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尤四姐作品慈悲殿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她唉声叹气,“您怎么不早告诉我呢,等我残了您才说话,这不是成心坑我吗。”边说边指指下半截,“我屁股也疼,嗳,最疼就数那一处。”

可是梁遇的手却徘徊不下,只停在腰窝往上那片,再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了。

月徊问怎么了,她不大忌讳男女大防那套,因为跑船时候经常是男人打扮,有时候扭着腰了,伤着腿了,也叫小四给她按按。

可梁遇却说不成,“那里不能摁。”

月徊觉得奇怪,“小四能给我摁,您怎么就不能?咱们那么亲的亲人啊,您就忍心让我忍着疼。”

“别老拿小四和我比,凭他也配!”他蹙眉道,“他是个没读过四书五经,不知道礼义廉耻的混混,眼下有我栽培才稍稍像个人,你老念着他做什么?”

月徊知道哥哥不喜欢小四,见他又出言挤兑小四,当下就不称意,嘟囔着抱怨,“自己做得不及人家好,还有脸说人坏话。”

梁遇被她呲打得气恼,怪她什么都不明白,就知道给他上眼药。

如果他是她嫡亲的哥哥,他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避讳,那么多的困扰。他只是害怕自己的那点龌蹉心思轻慢了她,她不知道,仅仅是摁了一回腰,他生出多少绮思来,悬着的半口气化成热浪升上脸颊,只是她看不到。

果然人到了这样年纪,有些本能压不住。如果没有她,他也许会孤独终老,但她来了,他心里渴望又敬畏,不敢亵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有些惧怕这傻乎乎的孩子,害怕她的眼睛,害怕她直龙通的心思,害怕她冲口而出的话。

果真她又拿话激他,不就是在那不敢遐想处摁一摁么,小四能做,他怎么做不了!他匀了匀气息,将两手压上去……不同于那杨柳细腰,又是另一种感触,让人不安,让人脸红心跳。

“嗳,您的手法好!”月徊赞叹不已,“到底是拿皇上练过手的,我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话里很有小人得志的味道。

手上触感不敢细品,只是经历了这一回,心头某根弦丝被拨得嗡然有声。盛时的话开始摇摇欲坠,其实他并不在乎外头怎么看他,横竖太监没有一个好东西么。他只是顾忌月徊的处境,顾忌九泉下亡父亡母的看法,单这两点,就阻断了他所有的想头。

然而这寻常不过的皇庄小厢房,粗制的家什简陋的摆设,还有桌上平平无奇的油灯,交织出一个奇幻的世界,让他有些忘乎所以。从脊背到腰臀这一线密密地按压,姑娘纤细的身躯在他掌下舒展,那是一种别样的体验,名正言顺满足他的冲动,他一面愧怍,一面狂喜着。

“如何?”他俯下身子问。

她绵长地唔了声,“舒坦透啦。”

月徊闭着眼,馒头滚在了枕头旁。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忘了吃,光顾着享受哥哥的体贴,享受这得来不易的亲近了。

真好,长得漂亮,手握大权,还会伺候人,这种男人哪里去找!虽说有了残缺,但她心里并不拿他当残废看,毕竟那些猪头狗脸还一身臭毛病的男人,除了多块肉,给他提鞋都不称头。将来不知哪个女人能有这样福气,哥哥以后还是会找个伴儿的吧?她想起这些就不高兴,自私地巴望着他永远干干净净的,别让那些女人玷污他,反正这世上没人配得上他。

不过他那双手带来奇异的感受,缠绵迂回在她背上施为。她终于生出了妹妹不该有的羞赧,心头擂鼓般急跳,腰顿时不酸了,屁股也不痛了。只觉一蓬蓬热气涌上来,这四月天,热得叫人受不了。

“哥哥您受累,歇一歇吧!”月徊趴在枕上,盯着面前纱帐的纹理说。

背上那双手停下来,却没有挪开,隔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问:“好些了么?”

