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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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婶,奶奶呢?”暖姐儿走到妇人跟前,养着小脑袋看她。

朱家二婶子余氏一把将暖姐儿抱起来,点了点她娇俏的小鼻子说:“奶奶在屋里头呢,她刚刚听到咱们暖姐儿叫她了,可开心呢。走,婶子抱你进去看奶奶去,好不好?”说完又笑望着朱福道,“上次听禄哥儿来时说,福丫头落了水,可养好的身子?”

朱福灵活地在余氏跟前转了个圈儿,甜甜笑道:“二婶你瞧,我已经大好了,一点事情都没有。不然的话,我娘也不会让我带着暖姐儿一起陪着哥哥来的。”她伸头往屋里望了望,想着刚刚那狗蛋儿说有人常常欺负堂弟朱贵的事儿,她问道,“婶子,贵哥儿呢?没在家吗?”

余氏一边抱着暖姐儿,一边拉着朱福手道:“走,咱们屋里头坐着说。”

拢共两间茅草屋,一间是朱二夫妻住的,另外一间则是年迈的郭氏跟孙子朱贵一起住的。

锅氏带着孙子住在东屋,朱二夫妻住在西屋,靠着西屋一角还有一间小的,朱福走近的时候特意伸头看了看,那是一间厨房。

若不是走近了瞧,还以为那是厕所呢,太旧太破也太臭了。

“是暖姐儿吗?刚刚在外头说话的是暖姐儿吗?”郭氏掀开又脏又厚重还带着一股子特殊气味儿的被褥,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余氏抱着暖姐儿,大步走到床跟前道,“娘,是暖姐儿,还有禄哥儿跟福姐儿,他们带了很多米面跟肉来看您呢,是您孙子孝敬您的。”

“奶奶,我们买了肉给您吃,您一定要快快好起来。”暖姐儿从余氏怀中挣扎下来,坐在床沿上,“让二姐姐做菜给你吃,吃了肉,身子就能好了。”

郭氏看看两个长得花一样的孙女,又看了看越发俊俏的孙子,她微微叹了口气。

余氏道:“娘,这好好的,您咋还叹气了呢。”

郭氏头发花白,她头发原本是全部梳到脑后抓了个髻的,因为长时间睡在床上的缘故,发髻都散了,灰白的发丝被钻进屋子的冷风吹贴在脸上,越发显得她蜡黄的脸干瘦如柴。

“贵哥儿呢?”郭氏左右望了望,见窗前那张木头桌子边没人,她望着小儿媳妇,皱眉道,“又让贵哥儿跟着他爹上山挖野菜去了?贵哥儿念书好,私塾里的先生都夸他好,你们怎么总耽误他念书呢。”

余氏心想,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了,光会念书有啥用,可她面上却笑着道:“贵哥儿念书累了,想出去走走,我就叫他跟着去山上挖野菜去了。”她搓着手,招呼朱福兄妹道,“你们坐着陪你奶奶,我去做饭去。”

“要二姐姐做饭,二姐姐做的饭好吃。”暖姐儿想到昨晚的肉了,又开始吧唧嘴来,“甜甜的滑滑的,好多油啊。”

朱福捏了捏妹妹小肉脸,转身对余氏道:“二婶,就让暖姐儿陪奶奶,我去帮你做饭吧。”说完推了推站在一边不言语的长兄朱禄道,“大哥,你去叫二叔跟贵哥儿回来吧,这都吃饭的点了,怎么能饿着。”

“快,将贵哥儿叫回来。”郭氏心疼老二家的独苗苗,催促道,“外头风大,别叫他吹了风。”

“娘,你就放心吧,贵哥儿身子好着呢。”余氏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朱禄道,“你二叔他们就在前面的鸡头山,应该就在山脚那里挖野菜,你去叫他们回来吧。”

朱禄应着声走了,暖姐儿又在奶奶郭氏跟前炫耀起她二姐姐在外婆家的英勇事迹来,还夸她二姐姐做饭好吃,做的肉她可喜欢吃了……朱福则伴着余氏一道进了那间像山间公厕一样的小茅草屋,也就是厨房。

