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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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江西薄唇微抿:“我没有。”

只要不是故意行凶,正当防卫或者意外失手都好说。陆千羊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我只是见死不救。”不瘟不火,阮江西说。

“……”陆千羊瞠目结舌,完全不可置信,“为什么?那可是你未来的婆婆。”就算是唐婉棒打鸳鸯,以阮江西的脾性,也事不至此,除非……

她一言不发,静静地敛着眼睫,遮住了眼底所有情绪。

“怎么不说话了?”迟疑了许久,陆千羊还是忍不住心底的疑虑,“阮江西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你和唐婉,和宋家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恩怨?你对宋辞,是不是,”停顿了一下,陆千羊沉了沉语调,“是不是在谋划什么?”

回想当时,阮江西初遇宋辞,确实太来势汹汹,那样不顾一切,就好像蓄谋已久……

“谋划?”阮江西怔怔出神,音色空灵,分明看着陆千羊,却好像眼底什么影像也没有,“宋辞也问了我这个问题,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她好像在自言自语着,轻轻呢喃,声音像从远处传来,“我不知道能不能告诉他,我谋了他十五年。”

我谋了他十五年……

果然,是蓄谋已久,是一场长达十五年之久的风月绸缪,十五年前,那时候,阮江西才九岁,天真烂漫的年纪。

陆千羊心被惊了一下:“十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沉默了些许时间,陆千羊只觉得空气都在变凉,许久,阮江西的声音像染了风霜,有些干涩,有些寒霜:“那时候,我还姓叶,叫叶江西,是姜堰阮家的千金……”

所有故事都开始在她九岁生日那天。

那天,宾客满堂,她的父亲身边站着的女子,不是她的母亲,而是另外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很美丽,比江西的母亲还要美丽。

她对母亲喊了一声‘姐姐’。

姐姐?她的外公只有她母亲一个女儿,哪里来的妹妹。

江西第一次见这个美丽的女人,便十分讨厌她,她听得父亲喊她‘凤于’。女人身侧的孩子,与江西一般大,是个女孩,她对江西笑,喊:“姐姐。”

又是姐姐?

江西的母亲只有一个孩子,她没有妹妹。这对母女真真是讨厌,怎都喜欢攀亲带故。

父亲说:“这是你妹妹。”表情冷冷的,带着些命令的意味。

她九岁了,如何能不懂父亲的意思。叶宗信啊,像母亲的贵妇朋友们说的那样,在家红旗不倒在外彩旗飘飘。

她看都不看叶宗信,就打翻了生日蛋糕,抓了一把蛋糕上的巧克力奶油就往那对登堂入室的母女身上扔,骂道:“大狐狸精与小狐狸精。”

人群里碎碎细语,父亲面不改色,揽着那个叫‘凤于’的女人向所有来宾介绍。

小小的江西忽然懂了外公教给她的一个成语,道貌岸然。九岁的她断然,叶宗信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从那天开始,江西再也没有喊过叶宗信‘爸爸’。

满堂宾客噤若寒蝉,江西的母亲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好似置身局外。

后来,这场生日宴会不散而欢,母亲笑着,摸着她的脑袋打趣:“小傻瓜,蛋糕扔得太远了,狐狸精没扔到,倒脏了你宋辞哥哥一身。”

这是第一次,江西从母亲嘴里听到宋辞的名字,只觉得名字好听极了:“谁是宋辞?”

“最漂亮的那一个。”母亲笑着说。

江西喃着,歪着头像在思考:“最漂亮的一个……”宋辞,宋辞……她默念着,忍不住一遍又一遍。

大概这只是母亲随口的一句玩笑话,甚至没有多做一句解释,只是江西知道,一定是他,那个最漂亮的孩子,她只匆匆看了一眼,在最暗的角落里,若不是突然蹦出一个‘妹妹’,她想,她一定会看第二眼,然后问出他姓甚名谁。

晚了一点点,她还是知道了,他叫宋辞,是江西见过最漂亮的孩子,她只是很懊恼,作为小淑女,不该扔蛋糕的,更懊恼,居然没有砸中那两只狐狸精。

“妈妈,你不生气吗?”江西很生气,再也不想理叶宗信了。

母亲却摇头,俯身亲吻他的脸:“不生气,妈妈有我们宝宝就够了。”

母亲撒谎了,她生气了,生气极了,甚至没有等到宾客散场就砸掉了主卧里所有能砸的东西。

“咣当——”

满地的碎瓷片,凌乱不堪。

阮清对着叶宗信,几乎咆哮:“那个孩子竟与江西一般大,叶宗信,你可真是道貌岸然,居然藏了这么多年。”

“不过是我当年一次失误而已,要不是宋锡南为了你回国,我也许不会给你难堪。”叶宗信冷冷一哼,“我道貌岸然?你背着我和宋锡南纠缠不清的时候就不道貌岸然了?”

