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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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察到慕瑶和柳拂衣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她讪讪收回手去。慕声的筷子却不停,夹起一只酥脆金黄的鸡翅,轻柔地放进了她碗里:“怎么不吃了?我记得凌小姐喜欢吃鸡翅啊。”

他眸中笑意宛如一汪春水,凌妙妙感觉自己被噎住了。

自从慕声请她急流勇退被拒绝后,他的绊子使得是越来越顺手了。

那天他强行带她到早市探听消息,巧言令色地蛊惑了一群卖鱼买水果的大妈,将她往人群里一推,转身就没影了。

那群胸前波涛翻滚的阿姨气势汹汹地将她团团围住,问的全是:“那唇红齿白的小郎君多大了?婚配否?去哪了?你是他什么人?”

等她装疯卖傻地挣扎出来,头发都乱了,走在路上,活像是被抢劫过。而慕声站在路边,远远递她一面镜子,笑吟吟地邀请她看看自己的尊容。

妙妙叹了口气。

柳拂衣的表情却异常欣慰,他鼓励地拍拍她的肩膀:“妙妙,阿声给你夹的,快吃啊。”

他甚至还拉着一头雾水的慕瑶站了起来:“瑶儿,走,随我一起结钱去。”

一头雾水的慕瑶被他扯着走远了。

慕声无声无息地坐到了她旁边,睨着她的脸:“好吃吗?”

“这一路上你都不嫌烦吗?”妙妙无趣地扒拉了两下鸡翅。

慕声的笑意味不明:“凌小姐有趣极了,我怎么会觉得烦呢。”

妙妙哼道:“不就是又知道你一个秘密吗——公平起见,那我再告诉你一个好了。”

少年的表情凝固了片刻:“……别再提你的葵水。”

“这次不是葵水。”妙妙凑近了他,柔柔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我十五岁的时候胸围只有两尺五……一年时间里,长了好多。”

慕声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望,下意识地想看看那“长了好多”是个什么程度,不想她立即双手护在胸前,一下子躲远了他,斜睨过来,字正腔圆:“往哪儿看呢?不知羞!”

“……”

周围的嘈杂声骤停,长安城的大爷大妈叔叔阿姨停止吃酒,无数谴责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像凌迟的刀子。不多时,指指点点的声音响起来:

“长得挺好看的,不想是个登徒子。”

“人不可貌相,越是这样的,越是……”

“就是……”

“咔哒。”一个彪形大汉如同一道黑云涌过来,将腰间佩剑往桌上重重一拍,挡在凌妙妙身前,对慕声横眉冷对,“我们长安风纪尤好,由不得你在此撒野。”

慕声望着他的手指,黑润润的眼眸中几乎要冒出火来。

大汉也冒火了:“你还敢瞪我?”

慕声冷冷瞥他一眼,没有回应,站起来,径自往大汉背后看,压着火气道:“凌妙妙,出来。”

“咔哒!”大汉猛地一拍桌上的剑鞘,直拍得桌子都要抖三抖,“小子,你可不要太嚣张。”转身对凌妙妙安抚道,“姑娘,你别怕,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我们长安人都是你的乡里乡亲,大哥给你做主。”

凌妙妙心里几乎笑岔了气,从那雄壮的身影背后探出个脑袋,真诚地笑道:“多谢这位大哥……您误会了,我们一起的,他……他跟我玩儿呢。”

“真的?”大汉狐疑。

“真的。”妙妙点头。

素不相识的侠义大哥拎起那把沉重的剑,安慰地拍了拍她,一步三回头,每回一次头,就要指着慕声的鼻子骂一句:“给我小心点。”

“一看你就一肚子坏水”

“休在长安撒野!”

“再让我看见一次打断你的狗腿!”

慕声面无表情地目送那凶猛的抨击远去,将目光转向站在一旁憋笑憋得直发抖的凌妙妙,她脸上十分严肃,杏子眼里写满了无辜:“真没想到,长安百姓实在是太热情了。”

“……”慕声的脸色变了又变,咬牙转身,“不早了,走吧。”

这人从不是个软柿子,找到机会就要反将一军,目的不明,捉摸不透。偏偏,刀枪不入。

还是再容留身边观察观察。

身后的少女紫藤色裙摆一旋犹如木槿花揉开了花瓣,犹自喋喋不休:“对了,倘若我泄露你的秘密,你大可也将我的秘密说得众人皆知呗……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昨天那章有点短,所以今天是个小四千的章节,很长吧!快夸我!啵啵啵啵。

