着个梳着双环髻的圆滚滚的小女郎垂首立在长公主身侧。

冯蓁如今是可着劲儿地把自己往嫩幼了打扮,蓝黛白团花绞缬绸襦裙,一头黄毛梳着双丫髻,髻上带着金环坠铃铛,个子小小的,又生得圆润看着比她的实际年龄约莫小上了两、三岁。

“证(论、谡、诜)给姑祖母请安。”

原本四位皇子行礼后,就该轮着冯蓁上前行礼了。谁知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以至于等了片刻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她,而她垂着的头像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的,俨然是瞌睡虫钻进了脑子里。

众人一时都惊讶了,这小女郎站着睡觉的功夫怕称得上是炉火纯青,无人能出其左右了。

长公主见了也有些尴尬,微微皱了皱眉头,怎么眨眼功夫就睡着了,先才不还赖着不走想看看几位皇子么?“漪澜,还不快扶幺幺下去。”

漪澜赶紧上前扯了扯幺幺,心里着急,却是怎么也拉不醒她,只好半搂半抱地将她请了出去。

六殿下朝二殿下抛去一个嘲笑的眼神,似乎在说,“是不是我说的那样,还得等上好几年?”只有不懂事儿的小孩子才能在这样的场合不管不顾地睡过去。犹记得上次来她似乎也在睡,萧诜还从没见过睡觉这么不顾形象不分场合的女君,到底是西京那乡下来的。

冯蓁这做白日梦做得那叫一个香,因为她又睡着了,或者叫被醉晕了。扑面而来的白息让整个池子扩大成了澡盆大小,蒸腾起的白雾,薰得冯蓁一瞬间就云里雾里了。

醒过来时,冯蓁只遗憾自己压根儿没看见那四位殿下是圆是扁,他们还没进门呢,那滚滚而来的白息直接就把她给醉晕了。

这一次冯蓁足足睡了两天两夜,一醒来就看到一脸担忧的冯华,眼圈红红的,怕是哭了不少。

“阿姐。”冯蓁不明所以地唤了一声,并不知道自己这一睡有多吓人,“你怎么哭了?”

冯华执起冯蓁的手哽咽道:“你睡了两天两夜,担心死我了。”

两天两夜把冯蓁也给吓着了,“你说我睡了两天两夜?”

冯华点点头,眼泪顺着颊边流了下来,“外大母还去宫里请了御医,都诊不出你是什么毛病。只道你身子虚弱,得好好调养。”

冯蓁的身体底子的确不好,打小就病痛不断,所以头发枯黄,身量也不高,药吃多了还虚胖,哪怕她有心减肥,那也是喝凉水都长胖的体质。长年喝药比吃饭都还多。

因着御医说了要调养,各种珍贵药材便流水一般地流进了冯蓁的肚子里,转头又被她呕了出去。

本来她长年吃药,早就习惯了那苦味,为了不叫冯华担忧,冯蓁明知自己这次不是病,也捏着鼻子喝了。谁知道药一下去,五脏六腑立即翻腾不止,上吐下泻的,没有病反而倒是弄出了病来。

再之后,真是吃什么药吐什么药,反反复复折腾了小半年,弄得长公主无可奈何,只得寻了药膳上了得的妇人主厨,以药入膳,冯蓁这才恢复了正常。

是药三分毒,冯蓁隐约间感觉到,怕是自己喝下的琼浆玉液在作祟,受不住外药入侵,当然这也只是她的猜测而已。

冯华见冯蓁大好起来,脸上才重新展露出笑容来,“你呀,可算是好了,前些日子险些没把我吓死。”

瞧瞧这被醉晕而闹的乌龙,冯蓁歉疚地朝冯华笑了笑,靠在她肩上娇软地撒娇,“阿姐。”

冯华点点冯蓁的额头,“不过也因祸得福,你瞧这些日子没出门,倒是白了不少。”

冯蓁心想哪儿是不出门的功劳啊,明明是桃花源的功劳。她那桃花源如今可是有澡盆大小了,那日她可美美的洗了个澡,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得到了滋润。不过遗憾的是,白息不济,如今靠它自身恢复,哪怕是住在公主府,一日也就能恢复一海碗,只够她喝水和洗脸用的。若是能再见到那些龙子皇孙的话……

“可惜了,我都没瞧清楚四位殿下长什么模样,就睡着了。”冯蓁牵起话题道。

冯华忍不住笑道:“可不是么。你说你,心心念念想看美男子,这倒好,四人走到你面前,你却睡着了。”

冯蓁噘噘嘴,也觉得亏呢,“可惜那日外大母把你支去了园子里,否则阿姐倒是能同我说一说呢。”

冯华心虚地撇开了眼,话虽如此,但实则她是见着了的。

那日苏庆和四位殿下去园子里烤肉,离冯华去的牡丹园只隔着花溪相望。

冯华站在牡丹从中,百花争艳,蜂蝶翻飞,那是花衬人艳,人比花娇,二皇子当时就看得迈不动腿了。

冯华觉察出有人看自己,赶紧地背过身去,飞速地挑了几朵牡丹走了。只是这样的话她没好意思跟幺幺提,总不能说有位殿下一直看她吧?何况她这样年纪的女君,哪怕是背后议论男子都得避忌了。

“姐姐这两日在做什么,怎的一天也见不着人?”冯蓁又问。

冯华道:“因外大母想要咱们在这儿常住,所以特请了先生,免得咱们荒废学业。这两日我都跟着先生在念书习琴。”

冯蓁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又要念书?!”

冯华颇有些幸灾乐祸地捂嘴笑了笑。

翌日,冯蓁早起去薅羊毛,或者说去给长公主梳头时,果然听长公主提起了念书的事儿。

“先前你身子不好,也没跟你提,如今眼瞧着你也好了,正该跟着你姐姐继续念书了。”长公主道。

冯蓁强撑出天真甜美的模样道:“可是我昨儿才采了三篮子鲜花香草,这两日得配香膏呢,外大母。”小女郎甜糯的嗓音自带撒娇。

“女子的容颜固然重要,可一辈子也不只能紧张一张脸,还有别的许多事儿要做。何况但凡有见地的男子,也不会只看重女儿家的脸。”长公主道,这些日子她也算是摸清了冯蓁的性子,这丫头也不知怎么养成的性子,性子惫懒得紧,小小年纪,爱美如命,成日里就捣鼓什么养颜方子,香身方子。也不瞧瞧她那头黄毛,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

长公主哪儿容得了冯蓁这般蹉跎自己,是以才出言敲打她。

第6章 堕落也

“外大母,我才不是为悦己者容呢,我是觉得把自个儿扮得美美的,自己看着舒服养眼,人也精神。” 冯蓁鼓着脸,随即又对着镜中的长公主道:“外大母,今儿的这个发式你喜欢么?”

原来说话间,冯蓁已经替长公主梳好头了。人年纪大了,头发就难免稀疏而且白头发是怎么拔也拔不干净。冯蓁给长公主梳的发式都是简单而显得发量多的。虽然未必就比平日给长公主梳头的梳头娘来得好,但重要的是这片心意。何况她手里出来的发式也的确很新颖。

不过长公主哪儿能让冯蓁把话岔开,“明日你早晨不用过来给吾梳头了,用过饭就去夫子那儿。先写几篇字来吾瞧瞧,可不能叫人笑话。”

冯蓁急道:“那哪儿行啊,我一样来给你梳头行不行?夫子那儿也不耽搁。外大母。”她的薅羊毛计划绝对不能被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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