米面猪肉猪蹄等是朱禄买的,油盐等一些佐料则是朱福从家里带来的,她就知道二叔家不会有这些。

今天没有做红烧肉,她怕暖姐儿吃多了肉对身子不好,今天做了土豆肉丝。

两个猪蹄是卫三娘吩咐了特地为贵哥儿买的,又烧了一大锅的饭,家里还有野菜,朱福顺手也炒了个野菜。

待得饭做得差不多了,朱福问余氏道:“二婶,村里有个叫狗蛋儿的,是不是总欺负咱们贵哥儿啊?这猴儿怎么这么皮,刚刚我们进村子的时候,他竟然用弹弓打暖姐儿!叫他小子给跑了,要我再叫我见到,非揭了他皮不可。”

余氏叹息道:“那狗蛋儿是村长家的孙子,金贵着呢,常常带着村里的一群霸王欺负年纪小的孩子。又跟贵哥儿在一所私塾念书,嫉妒贵哥儿得先生赏识,常常欺负贵哥儿。”

说到这里,余氏觉得日子实在太难了,竟然委屈得掉下眼泪来。

家里头穷也就算了,咬咬牙总能熬过去的,可凭啥要欺负小孩子呢?她的贵哥儿那么好,那么听话懂事,凭啥三番五次叫人欺负了。

朱福倒是没有想到模样五大三粗的二婶会哭,她赶紧劝道:“二婶得往好的方向想,贵哥儿有十二岁了,书又念得好,完全可以参加童生试。等贵哥儿中了秀才,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到时候就是连村长也得敬畏三分。”

余氏越发委屈起来,用那双粗糙的手捂着自己黝黑的脸道:“咋不想考呢,可只眼前参加县试就难,县试要同村子的村民跟一位秀才保举方才能考试,咱们家这种情况,别说是能认识什么秀才了,就是村长那关也不过了啊,村长不让村民保举贵哥儿。”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朱福气得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小身板都颤抖起来,自己家孙子书念得不好,竟然还阻碍人家孙子成龙成凤,简直是不可理喻。

她打小是孤儿,在孤儿院长大的,没有爹妈的孩子自己本身遇到的不公平事情就多,她以前上学的时候,也遇到过跟贵哥儿一样的情况。她什么错也没有犯,就是因为学习成绩好,所以就得罪了那些家境好但成绩一般的学生。

尤其是她长得漂亮,又成绩优异,就碍了别人的眼。

后来各种奖学金,各种培训,以及公费出国留学的机会,都没有得到。这就是世道,走到哪里都一样,你穷就注定被人瞧不起。

便宜爹穷,所以外婆一大家子都欺负他,把他当免费苦力使唤。

朱福想着,一定要想法子赚钱,让自家跟奶奶一大家子都过上好日子。

外头忽然人头攒动起来,朱福望了望,见三五成群的村民都往一边跑,边跑似乎嘴里还边嘀咕些什么。

“这大中午的,这些人今天都是咋的了?”余氏也见着了外面的异常,但她见着那些村民是围着自己家三个男人的时候,惊讶道,“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第9章 送头野猪搏前程

小破屋子的窗户纸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站在屋内,可以清楚看见外面的一切。

听得余氏的叫唤,朱福也赶紧顺着她目光望去,正见外面一群村民围在一起,指指点点的也不知道在瞧些什么。因为自己哥哥朱禄个头高,所以站在人群中十分显眼,朱福唤了一声哥哥,赶紧撒腿就往外跑去。

朱福现在真是有些怕了,这朱家一大家子都是老实人,又穷又老实,她真怕自家人被那些无理取闹的人欺负了去。

暖姐儿也已经踉踉跄跄走了出来,在门外面见到自己二姐姐,她脆生生喊了一声,然后扭着小胖身子就朝朱福扑过来,紧紧抱住朱福的腰肢。

“二姐姐,那边好多人,我害怕。”暖姐儿悄悄躲到朱福身后面去,只探出一颗圆乎乎的小脑袋来偷偷看,“那么多人,还有狗蛋儿,他们都在对着两位哥哥指指点点的,是要打他们吗,呜呜呜,我害怕。”