根据作者个人的经验= =人们可能若即若离地和谐,但一般不会虚情假意地碰撞。

也就是说= =明面上吵吵更健康。

☆、帝姬的烦恼(二)

大启灵塔, 广置天宫。

兴善寺一片殿宇连绵, 画拱承云,丹栌捧日, 白玉栏杆重叠而上,碧瓦飞甍在参天古树的掩映下连绵一片。

赵太妃的马车停在寺前,两个浅红襦裙的宫婢扶她下了车。

太妃年已四十, 但保养得相当精致。瓜子脸上缀着妩媚的一双眼, 仅眼角有些皱纹,薄唇若有若无地勾起,年轻时候一定是位妙人。

这位先帝曾经的宠妃一身绛紫, 辅以鲜亮的秋叶黄纹饰,贵气里刻意带了一丝年轻的色彩。她削减了贵重头饰,头上只别了一支素钗,临下马车, 似乎想起了什么,将手上的镂金护甲也捋下来,顺手交给了宫婢。

后面紧跟着又来了一辆马车, 宫女佩云先跳下车来,伸手去扶车里的端阳帝姬。

李淞敏生得很像赵太妃, 一双眼睛大而水灵,但身为公主之尊, 无需讨好他人,她比母亲要更自信,神态里总是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骄横。

赵太妃远远等着女儿过来, 一见她彩衣华裙,不紧不慢的模样,眉头蹙了起来:“佩云,怎么给帝姬选衣裳的?”

佩云吓了一跳,回头去睨端阳的神色,帝姬撒着娇挽住赵太妃的手臂,“母妃,是我选的裙子,今日天气好,适合出来踏青。”

“淞敏,都说了多少次了,佛祖面前,你姿态要放低些。”她顿了顿,见到端阳精神不济的慵懒模样,摸了摸她的眼皮,心疼道,“又做梦了?”

她回过头去寻觅着,瞥见远山脚下柳拂衣伫立的身影,面色稍霁,扶着端阳的手,压低声音:“母妃已经找到解决办法。多半是从前咱们心不诚,才让神明怪罪下来……这回母妃捐了三百斤香油钱,亲自磕头赔罪,你肯定不会再做噩梦了。”

端阳满脸不赞同,想争辩什么,最后还是颓然放弃了。

她顺着母亲若有若无的视线看去,碧蓝的天空之下远山叠翠,那里似乎立着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他脊背挺拔,衣袖和披散的黑发随风摇摆,那身影宛如谪仙。

她还想要好奇地看两眼,转眼已经走到了正殿门口,被赵太妃拉着进去,一股浓郁的檀香扑面而来,门在她身后缓缓掩上。赵太妃微微侧过脸,半张脸落在阴影中:“都在门口等着。”

宫婢们恭敬地垂袖,分两列守在门前。

烈日已经西斜,偶有一阵风吹来,寺中遮天蔽日的松柏轻轻抖动,发出波涛般的响声。巍峨的殿宇在一片柔软中岿然不动。

树下细碎的光影洒落在柳拂衣脸上,他用好听的声音低声吟诵:“青青伊涧松,移植在莲宫。”

慕瑶的声音如玉石撞击,清冽动听:“……藓色前朝雨,秋声半夜风。”

他闻声回过头来,冲她微微一笑。

“阿姐什么时候学了这首诗,我怎么不知道?”慕声微眯眼睛,习惯性地打破这种和谐温馨的画面。

慕瑶又好气又好笑地朝前面抬了抬下巴:“现学的。”

慕声扭过头去,果见到不远处的树木掩映的墙壁上,不知被哪个张扬恣肆的文士,以苍劲笔触题了一首诗。

“……”

凌妙妙低笑一声,被慕声一记眼刀吓得缩在了柳拂衣身后,探出个脑袋,见慕声一张青春鲜活的脸上满是阴沉,心里忍不住偷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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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儿,你可有感知到妖气?”柳拂衣把玩着那小巧玲珑的九玄收妖塔,露出沉思的神色。

“没有。”慕瑶有些迟疑,“不过,我想帝姬不会无缘无故被梦魇缠绕。只是现在赵太妃不许我们直接插手,查起来束手束脚,实在为难。”

柳拂衣劝道:“家丑尚不外扬,何况是皇家秘辛。”

慕声眺望着层叠阑干上巍峨的皇家寺院,错落的朱漆柱外站着两排训练有素的锦衣宫婢。

他忽然冷笑一声:“马上,她便不得不求着我们接受这皇家秘辛了。”

“信女赵沁茹,带着女儿李淞敏来了……”紫色裙摆拖在地上,赵太妃合拢的手掌微有颤抖。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既说我诞下个神女,应该福泽不尽才对,为何……为何反降困厄?”

