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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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敢直视柳拂衣的眼睛, 刻意挑起的话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放心吧,不会有事。”柳拂衣笑容清浅,他说话时惯于注视着对方, 眼睛里的真诚令人难以抗拒。

端阳飞速地瞥他一眼, 声音越发柔和了,“那就好……”

临到凤阳宫前,年轻的帝姬还想要与心上人依依惜别一番, 谁料殿门猛地从里到外推开了,大头娃娃似的宫女一头扎了出来,乳燕投林般扑向了她,“殿下!”

“佩雨?“端阳看清人影, 心中郁闷极了,“怎么了?”

佩雨挽起端阳的手臂,一脸忧色:“殿下受惊了, 外面热,快进来消消暑。“又冲柳拂衣灿烂地一笑, “烦劳柳方士。”

柳拂衣站在远处,安静地打量佩雨一番, 知趣地告退,端阳面上立即显出失落的神色:“柳公子……“

柳拂衣转过身来,耐心地听。

“我, 其实我……“她有些犹豫。

端阳不明白。那些世家公子,总是像苍蝇一样围着她转,有时她多给谁一个眼神,都会被解读成偏爱。她向来讨厌这些自以为是的人,可是眼前这个人,明明她都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他好像一点也不懂似的。

他越是彬彬有礼,她越着急,即使她知道,此刻不是最好的时机。

柳拂衣望着她黑亮而迟疑的眼眸,慢慢地展出一个有些怜惜的笑容:“我知道。”

“你知道本宫要说什么?“帝姬站在原地反问,质疑和惊喜并存。

柳拂衣颔首,余光掠过了屋檐下表情焦虑的佩雨,劝道:“殿下进殿吧,当心中暑。“

端阳的眸中漫过一丝失落。

“陶荧对本宫说,只要神女归位,本宫的运数就会走上正途。“

慕瑶蹙眉:“神女归位?”

“是。”赵太妃长叹一声,眼角细密的纹路愈加明显,“当时敏敏只五岁,什么也不懂,本宫问他,如何能让神女归位?”

随后,她的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嘴角向下撇去,眼中流露出介于恐惧和愤恨之间的情绪,“陶荧告诉我,九月初十将端阳帝姬带入兴善寺,令众人朝拜神女,仪式过后,神女即可归位。此事绝密,不能让别人知晓。”

慕瑶的眸光愈加冷清,几乎像是两道激光,直穿赵太妃的脑门:“九月初十那一日,娘娘赴约了吗?”

赵太妃低头望着杯盏,陷入了沉默。许久,她咬着牙,额上青筋凸现,“兴善寺中原有三位住持,都是本宫的心腹。有一个,连夜来告诉本宫,在陶荧他们的住处,发现了不少打火石和稻草。”

大殿内静默了片刻,窗外甚至传来隐约的蝉鸣声。

“娘娘发现此事有不妥,是否质问了陶荧?“

“我对陶荧等人深信不疑,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们……“赵太妃咬紧牙关,“本宫问他,‘仪式’究竟是什么,他告诉本宫,所谓神女归位,是要受一道火刑,魂归西天极乐,涅槃重生。”

三个人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现在看来,这几个人也不是密宗教众,是自焚邪教团混入了皇家寺院,把自己玩脱了。

凌妙妙忍不住插了一嘴:“人死才说魂归西天,陶荧这样说,娘娘信了吗?”

赵太妃攥紧了杯子,竟然表情复杂地沉默了。

“听闻先皇后有恶疾,每到天气转凉,身体每况愈下。”慕声的声音回响在大殿中,鸦青的睫羽盖住了眼中的情绪,嘴角翘起,“娘娘心里也是半信半疑,只是到了关键时候,死马也可当活马医,对不对?”

他这话说得格外刻薄,刻薄到赵太妃捏茶杯的手都用力得泛白了。

“陶荧承诺本宫,火刑之后,只是神女之灵归位,帝姬不会有事的。”她像是在辩解什么,见到众人神色各异,接着轻轻道,“九月初十那一日,本宫抱着敏敏,她什么也不知道,在本宫怀里一直闹,闹着要吃桂花糕……”

慕瑶长叹一声:“母子连心,娘娘终究是舍不得冒险……”

一个女儿换利益,武皇那样的狠角色早就尝试过。只是但凡这样考虑过的母亲,哪怕只是想一想,都会觉得这个念头像一座大山压在心上,每当女儿甜甜地唤一声“娘”,都会更重一些。