“暖姐儿别怕,不是要打哥哥,他们好似在看什么东西。”朱福拍了拍暖姐儿肩膀,她想要走上前去看看那些人究竟看什么,奈何妹妹一直抱着自己,她知道妹妹是害怕了,所以直接将妹妹抱在怀里,带着她一起去。

朱禄见两位妹妹出来了,黑俊的脸上露出些许笑容,像是立了大功一般,他推开人群朝朱福姐妹走来,笑得灿烂阳光。

“二妹妹,我打了一头野猪,咱们有新鲜野猪肉吃了。”朱禄是个大块头,老实巴交的,说完话就伸手抓头发,即便是对着自己的亲妹妹,也是寡言少语的,不知道多说些什么。

暖姐儿听说有野猪肉吃,早没了起初的恐惧,立即朝长兄伸出手来。

“哇,又有猪肉吃了,还是野猪肉呢。”暖姐儿要哥哥抱抱,朱禄便伸手将她接过来,然后扛到肩膀上骑着,暖姐儿坐在高处,可以清楚看见已经死透了躺在地上的肥野猪,她一双眼睛亮亮的,“好肥的猪啊,肉一定很好吃,肯定比家里头的猪肉好吃。”

村民们本来羡慕不已,听得暖姐儿说野猪肉比家养猪肉好吃,他们更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鸡头山虽然不大,但是里面常年有山猪出没,这些山猪可凶悍得很,若是有人进了鸡头山,绝对是逮着人就咬。几年前,有人到山里去采蘑菇挖野菜,可不就是被山猪给咬死了么。

自那之后,附近村民们就再也没有敢只身一人进山的,更别说是有人能够打头野猪回来了。

“朱老二,瞧你瘦了吧唧的没有几两肉,怎么就能打了头野猪回来呢?”村民们流过口水后,有的渐渐起了心思,想要分一杯羹,于是叫唤道,“怕是这山猪本来就是死了的吧?是你捡了个便宜回来,要是这样的话,这便宜得要带着咱们一起占才行,你们说是不是啊?”

有便宜占谁不想?如今又有人带头说出了这句话来,村民们个个点头附和。

暖姐儿见有人跟她抢野猪,气得小肉脸绷得紧紧的:“野猪是我哥哥打的,不能给你们吃,是我们家的。”

“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这鸡头山可是咱们杏花村的,朱老二又是在山上捡来的死猪,这猪当然也是我们的。”说话的人正是这村里头唯一的屠户,姓张,他平日里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也想进山打野猪去,可是一想到那被野猪咬死了的人,就不敢进山。

他有那贼心,却没那贼胆,如今见别人打着野猪了,心里难免不嫉妒。

“是啊是啊,这野猪是咱们杏花村的,家家得分肉吃。”见有两个人带头说话,又素来知道这朱家老二是个好欺负的,村民们乐呵呵地占着便宜,“张屠户,你不是杀猪的吗,你来给我们分肉。”

说罢,已经有热心的村民递上了柴刀来。

“我看谁敢动!”朱福一直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她原本是想看看,这群人到底能无赖到什么程度,如今瞧着已经有动手来抢野猪的架势了,她再也忍不了,跳了出来,问朱禄道,“大哥,你别不说话,你告诉这些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们,这头猪到底是怎么死的?”

