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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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妙晴在呢,你也胡闹。”唐妧连忙起身,伸手接过小妹,把她抱住。

见妙晴在,唐锦荣便没有进妹妹闺房的意思,见妹妹怒斥自己,他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耸了耸肩,然后说:“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沈家婶子好像病倒了,问问你要不要带着礼物去看看。”

“病倒了?”唐妧如遭雷击,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一大早的,沈家小妹就去咱们家铺子隔壁的药铺抓药,我看到了,就问了几句。”唐锦荣心思不细,完全没有多想,“她还说,是阿峪气的,我问是怎么气的,她支支吾吾的,也不肯说。”

“哥哥,我知道了。”唐锦荣不明白,唐妧却听明白了,沈娇娇是故意的。

~

夜幕降临时分,赵骋端坐在房内长条书案后面看兵书,闻得敲门声,只放下手中兵书道:“进来。”

声音一如既往冷沉,男人眉宇间轻轻蹙起,常年驻守边疆,难得肤色依旧白皙如玉,一袭黑袍加身,两种极端的颜色相比之下,越发衬得他气质清华。他凤眸微抬,冷冷看着门口的方向,不一会儿,便稳步走进来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年轻人,他抱拳在赵骋跟前单膝跪下道:“主公,沈公子彻夜未眠,一早就跟其母说了要去唐家向唐姑娘提亲的事。沈夫人拒绝了,沈夫人直言让沈公子娶一位对其前程有所助益的女子为妻。”

赵骋默默听着,眉心蹙得更深,一言不发。

黑衣人半饷没有听到声音,小心翼翼抬眸朝赵骋瞄了眼,刚瞄过去,刚好赵骋看过来,黑衣人吓得连忙垂下脑袋。

“唐姑娘知道了吗?”赵骋轻声启口,声线清冷。

黑衣人道:“沈家小姐故意去唐家铺子隔壁的药铺抓药,唐家公子没有听明白,不过唐姑娘是什么都懂了。属下离开唐家的时候,唐姑娘好像没有吃晚饭,直接歇下了。”

“你退下。”赵骋朝他轻轻挥了挥手。

作者有话要说: 

掌中宝九、

九、

“是,主公!”黑衣人应声,麻利站起身子来,双手依旧抱拳,没有抬头,连着后退几步后,转身就要离去。

“你说,本帅是不是太过冒进了?”赵骋依旧端坐在长案后,双手轻轻搁在案上,黑眸微抬,面无表情,目光落在即将离去的黑衣人身上,“或许,该换一种方式。”

他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黑衣人立即转身跪下,抱拳举过头顶道:“主公您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对的,属下不敢妄自言论。”

“下去吧。”赵骋心中也知道,问这些下属,也问不出什么来。他们敬畏自己,惧怕自己,就算自己有错,他们也不敢说自己一个字的不是。赵骋没有再多言,只默默垂下目光,手轻轻执起一旁的书,却是一个字再也看不进去。此刻满脑子都是她,有初次相见的时候,她满脸通红站在自己跟前低眉顺眼的画面。有她强装镇定,不睬自己,只平静一一道出各种菊花名称的画面。再有就是,他站在唐府屋顶上,亲眼瞧见她跟别的男子私会……

想到此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心中不舒坦。

有些嫉恨,但却又不是恨,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正因为心里不舒服,所以昨天晚上等那沈铭峪离开后,他鬼使神差般的就出现在她跟前。他当时的想法是,他想让她看到自己,想让她知道自己不高兴。而事实上,他当时的确是很生气的,那种滋味,他以前从来没有过,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当时如果不是有人过来,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连他自己都不敢想。

他坐在案边,一直沉默着,甚至都在想,如果以后她就算嫁不了沈铭峪,她嫁了别人,缩在别人怀里……想到此处,赵骋眸光微动,搁在案上的一双手渐渐攥成拳头来。如果她当真嫁了别人,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做出强夺人|妻的事情来。就算她有了婚约在身,他也不在乎。