阮清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嘶吼出声:“叶宗信,你不要脸,我阮清还要。”

江西躲在卧室门后不敢出声,有点害怕,这是她第一次见温柔似水的母亲发这么大的脾气,这么的歇斯底里。

“不要脸?”叶宗信反笑,“别五十步笑百步,你和宋锡南又能干净到哪里去。”

叶宗信是背对着门口,江西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他说话的口气轻蔑极了。锡南叔叔和母亲是青梅竹马,叶宗信的用词九岁的她还并不是十分理解,只觉得刺耳。

阮清沉默着,红着双眼,脸色却苍白如纸。

叶宗信咄咄逼人:“怎么,无话可说了?”

阮清突然轻笑了一声:“呵,叶宗信,你真恶心。”

叶宗信恼羞成怒,直接砸碎了门口花架上的花瓶。

那是她母亲最喜欢的青花瓷,砸了一地,只是卧室里,争吵声却不休不止。江西咬着唇,跑了出去,眼泪流得一塌糊涂。

她跑得很快,在楼梯口撞上了一个人,抬头,便惊呆了。

是他,宋辞,那个生得最漂亮的少年,正在用那双最漂亮的眼眸,看着她:“你哭了。”

嗓音平平静静的,分明有点稚嫩,却像个大人一样,一板一眼的。

江西脸上一红,遮住自己哭红了的眼睛:“不许看,我才没哭。”她自尊心一向强,她哭的样子才不让人看了去。

宋辞沉默了一下,说:“真丑。”

哪里丑了?她生得像母亲,许多许多的人都夸她好看。她拿开手,瞪着一双大大的眼,咬着唇瓣不肯让眼泪掉下来,用力用力地瞪他。

宋辞比九岁的江西高出了半个头,他微微俯身,正好与她一般高,宋辞说:“我讨厌蛋糕的味道。”

江西愣了一下,这才发现,他漂亮的小西装上,全是奶油。那是她的生日蛋糕,被她扔了他一身,有些狼狈。

“我不是故意的。”她低头,因为做错了事,有点慌促不安,睫毛一颤一颤,眼泪就又掉下来了。

宋辞走过去,没有说安慰的话,将衣服上沾染的蛋糕就着衣袖擦在她脸上:“现在扯平了。”

宋辞也不过十多岁,小小的年纪,小小的手,手掌不宽厚,凉凉的,抹了她一脸的蛋糕,还有,她眼角的眼泪。

江西愣了一下,然后突然笑起来,满脸蛋糕,狼狈又滑稽,便忘了哭泣。她想,这个冷硬的少年,有着一颗最柔软的心。

那时候,叶江西九岁,宋辞十岁,

后来,母亲告诉她,宋辞是宋南锡的儿子,刚从美国回来,她开心了好久,因为南锡叔叔是母亲的好友,她想到了一个不太确切的词语:亲上加亲。

后来,父亲和母亲没日没夜地吵架。

后来,那对狐狸精母女登堂入室。

后来,江西才知道,那只大狐狸精生的小狐狸精叫以萱,苏以萱,父亲在她住进阮宅的第五天给她改姓了叶,用爷爷的话说,是上了叶家的族谱。

江西嗤之以鼻,每每在阮宅见到那对母女,她便将礼仪老师说的教养抛到脑后,冷嘲热讽是家常便饭。

“姐姐。”

怯生生的声音,穿着漂亮的公主裙,这条裙子是父亲昨天送给叶以萱的礼物。

江西已经不记得叶宗信上一次送礼物给她是什么时候了。

“我妈就生了我一个,就算阮家家大业大,也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攀得上的。”

那时候,江西还姓叶,第一次说出这样刁钻刻薄的话。

叶以萱眼眶一红:“对不起姐姐,都是我不好。”她怯怯地上前,去拉江西的袖子。

九岁的叶以萱已经出落得很漂亮,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像极了她那个会演戏的母亲,真惹人怜爱。

哦,她还姓叶,哼,一对狐狸精!