月徊胡乱敷衍:“好多了,真的好多了……”

于是那双手往上挪,落在她的腰上,略了用了点力气帮她翻转。月徊正心虚着,被他这么一带,只得面朝上仰卧着。这就有些尴尬了,他们一坐一躺,一上一下。梁遇在灯影里温润如玉,没有棱角,他看着她,看了半天,最后明知故问:“你脸红什么?”

月徊噎了下,抬手摸了摸,“这不是脸红,是趴得久了血上头。”

他听了,一手撑着床板,那双眼睛生了钩子般,轻声问她:“我和小四,究竟应不应该放在一处比较?”

月徊的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心说哥哥这好胜心实在太强了,为了和小四一较高下,连美色都能出卖。

瞧瞧他,颊上薄薄一层桃红,月徊和他重逢了那么久,他一直是个八风不动的脾气,连脸色都可以控制得宜,真不明白他是个什么怪物。对于他的脸,她当然是极满意的,但要是一直这么巴巴儿盯着看,她也会紧张的。

月徊立时就服了软,“不该、不该……您和他不一样,他还是个孩子,孩子明白什么,在背上走马似的,也没个章程,就是乱摁。”

他点了点头,“往后记住了,别事事总拿小四来比较。他不过是个野小子,和你一块儿吃过两天苦,你还认他是弟弟也由你。可你得记好了,他是外人,和你不同心。对外人就该有个对外人的样子,别亲疏不分,哥哥可是要生气的。”

月徊惶惶愕着两眼,点头不迭,“知道、知道……小四是外人,哥哥是内人,我到死都记在心上。”

她不过脑子信口应承,梁遇脸上警告的神情忽然淡了,极慢地浮起一点暖色来,偏过头嗤地一笑,“什么内人,这词儿是这么用的么,成天胡说!”

好了好了,他不板着脸一本正经,月徊就觉得自己能喘上气儿来了。她甚至调整出一个很惬意的睡姿,撑着脑袋说:“哥哥,咱们这回南下途径那些州郡,会有好些人来巴结您吧?就像前头那个皇庄上的庄头给您送马似的,后头会不会有人给您送美人啊?”

梁遇认真思忖了下,“少不得。”

“少不得?”她立刻酸气扑面,“那您打算怎么应付?”

他失笑,“应付什么?送了便送了,这一路上没个女人不方便,留下做做针线也好。”

月徊撑起身,对他的说法大为不满,“哥哥您瞧瞧我……”她把自己的胸口拍得邦邦响,“我是女人啊,您看不出来吗?”

他像是头回发现真相似的,果真仔细看了她两眼,“你是女人?”边说边摇头,“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他意有所指,月徊蒙在鼓里,反正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怎么不一样?我也有屁股有腰!”她大呼小叫,“我今年十八了,十八的姑娘一枝花,您不夸我就算了,还说我和别人不一样,我是缺了胳膊还是少了腿啊?”

她聒噪起来真是要人命,分明心头涌动着缠绵的情愫,被她这么一叫,全叫没了。

“好了好了……”梁遇招架不住,“我的意思是你也没带个贴身的丫头,要是真有人送姑娘,你就留下,留在身边伺候也成。”

“然后好天天儿在您跟前晃那大胸脯子。”她怨怼地说,“您就是不吃,看着也香。”

梁遇被她堵得上不来气,“你这丫头,存心胡搅蛮缠?”

她说就是不成,“我不要人伺候,自己一个人能行。”

“行什么,像现在,有个丫头在身边,不也方便点儿吗。”

“没什么不方便,有您。”

这下子梁遇真没话说了,她执拗起来虽气人,但对哥哥的那种独霸的心思真是路人皆知。

梁遇态度缓和下来,“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概拒之门外,是么?”