朱禄沉默了半饷,这才开口道:“我去山脚下找二叔跟贵哥儿,到的时候,就见一头野猪从山上冲下来,瞧着就要往贵哥儿撞过去了,我当时也没来得及多想,捡起地上的粗木棍就照着野猪喉咙戳了过去,那野猪就死了。”

朱福双手叉腰道:“你们听见没有?是我哥哥用木棍捅死的,见到的时候可是活的,如果不是我哥哥英勇本事,这头猪现在说不定就已经闯到村子里来到处咬人了,你们一个个哪里还能好好站在这里闲扯。我哥哥间接救了你们一命,你们不感恩也就罢了,反倒还做出这等恩将仇报的事情,咋能这么没良心呢。”

“嘿,你这臭丫头,我说这猪是我的就是我的,你哪里来那么多废话。”说罢扬手抬起砍刀,吓唬道,“小丫头片子,瘦胳膊瘦腿的,别在这里碍事。”

朱福抓住他话中漏洞,夸大道:“你们听见没有?这张屠户想要独吞这头猪,他说这头猪是他的,还要我们不要说那么多废话。”

“是啊,张屠户,这猪哪里是你的了?这明明是人家带回来的,我可告诉你啊,别想吃独食。”

大家七嘴八舌叫唤着,人群中不知道谁大声喊了一句:“村长来了。”

挤在人群中正垂涎美味野猪肉的狗蛋儿见自己爷爷来了,立即跑到村长跟前去,撒泼道:“我不管,我想吃野猪肉,我还从来没吃过野猪肉呢。瞧这头猪这么肥,肯定肉也好吃。”

朱福望着眼前这位年过半百的老者,瞧着不怒自威,颇有几分威仪的样子,她眼珠子转了转,在村长开口前,立即抢话道:“村长,您来给评评理。这头野山猪是我哥哥打回来的,张屠户非得说这头猪是他的,村民们都可以作证。”村民们七嘴八舌说了几句,也不知道都在争吵些什么,朱福又道,“这鸡头山是咱们杏花村的,您又是杏花村的村长,要说一句这鸡头山是您的,真是一点不过分。”说起拍马屁的话,她到底有些脸红,但为了贵哥儿前程,还是硬着头皮上了,道,“所以,这头猪不论是活是死,都该归村长您所有,这赶巧村长您来了,您要是不来,我二叔跟哥哥都说要给你们家送去呢。”

暖姐儿听说自己二姐姐要将野猪送给别人,心里委屈,嘴巴一咧就哭了。

站在村长身边的狗蛋儿立即朝暖姐儿扮了个鬼脸儿道:“就是我的,就是我的,你吃不着,你吃不着。”又仰头望着村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爷爷,咱们将这头野猪扛回去吧,杀了今儿就吃。”

村民们听说朱福将野猪让给了村长,个个都肉疼,这杏花村里谁不知道村长赵仁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

野山猪若是在朱家手里,他们还能吃上一口肉,要是在赵仁手里,连碗汤都没得喝。

见这事没戏了,个个都没精打采的,缩着脑袋回家去了。

赵仁原本是在家里吃饭的,忽然听说村里头的朱二家打了头野猪回来,他搁下饭碗就匆匆忙忙赶了来,为的就是想要凭着村长的身份占个大份儿,却没有想到,这朱家丫头将整头猪都让给自己了?

赵仁原本严肃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来,望着朱家几口人,似乎还是有些不相信,再次询问道:“这猪……真是给我了?”

“当然是给您的,太应该给您了。”朱福一边说,一边对朱禄道,“大哥,您刚刚听到狗蛋儿说想吃野猪肉,不是还说要亲自扛着野猪给村长家送去吗?快,暖姐儿下来,哥哥要给村长家送猪去。”

暖姐儿哭得一抽一抽的,低着头玩着小胖手指,似乎不太愿意。

朱福将野猪送给村长赵仁,自然是有自己一番打算的,到底贵哥儿前程事大,不能因为暖姐儿想吃猪肉,她就不送了。

朱二还有些不情愿的样子,可余氏见村长赵仁脸色明显比以往好了很多,她也明白过来,赶紧催促自家男人道:“你傻愣着做啥?别叫禄哥儿一个人扛,你得搭把手,跟禄哥儿一道给村长送去。”