江西狠狠甩开叶以萱的手,恶狠狠地拂了一把袖子,嫌恶地皱起了眉头:“你脏了我的裙子了。”

叶以萱受伤地低下了头,十分委屈。

然后,江西扬起下巴,抬起眼瞳,趾高气昂地转身,骄傲地像只花孔雀,张牙舞爪又像只桀骜不驯的野猫。

只是,转身,眼眸撞进了一双漂亮的眸子。

宋辞,宋辞,这个漂亮得像从橱窗里走出的少年。可是,为何总在她最狼狈、最不堪的时候,遇见他。

只是怔愣了几秒钟,江西便抬头,端端正正地与宋辞对视,然后整了整裙子,淑女又优雅地擦过他身边。母亲说过,不论何时何地,都不要丢了自己的身份与教养。

双手交叠,步履平稳,江西想,就算是最严厉的礼仪老师,应该也挑不出错了吧。

“宋辞哥哥。”

江西脚步突然一顿。

不要脸的小狐狸精,谁是她哥哥,宋辞吗?江西在心里用最恶毒的话骂着,全然忘记她还是个小淑女,正气恼时,她听见宋辞说:“就算宋家家大业大,也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攀得上的”

冷冷的语气,像个小大人,精致的小脸漂亮极了。

江西愣了,傻傻地盯着宋辞看,忘乎所以,她突然想到了外公的一句话:得此玉,必珍之,藏之。

得此人,必珍之,藏之。

外公是爱玉之人,她呢?她想,宋辞这样的美貌,爱之也是人之常情,母亲也常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淑女,同样需要一双会欣赏的眼。

然后,江西便大大方方地走上前,用最甜腻的嗓音喊道:“宋辞哥哥。”

这是第一次,江西喊宋辞的名字,亲昵得像认识了很久很久,那时候,她九岁,差了一旬,宋辞十岁,满了三月,她终于有确凿的名义喊他宋辞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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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那时年少

她终于有确凿的名义喊他宋辞哥哥。

大概是鬼使神差,江西跟在宋辞身后,出了大厅,一路走到了阮宅的后花园。

那时候,正是常春藤长得最盛的时候,绿油油的藤曼爬满了整个院落。

她跟着宋辞的脚步,隔着一米的距离,踩着他落在身后的影子,纠结了好一阵,才说:“刚才我是不是很无理取闹?”

宋辞沉默不语。

江西听母亲说过,宋辞四岁的时候就一个人在国外生活,可能是习惯了独处,他并不爱说话。

她继续解释:“我平常不是这样的。”似乎是怕宋辞不信,又特意强调,“昨天礼仪老师还夸我是小淑女。”

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费力澄清,反正江西不希望宋辞觉得她是无理取闹蛮不讲理的刁蛮姑娘。

“不仅礼仪老师,油画老师也夸了我呢。”

真的,她不是在卖弄,可是宋辞不说话,一句话都不说,径直往前走,路过一片藤曼。

江西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手指揪着裙摆有些局促不安,小声地嘀咕着:“是真的”

他不说话,江西有点失落。

“你不信?”

宋辞还是不理她,她提着裙摆,小跑到宋辞身侧,仰着头看宋辞漂亮极了的侧脸,喊道:“宋辞。”

宋辞脚步停住:“刚才,”转头,看着江西,“你不是这样喊的。”

宋辞的眸子,很黑,像极了外公珍藏过的墨玉,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眉间阴郁全扫,江西笑了,露出两个深深的小梨涡,软软地喊了一声:“宋辞哥哥。”

母亲年幼时长在江南水乡的小镇里,语气总带着南方女子的软糯,江西很像她的母亲,尤其是说话的语气。

“宋辞哥哥。”她又喊了一声。

“嗯。”他轻描淡写似的,应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江西侧着头看他,见他嘴角扬起。

后来,江西总会有点固执地直呼其名,喊他宋辞,她喜欢他的名字,简单,精致。

再次见到宋辞,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屋顶上的常青藤又攀高了几分。

她特意换上了一条漂亮的小裙子,十分雀跃,都忘了礼仪老师说过小淑女不能穿着裙子跑的,她跑到宋辞面前:“你来找我吗?”

“不是。”停顿了一下,宋辞解释,“路过。”

可能是不善撒谎,语气十分生硬。

江西笑着,也不戳穿他:“要去哪?这里可是最城北呢。”

宋辞转头看她,一本正经:“走错路了。”

江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找我有什么事吗?”

宋辞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没有。”

阮江西笑了,眉眼笑弯了。宋辞转身就走,小小的少年,倔强的背影,走得又慌又急。

真是别扭的小孩!江西笑着跟上去:“你要路过去哪?前头是花房,别走错路了。”

宋辞回头,泼墨似的眼眸,瞪着她,瞳孔里,全是她笑靥如花的样子,原本抿着的嘴角,上扬了弧度。

常春藤下,男孩女孩,笑得惊动了时光。

忽然,前头的花房里传来争吵声,惊扰了所有静好的风景。

“你适可而止!”