她说是啊,“这样显得您高风亮节,别像那个汪太监似的招人笑话,我是为您的名声考虑。”

他慢慢点头,轻轻叹息,“我明白了,往后身边除了你,不留一个女人。”

月徊咽了口唾沫,发现这话听起来别扭,但又莫名舒心。她强烈地唱反调,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她还在浑浑噩噩,梁遇的暗示也只能点到即止。有时候看着她,心里难以言说地悲哀,明明人就在眼前,却要谨守最后的底线,迈出一步退后两步,隔江隔海地,望人兴叹。

那些锦衣卫和番子的吵嚷逐渐平息了,时候不早了,他站起身说:“你歇着吧,好好睡一晚,明早起来看境况,要是不成,仍旧用车辇。”

他转身走出去,月徊坐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直发呆。打从他认回她起,她就一直对他不怀好意,断绝了十一年的亲情其实很难续上,她以为过阵子会习惯的,可是现在小半年都过去了,越相处越喜欢。

她抹了把脸皮,“禽兽不如!”不知道哥哥有没有察觉她的不正常,就算察觉了,怕也没法子和她明说,毕竟还得顾念兄妹情义。难道直剌剌告诫她,“哪怕我生不出孩子来,咱们俩也不可能”吗,那这段手足之情成什么了!

唉,无比忧伤,月徊扭头看窗外,天边一轮小月悬空,她心里头也七上八下。糊里糊涂睡了一晚,第二天起来腰酸没见好,可也不愿意这么多人为她耽误行程。梁遇问她怎么样,她乐呵呵说全好了,然后咬牙重新上马。这回记着他的诀窍,不再扎扎实实坐在马鞍上了,又是几十里下来,等到了天津针市街的时候,那种疼痛消散了,大概是疼到了一定的程度,身体已经妥协了吧!

针市街后有条三岔河,从三岔河乘船入海河,码头上有预先准备好的福船。因着要连续在江海上漂泊,那船必定又大又结实,月徊跑码头,什么哨船、平头船都见过,当初曾经在大沽口有幸见过一回福船,那份大,边上鹰船对比之下,像小鸡子儿似的。

福船是战船,像她这种平头百姓,本来连靠近都不能,这回又是沾了哥哥的光。她站在岸上仰头看,看见层层叠叠的桅杆和帆,舱楼建得高大如城,心说这船坐着可稳当啦,不像那些漕船,船舱装满粮食,船舷压着水面,人在上头心发慌。

月徊上了船如鱼得水,她在甲板上撒欢,上去看了炮口,检查了护栏,还拿胳膊比了比锚绳――好家伙,怕是连大腿都不及它粗壮。梁遇要和几个千户商量剿灭乱党的计划,倚着太师椅闲散地说:“声势越大越好,一则壮了朝廷的威望,二则给红罗党时间集结人马,咱们好来个一网打尽……”

结果她大呼小叫:“督主,这个太大啦……您快瞧啊……”

梁遇吸了口气,“两广总督衙门……”

“这炮射程有多远?船底吃水这么深,就算遇着风浪也不怕,是吧?”

梁遇吸进去的气又吐了出来,边上的随堂和千户们都讪讪看着他,他抬手抚了抚额,“容后再议,先起航吧。”

可是谁也没想到,威风八面的督主也有崴泥的时候。他晕船,晕得连人都不敢见。月徊打开隔壁的小窗探过脑袋,十分同情地说:“哥哥,这回我可真得心疼心疼您啦。”

第68章

为了在那么多下属面前维持体面, 实在不容易。分隔两个人寝舱的木墙上,有个可以平推的小窗,大小正好能装进月徊的脑袋。她把脸杵进那个孔洞里, 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说了句哥哥爱听的话,并且很有过去照顾他的意愿。

梁遇躺在躺椅里, 脸色苍白, 微微睁开眼看了她一眼, 复又阖上了眼皮,“别声张。”

月徊便啧啧,“您忍着干什么呀,叫个大夫来看看。”

梁遇偏过头不再理会她, 只听墙上小窗“啪”地一声关上了,很快木廊上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她推门进来, 蹲在他躺椅前问:“哥哥, 您想吐不想?您等会儿,我给您拿个盆儿啊。”

她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梁遇说不动话,唯有抿紧嘴唇闭紧了眼睛。

这时候的哥哥看上去很柔弱,那模样真欠人疼。月徊摸摸他的额头, “还好, 没烧。”又摸摸他的脸,“啊,哥哥您的肉皮儿真滑。”

一时那双手在他脸上流连, 顺带还摸了他的喉结一把。梁月徊就是那种贼胆包天,趁火打劫的人, 他勉强掀起眼皮,从那道缝儿里瞥了瞥她,“你摸够了没有?”