所以这些年来,赵太妃对端阳帝姬千娇万宠,不只是疼惜,还有愧疚。

赵太妃露出个嘲讽的笑:“舍不得……”

“但娘娘又不甘心放弃希望,所以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慕瑶的眸光瞬间转冷,犹如翻滚的喝水刹那间冻结,之后的话语,一声比一声凌厉,“所以您找了一个与帝姬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的女孩,作为端阳帝姬的替身,去试一试那火刑过后,是不是真的能涅槃。”

赵太妃默然听着,底妆已经有些脱落了,一张青春不在的脸上显得有些狰狞,哑口无言。

“娘娘,涅盘了吗?”

“……”

富丽堂皇的兴善寺大殿内,两侧泥菩萨开道,小女孩穿着最艳丽的衣裳,脖颈和手腕上戴着沉重的金饰,被绳缚在祭台上。

“神女……“

“神女……“

此起彼伏的声音如幽魂飘荡,带着令人战栗的狂热和兴奋。

空荡荡的殿顶往上,是靛蓝和朱砂绘成的壁画,一朵硕大的十瓣莲层叠开放在众人头顶,红的似鲜血,蓝的是幽夜。

火光窜天而起,刹那将祭台烧成了一个火球,尖厉的叫声宛如一把钢刀,撕裂了所有人的头皮。

梦即刻醒了。

“然后娘娘做了什么?”慕声步步紧逼,“你看到事情失控,便逃了出来,令人关闭了殿门……”

“不,不……你们不知道!”赵太妃死死瞪着慕瑶姐弟二人的脸,目光如毒蛇的信子舔舐,神经质地反复游走,“不是本宫,是陶荧,他根本就是个疯子!他将油料洒满了,洒满了整个兴善寺,他根本就是——根本就是想让大家一起死!”

事情脱离了赵太妃的掌控,在那个惊心动魄的刹那,她忽然间醍醐灌顶,明白了所有荒谬的骗局。只是那荒唐的神女归位如果被他人所知……

“你说陶荧想在火中殉道,那三位住持呢?你命人锁死殿门时,有没有想过他们?”慕瑶语气中的叱责意味更浓,“那里面,不是所有人都想死吧,你锁死大门时,只想将此事彻底掩盖,有没有听到里面传来的拍门声?”

死亡远比想象中更可怕,当巨大的痛楚来临时,所有的生命都会趋向于遵从本能。

谁不想活着?谁愿意去死?

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赵太妃的冷汗一滴一滴从额头上滚落,她的脸色惨白,慢慢地浮现出一个疲倦而惨然的笑。

“直到亥时,消息方传到先帝那里,说陶荧等人是邪异之士,引火自/焚……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兴善寺外轮廓仍在,里面的人早就化成了焦灰。该处置的人一个也没落,没人知道本宫九月初十去那里,究竟是要做什么。”

她的眸中闪过一丝嘲讽:“不,还剩一个人知道。”

“那个人是本宫的亲骨肉,现在的天子。事发之前,本宫一时糊涂,生怕火刑之后再也没有母子三人团聚之日,就抱着敏敏去见她哥哥,说了好些话,想必是那时露了馅。”她轻轻勾起嘴角,“……所以,一切都是报应。”

被皇后一手培养的储君沉默而早慧,猜出了其中关窍,他没有揭穿母亲,但是从此以后,对她产生了深深的厌恶之情。

皇家兴善寺新建便遭焚毁,横死百人,招惹邪异,惊扰宠妃,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先帝宠爱赵氏,竟然下令封存旧寺,在宫外重建一座一模一样的新寺,并以强硬手段,将消息镇压。

十年过去,时人只知道长安城内那座是皇家寺院,却不知道郊外那一座废邸才是真身。

“活人之事,怎称得上是报应?”慕声脸上是与赵太妃截然相反得轻松愉悦,他的声音很轻,几乎像是在讲睡前故事,“要看冤死的鬼魂,放不放得过娘娘和帝姬。”

赵太妃霍然抬头,惊恐万分:“你说……你是说……”

“娘娘没听错。”慕声绽放出一个极其鲜活美好的笑,“冤有头,债有主。一点迷幻香,怎么有能耐让帝姬夜夜梦魇?刚才那宫女,想必是受了十足冤枉。”

“娘娘。”殿门猛地推开,露出尚宫姑姑一张焦急的脸,急促道,“陛下来了。”

