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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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旨落,四下寂静,空气都冷了好几分,方公公不大敢瞧这位冷面暴戾世子爷:“楚世子,接、接旨吧。”

楚彧那张祸国殃民的俊脸,冰冻三尺,抬手,一掌打掉方公公手里的圣旨:“本世子抗旨。”

字字冰凌,能冻死个人。

方公公微微颤颤地把圣旨捡起来,尽量镇定:“常山世子,三思而后行,抗旨不尊可是杀头的大罪。”

杀头的大罪……

咣的一声,茶杯被楚彧砸了个粉碎:“回去告诉凤旭,我楚彧的妻子,还轮不到他来插手,他要是活腻了,我今晚就去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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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杏花阿娆互诉衷肠(一更)

咣的一声,茶杯被楚彧砸了个粉碎:“回去告诉凤旭,我楚彧的妻子,还轮不到他来插手,他要是活腻了,我今晚就去弄死他!”

楚世子好暴戾,好大胆。

“……”这话,整个大凉也就楚世子敢说,方公公可不敢传,“世子爷还是莫为难老奴,老奴只是奉令传旨,不敢以下犯上。”然后把圣旨放在地上,脚底抹油,方公公行礼告退,“老奴还要去国舅府传旨,便不久留了。”

刚走出院子,方公公就被那扔出来的圣旨砸中了后脑勺,诶,圣上垂死挣扎,大凉又要大乱了。

楚彧一秒都等不了,急匆匆要走。

楚牧喊住他:“去哪?”

“宫里。”他当然是去找她阿娆,若是有不知死活的人去他阿娆跟前胡说八道了,阿娆不高兴怎么办?

楚牧觉着势头不对:“你要抗旨?”

楚彧轻描淡写地:“有何不可?”

“正好,给了凤旭发落你的理由。”楚牧阴阳怪气的,倒也不是怪楚彧胆大妄为,就是不满他这一副‘阿娆点头明天就反’的架势。

楚彧冷哼一声,十分之不屑一顾:“那大可试试。”

真是油盐不进!

楚牧拿眼睃他:“你这话是要叛乱谋逆?”

楚彧默认。

楚牧被一口老血堵住了喉咙,谋逆他不说什么,高举女人的旗帜叛乱这就不好听了,多损他钦南王府的英明神武,以后传出去了,还不知道怎么骂楚彧昏庸无道!

冷不防,温思染来了一句:“你要拒婚可以想其他法子,又不是非要动刀动枪,你这么简单粗暴,萧景姒知道吗?”

楚彧拧眉思忖,他还是觉得暴戾是解决问题的最快捷径,不服杀了,不从杀了,不安分守己杀了,让他阿娆不开心,千刀万剐!

就是,楚彧有些担心他家阿娆不喜欢动粗。

对,得抬出萧景姒!楚牧恍然大悟,赶紧见缝插针:“彧儿,稍安勿躁,你不是听国师大人的吗?先看她怎么说。”那女娃子,虽然是个祸国殃民的,但好在头脑是极好的,也不是爱动粗的,如果能用点暗地里的小计谋小手段把这事给办了,就皆大欢喜了。

楚彧信誓旦旦了:“我是我家阿娆的,她当然不会让别的女人染指我!”

说完,楚彧刻不容缓就走了,他要去宫里,去找阿娆,表明他的衷心和决心,大不了,反了,杀了凤家的人,自拥为王也没什么不行!如果,他家阿娆想称帝,他就是去住后宫也愿意!

好在楚牧不知道他宝贝儿子的盘算,不然要是知道他好不容易养大的独苗要去入赘后宫,估计,又得茶饭不思了。

这会儿,巳时刚过,缕缕浅薄的冬阳漏进香榭院里,在树下落下斑驳,昨夜里下的冰子结成了晶莹剔透的冰晶,折射出灼灼光影。

这冷宫的香榭院,许久不曾有访客了,元嬷嬷将怡亲王爷前些日子送来的茶叶挑件了一番,泡了一壶清茶,元嬷嬷听闻国师大人最是嘴挑,便越发用心,用了深井里的冰水来煮茶。

萧景姒饮了一口茶,对元嬷嬷轻笑:“嬷嬷用心了。”