他清楚明白自己的心,他想要她陪伴在身边,一辈子。

就像狼群里的其他兄弟一样,寻得此生伴侣,认准了一个,就一辈子携手走下去。

赵骋把书轻轻合上,起身,大步离去。

~

唐妧早早便躺着歇下,却是辗转难眠,心中藏着心事,自然怎么都睡不着。

她心思灵敏,早就瞧得出来,沈太太其实是不希望她将来嫁去沈家的。沈家虽然清贫,但是却算得上是书香之家,士农工商,她出身商户,最为低贱,沈太太自是瞧不上她。

不是说她不喜欢自己,她只是不喜欢自己做她的儿媳妇。

唐妧心中虽然难受,但是却也明白,所以她心里没有怪沈太太棒打鸳鸯的意思。只是,她跟阿峪从小一起长大,自从晓得什么是男女情爱后,她便认定了他。除了阿峪跟自己兄长外,她几乎没有与外男接触过,在她生命中,自然也是一早便认准了阿峪。十二三岁的时候是这么想的,现在也是这么想,却缺少了点勇气跟自信。

到底身份有别,沈家如果真不愿意,她只会彻底断了那样的念头。

为了父母跟小妹,她也不会做出败坏门风的事情来。

心痛虽然是有的,但是人生在世,也不能事事皆如所愿。她很知足了,至少,比起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人来,她是很幸福的。

存着心事睡不着,唐妧想着,与其继续这样躺着浪费时间,倒不如起来点灯做些活。之前因为忙着给谢家高姨娘母女做簪子,便把夏家早早订下的单子往后推了推。好在夏夫人人好没什么脾气,并不在乎这些,没有叫她为难。夏家虽为江南名门,但是却日渐颓败,她跟夏家千金夏茗萱算是聊得来的朋友,几次闲聊中,也听出了些意思。

入不敷出,其父辈的几位爷,仕途上都没有多大出息,家中只靠她母亲跟几位伯母婶娘的嫁妆银子维持着。

好几房人挤着住在一个院子里,如今还没有分家,常常为了一点小事情闹得鸡飞狗跳。夏老夫人极为疼爱幺儿,常费了心思从其它几房抠出点油水来贴补幺儿。几房中,算是夏茗萱母亲夏二夫人较为阔绰些,也因此,成了老夫人宰割的对象。夏二夫人老实,不想为了这些事情闹得大家不愉快,但是夏茗萱每次见到她,都会私下里抱怨几句。

夏茗萱有个一母同胞的哥哥,此番也参加了秋闱考,唐妧不知道,夏公子是否榜上有名。

如果夏公子能有出息,榜上有名,来年高中,带着母亲跟妹妹离开湖州去京城,对夏小姐来说,算是极大的好事了。

夏家定做的首饰不多,昨儿在坊里,今儿白天一天,唐妧跟妙晴两个,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收了尾,明早再细细完善一遍,下午就可以送去夏家。

披了衣裳摸黑点灯,屋里亮起来,唐妧举着煤油灯准备往窗户边去。一抬眸,就见香闺里站着个人。

唐妧吓得不轻,手中失了力道,煤油灯便落了下去。

赵骋望她一眼,眼疾手快,似乎只是眨眼的功夫,便走到她跟前来,稳稳接住了即将摔落在地上的灯。他把灯捧在手里,静静垂眸看着跟前这个被他吓得花容失色的姑娘,见她眼圈儿渐渐红了,眼眶里溢出了泪水来,他忽然间有些不知所措。这不是他的本意,他是不想把她弄哭的。

“唐姑娘,在下并非故意。”赵骋高大身子立在佳人跟前,此刻手足无措,倒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般。

他看着她,喉结滚动,却再吐不出一个字来。

唐妧虽然衣着齐整,但是毕竟是在自己闺房,不可能如在外面那样,妆容得体。此刻她披头散发,外面的衣裳又是直接套在身上的,隐隐露出里面浅粉色的里衣来,又是在自己闺房……唐妧觉得羞辱,但知道跟前的人她得罪不起,一时间就气得哭了。他这样纠缠自己,难道她以后真要给他做妾吗?