话音未落,她整个身子便被玄色朝服衣袖掀到了一边,年轻的天子带着夏日的暑气,惊涛骇浪似的地卷进了殿中。

桌上茶水冰凉。天子有着刀削斧凿似的深刻容颜,一双凛冽黑眸的形状宛如浓墨一笔勾勒,流畅而贵气。

凌妙妙打眼一看,嚯,眼前这位天子,竟然跟慕声是同种眼型。

身上的朝服还没换下便匆匆而来,绯红的夕阳为他衣摆上的金线镀上了灿烂的颜色,他黑着脸环视了一周,不顾客人在侧,径自朝赵太妃道:“佩云是朕送到端阳宫里去的,母妃不分青红皂白拿朕的人,问过了朕的意见没有?”

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母子对峙的时刻,赵太妃还没从方才的对话中缓过来,脸色惨白地瞪着他。

天子不喜其生母,对神鬼事务更是冷淡。

偌大一个钦天监,硬是靠天气预报支持了那么多年,养了那么多自命不凡的方士,没有一个敢去天子面前跳脚。

此时的慕声、慕瑶和凌妙妙自然也属于方士群族,在天子不悦的扫视下,感到一阵如芒在背。

慕声站起身来,与年轻的天子一般高,两个俊俏的少年面对面站着,天子嘴角紧绷,而黑莲花似笑非笑。

二人的目光短暂相对,又很快漠然地错开,那个瞬间,尊贵的天子微微皱起了眉头。

慕声已经弯腰行礼,睫羽倾覆下来,谦恭地看不出一丝锋芒:“告退。”

作者有话要说:五分钟后第二更…

自感笔力不足,撑不起精彩的正剧,这本也只能是浅尝辄止,如有逻辑问题请原谅小白作者的脑子。放心啦后面有大把感情戏压着呢= =

PS.最近吃的都是存稿,剧情节奏是作者之前想好的,小宝贝们多担待!啵啵!

☆、魂魄与檀香(二)

泰泽湖中烟波浩渺, 大片碧绿的荷叶接天, 将细细一条九曲回廊隐没在绿色的海洋中。

凌妙妙耳边“嗡”地一声,一阵凉风擦过脸庞, 一只青黑的竹蜻蜓已经旋上了湛蓝的天,她眼疾手快地在头顶一抓,捞在手心的蜻蜓翅膀仍在在旋转。

竹子是以锋利的匕首仓促削细的, 还带着凌厉的棱角, 凌妙妙抚摸着那粗糙的表面,有些意外:“你做的?“

慕声黑漆漆的眼望着凌妙妙的手心,答非所问:“你玩过吗?”

“那当然, 小时候飞坏好几只呢。“凌妙妙摆弄这支简陋的竹蜻蜓,跃跃欲试,“慕声,我把它飞出去, 你能在保证掉水里之前把它取回来吗?”

黑莲花怔了一下,竟然破天荒地点点头。

“行。”凌妙妙兴高采烈,眼珠发亮, “来,检查一下你做的好不好。”

竹蜻蜓倏地从她掌心飞出去, 在空里笨重地打了个转,断线风筝地一头栽下去。

她吃了一惊, 慕声一抬袖,下坠的竹蜻仿佛被一根线牵住似的,在空里划了个弧线倒飞回去, 落回了他的掌心。

慕声捏着竹蜻蜓,嘴角满不在乎地翘起:“是你不会飞。”

说罢,他放了手,竹蜻蜓猛地飞出去,一下子直升天空,搅散了湖心亭外金灿灿的阳光,在晴空中飞得又高又远。

凌妙妙仰头看着,嘟囔道:“不对呀……”待竹蜻蜓落下时,不信邪地一把抓在了自己手心。

她将旋转杆翻了个儿,看清了翅膀的顶端,登时又好气又好笑:“你这竹蜻蜓,飞得起来才怪!”

慕声的神色瞬间风雨欲来,劈手就要夺,被她一扭身灵巧地躲开去。

凌妙妙指着翅膀给他看:“翅膀是一根竹片,左右还得削出两个斜面,才能靠涡流飞起来,你做个平的……”

也不能怪他。可怜慕声只看了一眼这普普通通的玩具,依葫芦画瓢,画得不像。

眼看着少年气急败坏,她顺势将竹蜻蜓往袖里一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去摸他袖口:“嘿,你还作弊……”

伸手一拉,果然在袖子里牵出一张小巧的符咒,妙妙哭笑不得地冲他扬了扬那张黄纸:“有意思?”

