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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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姨也笑着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姐姐已经醒了,方才还跟我说,要将她绣好的几件裙衫给锦绣阁送去呢。让我叫你进去,外头晒,可别将你这白花花水嫩嫩的小脸蛋晒黑了,晒黑了准姑爷回来可就认不得你了。”

“黄姨,你说什么呢。”陈皎娇嗔一声,白皙的小脸儿刷一下就红透了,面上渗着淡淡粉意,就如那初春时候才将含苞绽放的桃花一眼,白皙里夹着均匀的粉,任由瞧了都想咬上一口,尝尝甜不甜。

“好了,黄姨不说你了。”她笑眯眯牵起陈皎的手,却感觉到她手心里全是汗,又见她薄薄一层春衫汗湿了,便对双雁道,“你去烧点热水来,让小姐洗洗身子吧,这天怪热的。”

双雁应着声去了,陈皎则跟着黄姨一起去了上房,上房里,姜氏正伏案绣花。

见女儿来了,她手上动作没停,只抬眸望了眼道:“给阿青的衣裳做好了?拿来娘瞧瞧,看看你功力长了没有。”

陈皎在母亲对面坐下,将成品递上,笑着说:“霜儿说长了。”

姜氏瞄了笑容甜蜜的闺女一眼,展开袍子瞧了瞧,叹息道:“看来我这身绝活,是后继无人了,你这丫头怎么教都教不会。”将袍子放在桌案上,指了几处给女儿瞧,“这里怎么能这样穿线呢?这样穿起来胳膊会不舒服......还有这里,这袖子明显一长一短。”

还想再说女儿,可心下觉得女儿在这方面根本没有天赋,说多少也无用,也就没再说,只沉沉叹息道:“可惜了为娘这一身的手艺啊,为娘还想着......”她抬眸望着闺女,见她羞愧得似乎有些无地自容,便止住了话,拍拍闺女脑袋笑起来打趣道,“还记得小的时候,娘带你去寺庙里拜菩萨吗?庙里的大师说你天生富贵命,将来可是能够享尽人间荣华富贵的,必能嫁得如意郎君,携手一生一世。”

陈皎被自己母亲说得脸颊越发红了起来,将纤柔的身子往一边靠去,娇俏地鼓起嘴巴道:“娘就会笑话我,这些都是什么话,娘也说。”

姜氏望着女儿,轻轻叹道:“已经五年了,阿青也该回来了。”

陈皎怕自己母亲一直说下去,便岔开话题道:“娘,听黄姨说您要将新做好的衣裳送去锦绣阁去?要不女儿替您跑这一趟吧。”她匆匆望了娘一眼,复又垂了脑袋道,“家里头的胭脂水粉没了,去买些回来。”

女儿天生丽质,以前都是不涂抹那些胭脂水粉的,如今阿青要回来了,存心打扮着些也是应该的。

姜氏装作没有什么都没有看懂,点头道:“好,反正锦绣阁是老顾客了,你去也无事。”又对黄姨道,“大妹子,你跟霜儿两个陪着她去吧,她一个人出门去,我倒是不放心。”

黄姨笑应道:“姐姐就放心吧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陈皎在家沐了浴,换了身白底水红竹叶桃花图样印花褙子,一头乌黑的秀发依旧扎成□□花,粗大的鞭子甩在一边,头上没有戴首饰,只别了一朵时兴的素色绢花,腰间系着一方丝帕,走起路来丝帕跟风飘在半空中。

两扇黑漆小门大开,陈皎手腕上挎着篮子,听得母亲唤一声,她回头笑了一下,就走了。

古阳县隶属于扬州,江南温柔水乡,出了陈家宅子,门前就是一蜿蜒小河,河上有一架桥唤姻缘桥,河上有几顶乌篷船,船上三两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瘦弱汉子在撑船。

见河对面几户人家挨家白墙上挂着红灯笼,许久没有出门的陈皎疑惑道:“谁家办的喜事?我在家怎生没有听见吹吹打打的声音。”

黄姨说:“这马上要到端午了,听说省城里头的知州大人的夫人娘家在咱们这里,许知州刚刚上任到扬州,他夫人回娘家他自然也跟着来岳丈家。所以,这样灯笼,还有这些河上的船只,都是为了办赛龙舟准备的。”

陈皎如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怕是县令大人为了讨好知州大人而行的事,只是这小河就这么点窄,如何赛得起来......”