“别以为我晕船,就奈何不了你啦。”月徊帮他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然后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您别生气,我在给您治晕船呢。”

治晕船就得到处薅一把?她还不是觉得上回自己吃了亏,这回变着方儿地想讨回来。

梁遇喘了口气,抬起手臂搭在自己额上,“让我缓一缓,过会儿就好了。”可船在水上航行,遇着水浪上下略有点儿颠簸,人就像浮在半空中似的,总也落不到地上。

月徊说:“我知道晕船的滋味儿,早前我也晕,胆汁儿都吐出来了,后来我用了个土法子就治好了。哥哥您不想让人知道您晕船吗?怕叫了大夫跌份子?没事儿,您找我呀,我给您想辙。”

梁遇翻江倒海着,气息奄奄说:“有什么法子?”

月徊答得相当有把握,“用姜,贴到肚脐眼上就好了。”

梁遇听后,险些呕出一盆血来,她压根儿就没安好心,别人欠她一钱,她要讨回一两来。

月徊见他不说话,又探过来仔细看他的脸,“您不言声就是答应了?”

他匀着呼吸说不成,“换个法子。”

月徊一摊手,“只有这个最灵验。还有一种,能够稍稍缓解,但用处不大,就是喝醋。”说完下了定论,“这个您一定不为难,馒头您都能蘸醋吃呢,往水里兑上几滴,八成难不倒您 。”

她夹枪带棒,再下一城,梁遇这会儿没那个力气和她争辩,只好由得她去张罗。

不一会儿她回来了,端着杯子蹲在他面前说:“哥哥,您喝了吧。”

他撑起身把这醋水咽下去,本以为味道不会太好,没想到竟酸甜可口。

月徊龇牙一笑,“我加了糖,像我们早前在码头上,大夏天里就拿它当茶喝,能生津止渴。”说着又掏出一片姜来,“为防万一,我还带了这个。这个得您自个儿贴,我上手……不大方便。”

梁遇自然也不会要她上手,实在晕得没辙,外头那些档头和千户们还等着商议后头的部署,总不见人也不成。到了这个裉节儿上,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从她手里接过来,解开了鸾带揭衣裳,见她还看着,手上便顿住了。

月徊会意,立刻转过身去,嘴里喃喃感慨着:“有时候啊,我觉得您比我更像姑娘。您不知道,我多羡慕您这样的精致人儿,我也想端着,有人和我说话的时候,我也斜着眼睛瞧人,可惜我这脸,长得不像那种冷美人模样。”她一面说,一面叹气抚抚自己的颊,手感丰盈,有点显胖。其实不是真胖,她自小就是这种长相,哪怕在运河边上讨生活,脸盘子小了一圈,看上去也是嘟嘟的。

她在那里长吁短叹的时候,梁遇依她所言把姜片贴在了肚脐上,等盖好衣裳,方让她转过身来。

打眼瞧她,她愁眉苦脸,他淡淡笑了笑,“面如满月,是有福气的长相。”

所以哥哥就是会说话,心里那点不称意,也因他一句开解缓和了许多。

月徊取过边上折扇给他打扇子,“再忍一忍,马上就会好起来的。”扒着躺椅的扶手又看了他两眼,“您说,咱们为什么一点儿都不像?”

梁遇心头趔趄了下,茫然望着舱:“兴许……咱们真不是亲生的。”

月徊被他这么一说,彻底沉默了。

这个问题,其实早在宫里时候他就不止一次提起过,头一回问她要是没有哥哥了会怎么样,第二回是正月十五那天,忽然就不让她管他叫哥哥了。这是第三回,头两回要是玩笑的话,那第三回就让她真正有了不好的预感。也许是骆承良办事不力,随意拉个人来凑数?还是他早听说了她的那条嗓子,有意认亲拉拢她,好让她死心塌地为他效力?

“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月徊连扇子也不打了,脑袋往前探了探,“我不是梁家的孩子?您说的叙州,还有爹娘的遭遇,都是假的?”