元嬷嬷受宠若惊:“国师大人不嫌弃便好。”

她笑笑,道好。

元嬷嬷越发觉得这位国师大人是个顶好的人儿,模样生得貌美出尘,又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性子也和善清雅,对自家贵妃主子又是极好的,真是个无可挑剔的人儿,就是这国师大人位高权重,也不知日后还有谁能配得上她这般天仙似的人儿。

俨然,元嬷嬷是极喜欢萧景姒的,又忙进忙出地去准备茶点。

树下,一盘玉棋,对弈,纤纤玉指白皙而剔透,缓缓落下一子白棋。

沈银桑捏着黑子,良久未能落下,笑道:“景姒,你又赢了。”

闲暇时,萧景姒便会来香榭院下棋,一来二往,两人便越发熟识了,萧景姒她棋艺极好,回回都赢,却还耐心地屡屡找沈银桑对弈。

萧景姒笑道:“承让。”

她才不需要她让呢,沈银桑笑:“你是第二个下棋胜了我的人。”

右相府银桑,素有才气,琴棋书画在凉都贵女当中都是极为出众的,能胜过她的人,寥寥无几。

萧景姒收拾着棋局,随口说说:“第一个是十六爷。”

说到凤朝九,沈银桑目光柔软了几许。

“嗯。”她笑着点头,说,“他棋艺本不过平平,我只是早前教了他些许时日,便再不敌他。”那时,她与凤朝九初识,他便借着学艺,时常来寻她,是以,便熟络相知了。

“棋艺平平?”萧景姒忍俊不禁,不由得戳破了那人,“十六爷棋艺可不在我之下。”

沈银桑微微一愣,显然是不知道这当中还有这样一番缘由。

到底是银桑纯善,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哪像十六爷那般个中高手,萧景姒打趣:“十六爷早年师承无崖子,棋艺自是精绝,找你学艺,怕是想趁此与你相好,风月里的计谋罢了。”

沈银桑俏脸一红,羞赧失笑。

静默了片刻,萧景姒问她:“你想出冷宫吗?”

沈银桑唇角的笑意微微冷下:“出去了又能怎样?我是皇上的妃子,出了冷宫便势必会伴君左右,与其为他人之妇,倒不如在这冷宫里守着自己。”语气,无奈,却坚定极了,她说,“景姒,我已经负了他,便不能再负一次,我若三生有幸能无所顾忌地出这冷宫,也愿能干干净净赴他。”

萧景姒神色淡淡:“那又有何难。”她好似寻常的口吻,道,“如今的皇上,可没有那个身体让你不清白。”

沈银桑目瞪口呆!

萧景姒慢条斯理将白子与黑子分开:“等他死了,我不来,十六爷也会来接你。”

“……”沈银桑惊愕,她一直都以为景姒和她一样,是手无寸铁的弱女子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

“宫里宫外都乱了,国师大人,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这下棋。”凤朝九闲庭信步,十分自然而然地走进来,而后,又坐到沈银桑身侧。

萧景姒抬眼望去:“十六爷请明言。”

凤朝九也不绕弯子了:“今日辰时皇兄给楚彧赐婚了,赐婚的圣旨已经送去钦南王府了,也诏令了天下,这世子妃人选是,”凤朝九审视对面神色已微微有变的女子,“国舅府,苏暮词。”

萧景姒手里的棋子掉了。

凤朝九笑,果然,扯上楚彧,萧景姒这万年平静的模样也该松动松动了。

萧景姒起身:“多谢十六爷相告。”又对沈银桑道,“银桑,改日再与你对弈。”

留了话,她便出了香榭院,脚下也些微有些急。

再如何淡漠的女子,遇上心上的人,便也会方寸大乱,沈银桑轻叹:“她与楚世子如何是好?”