一边说,一边已经走到自家男人跟前,伸手使劲在他腰上拧了一把。

朱二忍着没敢叫疼,赶紧弯下腰来,跟朱禄两人一人抱猪头一人拽尾巴,就往村长家去。

第10章 憨哥遇见女捕快

杏花村坐落于鸡头山山脚下,背山靠水,虽然只有不到百户人家,但是地理位置好,土地肥沃,气候温和,家家都以种水稻为生。

村子里的百姓没有多富庶,但是也不至于都如朱二家这般穷,每年上缴了一些税之后,余下的口粮足够解决一家老小温饱问题了。甚至有些人家会在家里附近空旷的地上种些时兴的蔬菜,等菜熟了也会拿去县城里卖些钱。

总之,南方小镇,雨水多,土地肥沃,百姓们年年丰收,日子颇为红火。

之所以朱二家过得这般穷,那是因为老朱家的几亩田地,都是在山脚下最不好的地段。每年产量不高不说,田地还少,上缴了税之后,基本上就没有多少了。朱老太太郭氏又身子不好,家里头贵哥儿还得念书,整个家都靠着朱二夫妻靠种田支撑,日子实在过得苦巴巴的。

要说在二十年前,这老朱家也是杏花村比较富庶的人家,十几亩水田,两个能干的儿子,老两口也早已经存了两个儿子娶媳妇的钱,只等着家里再添上几口人呢。奈何长子朱大瞧中了城里的姑娘,那城里的人家哪里能舍得将女儿嫁到村子里来吃苦?所以,朱家老两口砸锅卖铁,将家里十几亩水田都卖了,又向外借了些钱,东拼拼,西凑凑,才勉强在城里买个巴掌大的小房子。

不管房子大小,到底是在城里有了家,女方家这才勉强同意。

后来的聘礼,又是借的外债,一大笔的银子,都是后来朱大靠打铁还上的。

因为自己娶媳妇基本上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下头还有个弟弟未成亲,所以朱大年轻的时候特别能吃苦,不但还了自己的债,还挣了足够弟弟朱二娶媳妇的钱。等朱二娶了媳妇,朱大才算是松了口气,可是气可以松,但是钱却不能少挣,因为还有两边的老人需要赡养。

这二十年,朱大没有一刻是闲着的,为老人为儿女,每日都是起早贪黑干活,忙忙碌碌打铁。

久而久之,铁打的身子也熬坏了,如今才四十出头的朱大,已然是不能再干重活只能在家好生将养着。全家的重担便就落在朱家大房老大朱禄身上,朱禄老实,底下弟弟妹妹多,家里如今光景又不比当年他爹,所以,比他爹当年为难多了。

朱福刚到这里的头几天,就摸清楚了朱家老底,谁是该帮着的,谁是没必要理会的,她心里门儿清。

二叔一家虽然穷苦,可这么多年来,不但养着奶奶郭氏,还一直坚持每年送些米面,情分着实难能可贵。堂弟贵哥儿书念得好,她既然占了人家堂姐姐的身子,自然要帮衬着些的。

有人想要断了贵哥儿前程,朱福岂能同意?自然是见缝插针见招拆招,使出浑身解数,也要将贵哥儿富贵之路上的钉子一个个清理了。这送村长猪肉,就是她做出的第一步。

赵仁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眼高于顶,后面跟着费劲抬着野猪的朱二跟朱禄。

余氏交代了丈夫几句,见丈夫总算开窍了,就带着儿子贵哥儿先回家去照顾郭氏去了。

暖姐儿一直哭着说想要再看那头肥肥的野猪几眼,朱福也有话还没说完,便抱着蔫蔫的妹妹一道跟着去了赵家。

杏花村里的百姓,家家户户都挨着,从朱二家到村长赵仁家,也就几百步路。

跟朱二家一比,这赵仁家简直就是天堂了,五间大瓦房,间间宽敞明亮,两边各又盖了两间小的房子,一间是茅房,一间则是厨房。瓦房外面院子也十分宽敞,那院子不是如其他人家那样用栅栏圈成的,而是实打实的跟砌房屋一样的材料,白色的院墙,黑色的瓦,甚至围墙上还摆着几盆花。

“你们将这头猪就放在院子里就行,不必抬进去了,我打算就在院子里将猪杀了。”赵仁挺着肚子,笑眯眯地望着那头野猪,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然后笑哈哈道,“朱二,辛苦了,回头我着人杀了猪,给你送一块肉去。”