黄姨一边拉着陈皎上了姻缘桥,一边说:“这可就不是咱们老百姓能管得了的了,到时候,阿青少爷想必也回来了,让阿青少爷带着小姐去。”

陈皎没再说话,去了锦绣阁送了衣裳,得了银子给黄姨藏起来,陈皎望着街对面摆着摊子卖胭脂水粉的小摊贩,摊子不但有胭脂水粉,还摆着各式各样的绢花首饰,陈皎抿唇一笑,几步走了过去。

而此时,已经在福来客栈歇下脚的谢潮荣吃了点东西填报肚子,此番正坐在二楼窗边居高临下看风景,目光由远处的黑瓦白墙上收回,正巧落在对面街边一位正在看绢花胭脂的妙龄姑娘身上。

只那一眼,他仿佛整个人都失了心魂般,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长到这么大,他从没有喜欢过一个女子,也从不知道喜欢上一个女子是何感觉......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第174章 番外四

夏盛廷回到妻子房间的时候,房间里一下子热闹了很多,满满都是人。

甜瓜儿撅着小屁股趴在床边,眼巴巴盯着谢锦华身旁襁褓里的小人儿瞧,小姑娘梳着细长的两条小辫儿,小脑袋圆圆的,看着小婴儿就像看着小白一样。

“小人儿,二姐姐也生了个小人儿。”甜瓜儿可开心了,忍不住伸出小手指去,摸了摸小人儿的脸,但是害怕将小人儿碰坏了,很快又抽回手指,只傻乎乎对站在一边的谢五姑娘谢静华道,“五姐,我又当小姨了,以后不要再拿我当小孩子看。”

谢静华已经八岁了,小姑娘这两年清瘦了不少,模样也越发俊俏,人也斯文起来。

她伸手摸妹妹脑袋道:“以后六妹就是孩子王,我把这个孩子王让给你当,好不好?”

甜瓜儿眼睛很亮,笑嘻嘻的,十分开心的样子,显然是对姐姐这个说法很满意。

谢静华微微转了转头,就见到站在门边的那个穿着青色衣裳的伟岸男子,她立即笑着道:“二姐夫来,怎么不进来?”说着便挪了身子,将床边的位置让出来,“姐夫来这里坐吧,二姐姐这个时候最需要你了。”

听了五姑娘的话,陈氏笑望着谢二太太马氏道:“嫂子,你是怎么调、教的?竟将闺女教得这般懂事。”说完又叹气,“甜瓜儿要是有五姑娘一半懂事,我也就放心了。甜瓜儿这丫头,被宠坏了,不听话得很。”

“娘坏!”见娘又在那么多人跟前说自己不好,甜瓜儿气鼓鼓的,两条稀疏的眉毛纠结到了一起,模样娇嗔可爱。

马氏笑道:“谁说的,咱们的甜瓜儿最好了,最是漂亮机灵的一个。”说着便起身,走到跟前去,将甜瓜儿抱进怀里来,让她坐在自己膝盖上,亲了亲她嫩脸道,“我就喜欢瓜儿,长得多漂亮,大了定是个美人儿。”

甜瓜儿小脸皱成一团,认真地点头说:“二伯娘说的对,爹爹也是这样说的。”

马氏脸上笑容更甚,伸手戳甜瓜儿小嫩脸道:“对,咱们甜瓜儿是最美的,比几个姐姐都美。”

甜瓜儿十分开心,坐在马氏膝盖上,兴奋得身子扭来扭去的。

姚氏站起身子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别光顾着说话,让二丫头他们一家三口好好呆着。”说着便笑望着夏盛廷道,扯着帕子掩着嘴,“你们瞧姑爷,片刻都离不开咱们姑娘,自打进了这屋子,那双眼睛可都是落在咱们二姑娘身上的。”

早在姚氏起身的时候,夏盛廷就已经站起了身子来,听得姚氏这般说,他面上泛起浅浅笑意来,微微低头说:“叫大伯娘笑话了。”