她不喜欢他!

唐妧不说话,只默默垂泪,她心里也明白,对付他这样的人,不能硬碰硬,只能来软的。

赵骋素来沉默寡言,平日里对着谁话都不多,更肖说哄女人这样他从未做过的事情了。他看着她落泪,缓缓抬起手来,想替她把脸上的泪渍擦净。

手还没有到跟前,人就避开了。

唐妧后退两步,离得他远些,这才抬起脸来道:“请赵公子自重。”

赵骋把灯搁在一边案上,见她不愿意自己靠近,他索性站着不动,只看着她,认真道:“唐姑娘,身子要紧。”搜肠刮肚的,想再说些关心的话来,却说不出来。

唐妧恼他不尊重自己,意思已经明确表达出来了,却不敢真一味完全把愤怒发泄出来。

悄悄抬眸看了他一眼,唐妧轻声道:“赵公子,我虽出身卑贱,但是也有最基本的为人的尊严。这里是我的闺房,不该是赵公子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若是我名声尽毁,活不下去了,将来也只能一条白绫了结自己,难道这就是赵公子希望看到的结局吗?”她顿了顿,见眼前的男人黑漆漆的眸子一直定在她身上,眼里好像有波动,她垂了脑袋继续道,“赵公子请回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唐妧语气虽软,态度却很坚决,甚至把生死挂在了嘴边。

赵骋如夜色般浓黑的眸底似有波动,却是没再说话,转身大步离去。

待人走后,唐妧身上再无一丝力气,只软软跌坐在床边。她感觉得到自己浑身冰冷,身上一丝温度都没有。

本来就没什么睡意,出了这样荒唐的事情后,唐妧更是睡不着了。

熬了一整夜,把夏家发簪都做好了,唐妧抬手轻轻揉了揉眼睛,推开窗户,外面天幕呈黛青色。天已经亮了,她也依旧丝毫无睡意,进内室换了衣裙,梳洗打扮好后,便去了母亲陈氏那里。

小阿满穿着新裁做的秋衫,秀禾给她梳了抓髻,还给她抓髻两边各戴了一朵绢布做的花。小丫头臭美得很,对着铜镜照了许久,见姐姐来了,摇摇晃晃就朝姐姐跑来,小短手举得高高的,要姐姐抱抱。唐妧素来疼宠小妹,弯腰把她抱起来,在她小脸蛋上亲了亲,夸赞道:“阿满真漂亮。”

阿满越发开心,趴在姐姐肩头上,使劲撒娇。

“你爹跟你哥哥一早就出城亲自去给何员外家送木材去了,咱们娘儿三吃吧。”说罢,陈氏吩咐秀禾跟秀苗摆饭,见坐过来的长女脸色不好,陈氏蹙眉道,“妧儿,怎么脸色这么差劲?”

唐妧低着脑袋玩小妹胖手,装作随意的样子说:“昨儿熬夜赶制夏家的首饰,一会儿吃完饭,女儿就给送去。”忙又问,“娘,怎么爹爹跟哥哥亲自去送货?”

陈氏说:“是上好的紫檀木,何员外千金要出嫁,说是特地找了名匠来,要打一张床。再说,何员外也是咱们家的老顾客了,这紫檀木难得,你爹不放心,怕半道被劫了,这才亲自送去的。”

唐妧捡了块糕点搁在面前的碗里,让妹妹自己吃,这才说:“湖州城在谢知州治理下,一直安然无事,怎么会有劫匪?”