梁遇曾不止一次设想过和她谈起身世时,她会有怎样的反应,脑子里演绎得再多,真到了这节骨眼儿上,却还是犹豫不前。

如果真找错了人,那一切的痛苦就不存在了。如今是十四年的养育之恩在,自小和月徊的情谊也在……他重又闭上了眼,“我不舒服,别说了。”

可这话题是他发起的,眼下叫停的也是他,月徊站起身道:“梁掌印,您是不是看上了我的绝活儿,才将错就错认下我的?原来我是您的棋子!”这么一说,苦情的成分立刻增加了,不由挤出了两滴眼泪,“您怎么能这么欺骗我的感情呐,我可是拿您当亲哥哥来着。”

梁遇直倒气,“月徊,我正晕船呢。”

月徊心想你要是真这么恶毒,那就别怪我趁你病要你命了。

“您今天得给我句准话,我不能糊里糊涂认了祖宗。您说,我到底是不是梁家人,不是我就下船,游也游回岸上去。”

梁遇招架不住,盖着眼睛反驳:“我多早晚说你不是梁家人了!”

不是梁家人的是他啊,该游回岸上的也是他。他简直有些灰心,这件事一直这么悬着终不是办法,待他好一些了,找个合适的机会,还是向她说明白的好。至于她会是什么想法儿,便不由他做主了。到时候听天由命,她要是想离开,他也没有道理挽留她。

只不是现在,现在自己的情况,实在没那力气应付她。他粗喘了两口气道:“我渴,你给我端杯水来。”

虽然他老是阴阳怪气说些她参不透的话,但也不能眼看着他渴死。月徊一面倒水,一面自言自语着:“我的心眼儿真是太好了,有人这么算计我,我还伺候他呢。再瞧瞧有些人,面儿上心疼妹妹,其实心里不定憋着什么坏。”

她指桑骂槐,梁遇觉得好笑。撑身坐起来,也不知是那醋茶的功效,还是姜片真对治疗晕船有用,这会儿已经不像先前那样天旋地转了。只是生姜贴在肉皮儿上,时候一长就泛起火辣辣的疼来。探手要去摸,月徊说时候不到前功尽弃,他只得收回手继续忍耐。

水喝完了,月徊问:“您好些没有呀?”

他点了点头,“过会儿让他们进来议事。”

月徊不大赞同,“还是好利索了再说吧,在我面前丢脸我不笑话您,在那些千户面前丢脸,往后威望可扫地喽。”说罢继续拿扇轻摇,“哥哥,咱们这就往大沽口去了,您说上南苑接人的船会走内陆呢,还是也走咱们这条航道?”

她又在记挂小四,梁遇不耐烦,“这得看掌事的怎么安排行程。”

哥哥语气不好,月徊也不捅那灰窝子,心里只是期盼着能在海上遇见小四。他一去好几个月,从没单独出过门的孩子,不知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东厂的番子又是些眼睛生在头顶上的,万一哥哥悄悄嘱咐他们给小四小鞋穿,那可怎么办!

梁遇呢,毕竟是练家子,对于身体的掌控显然要比一般人强得多。使上土法子再休息半日,到了将入夜的时候,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在躺椅上睁开眼时,月徊还趴在扶手上,美其名曰照顾哥哥,也没亏待自己。扇子早不知落在哪里了,睡的时候比他还长,紧紧靠着他的胳膊,鼻息咻咻如幼兽。

十八岁了,可在他眼里仍是一团孩子气。他的记忆总不时倒退到她六岁那年,依稀相似的眉眼,闹起脾气来眼睛没红鼻子先红,莫名让人生出许多不舍来。

他抬起手,极轻地捋捋她的头发,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人间疾苦后,他以为自己已经丧失了缱绻的情怀,老天爷留下个月徊,就是为了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她的头发,她的脸颊,无一处不让他欢喜。他含着一点笑,悄悄捻了捻她的耳垂,她的耳垂很大,将来必不会再过苦日子了……

忽然她动了下,直起身揉了揉眼睛,“我是不是该扎耳朵眼儿了?”