“笑话什么。”姚氏抿嘴,“如今可是好了,二爷娶了媳妇,二姑娘又生了儿子,三弟妹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慰了。”

姚氏口中的三弟妹说的是小云氏,当初小云氏还在的时候,跟姚氏关系不错。

陈氏也道:“是啊,老太爷老太太,还有三郎,也都开心。”

几位长辈出去,夏盛廷一直将长辈们送至门口,方才折回来,坐在妻子床边。

谢锦华没有说话,她头上扎着布巾,半坐着,怀中抱着孩子,她微微敛眸,手轻轻拍着襁褓。

见妻子并不愿搭理自己,夏盛廷又坐得靠近了几分,主动找话说:“锦儿,你瞧咱们儿子,长得多像你,长大了一定是美男子。”

谢锦华望了他一眼,缓了会儿,方才说:“你回去吧,我这里一应都有人伺候,母亲已经安排好了。”

夏盛廷又凑近了些,没有回答妻子的话,只是伸手摸着儿子嫩嫩的脸。

“锦儿,我会天天来看你跟儿子的。”说完话,他双臂一伸,将妻子跟儿子一并抱进怀里去,下巴抵着妻子肩头,声音有些哑,“往后你想要什么我都给,往后有什么事情,我都会跟你说,再不会瞒着你任何事情。你答应我,原谅我这次,好不好?”

谢锦华挣扎几下,见没有效果,也就放弃了。

“请求别人原谅,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而不是一味耍赖皮。”她顿了会儿子,又说,“总之,你瞒我是事实,我这会儿子气还没有消,所以你此时此刻别在我跟前晃悠,不然我更不好受。”

夏盛廷轻轻松开妻子,温润的眸子注视着她圆润的脸庞,思忖片刻,方才说道:“林翘......是我启蒙老师的女儿,小的时候,差点被族叔卖给县城里有钱人家当童养媳。我去救她的时候,她正被一群地痞流氓调戏,她那个时候才七八岁。所以,我义无返顾将她带回了京城,她身子一直不好,我也很宠她,所以惯出了她一身的毛病来。当然,她变成如今这样,我也有错。”

谢锦华望了他一眼,见他满脸愧疚,心里挣扎一下方道:“她对我显然已经是恨之入骨,她伤害我没有事情,若是将来丧心病狂伤了我儿子,我是不会放过她的。”她语气颇狠,“她是可怜,我对她也有同情之心,可是谁不可怜?她七岁之前,至少是有爹疼有娘爱的,虽然后来为人陷害走投无路,可到底有幸被你给救了,我呢?我出生的时候,我娘便走了,没多久,我爹爹就续娶了一房,后来爹爹又上战场打仗,十五年才回家来。外人都觉得我是侯府嫡出的小姐,日子过得自然是滋润的,可我从小就没有父母关怀,要说恨的话,我是不是应该恨三妹呢?是不是应该恨母亲?正因为有她们在,所以爹爹才不甚关心我的......我不是没有恨过,可三妹妹是那样一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她吃的苦未必就比我少,所以我不恨了,我要好好跟她相处,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所以,一个人曾经凄惨的经历,并不能作为她伤害别人的理由,我没有欠她林翘,也没有得罪她,如果只是因为你娶了我所以她才恨我的话,抱歉,这是你的错。这样的后果,也是不该由我承担。可如今你也隐瞒于我,叫我怎能不寒心?”

听了妻子这番言论,夏盛廷不由失了神,他从没有想过,妻子竟会有这番见地。

他也从不知道,原来妻子幼时的生活,并非他想象中那般不好过。

而以前的妻子,向来温柔坚强,从来没有在面前露过丝毫怨世、不满。原来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有不幸的时候,只是,对待曾经的不幸,每个人想法不同。

夏盛廷越发觉得妻子可爱迷人起来,他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位有思想有见地的贤内助,而非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木偶。

其实正如妻子所说的,以他的才智跟城府,当初若是想娶林翘为妻,也是可以劝住父母的。但是他没有,因为,他对林翘的感情怜悯远远多于男女情爱。他是理智的,他知道,林翘那样性子的女孩,并非他良人。