陈氏道:“你爹也是听住在桃山脚下的村民说的,说是近来夜间山里总有异物出没,还有些村民家莫名其妙就会少了鸡鸭牛羊。你爹谨慎,怕出事。”

作者有话要说:

掌中宝十、

十、

唐妧闻言,担忧地问道:“那爹爹跟哥哥会不会出事?什么怪物?之前都没有听说过。”

“放心吧,你爹爹跟哥哥都有武功伴身,不会有事的。不过,说起来我倒是也有些担心,你爹爹素来侠义心肠,保不齐他不会借着送货的名义去村里为民除害。”陈氏眉心轻蹙,一双素白的手就轻轻交握起来,“但愿只是我多心了。好了,先不说这些,来,咱们吃饭吧。”

“姐姐,我要吃糖水煮蛋。”阿满还小,什么都不懂,此刻又饿了,心思完全在吃的上面。

唐妧最疼小妹,笑着摸了摸她脑袋,伸手够了只蛋来。亲自剥了壳,然后将水嫩嫩的煮蛋放进小碟子里,让妹妹吃。

母女三人吃完早饭,秀苗牵着阿满去院子里散步消食,唐妧则领着秀禾一起去了夏家。从唐宅到夏府,坐马车的话,需要大概两刻钟的时间。

马车停在夏府门口,隔着院墙都能够隐约听到院子里头的嘈杂声,唐妧轻轻蹙眉。

说实话,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真是不想来夏家。

夏二夫人跟夏四千金夏茗萱是很好相处的人,不过,夏家的其他人,相比起来就有些尖酸刻薄。不知道是不是落魄的贵族豪门里的奶奶小姐们身上都有一股子冷傲刻薄劲儿,想用对比自己身份低微的人的蔑视,来提高自己的地位。簪花坊在湖州开了也有几年了,唐妧有机会去过其它一些江南名门世家,得到的待遇,自然跟夏家不一样。

忽然就想到了知州府的高姨娘来,从没有给过她一个正眼,谢静音面上看着对她挺好,其实私下里那些小动作,她看得一清二楚。就想着,如果此刻呆在谢三老爷身边的人是谢家三太太,又当如何?

“唐姑娘来了?快请进吧。”说话的是夏茗萱的贴身婢女芍药,几步走到唐妧跟前,笑眯眯行礼。

如今是夏二夫人当家,二房住在夏府东院一个叫听风阁的院落里,芍药步子很快,一路引着唐妧奴仆往听风阁去。进了听风阁,芍药步子才算慢下来些,然后说:“刚刚四小姐还在念叨唐姑娘呢,可巧您就来了。”言毕,刚好迎面走来夏二夫人身边的张嬷嬷,芍药几步迎上去道,“唐府的大姑娘,来给太太奶奶跟姑娘们送首饰的,张嬷嬷,劳烦您去跟夫人说一声。”

张嬷嬷有一张丰润如满月般白净的脸,闻声笑着道:“可巧了,夫人刚好有空,唐大姑娘,请随奴婢进来。”又说,“四小姐刚好在夫人这里,唐姑娘来了,刚巧与四姑娘结伴说说话。”

唐妧虽然话一直不多,但是很会察言观色,瞧得出来,今天芍药跟张嬷嬷心情都不错。

想着,夏夫人在儿子身上寄予厚望,如果夏公子落榜了,夏家二房的丫鬟婆子,肯定不会高兴。这样一想,唐妧心情也好起来。怎么说,她也是真心希望夏夫人一家人好的。

唐妧人才进正屋,夏茗萱就高高兴兴迎了过来,一把抓住唐妧手说:“总算把你给盼来了。”

唐妧冲夏茗萱笑了笑,然后先给夏二夫人行了礼,这才说:“夫人在簪花坊订做的簪子,已经全部做好了,请夫人过目。”