她总能一下子岔出去十万八千里,梁遇正要答她,夕阳余晖在门上照出一个人影来,门外响起杨愚鲁的嗓音,轻声细语道:“老祖宗,用膳的时候到了……”

他一天没吃东西,却也不觉得饿,扬声让那些千户进来议事,一面吩咐月徊:“先回自己舱里,晚饭有人给你送过去。”

月徊哦了声,老实退回了自己的屋子。他的抚触还留在耳垂上,她抬手摸了摸,暗道摸我像摸狗似的,虽然高高在上但也充满怜爱,假的摸不出那种情怀来。

关于亲与不亲,实在是个两难的选择。月徊私心作祟起来,觉得不是亲的没那么糟糕,但照着过日子来说,好不容易找到的根,断了可惜,她不想变回没爹没娘的浮萍。

侧耳听隔壁,那头嘈嘈切切只管商议剿灭乱党的部署。月徊喜欢哥哥大庭广众下不怒自威,正儿八经的模样,当初没认亲的时候,梁遇大名就如雷贯耳,她虽觉得他是当朝的大奸贼,也不能否认他一手遮天的能耐。

那些千户们,在外可都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啊,早前她在市井里混饭辙,酒楼茶馆儿里来个百户就呼呼喝喝不可一世。千户是更大的大官,爱踹人就踹人,爱拔刀就拔刀,谁敢说半个不字。可到了梁遇面前,一个个俯首帖耳,都成了寻常人家的小儿子,果然恶人还需恶人磨。

那头梁遇把派往两广分头行事的人手定下,站起身道:“出了大沽口,调一艘海沧船先走……”话说了一半,脸上神色一僵,只觉一件异物从脐上滚落,停留在亵裤里,位置不尴不尬,十分难缠。

可惜不便去摸,他只得假装闲适地将手扣在鸾带上,缓缓踱步,直到踱得背对众人,才悄悄抖了抖,一面操着淡然口吻说:“目下两广皆有红罗党分布,倘或不能把他们赶到一处,就需逐个击破。”

那片姜终于从裤管里落下来,随着他的步子落到舱板上。他抬起描金皂靴一脚踩住它,虽然回头时发现众人都在看着他,他也仍旧从容不迫,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万海楼率两队锦衣卫赶赴广西,到了那里和三档头汇合。咱家知道那位叶总督难缠,且留着他,等咱家亲自收拾。”

这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实在令人惊叹。众人嘴上应是,注意力全在督主脚底那片姜上。这是晕船了啊,需要拿姜强压,督主竟连身边的人都没知会,和月徊姑娘合计合计就治完了,实在不简单。

梁遇知道他们在琢磨什么,寒声道:“怎么?对咱家的安排有异议?”

众人回过神来,忙说不敢。千户万海楼响亮地应了声“标下领命”,从他身旁绕过,却行退了出去。

梁遇负着手,傲然看着他们一个个从眼皮子底下溜走,等人都散尽了,方长出一口气,弯腰把姜片捡了起来。

先前被姜覆盖的地方有点不适,他见左右没人,抬起鸾带隔衣蹭了下。没想到蹭过之后刺痒加剧,忙掩门解下了腰带,疑心那片肉皮儿被灼伤了。

原以为躲在舱里背人抓挠,就不会有人知道,岂料墙板上小窗又拉开了,月徊的脑袋再次从后面探出来,t脸笑着问:“哥哥您痒痒了吧?我这儿有解毒膏,我来给您抹抹吧!”

第69章

梁遇变了脸色, 作势要打她,气恼地说:“关上!往后不得我允许,不准开这扇窗!”

既然不让开, 那要这窗户有何用呢。其实月徊一直没想明白, 为什么两个舱房要有这么个窗户连着,她扒在窗口说:“像过仙桥似的, 是为了让咱们睡下能聊天吗?”

她张嘴就没好话, 过仙桥是墓葬形制, 两个墓穴间有小窗相连,便于夫妻合葬后灵魂往来。虽然寓意很不好,但些微牵扯了一点不可言说的心事,梁遇便没有责怪她。

“这小窗原本是作情报往来之用的, 以前的福船不让带女人,谁想到你会把脑袋伸过来。”他嘴里说着, 被祸害的那一处痒得厉害。痒还不同于痛, 是世上顶难熬的一种折磨, 实在忍不住了,便问:“你那个解毒膏……能治么?”