凤朝九端起沈银桑的杯子,喝了一口。

她赧然,凤朝九笑得春风得意:“不必替萧景姒操心,整个大凉有谁算计得过她,更何况还有楚彧,他可不是好惹的,那苏暮词想要嫁进楚家,也是自讨苦吃。”他坐到沈银桑对面,“别说他们,和我下一盘。”

沈银桑想起方才萧景姒的话:“你师承无崖子,银桑技不如人,怎是王爷的对手。”

凤朝九笑着瞧她:“你当真以为本王是要同你下棋?”

是的,沈银桑当真这么以为,她一向便容易相信别人。

隔着棋盘,凤朝九前倾,托着她的下巴,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如此玩世不恭的举动,口吻却没有半点玩味:“我就是想和你多待片刻,以前是,现在也是,先前输了你,也不是让你,是你便坐在我对面,我哪里有心思下棋。”

沈银桑的脸滚烫,扭开头,不敢看他灼灼目光,却到底是没有推开他的手。

“银桑。”

他嗓音低低沉沉,带着情人痴缠的缱绻。

她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嗯。”

凤朝九走过去,握着她的手,亲了亲她衣袖下当日剜守宫砂留下的疤痕:“世俗流言我会挡在你前面,你别怕,也不要逃。”

良久,她点头。

凤朝九将她揽入怀里,温柔地亲吻。

萧景姒没有回星月殿,而是直接去了永延殿,殿外,严兵看守,道不得入内。

方公公也是很为难:“国师大人,陛下身体欠安,不便觐见。”

萧景姒抬眸,冷眼看去:“如果我非要进去呢?”

方公公无奈,只得招招手,几百个禁卫军便围住了殿门。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萧景姒冷冷上前一步,喝道,“让开。”

禁卫军下意识便后退一步,分明是手无寸铁的女子,赤手空拳的一人来闯,却叫人心下生畏,国师萧景姒的威名,在嵘靖战乱时,早便传来了大凉。

方公公奉了圣命,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陛下严令,还请国师大人不要为难我等,且,”方公公病急乱投医,“且这殿前大打出手可是重罪,望国师大人三思而行。”

重罪?国师大人犯的重罪还少吗?

她懒得再多言:“那就动手吧。”

“国师大人。”

女子的声音传来,惊了这剑拔弩张。

萧景姒回眸,眼覆冰寒:“你要拦我?”

苏暮词从百步石阶上缓缓走来,摇头道:“暮词自是不会干涉国师大人,只是有一言告知国师大人。”

萧景姒惜字如金:“说。”

她不缓不慢:“国师大人辅助圣上日理万机,有一事兴许不知晓,昨夜里琉璃宫的太妃娘娘病重,召暮词为其医治,太妃娘娘为表些意,相赠了暮词一株药材,当日治常山世子心疾的药方是暮词亲手送上,国师大人应该知道,这陈太妃相赠的药材有何用。”

琉璃宫的陈太妃是先帝的最后一位妃子,当年还是太子的顺帝夺位,便是这位年轻的太妃娘娘助一臂之力,故此,顺帝将太妃奉养在宫中,对其极其尊重,年关时趿褡上贡的药材里,其中有一味极为珍贵稀缺的紫茸,便是送去了琉璃宫。

萧景姒已得了乌灵子和龙藤花,这紫茸,她也断断不可能便如此罢手。

苏暮词啊,这是以药相挟。

萧景姒笃定:“你想要嫁入钦南王府?”

苏暮词毫不掩饰:“是。”

“我若不同意呢?”

她说:“若不能两全其美,那便鱼死网破。”

萧景姒冷笑,清澈见底的眸,墨色微凉:“那就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转身,走下了石阶,她终究还是没有踏进永延殿的门槛,不是不能,是不敢大意,事关楚彧,她需如履薄冰,需步步小心。

觊觎楚彧,这苏暮词,是纵容不得了。

萧景姒回了星月殿,楚彧在门口等她,孤零零坐在外面,翘首以盼,见她回来,快步跑到她面前。

“阿娆。”他抓着她的手,“你回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许是在外头等久了,天寒地冻的,楚彧脸色有些白,呼吸急促。这凉都,湿冷,一到冬月便会极寒,他身子不好,却也不肯待在嵘靖南地静养,非要来着凉都受罪,总是会咳嗽,会冷得四肢冰凉冰凉发。

