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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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点了点冯蓁的额头,“放心吧,哪怕就是定了亲,外大母也会让满了十八岁才出嫁的。”

“我觉着还是家世简单一点儿的好。”冯蓁道,“严十七这名儿一听就知道,他家人肯定得不老少,怎么着也上百了吧?,嫁入他家,光是记人脸都得小半年,累得慌。”

长公主简直啼笑皆非,居然还有人为这个挑三拣四的,于是白了冯蓁一眼,“去去去。”

冯蓁没走,反而更靠近长公主道:“外大母,我给你按按腿吧,我见你这两天好似又睡得不好。”

冯蓁按腿那是有绝招的,用九转玄女功的真气刺激长公主腿上的殷门、委中、承筋、承山、血海、足三里等穴位,那是一找一个准儿,很是舒服,舒服得长公主这会儿即使不待见冯蓁,也拒绝不了她的提议。

长公主闭目养了会儿神,“你这么频繁地去蒋府讨好那宋氏,手上的银子再多也不够用,若是要送她东西,从府里拿就是了,何必去街上买。”

“阿姐怀孕了,这女人生孩子就跟闯鬼门关似的,我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雍妃生孩子那会儿,所以总担心阿姐。”冯蓁算是在跟长公主解释为何常去蒋府的缘故。

“放心吧,宋氏为人还算可以,不是那恨毒之人。”长公主道。

“我知道,可就是怕伺候的人万一有什么疏忽,而且女子怀孩子时最要紧的就是心情舒畅,我送宋夫人东西也是为了让她能念着阿姐的好。家里的东西都太贵重了,偶尔送一次还行,送多了只怕把人心养大了,所以就送些纱花啊、琉璃簪子什么的正好。”冯蓁道。

长公主想想也是,“那吾将你的月银涨成百两吧,别为了一点儿细碎东西就承了人的情。”她这指的人情就是指严十七。

冯蓁搂着长公主好好恭维了一番,都得长公主心花怒放,觉得每月的一百两银子可没花亏。

待冯蓁再去蒋府时,宋夫人跟前何敬也在,她才嫁进来没多久,听说成亲那日十里红妆,新娘子的嫁妆震惊了整个上京城,可惜冯蓁在汤山苑“闭关”,没能观礼。

何敬看着冯蓁笑道:“我怎么就没有这样一个阿妹呢,见天儿地送好东西帮我讨好君姑。”

冯蓁亲热地坐到何敬旁边,“怎么没有?敬姐姐难道不是我阿姐么?我这是一石二鸟,既是帮阿姐讨好君姑,也是帮敬姐姐讨好君姑啊,所以最划算的就是我了。”

何敬笑得花枝招展地道:“君姑,你瞅瞅幺幺多会说话,算盘也打得精,若是君姑能再得一子,将咱们幺幺娶进门儿,那一家子才欢喜呢。”

这话自然是玩笑话,可长公主当着冯蓁的面也说过类似的话,笑话她那样就不用日日往蒋府跑了。是以冯蓁也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何敬用手肘碰了碰冯蓁,“你这是笑什么?果然想嫁进来么?”

“不是,我只是想起外大母来,她说我总往这儿来,就埋怨起你君姑来啦。”冯蓁笑道。

宋夫人望眼过来,冯蓁解释道:“她埋怨说君姑你当初不努力。”冯蓁也跟着冯华叫宋夫人君姑,这是华朝人的习惯。

这话一出,堂中人都大笑了起来,宋夫人则是又好气又好笑,“真是的,长公主那样端淑的人,怎的跟你个小女君说这些玩笑话。”

冯蓁没笑,她脸上还露出一副不懂大伙儿为何笑的神情,毕竟是黄花大闺女嘛,怎么也得装一装。

冯蓁在蒋府又待了一日,从宋夫人那儿出来后,就被何敬拉去捣鼓沐发香膏了。路上冯蓁问道:“敬姐姐,你最近见着敏文公主没有?”

何敬道:“没呢,前段日子我忙着绣嫁妆,敏文便是出宫,也多半跟王家女君或者严家女君在一块儿。”王家自然是王丞相家,严家么就是严太尉家了。

到了何敬的院子,她大嫂柳氏也过来了,都是对香膏香粉感兴趣的人,三个女子嘀咕了整整一下午,还意犹未尽。当然主要还是何敬和柳氏舍不得,恨不能拉着冯蓁抵足而眠。

冯华见着冯蓁时埋怨道:“你这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玩儿的呢?”