他可以待她好,可以在原则范围内给她所有她需要的,但是绝对不会娶她。

夏盛廷伸手去轻轻握住妻子的手,近乎讨好地道:“以前只觉得夫人善解人意又识大体,如今听了夫人一席话,为夫受益匪浅。锦儿,今生能娶你为妻,真是我三生有幸。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我累了,想先休息,你回去吧。”谢锦华轻轻推了丈夫一把,然后将儿子抱得更紧,转头对远远候在一边的小丫头道,“小少爷可能是饿了,先抱去给奶娘喂奶。”

见状,夏盛廷只能站起身子来:“锦儿,我明儿再来看你。”

夏盛廷走了之后,追星便抱着小主子去了隔壁房间,弄月则伺候在身边。

见弄月一直欲言又止,谢锦华道:“你定然是想问我,为何夫君已经如此低声下气来讨好我了,我却依然不肯原谅?”

弄月道:“奴婢只是觉得,姑爷是真心待姑娘好的,所以,不想姑娘受奸人蒙蔽,姑娘若是跟姑爷闹了嫌隙,怕是会有小人得志。”

谢锦华缓缓睡下去,静静躺着,虚弱地对弄月道:“亏得你服侍我这么些年了,竟也瞧不懂我的心思。有些事情,我是可以原谅的,但是有些事情,我是不会轻易原谅的。我点了他,也是叫他心里有个算计,不然以他对林翘的感情,还得有下次。”

弄月恍然大悟道:“奴婢明白了。”

一个月之后,谢锦华出了月子,便带着儿子一道回了婆家。

夏夫人见着了她的大胖孙子,笑得嘴都合不拢,一直将大胖孙子抱在怀中不肯丢。

夏盛廷一早便给儿子取了小名儿,叫阿福,府里头人唤他福哥儿。

出了月子后,谢锦华在家里呆不住了,她跟妹妹一起经营着繁花似锦,如今离开了这些时日,她倒是想念起跟伙计绣娘呆在一起的日子。

第175章 番外五

窗外微风轻轻刮起一地零落的花瓣,陈皎坐在窗前给阿青写信,才将铺开纸,便有一花瓣被风吹进窗户来,落在白色的纸页上,原本娇俏的粉嫩已经被雨水冲刮成了浅色的粉。

霜儿站在书案一边研磨,瞧着那花瓣道:“连花儿都喜欢跟着小姐呢。”她想到白日时盯着自家小姐看的那位穿着华贵的公子,不由笑起来,“小姐,那位公子可真有趣,我还没有见过那般有趣的人呢。”

哪有那么傻的人,霜儿可是瞧得明白,那位公子定然是瞧中自家小姐了。

陈皎却是本能问道:“哪位公子?”想了想,方才想得起来,原来是下午的时候去街上买胭脂水粉时遇到的公子,她笑着摇头,“定然是我平日里太宠你了,尽瞎说,这样的话往后别说了。”

“哦......”霜儿应了声,忍不住又说,“有阿青少爷在,旁的男子再好,也是比不得阿青少爷好的。”

陈皎狠狠瞪了霜儿一眼,霜儿才将识趣了闭上眼睛,老老实实研磨。

阿青已经有半年多没有来过信了,她也不知道自己雷打不动每月一封信是否能到阿青手上,她记得,大半年前阿青写给自己的最后一封信中说,会如期归来,但是却不能再写信了。

她不知道阿青为了何事不能够再给她写信,但是她坚信,阿青一定会信守承诺回来娶她的。

对于这一点,她从来就没有怀疑过。

过了几日便是初一,陈皎早早便起了床,坐在梳妆镜前好一番打扮。今儿是早就跟娘说好去庙里进香的日子,每月初一,她们母女都会去城外的寺庙进香。一来是祭奠爹爹,二来,也是保佑阿青平安。