莲花宝座之上,一座巨大的金身接引佛像,以某个轻微的角度向下倾斜,和蔼地微笑着俯视芸芸众生。跪在大殿中的端阳不敢抬头,只觉得那栩栩如生的神像仿佛一团金光四射的云,压在她头顶。

她惶惶不安,一旁的赵太妃却闭着眼跪伏在那里,口中念念有词:

“信女已按指令,将全部身家尽数上供,求佛祖保佑我儿身体康健,不再被噩梦缠绕……早年的因果,应在我身上便是,那些恶毒之人……”她脑中轰然闪过许多画面,紧闭的双眼猛地挣开,闪出一抹决绝的光,“统统入地狱,不得超生!”

许完了愿,仿佛了却了一桩心事。她长舒一口气站起来,在案前净了手,点燃六支香插入香炉中。随即再次跪倒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高举过头顶,向下至嘴边停顿,再向下至心口,摊开双掌,掌心向上,上身虔诚地拜倒。

烟雾缭绕着,斜升入空中。

“敏敏,你快拜一拜。”她急促地唤着端阳,扯着不情愿的少女跪在了蒲团上。

檀香气息浓郁,恍惚间耳边传来一声轻唤:“神女……”

一阵风仿佛若有若无的手,拂过端阳的脊柱。

刹那间头皮一阵发麻,她几乎是被人踩了尾巴,立即跳了起来:“母妃!你有没有听到,你有没有听到……”

耳边却传来越来越多的声音,“神女……”“神女,快随我们来……”

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狂喜的,焦急的……

一声叠一声,被狂风搅散,空气被旋转的气流切割得破碎了,那些声音语不成句,慢慢变做了风的呜咽。

眼前的光线慢慢暗下去,延伸出一条长而黑暗的甬道,两旁微有亮光,分列摆放着色彩斑斓、神态各异的菩萨像。

为显皇家气派,佛像用足金,观音像用白玉,纯粹而威严,高不可攀。可眼前这些菩萨像,充满了青绿、靛蓝、朱红、藤黄等颜色,犹如民间城隍庙里泥塑彩涂的神像,艳丽而诡异。

端阳难以置信地望着,脸上渐渐涨红,几欲滴血。

那些佛像栩栩如生,连衣带的褶皱都活灵活现,更不要说面上神态:

男男女女们衣衫半褪,足上、头上、腕上带着层层叠叠的金饰,三两个挤在一起,将私密之处毫不避讳地展露出来,以各种令人咋舌的扭曲姿势,行鱼水之欢。明明应该是冷冷清清的佛像,却比红尘男女还要疯狂恣意……

端阳耳边的音浪冲击着她的耳膜,“神女,吾等候您多时了。”

她的脸色由红转青,牙齿咯咯吱吱地上下碰撞,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噩梦,那个噩梦成真了。

呼吸间几乎要从肺部牵扯出棉絮,恐惧像看不见的手攫住了她,她像一个瞎子在冰天雪地崩溃地逃窜,颤抖着大喊:“我不去……别叫我!别叫我!”

“敏敏?敏敏!”赵太妃看见端阳忽然发疯似的大叫起来,朝着空气拍打,急忙去拉,却被猛地推开。

端阳脸色铁青,扑过去用力地拍打着紧闭的殿门。凄厉地喊了几声,动作突然减缓了,黑色的血液顺着耳孔流出,在雪白修长的脖颈上拉出一条竖长的线。

赵太妃的脑袋轰地一下,发出了颤抖破碎的尖叫:“我的儿啊——来人,快来人!”

耳边响起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带着十足的讥笑和讽刺,像一阵刺骨冷风灌入她的耳朵:“信女赵沁茹,你是不是拜错地方了?”