冯蓁无奈地摊了摊手,“敬姐姐这是嫉妒阿姐你有个好妹妹,说了点儿闲话,我少不得得跟她应酬应酬吧,妯娌之间最是容易有各种小心思,比来比去的好不烦人,出嫁前比娘家,出嫁后就比谁的夫君对自己好,等生了孩子又比谁的孩子伶俐,不过到了阿姐你这儿,又多了一条比的。”

冯蓁刚才的三个“比”已经将冯华逗得大笑不已了,于是忙追问道:“还有一条比什么?”

“自然是比谁的阿妹更讨喜啊。”冯蓁道。

两姐妹一同笑了出来,眼泪花都快出来了。

笑过之后,冯华啐道:“玩笑话少说,我这是替你累得慌,你当阿姐是孩子么,还要你这样上蹿下跳的张罗。”

“我高兴,我乐意,行不行?”冯蓁嘟嘟嘴道。

“好好好,那你银子够不够使?”冯华妥协道。

冯蓁赶紧截断冯华的话茬,“不用不用,外大母给了涨月银了呢,而且……”冯蓁用手背半遮嘴巴道,“而且比庆表哥还多。若是阿姐再给我银子,怕有人说你帮衬娘家。”

“胡说什么呢,那不是你自己的嫁妆银子么?”冯华道。

“可谁能知道呢?反正看见了就只当你是在帮衬我。”冯蓁道。

冯华嗔道:“在我的院子里还能有谁看见?你也太多疑了。”

冯蓁耸耸肩。

不过冯华知道她这小妹之所以多疑全都是为了她,心下颇为感念,出嫁之后她反而更珍视这个妹妹了。

冯蓁回到公主府便接了个帖子,是严太尉家行八的慧女君给她送的,邀请她去严府赏牡丹。

严家人太多了,这行八的慧君,冯蓁只有些微印象,不是特别出众的人,两人也没说过两句话,却不知怎的突然来了帖子。

长公主却是很上心,让翁媪拿了许多套首饰出来挑,赴宴的衣裳也是长公主亲自给冯蓁挑选的。

只是挑来挑去,最后冯蓁就穿了一袭樱草黄缠枝牡丹纹的交领襦裙,中规中矩。那种袒胸露肩的对襟襦裙冯蓁虽然有,却总是穿不出去,一上身就感觉妲己俯身一般。

原本冯蓁脖子上还戴了一个八宝璎珞金项圈,长公主端详了片刻后便让她取了下来,发髻上也只簪了一枚花钿。

如此冯蓁浑身上下唯一妩媚一点儿的就是眉间贴了一枚花黄,黄粉色和她的衣裙刚好相称,但这黄色极挑肤色,人生得稍微黄一点儿的,就会显得肤色更差。然在冯蓁的雪肌上,却好似春日的那朵香黄兰一般鲜嫩沁芳。

“去吧,那慧君是严十七的胞妹,你同她多处处总是好的。”长公主道。

冯蓁深有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早知道就不提什么严十七了。

即是做客,冯蓁自然就不戴帷帽了,严慧见着冯蓁时,大吃了一惊,她就说自己哥哥怎么突然求她办什么牡丹宴,还那般上心。严域一向是讨女君们喜欢的,就他那张嘴便甜死人不要命,可求上自己的姊妹帮忙,这却是第一次。

“以前我只当卢姐姐便是天下少有的绝色了,却不想蓁女君才真正是百花之王,艳冠群芳。”严慧叹道。

“可不敢当。”冯蓁笑了笑,不过对严慧口中的卢姐姐却生出点儿兴趣来。按说没见过自己之前,即便要论上京的美色,也当是何敬或者自己阿姐,却不想严慧只提及了卢姐姐。

这姓氏还那般耳熟,冯蓁估摸着就该是五皇子萧谡的白月光幸存的那位远房堂妹了。

而卢柚正是住在严家的三房。严域和严慧的母亲是萧谡的姨母,她娘家的母姓就是卢,是以别家会因为长公主的缘故而不收留卢柚,但严家三房不会,严太尉也不怵城阳长公主。

冯蓁见着卢柚时,方才明白为何萧谡那样的人也会做痴情郎。当真是眉如远山,眼似秋水,禯纤得衷,修短合度,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听说卢柚那位堂姐比她还美上了两分。