“不必过目了,你们簪花坊,我还信不过吗?”夏二夫人乐呵呵笑,眼里满满是光,她面如满月,慈爱的目光轻轻落在唐妧身上,将唐妧上下打量一番。

心里想着,虽则唐府乃商户之家,不过,育出来的女儿,似乎也不比官宦之家的千金差丝毫。

举止斯文有礼,端庄娴雅,这容貌身段,更是不必说了。

夏二夫人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唐姑娘要是不着急回家,就留下来,跟茗萱好好说说话吧。”

唐妧不着急,冲夏夫人轻轻弯腰福了一礼,然后就跟着夏茗萱去了她的闺房。只两个人在,倒是轻松自在很多,夏茗萱紧紧拉着唐妧手,两人一起在窗前坐下。

“阿妧,我哥哥中了举人。”夏茗萱一脸自豪,“虽然名次靠后,不过,娘也很开心了。”

“这是天大的喜事,恭喜你。”唐妧由衷道贺,攥住夏茗萱的手也紧了些,“等夏公子来年春闱榜上有名,你跟夫人就可以随着一道进京了。”

夏茗萱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嘴上却谦虚道:“会试哪里是那么容易榜上有名的,希望哥哥能得天上文曲星眷顾,光耀我夏家门楣,让我们也扬眉吐气一回。”顿了顿,又说,“不过,哥哥若是真的高中,接了我跟母亲进京,到时候再想与你相聚,就很难了。我与你交好,真是舍不得。”

说起来,唐妧心中也觉得有些凄凉。不过她也想得开,有缘自会再见。

~

在夏家小坐了会儿,唐妧去坊里忙了一天,酉时回家。

唐妧心中一直挂念父兄,因此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连忙打听父兄是否已经回家。唐妧还没有来得及去母亲屋里,秀苗就匆匆跑了来说:“姑娘,家里来了贵客,老爷跟少爷视如上宾。此刻夫人带着二姑娘也在前头正厅接客,知道姑娘回来了,特意让奴婢过来请姑娘过去。”

“爹爹跟哥哥回来了?”唐妧心中着实松了口气,似是巨石落了地,一边说,一边已经提着裙子往前面去,又问秀苗,“你知道是什么人吗?”

秀苗小碎步紧紧跟着,闻言摇头:“奴婢不知,不过,是一位高大英俊的爷。”

唐妧提着裙子匆匆赶到前院正厅的时候,赵骋正与唐老爷唐元森并排坐在上位,手里端着茶盏,一手托着杯底,一手捏着盖子轻轻刮了刮杯沿,稍稍一吹,茶香四溢,雾气缭绕。抿了一口,瞬间唇齿留香,赵骋抬眸,隔着缭绕的雾气,就见外面橘黄色的晚霞下走来一丽人。一身秋香色长裙,腰间系着绸带,晚风一吹,裙角肆意飞扬,隐隐露出里面浅粉色的中裤。

黑发微挽,衬着白玉般的小脸,踏着晚霞走来,真是叫人心旷神怡。

赵骋心内早已翻江倒海,面上却装作不为所动的样子,轻轻搁下茶盏,目光重新又缓缓投落过去,轻轻落在已经走到大厅中央的妙龄姑娘身上。

知道有外男在,唐妧进门后是低着头的,先给父母请安。

“妧儿,这位是赵子默赵爷,快见过赵爷。”唐元森哈哈大笑,明显很高兴的样子。

“见过赵爷。”唐妧依礼问安,起身后,这才轻轻抬眸,朝坐在上位的人看去。

只看了一眼,瞬间就僵住了。

赵骋收回目光,转头对唐元森道:“唐老爷好福气,儿女双全,小女儿娇憨可爱,长女端庄大方,是唐老爷跟唐夫人教导有方。”言毕转头,目光又落在唐妧身上,轻声道,“唐大姑娘客气了,不必拘礼。”