“我适可而止?”男人声音浑厚,语气极尽讽刺,“你把男人带回来的时候怎么没想过适可而止。”

江西眼里所有笑,全数消失殆尽,手突然被抓住,她抬头,宋辞静静凝视着,他说:“走错路了,我们换一个方向。”

她摇头,倔强地往花房的方向靠近。宋辞抓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争吵不休,记忆中温柔婉约的母亲,几乎声嘶力竭。

“叶宗信,你够了!你我的事别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

“不相干?”叶宗信反笑,轻蔑又咄咄逼人,“哼,锡南国际的宋总可没有那种闲工夫插手不相干的事,你敢说宋锡南对你别无所图?”

“呵。”阮清突然笑出了声,片刻,她平缓地一字一字地说,“叶宗信,你真龌龊。”

“我是龌龊,你呢?别以为我不知道江西是谁的种。”

叶宗信似乎是怒极了,打翻了花房的盆栽,陶瓷碰撞间,发出很大的响动。

阮清猛地后退了好几步:“你、你再说一遍。”每一个字都想紧扣的弦,断断续续,快要断裂。

“你以为我不敢说吗?”叶宗信拔高了嗓音,目光如炬,“江西——”

突然,一双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凉凉的掌心,贴得近了,她好像听得到手心的脉动,耳边,还有宋辞的声音,他喊她:“江西。”

这是宋辞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去掉了那个江西并不喜欢的姓氏,那样好听,好像全世界都静了,耳际,就只剩下宋辞的声音。

她抬起眸,看着他精致的轮廓,那双泼墨的眸,静止了所有喧嚣,像一汪一干二净的泉。

宋辞捂着她的耳朵,走到她面前:“别听。”微微前倾,靠近她耳边,每一个字,都像是带了蛊惑,他说,“江西,不要听,即便亲耳听到,亲眼看到,也不要轻易相信。”

她睁着乌黑的眼瞳,没有眨眼,生怕一眨眼便会掉下眼泪来,看着宋辞,许久之后,江西说:“宋辞,我怕。”

从生日宴后,叶家便再也没有一刻安宁,永无休止的争吵,那对母女的嚣张,曾经最熟悉的亲人变得狰狞不堪,这一切的一切,都像噩梦一般。

他抬手,摸了摸她额前的发:“不怕。”

她好像突然不是那么害怕了,小小的少年,小小的少女,还有小小的掌心,他牵着她,背离着争吵声,越走越远。

“宋辞。”

突然而来的声音,有些突兀,是女人的声音,清冷又矜贵。

江西抬头,看见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眉眼间,与宋辞有几分相似。

“母亲。”

宋辞称呼那个女人母亲,中规中矩地,而且疏离冷漠,不像平时江西喊她母亲时的亲昵,全然没有母子之间的半点温情。

看来如外界所言,宋家的经是本难念的经,母慈子孝的场景可见不多。

这也是江西第一次见宋辞的母亲,宋家的主母,Y市军事世家的女儿——唐婉,是个漂亮高贵,又知性的女人。

江西听母亲说过,唐婉与锡南叔叔是军政联姻,她大胆地设想,也许正因此,锡南叔叔是并不爱他的宋夫人的,却情忠她母亲十几年。她还不懂大人嘴里的情深缘浅,只是知道母亲夜里总会一个人躲起来哭,江西想,宋夫人应该也像母亲一样,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如此,她觉得宋夫人一定不会喜欢她母亲,连带着也不会喜欢她的,就像她也没办法不讨厌那对大小狐狸精一样。

“去车上等。”唐婉用的是命令的语气,也没有母亲对儿子的半点温柔。

这位宋夫人若不是十分不喜欢宋先生,那就是十分喜欢宋先生,所以因为不爱或者不被爱而迁怒。

难怪母亲说宋辞不像个孩子,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与寡言,多半与这个冷漠的母亲有关吧。

宋辞没有立刻离开,小小的脸,皱成一团。

“去车上等。”

语气又沉了三分,唐婉再一次地命令。

宋辞迟疑了片刻,走到江西面前:“有手绢吗?”

“有。”她愣愣地递给宋辞。

宋辞将绣了常青藤的手绢摊开放在手心,用钢笔写了一串数字,然后不由分说地塞进江西手里,稚嫩的嗓音,像个大人一般,得很,说:“不准弄丢了。”

江西傻傻地接着,然后点头,他看着她,好久才转身,好像牵念着什么,眉头拧得紧紧的。

“几岁了?”