第53章 松山弓

“就见着几个严家亲戚的女君, 性子都不错, 教养极好。”冯蓁道, 旋即又补充了一句, “但并未曾见到十七郎。”

“吾问你十七郎的事儿了?”长公主笑道。

“没问,不过我知道外大母心里肯定是想问的。”冯蓁猴到长公主身边道。

“你个丫头, 以为是吾肚子里的蛔虫么?今儿你遇见卢氏女了?”长公主道, 似乎这天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儿。

“嗯,卢家姐姐只比我大了不到一月, 性子极是温柔, 人也生的美貌。”冯蓁道。

“苏贵妃肖母, 她本就艳冠群芳, 卢氏女想来不差。”长公主道,“你既与她有缘, 也可多走动走动。”

冯蓁狐疑地看着长公主。

“看吾做什么?人做事总要留一线的。吾与老五之间的事儿,跟你无关,他将来也断不至于为难你一个小女君。”

冯蓁吃惊了,长公主这话的意思似乎是在立嗣上偏向萧谡了。可却是为什么呢?

“外大母, 是不是宫里有什么风声啊?”冯蓁问。

“瞎想什么呢?老二是没戏的,老三和老六你都有救命之恩,就剩个老五了。”长公主道,“若是能与他化解干戈,你和你庆表哥将来也就没什么愁事了。”

既提起了这个话题,冯蓁少不得追问两句,“外大母, 上次秦水行宫,几位殿下遇刺的事儿查出来是谁做的了么?”

“没有。”长公主摇摇头,“即便有所怀疑,可那人运气实在太好,一个地龙翻身把所有证据都湮灭了。”长公主道,“何况……”

“何况什么?”冯蓁一听就知道有内情。

“何况皇帝龙体这两年越发不好了,人老了就难免心慈手软,总希望儿孙都能共济一堂。”长公主叹息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忍得下心。”

冯蓁闻言,顿时知道长公主这也是怀疑此乃几个皇子的手笔。

冯蓁闻言将几个皇子在心里都过了一遍,感觉老二、老三、老五都可能是幕后主使者,虽说萧谡伤得那么重,可那是因为他没预料到地龙翻身,不然这指不定就是他的一出苦肉计。

而萧诜那傻大个当是没那么深的心思,所以冯蓁不觉得这刺杀是萧诜指使的。

正想着傻大个儿,萧诜第二日就上门来找苏庆了,见着冯蓁时便将一个大匣子塞给了她。

冯蓁打开匣子看了看,满盒子都是娟花,有芍药、海棠,还有玉兰花和虞美人,其精致程度,并不比萧谡送来的那几支牡丹逊色多少。

“殿下怎的突然想起送我绢花了?”冯蓁疑惑地抬起眼皮道。

“省得你眼皮子浅,被几支花就给打动了。”萧诜没好气地道,“这种玩意儿,孤那儿多的是,要多少有多少。”这话可实实在在是吹牛了。萧诜送的这些绢花,乃是求太妃身边的大宫女做的。

宫里头的人都有自己的拿手绝活,要不也没办法成为宠妃的大宫女。萧诜的母妃虽然是德妃,但是要使唤太妃的人还是不那么方便的。

冯蓁将一支芍药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那就多谢殿下了。”

萧诜又道:“最近怎的不见你闹着学箭术了?怎么,这是觉得自己已经很不错啦?”

冯蓁瞥了眼萧诜,心想这人还真是个傻大个儿,想跟心上人套近乎,口气却那么欠扁。

没错,就是心上人。无论是萧诜眼里闪的光,还是他朝自己倾斜的站姿,都让冯蓁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这位六皇子对自己也见色起意了。至于他已经定亲的事儿一点儿未曾影响萧诜的热情,估摸着心里想的是他是皇子,自己嫁给他做侧妃那也是祖上积德。

男人嘛,都是那副德性。

冯蓁扬了扬下巴有些倨傲地道:“是挺不错的,殿下要不要比比?”

“比就比。”萧诜求之不得能跟冯蓁多相处一会儿。

哪知这时苏庆却走了过来,“殿下,不是说去醉仙楼的么?”

“乐言你来得正好,我同幺幺约好比试射箭,你来做个见证。”萧诜欢喜地道。

苏庆道:“殿下这是有什么喜事儿么?如此高兴。”

萧诜的眼神就像被粘在了冯蓁身上似的,口里道:“孤日日都这般高兴行么?”