“妧儿,你也别站着了,坐下吧。”唐元森又把今天的英雄事迹说了一遍,“前些天,桃山下村民不止一个跟我提了村里有异物出没的事情,家里丢失不少东西。今天恰好有机会出城一趟,便绕道去村里看了看。可巧了,我到的时候,一群野猪从山上跑下来在村里疯跑,吓得村民们四处逃窜。我跟锦荣出手,也无能为力,还好有赵爷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唐元森自己是习武之人,平时一得空,就喜欢露两手。也喜欢武功高强的年轻后生,所以,当他亲眼瞧见这位赵爷是如何制服那些野猪的时候,他就打心眼里钦佩。

年纪轻轻,真是一身好本事。

唐妧心想,听父亲言语间意思,该是不晓得这位赵爷真实身份的。唐妧抬眸朝赵骋看去,正见他也看过来,唐妧手攥了攥,复又低下头,没有出声。

赵骋道:“唐老爷武艺不凡,不必自谦,还有唐兄,年轻有为,若是有心为国尽忠的话,来年武考也必能得中名次。”

唐锦荣被夸得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脑袋说:“跟赵兄比起来,我不过三脚猫功夫,是赵兄太客气了。”谦虚归谦虚,不过能被自己钦佩的人夸赞,唐锦荣自然满心欢喜。

唐家父子乃是武痴,一聊起功夫来,就有说不完的话。

唐元森此刻手痒了,提议道:“赵爷若是不嫌弃,便留下来用晚饭吧?正好,我也可以找赵爷讨教讨教,不知赵爷意下如何?”

“赵某恭敬不如从命。”赵骋本就是习武之人,自然更与爽直的习武之人谈得来,比起在知州府,在唐家父子跟前,倒是话多了些。

当然,不排除,他有心讨好。

作者有话要说:

掌中宝十一、

十一、

唐元森性子豪爽,说风就是雨,见赵骋答应了,朗声大笑着拍了拍手,然后就站起身子来。

赵骋见状,也立即站起身子,态度竟然有些谦恭。面上隐隐有笑意,跟在知州府里那沉默冷肃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他站在高处,眸光轻轻朝堂下唐妧扫去,瞧见佳人翩翩俏立,宛如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女一般,他墨黑眸底笑意更甚。

看了一会儿,依依不舍地轻轻收回目光,负在腰后的手攥紧了些,他体内又莫名一股热流涌过。

赵骋再见佳人心情甚好,那边唐妧,心情却与之截然相反。

明明就是赵骋,怎么成了赵子默了?扯谎脸都不红一下,简直不是正人君子所为。唐妧暗道赵骋乃是小人行径,但是又不敢贸然说出口来,毕竟人家身份摆在那里。

惹怒了他,就是十个唐家也但待不起。

他就是看父亲跟哥哥是老实人,唐家又是行商的,没有什么背景跟地位,所以他才敢这样欺瞒。想想侠义心肠的父亲跟哥哥被人诓了,她就替父兄不值。

免不了的,又要在心里暗暗骂了赵骋一通。

“妧儿,你这是怎么了?脸色不大好,我看看,是不是病了。”陈氏打量着长女,见她面色苍白,不由抬手轻轻覆在她额头上,又跟自己的比了比,“有些凉,是不是最近太累着了,不舒服?”

“娘,我没事的。”自己母亲是个心思细腻的,唐妧怕被母亲瞧出不对劲来,所以竭力挤出浅浅笑意来道,“可能是昨天一宿没睡,今天精神就不太好,晚上早些睡,就没事了。”

“姐姐,阿满今天晚上陪着你睡。”小阿满仰头站在姐姐跟前,团子小脸满是严肃认真,“陪着姐姐睡,姐姐就睡得香了。”

小妹娇憨可爱又贴心,唐妧心情瞬间好了不少,她弯下腰,把妹妹抱起来。

“是啊,咱们阿满是小福星,靠得谁近谁就有福气。阿满跟姐姐睡,姐姐肯定会睡得很香。”唐妧在妹妹脸上香了一口,又轻轻捏了捏她粉嫩嫩肉嘟嘟的脸颊。

“看起来,你们父亲跟锦荣好像很喜欢这位赵爷,看来,晚上估计得留赵爷在家里用饭。”陈氏自己琢磨着,然后转身吩咐秀苗道,“你跟秀禾去厨房帮张嫂的忙,让张嫂多做几道大菜。”