慕声双手垂在身侧,眉宇间泛出一丝戾气:“我想让它飞到哪儿,它就会飞到哪儿,难道还不够有意思?”

这个模样,活像是被考试作弊被抓包的好学生,困兽犹斗似的抵抗着外界的目光,尽量把自己包装得又凶又横。

“也不是不可以。”袖子里的竹蜻蜓粗糙的表面摩擦着她的手指,“只是因风而上、听天由命才像竹蜻蜓,你用符咒控制着它,就将它变成一个傀儡了,还叫蜻蜓干什么?”

【叮——系统提示,恭喜宿主获得关键物品“竹蜻蜓”,已放入任务箱。提示完毕。】

脑子里的系统提示骤然打断了凌妙妙的思路,只好匆匆结束说教。瞥了一眼独自站立在风中的黑莲花,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慕声明明与她站得极近,可是连那飞扬在风中的衣角都像是结了一层冷霜,整个人被阳光镶边,也融化不了他身上那一股独行的寂寥。

别说是一只竹蜻蜓,什么东西在他那里都一样,强咬牙关也不肯落后别人半分,即使那里面的快乐,他掩耳盗铃,一点儿也没感受到。

他的喜怒哀乐都在心里,自己别扭,自己艳羡,自己妒忌,百转千回也没有人知道,更没人在乎。

就连她的亲近,也不过是完成任务的刻意。

黑莲花,惨呐。

联络符飘了出来,在空中炸了个小小的火花,发出哔啪一声响。

“该回去了。”他的面容平静下来,伸出手,“还我吧。”

凌妙妙打量他半天,小小声说道:“其实你也没办法把什么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不如交一点给上天,给自己留点惊喜呗。”

她的声音又低又柔,恍惚间让他想起很多年前养父母间耳语着商量对策。他们头抵着头,白瑾轻声细语地劝着慕怀江,发觉他来,便立马正襟危坐,恢复了严肃又淡漠的面目。

只有极亲近的人,才会用这样熟稔的劝说语气。

这样的说话方式,他们从来不会对他。

阳光落在她发顶上,照得少女的发丝泛出鲜活明亮的光泽,在这晴好的天气下,连她的眼珠都是半透明的,像是剔透的琥珀。

凌妙妙捏着竹蜻蜓,兴高采烈地与他擦肩而过,她正走几步,又倒走几步,回过身来的时便扬手,一脸灿烂地朝他笑,生怕他听不见似的,右手还比了个喇叭:“我帮你改改,做好了还你——”

“长安城里陶姓不多,我只查到一脉,居于城郊,祖祖辈辈都是手艺人。”柳拂衣倒折了一枝垂柳,在地面上划了个浅浅的“陶”。

慕瑶看着那个字,神情严肃地点点头。

“柳大哥,又在破坏花草树木了?”凌妙妙见着柳拂衣,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远远地撒着欢儿跑来,柳拂衣抬头看见她,瞬间迸发出笑颜。

慕瑶侧眼打量凌妙妙。

这个女孩说话做事丝毫称不上端庄,甚至有些张牙舞爪,有时又显得矫揉造作,可是柳拂衣见她就会不由自主的笑,好像这性子意外地讨他的喜欢。

她沉思起来,难道真的是自己太闷了吗?

“阿姐。”思绪被打断,回头是慕声灿烂的笑容,水囊递到她嘴边,“喝水吗?”

她手臂微微一格,轻轻挡开了,摇摇头:“我不渴。“

慕声有些失望地封住了水囊,下一刻,又雨过天晴地从怀里摸出一只滚圆的橘子:“阿姐?“

慕瑶无奈地看他一眼:“专心些听。“

慕声回头一看,旁边就是一个专心听讲的模范——妙妙一双大眼睛正专注地望着柳拂衣,要多认真有多认真,连他的几句闲聊都照单全收。

那根柳条让她抢走了,拿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捋着玩,捋掉了一地的嫩叶子。

她的眼睛明晃晃,一眨不眨,流淌着掩饰不住的仰慕,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像那根柳条,让她捋得七零八落,只剩莫名的烦躁。

柳拂衣口干舌燥地讲:“缠绕端阳帝姬的鬼魂,暂时可以确定是死在旧寺中的陶荧和教众。泾阳坡的李准看似与此事无关,他产的香篆里却同时混有迷幻香和这些死人的骨灰……是谁收殓了这些尸骨,运到了那么远的泾阳坡?”