苏庆道“是是是,不过今日是给子肃践行,可迟不得。”。

苏庆嘴里的子肃是平阳长公主的孙儿,如今外放为官,他们这群从小一起长大的便约了在醉仙楼给他践行,萧诜正是借着找苏庆一块儿去的理由上门的,结果一回头就把“正事儿”给全抛在脑后了。

萧诜听苏庆提醒,这才想起来,于是有些歉意地看向冯蓁,冯蓁笑了笑,“无妨,殿下自去吧,改日你再来就是。”

萧诜对冯蓁的体谅挺满意的,“嗯,那就大后日,大后日孤一定来。”萧诜如何能不满意,冯蓁不仅美貌无双,脾气还是天下顶顶好的,怎么骂都不生气,也不哭鼻子,只觉得她简直就是女娲娘娘按着他的喜好捏出来的,合该就是他的人。

萧诜和苏庆一前一后出了门,到醉仙楼时苏庆随着萧诜上楼时低声道:“殿下七月里就要成亲了,幺幺如今也大了,你们私下约着比箭若是传了出去,对幺幺的名声可不好。幺幺年纪小不懂事儿,殿下若真心心疼她,总该为她多想想。”

苏庆是男人,他只看一眼萧诜望着冯蓁的眼神,就已经明白了他的企图,这才故意打断了他的“好事儿”,对这表妹,苏庆虽然没多亲近,但心里却是喜欢的。冯蓁将长公主伺候得极好,笑容也多了许多,苏庆当然喜欢。

结果萧诜这混不吝却瞪了苏庆一眼,“你可是成了亲的人。”

这话弄得苏庆差点儿一个倒仰,他对冯蓁那是完完全全的兄妹之情,结果却被萧诜给误解了。这也怪不得萧诜,他现在是看谁都觉得是情敌。

“幺幺是我妹妹。”苏庆正色道。

“她也是孤的表妹。”萧诜有些无赖地道。说不得冯蓁还是猜到了萧诜的心思,他虽然觉得让冯蓁做他的侧妃有些委屈,但他可以保证,冯蓁过门之后,一切尊荣都不会少于他的正妃。

萧诜也没觉得自己是见色起意,他只是觉得冯蓁救了自己,自己就该护她周全,她嫁给别的男子,难道就能保证对她好么?像他二哥那样的,原配嫡妻都能加害,还有他皇叔,私下还打媳妇呢。

萧诜觉得自己定然能给冯蓁最多的宠爱,别说打了,就是动她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所以说她嫁给谁能比得上嫁给他?

“你们在说什么表妹呢?”三皇子萧论的声音在萧诜和苏庆身后冒出来。

“在说幺幺呢。”苏庆道,所有皇子里他和萧论关系最好,也没觉得有事儿要瞒住他。

“说起来,孤也该亲自上门跟幺幺道谢一声才是。”萧论道。

“三哥,都隔这么久了你才想着上门去啊?”萧诜讽刺道。

萧论没跟萧诜计较,温和地笑道:“孤想着幺幺毕竟已经及笄了,孤哪怕是诚心谢她,也不好上门去拜访。”这话就有些针对萧诜了。

“堵在这儿做什么?”五皇子萧谡的声音从三人背后传来。

萧诜和萧论这才没再说话。

何子肃出京的这场践行宴,上京城顶级圈子的王公勋贵的子弟基本全都到齐了,严十七自然也不例外。

“表哥,你可是害了我。”席间严十七朝萧谡抱怨道。

萧谡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上回好不容易拜托八妹办了场牡丹宴邀了蓁女君,结果那天你不是叫我跟你们出城去么,所以人我都没看着,结果我阿母和八妹却都对蓁女君赞不绝口,八妹更是撺掇着我阿母赶紧上门去提亲。”严十七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地抱怨着。

“她一向能讨长辈欢心。”萧谡道。

“我阿妹将她夸得天上无双,地上没有的。”严十七道,“她越夸我心里就越不踏实,根据我的经验,能把我阿母和阿妹都笼络住的女君,通常都不会是咱们好的那一口。”严十七朝萧谡挤了挤眼睛,意思是“你懂的”。

“表哥,你说我找个什么借口能见一见蓁女君,总得让我见上一面才能上门提亲不是?”严十七道,“否则真要娶回去个无盐来,那我晚上睡觉一睁眼不得吓死?”严十七这嘴也够缺德的了。

萧谡端起酒杯啜了一口,沉吟片刻道:“她的事你不用费心,最多只是定亲而已,长公主还想多留她几年,几年的变数又有谁说得清呢,是吧?”