赵太妃因焦急而涨红的面孔瞬间变得煞白。她倒退了两步,转头茫然四顾。

“别叫我……”帝姬凄厉的叫喊声越来越弱,向后退去。身子软软倒下去的一瞬间,看见大门由外向内推开,随即所有恐怖的声音戛然而止,耳中只剩下树上的蝉鸣。

清风带着赤红的晚霞涌入,漫天绚丽的华彩,都在那一人身后。

柳拂衣稳稳接住了帝姬的身子,目光冷淡地扫过了阴暗的大殿,落在了呆若木鸡的赵太妃脸上。

“娘娘。”他不动声色地提醒,刻意抬高了声音,“帝姬中暑昏厥,需要叫太医吗?”

柳拂衣的脊背挺得笔直,保持着十足的警惕,衣袖里揣着九玄捉妖塔。但凡有一丝妖气,这宝物一定会跳出来,照得作祟之物无可遁形。

可惜没有,带着热浪的晚风卷过他的发梢,寺外天际的晚霞与莲花座上金身佛像相映,端庄肃穆,华美异常。

见到佛像真身,外面的宫婢不敢逼视,齐刷刷地跪伏在门口,透过她们光亮的发髻,远处拉马车的良驹百无聊赖地扫动尾巴,四面寂静得只剩风声。

柳拂衣怀抱帝姬,衣袂摆动。

“对……”赵太妃紊乱的呼吸慢慢平静下来,手指将帕子扭得变了形,她伸出颤抖的手理了理发梢,找回了一些体面:“帝姬中暑昏厥——来人,回宫。”

赵太妃慢慢靠近了柳拂衣和其身旁神情严肃的慕瑶,似乎仍然心有戚戚,声音都蔫了下去:“佛寺里确有古怪……拜托诸位了。”

“太妃娘娘……”慕瑶清清明明的眼睛盯着她,那双琉璃眼瞳中,容不得一丝隐匿的丑恶,“寺里并无妖气。”

赵太妃猛地一凛:“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懒洋洋的声音自众人身后响起。

慕声雪白的脸半隐在阴影之中,唯独一双黑润润的眸子,似乎倒映着满池星光,是阴暗中石破天惊的两抹亮。

赵太妃望见他的脸,眼中闪过一抹惊色,嘴角不自知地痉挛了一下。

慕声手里捏着烧了半截的六枝香篆,从黑暗中走出,嫌弃地伸到了众人眼前:“小小几根迷幻香,便把你们都唬住了?”

他没有在意赵太妃的神情,而是低头掀起香案上的桌布:“妙妙,快点。”

香案后爬出手里捧着两大把香的凌妙妙:

“没来得及烧的香都在这里了,回去查一查吧。”

作者有话要说:注:场景描述参考1:“大启灵塔,广置天宫。像设赁虚,梅梁架迥,璧当曜彩,玉额含辉,画拱承云,丹栌捧日,风和宝铎,雨润珠幡,林开七觉之花,池漾八功之水。召六大德及四海名僧,常有三百许人,四时供养。”(《辩证论(卷三)》)

诗句参考2:“青青伊涧松,移植在莲宫。藓色前朝雨,秋声半夜风。”(崔涂《题兴善寺隋松院与人期不至》)

唐确有皇家寺庙大兴善寺,断句:大兴/善寺。作者知识背景有限,本文兴善寺设定全架空,与大兴善寺无关,如有常识性错误请提出,虚心接受一切斧正。感谢!

稍后还有两更:)

☆、帝姬的烦恼(三)

“太妃娘娘, 说来真是巧, 下官从太仓过来,遭遇船难, 还是这几位大人显了灵通,救了下官一命……”郭修庞大的身影立在殿内,半躬着身子, 满脸横肉的脸上讨好的笑, 别扭得有些滑稽。

赵太妃没做声,尖尖的护甲翘起,有些心烦地用茶杯盖子剐蹭着沿口。

柳拂衣专注地看着一旁的满头大汗摆弄着香篆的老太医和一个穿绸布衣裳的年轻香师, 不自知地拧起眉头,不知道在考量些什么。

慕瑶安静地盯着自己的手,案前的茶水飘起如云的白气,凝结在她的睫毛上。

“都是下官消息不灵通, 几位大人受太后所托远道而来,又是下官的救命恩人,应该早作安排才是……”郭修睨着地板, 径自絮絮叨叨。

“行了!”赵太妃砰地一下将茶盏搁在桌上,语气不悦, “我叫你来为了什么,你心里不明白吗?”