萧景姒不说话,看着楚彧怔忡失神。

楚彧见她沉默,便更不安了,小声地问:“阿娆,你是不是生气了?”他紧紧拽着萧景姒的手,怕她冷着,揣到怀里给她捂暖,解释说,“阿娆别生气了,我没接旨的,除了你,我谁也不会要的,皇帝老头也不能让我娶那些乱七八糟的野女人,你莫要恼我,我是不放心你便先来见你,等会儿就去永延殿抗旨。”

萧景姒开口唤他:“楚彧。”

“嗯。”楚彧眼巴巴地看她,像做错了事似的,战战兢兢的。

萧景姒拉着他的手,走近星月殿中,良久,她说:“你别抗旨。”

楚彧脚下顿住,拉着萧景姒的手微微一紧,他慌张了神色:“阿娆,你、你什么意思?”

她认认真真地对视楚彧的眸,站在那棵花开不败的杏花树下,对他说:“与苏暮词的婚约,不要拒绝。”

楚彧身子微微颤了一下,牵着她的手,冰凉冰凉的,手心,却无端沁出了冷汗,他张张嘴,似乎难以言语,嗓音有些急促艰涩:“阿娆,你让我娶别的女子,是不是不欢喜我了,你让我不要拒婚,是不是不在乎我?不想同我好了?”他眼眶红了,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声音已有些哽咽了,“阿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像被抛弃了小兽,他害怕极了,没尝到两情相许的滋味便罢了,现在阿娆既要了他,再推开他,他会受不了的,会生不如死。

“阿娆,你别不要我,我什么都听你的。”他敛下眸子,不想阿娆看见他这般要死要活没出息的样子。

一双凉凉的手,捧住了楚彧的脸,她说:“不准胡思乱想,我怎会不要你。”垫脚,凑过去亲了亲楚彧紧紧抿着的唇。

她一亲他,楚彧便被宽慰到了,噘着嘴要她再亲一下。萧景姒无奈,对着他的唇,啄了好几下。

楚彧还是有小情绪,吸吸鼻子,手被冻得有些僵硬,牵着阿娆往屋里走:“阿娆,你既是要我的,那你为何还要我娶别的不相干的女人?”他言明,“我不要别的女人,我只要你,我只娶你一个人当妻子,不要妾,也不要通房,她们都是不怀好意的小妖精。”

在北赢就总有一些小妖精觊觎他的身体,哼!他的身体也是阿娆一个人的!他当然要为阿娆守身如玉!

萧景姒点头,自然知道楚彧的想法:“我知道,我也不会让你娶别人的,拒婚不过只是缓兵之计,你的世子妃,只会是我。”她亲了亲他的脸,“我善妒,也容不得其他任何女子。”

楚彧被她亲的晕晕乎乎的,心情忽上忽下,是飘着的,一口咬定说:“我自然是阿娆你一个人的。”他想了想,很严肃的样子,“阿娆,是不是有人胁迫你?你告诉我,我去杀掉他。”说完,又改口,“你要是不喜欢我这么粗暴,我也可以用别的计谋害死他的,我还很会下毒的!”

不是不善谋,他只是懒得迂回费脑,顺者昌逆者亡,简单粗暴的杀戮,是他最喜欢的,因为立竿见影。

她却摇头:“我只是不想你担了抗旨不尊的罪。”她转开眼,不看楚彧。

他家阿娆不善说谎,不诚实的时候就会躲开视线,怕被看穿。

楚彧很肯定:“阿娆,你有事瞒我对不对?”

她不说话,确实,不想楚彧担了抗旨不尊的罪,只是其一,她顾及的是苏暮词手里的紫茸,事关楚彧,她必须如履薄冰。

楚彧捧着她的脸,不让她躲开:“你告诉我是什么事?我可以帮你。”

若是楚彧知晓,怕是会弃了那株药,他舍不得她,每次就会舍掉自己。

萧景姒不吭声,沉默以对。

楚彧很不开心了:“你瞒我!你不诚实!”虽然他也瞒了阿娆一些事情,可是不一样,阿娆不告诉他这件事,就是不宠他不依他了,楚彧很生气,“阿娆,我恼你了,不想理你!”