“不给他送!爷爷,凭啥给他们家送!这头猪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猪肉只能我一个人吃。”狗蛋儿霸道得很,仗着自己村长爷爷在,早不怕朱福兄妹了,他甚至还敢挑衅地对朱福道,“你这臭丫头,刚刚还骑着我打呢,我命令你过来,让我打回去。”

朱福看都没看他一眼,这样的被宠出一身坏毛病的小屁孩她在前世的时候见过了,根本不需要理睬,你不搭理他,他觉得没意思,也就不惹你了。

“村长,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朱福将妹妹暖姐儿递给哥哥抱,她则笑眯眯望着村长赵仁,“其实这野猪根本不是什么事儿,村长您若是喜欢,往后每隔一段时日都可以给您送头野猪来。”

“竟有这等好事儿?”赵仁一百个不信,那鸡头山可是没有人敢进去的,能猎一头就是运气,哪里能经常猎得野猪?赵仁上下打量朱福,咧着嘴巴摇头笑,“可别说大话,你一个黄毛丫头片子,哪来说大话的本事?女娃娃还是回家绣花去吧,别在这里瞎胡闹了。”

“谁说女孩子就该绣花的?”朱福还没来得及辩解,院子外头传来一声清脆响亮的女声,随即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子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此女肤色偏黑,五官端正,中等身材,中等偏上一点的姿色。

据朱福目测,此女足有一米七多的个头,跟哥哥朱禄站在一起,两人瞧着倒是挺般配的。

“绣花,你咋这个时候回来了?这过年可还有些时日呢。”赵仁一脸不满地望着这个叫绣花的女子,“你叫爹说你啥好?女娃娃不在家绣花种地,成日就知道舞刀弄枪的,竟然还异想天开地说什么去当捕快……”

赵仁还没说完,就被闺女给截断了话,那绣花道:“爹,我早说了我不叫绣花,我已经改名叫赵铁花了……还有啊,谁说我当捕快是异想天开了?谁说女人就该在家种田绣花生孩子了?凭啥呀!我在安阳县衙门里头当捕快当得可好了,抓了不少小毛贼呢,不比那些大老爷们差。”

“真的?”赵仁立即露出笑脸来,将手伸到赵铁花跟前,“银子呢?”

赵铁花将包袱一丢,就扔到了她侄儿狗蛋儿怀里,然后双手叉腰朝她爹走来,一脸疑惑:“什么银子?”

赵仁脸立即又板了起来:“当然是你当捕快的俸禄银子!爹可打听过了,在咱们松阳县当捕快,一个月可是有三两银子哩,安阳县只多不少吧?你这次离家也有好几个月了,少说也得存了十两银子,快,将银子拿出来孝敬你爹。”

“我没有银子。”赵铁花一脸无辜。

赵仁气得跳脚:“怎么可能会没有银子?你再怎么吃喝,一个月也花不了三两银子啊!你是不是有钱自己藏起来了?绣花……”

“是铁花!”赵铁花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腰间挎着一把柴刀,颇有威仪的样子。

赵仁最治不住的就是这个小女儿,改名就改名吧,他现在在乎的是银子。

“好好好,铁花……”赵仁服了软,声音也低了些,“你自己改名字爹不管你,不过,你如今已经十八了,早该是到了嫁人的年纪。你要是再不寻思嫁人,往后得每月给家里银子,否则,这个家就不让你住。”

赵铁花无所谓地耸肩道:“爹爹,第一,我是真的没有银子,虽然在安阳县当捕快每个月有三两银子,可是我把那些钱都送给家里吃不上饭的穷苦人家了。”见她爹急得直跺脚,她不给他爹接话的机会,赶紧又说,“第二,我没打算嫁人,而且,我也没打算住在家里吃闲饭,我打算去咱们松阳县县衙瞅瞅,争取在咱们县城谋个捕快当当,到时候,自然是住在城里面的。”

“你!”赵仁气得脸都绿了,他用痴肥的手掌抚了抚胸口,这才好了些,“你简直是气我了,竟然将白花花的银子送给人家?谁穷?谁那么穷能有你爹爹穷?你这作死的丫头,你真是太不孝顺了。”他顿了顿,又质问道,“什么在松阳县衙门找差事?你安阳县的差事不干了?”