唐婉嗓音懒懒地传来,听不出喜怒,说不清为什么,江西有些怕这位唐氏宋夫人。

她乖巧礼貌地回答:“九岁。”

“才九岁呀。”

江西颔首,像个小贵族一般,进退有礼。

唐婉笑着,眼底眸光沉沉:“小小年纪,你和你母亲真像。”

不少人说过江西像她母亲,不管是相貌,还是性子。只是,唐婉意味不明的话,江西并不是十分明白,只觉得心里毛骨悚然的。

唐婉径直走去的方向,是花房。

她是来找母亲的吗?江西提着裙摆跟上去,临近玻璃房时,她隐隐听见了男人的声音,并不是叶宗信。

是宋锡南的声音,大概,宋夫人是来寻人的。

“锡南,不要介入,我不想牵累你。”

母亲似乎哭过了,声音沙哑,很无力。

“对你,我总没有办法视而不见,你答应过我会幸福的,可是叶宗信根本不是你的幸福。”宋锡南像是央求,语气小心翼翼的,“清儿,放手好不好?叶宗信他不值得。”

隔着半近不近的距离,从透明的玻璃花房外,江西依稀可以看见宋锡南握着她母亲的手,半蹲着身体,伏在母亲双膝前。

江西很小的时候,常听外公说,锡南叔叔是Y市最尊贵又最骄傲的男人,可是这个尊贵又骄傲的男人,却在她母亲面前低下了头颅。

“宋锡南。”

唐婉最先打破了寂静,阮清和宋锡南回头望过来。

“你是不是也该放手了?”唐婉走近,并没有走进花房里,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她冷冷相视。

阮清收回被宋锡南紧握着的手,然后起身,虽红了眼,却依旧不失一分该有的礼貌与气度,走出花房:“宋夫人,抱歉,是我失礼了,也请你不要误会,刚才因为我情绪有些低落,锡南才出于朋友之谊安慰我。”

“朋友之谊?”唐婉牵起唇角,笑了一声,转头看宋锡南,“回去吧,宋辞还在车里等。”

“清儿,有事打我电话。”

宋锡南留下一句话,转身而去,与唐婉,并无任何话语。

清儿,锡南叔叔总是这样唤母亲,除了已逝的外公,只有锡南叔叔会这样喊母亲的乳名。

小小的江西第一次生出了这样的念头:如果锡南叔叔是她的父亲就好了。

“江西,过来。”母亲穿着青色的旗袍,站在常春藤下喊她,声音温柔似水。

江西走过去,伸出小小的手,抓着母亲的手,她抬头:“妈妈,你为什么哭了?”

母亲微微眯起了眼睛,揉着江西额前的发:“起风了,是风太大,迷了眼睛。”

花房里根本没有沙子,江西那样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是谁惹哭了母亲,小小的年纪,将所有情绪都摆在脸上,气恼了,便崛起嘴:“不准骗小孩子,我知道都是叶宗信不好,还有那对狐狸精,我讨厌他们。”

母亲似乎无奈,笑了笑,弯下膝盖与江西一般高,看着她:“江西,不要怨恨。”温热的手,拂在江西脸上,母亲说,“我们江西拥有世间最美的一双眸子,不管多不幸,也不要让仇恨迷了这双眼,知道吗?”

她不太懂母亲的话,却乖乖点头:“我知道了。”

阮清亲了亲她的额头:“宝宝真乖。”

“可是,妈妈,你真的不怨他吗?是他总让妈妈哭。”她纠结地拧起了眉头,嘟着嘴,心里还是怨叶宗信的。

“不怨了,至少在我遇见他的时候,我很幸福,至少,他给了我一件最好的礼物。”母亲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红了眼眶,像是溢满了温柔,“江西,因为有你,妈妈从来不怨命运对我不公。”

江西一直都知道,她的母亲,是那样善良大度,也许,也正是因为这样,叶宗信却仗着母亲的漠不关心而得寸进尺。

就在叶以萱住进了叶家不到两个月,叶宗信又带来了一个小孩。

“他是谁?”

江西当然知道他是谁,故意将下巴抬得很高,高傲又冷漠地看着因初来乍到而有些胆怯的男孩。

叶宗信将男孩带到江西面前:“他是你弟弟。”

弟弟?她才没有狐狸精生的弟弟。

一旁的苏凤于催促男孩:“竞轩,叫姐姐。”

男孩诺诺地喊了一声。

“别乱喊,你姐姐在那。”江西指了指叶以萱,“别乱攀亲戚,我跟你们不是一个品种。”厨房的刘妈说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狐狸精的儿子,怎么能和她是一个品种呢?

苏凤于与叶以萱都变了脸色,十分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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