严十七听完心中又有些不落忍,他一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而萧谡这意思,明显就是还放不下他表姐卢梦的仇。所以现在只不过是吊着城阳长公主和冯蓁而已,一旦她们的利用价值殆尽,那就是良弓藏、走狗烹的下场。

但严十七虽有怜香惜玉之心,却也晓得有时候做大事必得没良心的道理。

其实在这一点上,严十七也没觉得萧谡有错,当初若不是城阳长公主赶尽杀绝,此刻萧谡早就成亲了,指不定孩子都开蒙了,而非现在这般形单影只,还叫人背后说什么克妻的闲话。

但萧谡没有错,严十七也没觉得冯蓁有错。他夹在中间,最是受良心谴责,不由得多同情了冯蓁几分,想着今后哪怕不能携手百年,总要在能对她好的时候就好一些。

说话间,席间气氛已经完全热闹了起来,舞姬、歌姬轮番登场,连雅乐小班的花魁风吹花也被请来献了艺。

第54章 松山弓(中)

严十七看着风吹花的纤腰, 已经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可惜不能一拥。他这样的家世、品貌也不是不能成为风吹花的入幕之宾,可是风吹花曾经在上元灯节的大戏台上对着所有人宣布, 要做她的入幕之宾必得是她的夫主。

像严家这样的簪缨世族,却是不能容忍子弟纳教坊女子为姬妾的, 这一点就不如皇子了, 那是真的,香的臭的都可以往府里拉,皇帝对自己儿子多个女人也完全不在意。

严十七沉迷于风吹花的舞姿,被人一巴掌拍在肩上才反应过来身后有人, 回过头去却是六皇子萧诜来找他喝酒。

萧诜的酒量那是随了他祖宗, 用海量来形容也不为过,严十七就不同了,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是样样比萧诜精通数倍, 但拼酒就只能甘拜下风。

严十七喝到后面就心里发苦,也不明白六皇子怎么专挑自己拼酒?他可不记得自己有得罪他。

严十七不得已地往旁边看去, 只盼着萧谡能救救他,结果萧谡正与何子肃对饮,丝毫没留意到他这边的情形。萧诜又拉着他不放, 严十七吐了一次, 醉死得怎么回家的也不知道。

再醒过来时, 严十七已经不辨日月,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几日。他揉着嗡嗡作疼的脑袋,叫人进来伺候。侍女春兰端了铜水盆进门伺候道:“公子, 上回你请松山伯制的弓送来了。”

松山是制弓大家,如今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所以人称松山伯,他已经很少亲自动手制弓了,若非是因为萧谡的关系,松山也不会应了严十七所请,无关身份地位,制弓良匠喜欢的只会是擅于使弓的良将。严十七显然不在其列。

“拿来我看看。”严十七虽然喜文厌武,但因为祖父官居太尉,所以对弓箭之优良还是能看得出的。他将给冯蓁特制的弓拿在手里掂了掂,只觉有些重,比寻常男儿用的还重,心下不由有些不悦,“这松山伯可真是名不副实,定制时已经讲明乃是送给女君的,他居然还造得如此重。”

春兰瞧了瞧道:“不过这弓可真漂亮。”

木质光泽,如包玉浆,弓身上雕刻着如意纹,还镶嵌了一块绿色的琥珀,里面藏着一只完整的蜜蜂,连翅膀上的纹路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严十七摸了摸那琥珀,即便是他也很少见到这样名贵的琥珀。这琥珀自然不是他拿出来的,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萧谡了。严十七甩甩头,看来他表哥为了能让他娶到冯蓁,还真是花了大手笔的,比他这个要娶媳妇的人还上心。

既然萧谡如此“势在必得”,严十七就感受到了压力。人在压力之下,通常都会变得聪明一些,有些想不明白的事儿,突然就能明白了。

严十七眯了眯眼睛,六皇子灌他酒很可能是就是因为冯蓁的事儿,以往就听说过六皇子经常往城阳公主府去的事儿。而萧谡这么上心,自然是不愿意让萧诜娶了冯蓁做侧妃。

严十七知道,他们家和萧谡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若是以后继位的人不是萧谡,就算严家没事,但他们三房肯定有事儿。