主角团是捉妖界扛把子,打架斗法算是上乘,可毕竟不是职业侦探,千丝万缕的逻辑线,快把众人的脑子绕昏了。

柳拂衣见大家一筹莫展,叹了口气:“旧寺是厉鬼的大本营,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跑到了新寺,拿住了旧寺,也就切断了鬼魂的源头。其中原委,等彻底解决了源头再说。”他扫视众人,“去一趟?”

自从来了长安城,柳拂衣身上厚厚一叠符咒毫无用武之地,慕声手腕上的收妖柄都落了灰,早就想活动筋骨,听到这句话,大家都感到精神一振。

凌妙妙脑子里也跟着一震。

【叮,任务提示:任务一,四分之二进度开始,请宿主做好准备。】

午后阴云罩顶,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打得泰泽湖中荷叶在一片白雾中左右欹斜,池水中溅起丛丛水花。

端阳帝姬闭着眼睛听雨声,潮气从紧闭的殿门缝隙中渗进来,萦绕在纱帐中。漫长的午睡令人昏昏沉沉,她懒洋洋地坐起身来,披上了外衣。

“佩雨?”她唤了一声,寝殿内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

从前佩云在的时候,会小心翼翼地守在门口,只消一声她就会匆匆进来,端着铜盆和湿毛巾来给她擦脸,盆里飘着新鲜的蔷薇花瓣。

浓重的水汽使空气鼓胀胀的,被子上都是潮气,她披了衣服自己起来,拖着步子挪到了妆台前。

这个时候,她有些想念佩云。

然而这股怅然只停留了一瞬间,一方面是因为她对佩云的情绪立即转变成了怨愤,另一方面,是因为她在妆台上发现了一封信。

信封是低廉的黄纸糊的,端端正正摆在梳妆台上,上面压了两朵鬓边花。信封上无头无尾,只写了个“敏”字,开口粘得严丝合缝。

她的心忽然怦怦跳起来,似乎预感到什么,颤抖着手将信封撕开了。

信笺只一张,因为混着干花的缘故,散发淡淡的香气。

夏日的急雨来去匆匆,转眼乌云散去,亮光从窗口洒进来,点亮了端阳因为欣喜和惊惶而绯红的脸。

她的视线这才离开了信纸,抬头望去,平开窗竟然没有关牢,清脆的鸟鸣声沿着窗缝灌入凤阳宫。

她将信纸紧紧攥在手中,难以置信地跑到了窗边,窗外花园里雨水洗过的翠绿枝叶摇曳,白色绣球花上还带着露珠。

“他……来过吗……”端阳扶着窗棂,失魂落魄地笑了。

凌妙妙一行人在前一次去过的茶铺歇脚。

茶铺很简陋,粗细不一的木条搭起,外面盖了茅草扎成的的篷子,还搭了一块破布,差点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掀飞了去,好在主角团一人守着一个角,勉强压住了屋顶。

雨水顺着漏口不断向下滴,凌妙妙碗里的茶喝了一半,接了一半的雨水,到现在依然是满满一碗。

她捧着豁口破碗叹气,水面上倒影出她模糊的眉眼。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慕瑶的神色看依然很严肃,这几日她瘦了,对襟领口处的锁骨突出,整个人看上去越发疏离。

“你们说添加迷幻香和骨灰的,究竟是不是同一批人?”

柳拂衣正在十分细致地剥花生,相比慕瑶,他的神情相当淡定:“怎么想到这个?”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我们忽略了。若说骨灰是为了给魂魄搭桥,那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添一味迷幻香呢?太医一验便知的事情,难道负责这批香的郭修没有先检验出来?”

柳拂衣将剥好的花生在妙妙和慕瑶面前一人放了两颗。

慕声撑着脸,认认真真地回答姐姐的问题:“如果这迷幻香就是郭修加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在龙卷风剧情之前保持双更= =晚安!

☆、魂魄与檀香(三)

“你们还记得验香那一天吗?”凌妙妙将花生咬得嘎嘣直响, “郭修、陆九、宋太医三人同时在场。其中, 宋太医表现正常,而陆九一问三不知。如果说他是害怕牵涉于权力斗争, 隐瞒骨灰的事情可以理解,但迷幻香呢?一个专业香师怎么会辨别不出迷幻香的成分,况且就算他不说, 随后的宋太医也会验出来, 早晚都要泄底的事,他为什么偏偏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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