赵铁花义愤填膺地道:“安阳县的县令就是昏庸无能,一点实事不做,成日就在想着如何讨好知州大人。哼,在他手下做事,这也不许,那也不行,可憋屈死我了。我赵铁花将来可是想进六扇门当名捕的,跟着那样的官儿能办出什么像样的案子来?所以,我就一脚把他踹了,然后背着包袱回来了。”

赵铁花无视他爹的捶胸顿足,直接望着朱福一家人,然后点了朱禄道:“傻大个,你将猪背到俺家作甚?俺家又不是穷苦百姓,不缺银子,你动作快些弄走,别脏了我家的地。”

银子已经没有指望了,如今这祖宗竟然还打起野猪的主意,赵仁顾不得心痛了,一把拉住闺女。

“这头猪是咱们家的,跟他们没有关系。”赵仁稳住闺女,然后对朱福一家道“你们走吧,赶紧走,别站在这里碍事了,都快走。”

猪不能白送,朱福望了赵铁花一眼,磨磨蹭蹭不肯走。

赵铁花道:“爹,您别骗我了,我刚刚回来的路上可都听到了。左右邻居都说,这猪是朱家猎的,你半路杀了出来,滥用职权,威逼利诱,愣是逼着人家把猪给你扛了来!爹,咱家住得好吃得好,什么都不缺,那朱二家住那种茅草屋,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您老何必占这种便宜啊!”

狗蛋儿最害怕自己的小姑姑了,小姑姑没在家,他在村子里称王称霸的,小姑姑一回来,他就蔫了,只敢缩着脑袋躲在一边。

“那朱贵抢我风头,就欺负他!”狗蛋儿此时很讨厌这个小姑姑,她凭啥不让自己吃野猪肉,愤愤道,“我要吃野猪肉,我要吃!”

“不许吃!”赵铁花双手叉腰,狠狠瞪着这个只会调皮捣蛋的侄子,凶道,“你要是再不听话,信不信我将你拎起来扔到山里去?那鸡头山里不仅有野山猪,还有凶猛的饿狼,那些狼最喜欢吃小孩子的肉。”

说完,还朝着狗蛋儿学了声狼叫,吓得狗蛋儿撒腿就哭着跑了。

赵仁见状,气得面部青筋暴露,胡子都抖了起来。

朱福见这久未相见的父女俩多半是杆上了,这爹爹赵仁爱占便宜,但是女儿赵铁花却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青年,要说朱福是十分欣赏这赵铁花的,一个古代女子,能有这般见地,实在是难能可贵。

不过,顾全大局,她还是选择笑着打哈哈。

“不若这样吧,这头猪咱们两家一人一半,村长,您看怎么样?”朱福笑眯眯道,“往后我们家若是再打着野猪,也一定会孝敬村长的。”

赵仁虎目圆瞪,朝着女儿赵铁花狠狠甩了袖子,然后说:“杀猪!”

这就是同意一家一半了,赵铁花知道这已经是她爹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因此也不再坚持,只是抽出腰间柴刀来,噼里啪啦一番捣鼓,就将猪扒了皮还精准地一分为二。

她随手一捞,就捞了一半扛在肩膀上,笑眯眯对赵仁道:“爹,女儿烧野猪肉给你吃啊?也算是女儿孝敬你的。”又转身朝朱福眨眨眼睛,“这半只野猪算是我借你的,往后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出来,我赵铁花一定义不容辞!”