“是,夫人。”秀禾跟秀苗应声退了下去。

陈氏素来身子不大好,出来一会儿显然也有些累,让长女带着次女去玩会儿,她则一个人先回屋歇着去了。

“娘好好休息。”阿满趴在姐姐肩膀上,朝母亲离开的方向抓了抓手,等到母亲走远了,她才扭头跟道,“姐姐,我想去看爹爹跟哥哥耍大刀,好看。”

唐妧本来是应该要跟赵骋避嫌的,不过此刻,她急于想弄清楚那个男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所以,带着阿满去看,或许能够私下搭得上话问清楚。如果真的只是巧合,真是他帮了父亲跟哥哥,她会好好感激他。如果不是,那她寻得了合适的机会,必然是要告诉父兄真相的。

唐妧牵着妹妹小手到几人切磋武艺的地方的时候,恰好唐元森父子在手持大刀比武,而赵骋则负手站在一边观望。

赵骋听觉非常好,唐妧姐妹还隔着老远的时候,他就听到了脚步声,同时也通过脚步声把人辨别了出来。赵骋心中说不出的愉悦,寻个由头让那唐家父子比试,他则负手闲立在一边。等唐妧姐妹离得近了,他转过身子去看她。唐妧匆忙低了脑袋,不敢与他对视,先请了安。

“唐大姑娘不必客气。”赵骋忙让免礼,碍着有唐家父子在,他举止不敢越矩。

虚扶了一把,缓缓收回手来。

唐妧垂眸看了妹妹一眼,见妹妹注意力完全在父兄身上,唐妧则抬起头来道:“赵公子,家父跟兄长都是老实憨厚的商人,他们不知道赵公子您的真实身份,如果言词举止间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赵公子不要怪罪才是。”

赵骋认真回答道:“令尊令兄都是爽直之人,又喜行仗义之事,我十分欣赏。”

“公子可以以真实身份告知,父兄就算是粗人,如果知道公子您的真实身份,一定会十分敬畏的。”唐妧心中对赵骋有意见,却不敢说得过于明显。

赵骋道:“子默是我的字,我也的确是来湖州走亲戚的,这些都是实话。我也是真的欣赏令尊与令兄的行事风格,有心想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结交,希望唐姑娘不要误会。”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未从唐妧身上离开过片刻,一通话说出口来,连他自己都十分吃惊。他素来沉默寡言,说一不二,还从未这般耐心与人解释这么多。

他看得出她对自己有误会,他很在意她对自己的看法,他不愿意她误会自己。

唐妧能够感觉得到他目光的炽热,纵使这个男人看起来如山般静默、如夜色般深沉,看起来冷肃又威严,可此刻即便她低着脑袋,也感受得到那两道如火炬般灼热的目光。唐妧后悔来了这里,想了想,朝赵骋稍稍抚了身子,又道:“父兄素来以真诚待人,他们欣赏敬佩赵公子,若是来日知晓赵公子对其有隐瞒身份,想必会失望难过。所以,赵公子若是所言非虚,真是以真心来待父兄的,还望赵公子坦诚相待。”

其实关于赵骋的身份,唐妧可以私下与父兄说,不过她十分了解父兄脾性。素以真诚待人,也希望别人能够以真诚待之,若是她间接告知,父兄必然认为赵骋结交并非诚心。以父亲的性格,就算碍于赵骋身份不会与之正面冲突,但是保不齐态度也会有所转变。唐家不过商户之家,背后没有依靠,这些权贵实在得罪不起。

唐妧完全是为自己父兄考虑,赵骋却十分愿意理解成她这是在为自己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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