这一日天气正好,如往常一样,黄姨早早便打发车夫将马车绳子都拴好了,等陈皎母女两个妆扮好之后,直接坐着马车就出城去。

小地方的寺庙也小,但是人气却很旺,初一又逢赶集之日,因此,前来庙里拜佛上香的人很多,在寺庙前摆着摊子卖东西的人也很多。

陈皎长得好看,又是在人多的地方,实在不便露出容貌来。

因此,便如往常一样,面上蒙着白纱,虽然遮住的容貌,可是那婀娜多姿的身材,却是怎么也遮挡不住的。轻风一吹,吹起她裙衫一角,便勾勒出完美的身形来。

姜氏见四周时不时有人投来轻浮的眼神,不由蹙眉,上完香后对黄姨道:“今儿不去听大师讲佛了,咱们回吧,这里人太多了。”

黄姨自是明白的,应道:“姐,咱们这就带着小姐回去,这里确实人多。”她转头左右望了望,正巧看见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往这边望过来,那位公子倒是少见的儒雅清贵,似是在哪里见过,她蹙眉细细一想,便想得起来,前几天去街上的时候见到过。

当时他就觉得奇怪,总觉得这个人行为怪怪的,现在算是明白了,怕也是为着小姐来的。

黄姨知道自家小姐将要嫁给阿青少爷了,所以身子一直挡在谢潮荣跟陈皎之间,挽着陈皎的手臂说:“早上出来的时候,我已经让厨房里去街上买了你爱吃的菜,想来回家就能吃着了。要说你跟阿青少爷真是有缘分,我听大姐说,阿青少爷也是喜欢吃鱼的。”

黄姨是故意这样说的,为的就是让谢潮荣听到,别再把自家小姐主意。

“原来她爱吃鱼......”谢潮荣低低自言自语,已经牢牢记在心里了,又对一边站着的阿财道,“这就走吧。”

“是。”阿财应一声,以为三爷说的是回客栈呢,待得走到寺庙外面,见三爷解开拴在粗树干上的马缰骑马往远离县城的方向去时,他才知道,原来三爷说的离开便是离开这里了。

“爷,天下何处无芳草,奴瞧这位姑娘也不多漂亮,可比......”话还没说完,便被谢潮荣一个凌厉的眼神吓了回去。

阿财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家爷心里不好受,再也没说话。

主仆两人坐在马背上,让马儿轻轻晃荡在路上,谢潮荣薄唇紧抿,想回头却又不敢回头,他怕这一回头,就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来。

不论如何,她已经是待嫁之身,自己不能做出那样强取豪夺的事情。

正在愁眉苦思,道路一侧的麦田里似乎传来女子求救的声音,谢潮荣是习武之人,一向警觉得很,听得呼救,立即就跳下马来,闻声而去。

陈皎没有想到,那柳员外被自己拒了多次,软的不行,竟然敢来硬的。

她一个柔弱女子,如何能够敌得过大腹便便的柳员外?被他像猪一样的身子紧紧压着,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原本还在呼救的,可是喊了这半天四周都是安安静静的,又有谁会来救自己。

想到这里,陈皎绝望了,她决定宁可不要这命,也绝不能叫人玷污了。

下定决心要自尽,那两排细密洁白的贝齿都已经咬住舌苔了,可是嘴巴却突然被人捏住,继而身子也轻了。

“如此就死了,又怎对得起你那未婚夫?”谢潮荣表面瞧着平静,可那双黑眸里早就已经波涛澎湃了,他目光不舍地从陈皎面上移开,落在被打得趴在一旁的柳员,两道英眉蹙得似乎能打成个结,眸里喷火,恨不得要将这柳员外大卸八块,到底忍住了,便问陈皎道,“你想怎么处置他?”

陈皎一身漂亮的裙衫都会扯烂了,遮得住这里遮不住那里,她满脸水泽,身子本能一直往谢潮荣后面躲去,害怕叫人看到。

谢潮荣这才反应过来,一脚踹过去,将那柳员外踹得飞出有十数步远。

“今日先饶你,不过,你惹到爷了。”他冷冷吐出这几个字,然后解开自己衣袍披在陈皎身上,又望了望天道,“姑娘,天就要黑了,怕是城门已经关上......”