朱福道:“赵姑娘性子直爽又豪气干云,实乃是女中豪杰,很叫人钦佩。”

“拍我马屁呢?”赵铁花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个小女孩,明明还是一个没有长开的黄毛丫头,白白瘦瘦的,个子也矮矮的,也就十二三岁吧,可那双眼睛里却透着精光,跟年纪并不相符,而且她刚刚面对自己爹爹可是一点畏惧都没有的,不由心里产生一丝好奇来。

朱福笑说:“赵姑娘,往后咱们肯定还会有缘相见的,时间不早了,也不耽误你们父女团聚,我们这就回家去。”

说完转身准备去从哥哥怀里接过妹妹,却见哥哥眼睛时不时往赵铁花那里瞄,朱福笑了笑,权当没有瞧见,只是抱起暖姐儿,在她肉脸上亲了亲道:“暖姐儿,谢谢村长跟这位大姐姐,因为他们,咱们才有野猪肉吃的。”

暖姐儿开心地拍着小肉手,甜甜笑着道:“谢谢村长跟大姐姐。”

余氏见又扛了半头回来,气得都快哭了,指着自家男人骂道:“你就这般眼皮子浅吗?一头猪若是能换咱们贵哥儿前程,又算个啥?咱们苦了这些年了,为的是啥?你送都送了,还扛半头回来做啥?”

“二婶,别说二叔,是赵家的闺女赵铁花,她回来了,不肯要咱们的野猪。”朱福道,“二婶放心吧,有赵铁花在,那狗蛋儿一定会老实的。至于贵哥儿参加童生试的事情,不急于一时。”又对朱贵道,“贵哥儿就在家好好温习功课吧,二姐姐一定有法子让你参加明年二月的县试。”

朱贵今年十二,只比堂姐朱福小一岁,以往堂姐弟在一块的时候,可都是朱贵护着堂姐的。如今听堂姐说出这样小大人的话来,他笑了笑,倒也点头应着说:“好,那我的前程,就拜托堂姐姐了。”

朱福朝弟弟俏皮眨眼道:“放心吧,包在我身上,我就从那赵铁花入手。”

余氏呆愣愣望了朱福一会儿,只觉得她变了许多,变得比以前有主见了。余氏只当是侄女儿大了,渐渐懂事起来,倒也没有多想。

“禄哥儿,福姐儿,这半头野猪也这么大,咱们四口人哪里能吃这么多。况且,你们今儿还送来了猪肉跟米面,所以,这半头猪你们抬回去吧。”余氏望了望一边的儿子朱贵,想着该给儿子留些,便说,“我们只留一点,剩下的你们带回去,暖姐儿跟寿哥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顿顿肉才行。”

朱福道:“二婶,咱们一家一半吧,贵哥儿也需要。”

原本在陪着奶奶玩的暖姐儿慢吞吞跑了来,拉着余氏衣角,仰着小肉脸道:“二婶,给堂哥吃,给堂哥吃!”

朱贵将肉乎乎的小堂妹抱起,清俊的脸上露出温暖的笑意。

朱福看着贵哥儿,觉得眼前这个小少年虽然出身贫寒,但是身上却有一种品质,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第11章 说亲事长兄薄怒

在杏花村奶奶家吃了顿饭,饭后朱禄拿来梯子,又找了些茅草来,将屋顶多盖了些茅草,至少要确保下雨的时候不会让屋内漏水。窗户纸又重新糊了一遍,屋内的桌椅板凳都一一用工具给修牢固了,这才放心。

暖姐儿站在茅草屋跟前,养着小肉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哥哥给屋顶添茅草。直到见着哥哥安全站在地上了,她才露出笑脸来,然后小胖身子晃到朱福跟前来,抱着姐姐腰,将脸往朱福怀里蹭。

“二姐姐,我有些想娘了,还有寿哥儿,还有爹爹跟长姐。”她哼唧几声,情绪明显没有之前高涨了,在自己二姐姐身上蹭来蹭去,“太阳都快下山了,二姐姐,我们让哥哥带我们回家吧?再不回家,天都黑了。娘说小孩子天黑的时候不能在路上走,会有狼来把小孩子叼走的。”

朱福将一块方巾裹在妹妹小脑袋上,将她小脸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刮了下她的鼻子说:“不会呀,我跟哥哥都是大孩子了,就算走夜路,也不会被狼叼走的,所以,我们都不用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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