严十七一着急起来就想起了荣恪,他消息最是灵通,所以赶紧骑上马去了五皇子府,也没寻萧谡,直接就去找融科了。严十七知道自己这位表哥素来办差用心,白日里在府上能寻到他的机会不多。

荣恪听了严十七的来意就道:“正好今儿六皇子和蓁女君约好了比箭。”

严十七道:“可我从没登过长公主的门儿,跟苏乐言也不算熟,这样贸然登门恐怕……”

杭长生在旁边插嘴道:“今日殿下还没去衙门,十七郎你不妨邀了殿下同去。”元丰帝如今将几个皇子都放入了京城各衙门历练,所以萧谡几人身上都有差使。不过却不同于普通官员,那些人是每日必须得去衙门报道,皇子么则是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萧诜不耐烦衙门里的繁文缛节,也不愿受案牍之累,索性就只挂了个职,萧谡和萧论倒是实心在做事。老二萧证去衙门那通常是找文人喝酒吟诗赏画去的。

“表哥恐怕未必肯。”明知道会被拒绝,所以严十七就没想过要去试一试。

“问一问,又有什么关系?”杭长生在旁边笑着插嘴道。

严十七想想也是,毕竟萧谡也是希望自己赶紧娶了冯蓁的,是以听从杭长生的建议去试了试,没曾想还真成了。严十七不由暗忖,他表哥果然上心,看来他势必得娶冯蓁,帮萧谡表面上稳住城阳长公主了。

这一日城阳长公主府可就热闹了,三皇子萧论比萧诜到得还早,他倒像不知道比箭的事儿,而是专程来谢冯蓁的,特地带了一车的礼物。

“上次从秦水回来,你不是已经送过谢礼了么?”长公主道。

萧论含笑道:“听说幺幺常去蒋府,宋夫人收礼收得手都软了,这次论带来的东西也不值什么钱,就是南边儿来的一些新奇玩意罢了。”

“那你可算是送对礼了。”长公主笑道,却丝毫没有让人去叫冯蓁的打算,“她呀每次去蒋府都要发愁,不知该送什么新鲜事物呢。”

长公主又问了句萧论新得的嫡子的事儿,然后便端起了茶送客,萧论倒是没走,转身去了苏庆的院子。他既然来了,自然是冲着萧诜来的,他本是不担心萧诜与冯蓁的事儿的,无论如何冯蓁总不能给萧诜做侧妃。

然则看萧诜那般上心,又是送绢花,又是比箭,萧论便有些坐不住。毕竟对付女郎,若是动之以情,她们便是命也甘愿为你舍了,说不得万一冯蓁头脑一热,被萧诜给打动了呢?就算长公主不允许,那万一萧诜和冯蓁背着长公主成了事儿呢?若是珠胎暗结,就算是不想做侧妃也不行了。

萧论觉得萧诜打的恐怕就是这个主意,所以他总要亲自来看一看才放心。

其实萧论一到公主府,冯蓁就感觉到了。现如今除了五皇子萧谡龙息内敛外,其他几个皇子,冯蓁大老远就能感觉到,都不必看了,这全是九转玄女功的功劳。

所以萧论这只次肥的羊,很容易就“偶遇”了冯蓁。

今儿冯蓁没穿飘逸灵动的襦裙,因为要比箭,因此穿了一套窄袖服,白衫红裙,肩甲和胸口贴着薄薄的银甲,甲上有凸起的缠枝牡丹纹,一掌宽的束腰上在肚脐附近也有银甲保护。腰带上左、中、右都垂有璎珞佩带,英气里带着娇俏的妩媚,很是惹眼。

这一身是冯蓁借鉴胡服,自己和绣娘捣鼓出来的。和平素上京女君穿的襦裙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襦裙露胸,而这套衣裳则显腰。

冯蓁如今的腰纤细得能反手摸肚脐,腰一细就显出了臀围来。男子或多或少都有些怪癖,或喜欢看脸,或喜欢赏胸,也有独爱纤纤玉手,或者天生小脚的,然更多男子的视线却都会集中在女子的腰臀附近。

还没看清冯蓁的脸时,萧论便已经被冯蓁的风姿所吸引,那就像一道光劈入了他的眼睛里,霸道得由不得他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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