陈皎本能觉得眼前男子看自己的目光过于炽热,她别开头,想说自己一个人呆着就好,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我的衣裳......”她想了半饷,心里也纠结了半饷,才开口道,“多谢这位爷救命之恩。”

那边阿财也赶了来,见是这样一副场景,又抬脚在那柳员外身上狠狠踹。

谢潮荣:“好了,先留着他一条狗命,你打死了人也是要偿命的。”可若是借了谁的刀害了谁,可就不必偿命。谢潮荣心里已经有一番算计,命令阿财道,“你去附近瞧瞧,看哪里有村庄,借件衣裳来。”

那柳员外已经被打得半死,可还存着一口气,见谢潮荣并没有再对自己如何,他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身子就滚走了。

谢潮荣淡淡看了那肥硕的身子一眼,眼中戾气更深了些。

这里是一片麦田,如今已经入夏,麦田里的麦子差不多已经熟了。谢潮荣将四周麦子都拔了,留出一个圈儿来。

夜色渐渐深了起来,他见眼前的姑娘只是一直低着头,他便也悄悄坐到她身边去。

不说话,就这样守着,也好。

初夏夜间的风还是有些许凉意,他侧某望了她一眼,见她双手抱住膝盖,他很想将她揽入怀中。

就像丈夫轻轻抱着妻子一般,好好安抚她,守护她,让她不再受一点委屈。

这个想法一出来,谢潮荣自己也觉得好笑......

“陈姑娘......”这长夜漫漫,总不能两人一直都这样吧?于是谢潮荣便尝试着开口,可话才说出口,他就恨不得咬断自己舌根。

果然,陈皎听得他唤自己,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复又低头,轻声道:“你如何知道我姓什么的?”

谢潮荣伸手拍了拍自己脑袋,总不能说自己对她一见倾心,这些日子一直在跟踪她吧?

第176章 番外六

谢潮荣哼哧笑了一声,他不愿意这么快就表达心意,他也不想就这样表达心意。他明明知道她是有未婚夫的人了,若还恬不知耻地说着爱慕她的话,不但会叫她瞧不起,他自己也会瞧不起自己的。

这般想着,他只稍稍犹豫了一会儿,方才说:“陈姑娘在古阳县是出了名的,我才到古阳县的时候,刚巧路过姑娘家门口,遇到一个媒人扮相的妇人在你们家门口破口大骂,后来好奇打听一番,才知道原委。”

谢潮荣不擅长说谎话,所以他说谎的时候不敢看着陈皎,虽然他这谎话中也有一半是真话。

陈皎狐疑地望了身边男子一眼,就低了头,算是暂且相信他的话了。

可琢磨了一会儿,她还是犹豫着开口道:“阿青就要回来了,他就要回来娶我了。”提到阿青,她脸上立即放光,眉眼间都是藏都藏不住的笑意,“我们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阿青人可好了,处处都让着我。”

这是两人第一次这么亲密的接触,也是第一次独处,谢潮荣听了陈皎的话,忽然觉得,这位姑娘空长到了二十岁,原来还是这般单纯。他不相信,一个男人若是真心寻得了一辈子想要守护的女人,为何会要她独独守了五年。

女人就像一朵花,花是要养在温室里好好呵护着的,如何忍心叫她寂寞?

他以前不懂得呵护,是因为从来没有遇见过想要呵护的人,如今懂得了,却是迟了一步......

谢潮荣忽然觉得这是老天跟自己开的玩笑,他一直在寻找自己真心想要娶的那个女子,如今好不易找到了,老天爷却残忍地告诉他,她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了。他双拳紧紧攥住,搭在膝盖上,体内有一股子火上下攒动着。

她为何要有了未婚夫,既然她已经有了未婚夫,老天又为何要让自己遇见她。

陈皎没有注意到身边男子神色的变化,还在怀缅着过去跟阿青在一起的种种美好,以及憧憬着未来两人婚后的甜蜜生活。原本还想着轻生的姑娘,只要一想到自己的未婚夫,她就很快乐。

“陈姑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阿青不回来了呢?”谢潮荣不是真心想着要泼冷水的,可他实在觉得这个姑娘太傻,她就是属于那种什么风雨都没有见过的姑娘,太过轻易相信别人说的每一句话。