月徊说当然,“这是民间的药,对湿痒有奇效,不单能止痒, 还能防蚊虫叮咬。咱们不是要上两广吗, 那儿天热,我多带些,以备不时之需。您既然不让我给您抹, 那您自个儿来吧!”她说着,试图把一个□□桶似的玩意儿从那小窗里塞过来, 可事实证明,她带的那桶药比她的脑袋更大,想渡过去有困难。

梁遇简直想不通她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寻常药不就是个掌心大的罐子吗,她买药拿桶装。

“您这是唯恐药卖断了货?”

月徊说不是,“咱们一行这么多人,一人抠一点儿,怕还不够用呢。”

可见带姑娘出门就有这宗好,她的未雨绸缪全在男人想不到的细微处,虽然摸不准她的路数,但不可否认,必要的时候很解燃眉之急。

药桶塞不过来,月徊爽快地拿手指头一剜,递了过去,“来,露出您的肚脐眼儿,我给您抹。”

这像什么话,梁遇这么好面子的人,绝做不出这种事来。

他一手压着衣襟,气闷地说:“你还嫌我丢人丢得不够?才刚那块姜掉下来,那么些人,哪个没瞧见?”

窗户这头的月徊很无辜,“这个怎么能怪我呢,我只管给您治晕船,您要见人的时候怎么不把它取出来?分明是自己忘了,我可不背您这口黑锅。”

他被她堵住了话头,生着闷气在地心转了两圈。

月徊的手还搭在窗口上,“您到底抹不抹?我可告诉您,今晚上不擦药,至多红肿上铜钱大一块,明儿可了不得,碗大一块,您自己看着办吧。”

要是没记错,梁遇由来是个极爱惜自己的人。她还残留着一点旧日的记忆,印象中他洗毛笔的时候从不拿手捏笔尖,不留神蹭到了一点墨迹都能让他大惊小怪半天,这会儿要是知道不擦药得扩张得那样,还不得急坏了!

所以啊,要说他们不是亲兄妹,实在不可信,毕竟她也没有全忘,她对这个哥哥有印象。可这样的印象又催生出另一种伤感来,他把身体发肤看得那么重,临了为进宫报仇毁了自己,想起这个,就觉得他的喜怒无常都是可以被包涵的。

果然梁遇犹豫了,但也绝不会挺着个肚子把肚脐眼送过去。最后伸出手指蘸了她指尖的药,踅身避开她的视线自己涂抹。那药并不名贵,狗皮膏一样的颜色,涂上肚脐就黑了一圈,他甚至要怀疑是不是这丫头成心坑他了。不过再品品,药效确实不错,擦上即刻就止了痒。他正要夸一夸民间也有良药,却听月徊说:“您留神别蹭着衣裳,得把衣襟支棱起来。”

梁掌印还是不可避免地觉得自己被她愚弄了,再也不想让她看热闹,回手关上了那扇小窗,恨声道:“不许再开了,要是不听话,我明儿就让人把窗户钉死。”

气得月徊在隔壁抱怨好人没好报,“就该让您肚脐上脱层皮,要不您不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忌讳我开窗户……我还忌讳您偷看我洗澡呢!”

姑娘的尊严要誓死捍卫,于是扯过一块桌布来,“咚”地一声拿剪子钉在了窗框上。好在这木板真材实料,要是不经事点儿,一剪子下去,只怕墙板都要被她凿穿了。

梁遇怔忡了下,只觉既可气又可笑。不过闹了一回,过会儿洗漱就放心了,不必防着她忽然又开窗,探过脑袋来说“哥哥,我给您擦擦背”。

  如果觉得慈悲殿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尤四姐小说全集慈悲殿一瓯春深宫缭乱旧春归碧海燃灯抄玄中魅菩提生香婀娜王朝半城繁华/致命祸情凤髓波月无边潜鳞世家宫略寂寞宫花红锁金瓯为夫之道幸毋相忘半城繁华红尘四合禁庭透骨临渊渡亡经浮图塔出书版浮图塔金银错,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