郭修顿了一下, 尴尬道:“娘娘,臣……臣实在冤枉啊。”

“哼,你冤枉?”赵太妃狠狠剜了他一眼, 回首扬声道,“陈太医,陆先生,你们说说,本宫冤枉他没有?”

那年轻的香师陆九,是按照慕声的意思特意从民间请来的,身上特意准备的一件崭新的丝绸长衣,在这华美宫廷里仍然显得有些寒酸。

他有些紧张,本来略显苍白瘦削的微微发红:“回娘娘……这香,这香……是、是上好的檀香。”

郭修闻言,腰杆挺直了:“臣自打当上这个礼部侍郎,夙兴夜寐,战战兢兢,唯恐不能为娘娘肝脑涂地……臣知道娘娘礼佛心诚,又怎么会做那种以次充好之事?”

他面上满是委屈,甚至伸出手夸张地揩了一下眼角。

赵太妃忍耐地闭了闭眼睛:“陈太医?”

“回太妃娘娘……”须发皆白的老太医颤巍巍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费劲道,“这里面的确掺杂了可以安神和致幻的药草……”

“郭修!”话未说完,赵太妃便神情猛变,怒不可遏地爆发了,猛拍一下桌子,“你还有什么话解释?我让你一路高歌走到这个位置,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郭修让她吼得一哆嗦,大脑一片空白,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脸色发白:“不可能,不可能呀……”

“陆先生。”慕瑶不知何时出现在那年轻香师身后,身上一股梅花冷香若有若无,惊得他向后退了两步。

她纤细的手指捏了一小块香篆,在指尖捻开,嗅了嗅,沉默半晌,问道:“你既然是长安城里最有名的香师,辨不出这里还有一种多余的成分吗?”

陆九咽了口唾沫,下唇微微颤抖:“草民……草民……”他定了定神,回答道,“的确还有一种多余的……但是依草民之力,难以……难以辨别。”

“陆九,不肯说?”赵太妃的声音有些尖利刺耳,“要本宫求你吗?”

“娘娘不要生气。”慕瑶平静地打断,自然地挡在了身子发抖的香师前面,“陆先生是本分生意人,辨别不出是正常的。因为他未曾做过那杀人放火的勾当。”

她刻意咬重了“杀人放火”四字,目光凌厉地掠过了郭修的脸。

溪水从巨石上流淌而过,发出清脆的声响,水流分成无数股,分开又汇聚起来,奔向远方。

“哎,倒霉摧的。”凌妙妙蹲在大石头上,将手中衣服翻了个儿,装衣服的木桶被水冲得微微飘动起来,她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拖到了一边。

无数绵密的水雾打在她脸上,在这酷暑天里带来一阵清凉,她停下来,将红彤彤的脸颊凑近了溪水,弄得眉毛上全是水珠。兴致勃勃地挽起袖子来,将手臂也泡进水里。

“哗——”她将手臂从水里猛地捞出来,感受水顺着伸直的手臂流进衣服里痒痒的触感,自娱自乐得相当开心。

缎子似的长发泛出栗色的光泽,头发多而顺滑,一根簪子定不住,有一半已经掉落下来,她干脆扯掉了簪子,任凭头发披散在背后,用湿着的手理了理发梢,斜放在肩膀前,开始对着半桶衣服发呆:“我凌妙妙也算是娇生惯养,连自己亲爹的衣服都没洗过,居然要帮黑莲花洗衣服?”

她对着水面里自己的倒影长吁短叹:“完成任务之后,好好犒劳一下自己,再去信息部投诉这个辣鸡系统。”

伸手将湿透的外袍再次泡进溪水里,开始新一轮的自娱自乐。

直到风送来一抹玄色衣角,妙妙动作骤停,抬起头来,看到慕声居高临下的一张脸。

他躲在那里,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慕声慢慢地蹲下来,注视她的眼里满含戏谑:“凌小姐很不情愿。”

四面溪水奔涌流淌,他满意地看见她的神色由惊转惧。

妙妙憋了半晌,憋红了一张脸:“你说啥?听不清!”

“……”他抓住她的后领,将她拖到眼前来,二人的脸贴得极近,几乎要鼻尖相碰了,妙妙紧张地盯着他的嘴唇,那两片色泽粉红的薄唇相碰,轻柔地吐出一连串毒液来:“我说……既然不情愿,就别装腔作势了。”

“哈?”她冷笑一声,将脸向后闪躲了一下,“说得像我不情愿就可以不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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