“不可能的!”陈皎眼睛睁得圆圆的,明显有些生气了的样子,她生气的时候模样特别可爱,像是个被抢了糖吃的小孩子一样,“阿青一定会回来的,他答应了我,说会在我二十岁生辰之前回家娶我的。”

见她这般在意自己方才说的话,谢潮荣实在不忍心再继续说下去,便轻轻点了点头,转开话题道:“我瞧你家境还算不错,想必是读过书的,都念过什么书?”他眼见着姑娘要跟他急眼了,又听她刚刚提到过写信,心里就知道她是读过书的,若是读过书,就有话聊了。

果然,陈皎也不再纠缠之前的话题,只老老实实说:“我爹是秀才,生前在私塾里当教书先生,我爹从小对我很严,七岁开始就教我读书识字。可我爹说我不够聪明,读书的天赋比阿青差远了,他喜欢阿青。”

见几句话又要扯到了他不想提的人,谢潮荣赶紧打断道:“那你读过什么书?”

陈皎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又将下巴搁在交叠着的手背上,想了想说:“我是读《三字经》启蒙的,之后又读了四书,后来我娘嫌我爹管我太严,就说女娃子读那么多书没有用,说认识几个字就行了,我爹听我娘的话,渐渐也就不盯着我了。我认了字后,有些时候会偷偷跑去爹爹的书房,我喜欢陶渊明的诗,喜欢他的《桃花源记》,喜欢那里面的生活,无忧无虑的,多好。”

谢潮荣望了她一眼道:“那里的生活,不过是陶渊明想象出来的而已,这世间哪里会有与世隔绝的生活。后来不是也说了吗,再回去找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这就说明,之前的不过是一个梦罢了。”

陈皎才不理他,只是笑着道:“反正我跟阿青往后就要过那样的生活......”

谢潮荣独自静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但是细细想来,那种生活,确实是让人向往的。

他从小就生活在百年世家,不论是祖父父亲,还是两位兄长,打小就是立志要挣个功名的。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久而久之,他也觉得,人活在这世上,若是不挣个功名,那便是不完美的。

尤其是有血性的男儿,怎么可以不争取功名呢?不论是参加科举,亦或是上战场杀敌,那都是男儿应该做的事情。

他以前一直是那样觉得的,虽然偶尔会有抵触排斥,但是从没有想过,自己那种抵触的情绪是从哪儿来的。直到如今坐在自己身边的姑娘跟自己说着她所向往的生活,他才明白,其实父母给他安排的,从来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是在为整个谢氏家族而活,他从来没有真正为自己而活过。

他静静沉默了一会儿,待得再转头去看的时候,身边坐着的人已经睡着了。

谢潮荣唇角抿出一丝笑意来,缓缓伸出手臂,将手轻轻勾住了陈皎的肩膀,再稍稍用力一揽,就将佳人揽到了自己怀里来。

温香软玉在怀,谢潮荣没来由地紧张,他深深吸了口气,可还是抑制不住的心跳加速。

这一夜他都没有睡着,他怕自己睡着后,时光就会流逝得快,这样美好的时刻,他真想叫时光慢些走。

待得天渐渐呈现出黛青色,待得东方燃起层层彩霞,陈皎才幽幽转醒。

她还睡得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别的地方,只当是在家里,就唤起霜儿来。

谢潮荣忍不住笑,轻轻唤了声:“陈姑娘......”

陈皎听耳边有男子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睡意全无。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披着男人的衣裳,又见自己睡在了别的男人怀里,她羞得紧紧咬住唇,眼里立即湿了一片。

谢潮荣道:“陈姑娘,今天的事情,我不会与任何人说,也不会做出任何有损姑娘名声的事情,你且放心好了。”说完话,他想伸手去将陈皎扶起来,见她似乎刻意离了离身子,他又收回了手道,“我瞧你腿脚似乎受了些伤,你自己尝试着,看能不能站起来。”

陈皎腿脚坐麻了,可还是能够站起来的,她起了身后,望了谢潮荣一眼,微微行了一礼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又抬头望了望天空,见天已经亮了,急着道,“我娘肯定担心死我了,我想回家。”

她说得有些无助,言语间也有些讨好,她现在这个样子自然是不能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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