然后,楚彧转身就走,生怕自己回头似的,跑着出去了。

“……”萧景姒蹙眉,她是不是做错了,问紫湘,“我要不要去哄哄他?”

主子这男女之事,还是一知半解啊。

紫湘点头:“要的,毕竟主子说什么常山世子都会听话,主子这番有所隐瞒,常山世子生气也是应当。”

萧景姒点头,觉得是自己独断了些。

“常山世子那边不急,主子放心,世子爷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紫湘先说正事,眼下,世子爷的婚事耽误不得,说道,“主子,属下去查过了,昨夜陈太妃确实差了人去国舅府请苏三姑娘看诊,那株紫茸也的确相赠给了她。”

萧景姒沉吟。

紫湘继续道:“更为蹊跷的是,皇帝下令赐婚之前,陈太妃去过永延殿。”这事怕是有隐情,紫湘十分谨慎,“顺帝继位后,陈太妃便独守琉璃宫,深居浅出,与宫里各位主子都不往来,甚至许多新进的妃嫔都不知晓还有这么一位太妃,陈太妃也多年不曾踏进永延殿,此番,委实不寻常。”

萧景姒思忖须臾,道:“陪我走一趟琉璃宫吧。”

“是。”

因着陈太妃避世,琉璃宫所处之地有些偏僻,一座陈旧的院落,院中宫娥侍卫寥寥几人,中了几棵常青藤,内院,似乎是新种的灌木,葱葱绿绿的一片,远远望去,有些荒芜幽静。

紫湘小声道了句:“主子,这里怎生如此阴冷?”

萧景姒也发觉了,这陈太妃的琉璃宫中,确实比外头森冷阴寒些。

宫人将萧景姒引进殿内:“太妃娘娘,国师大人来了。”

殿中,传来女子的声音:“进。”

紫湘总觉得,这陈太妃虽年轻,也过了而立之年,这嗓音,倒像妖媚的年轻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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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翻滚而来的醋酸味(二更)

紫湘总觉得,这陈太妃虽年轻,也过了而立之年,这嗓音,倒像妖媚的年轻女子。

推门而入,陈太妃隔着珠帘,端坐在软榻上,瞧不清模样,只见长及曳地的宫装裙摆繁复,坠着墨青色的纹路。

“臣见过陈太妃。”

萧景姒行的,是平礼,以国师之尊行礼,也算给了这位太妃体面。

“给国师大人看座。”陈太妃轻咳了几声,“本宫身体欠安,便不起身相迎了。”

这个声音,音色倒是未曾听闻,只是这般慵懒邪肆的语调,却似熟悉,萧景姒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落座,道:“是景姒叨扰,太妃娘娘不必客气。”

“国师大人驾临琉璃宫,不知所为何事?”

隔着珠帘,隐约可见背后女子张张合合的唇,嫣红似血。

萧景姒道:“为了紫茸。”

“国师大人来晚了一步,那紫茸本宫已将之送给了国舅府的苏姑娘,国师大人怕是要失望而归了。”说着,陈太妃重重咳嗽,“本宫有病在身,有些乏了,便不便作陪。”

萧景姒淡淡颔首,便起身。

这一盏茶未凉,琉璃宫的访客已去。

待访客走远了,宫女随即急急忙忙进殿来禀报,似是极其畏惧这位太妃,跪在地上一直发抖:“娘娘,偏、偏殿的人跑了。”

女子嗓音幽冷,懒懒散散般:“那你还在这做什么?”字字阴厉,哪里还有半分病态。

那宫女连忙磕头:“奴、奴婢这便去找。”她双腿发抖,是趔趄着走出寝殿的,便是前几日开始,太妃忽然性情大变,琉璃宫伺候的人,死的死,贬的贬,现在还活着的,也只剩在外院伺候的粗使丫头。

殿中,珠帘骤然被扯断。

陈太妃身边的红衣女子立刻伏地:“主上息怒。”

女子抬眼,墨绿色的瞳孔闪着幽冷的光,她伸了伸舌头,舔了舔唇,嗓音邪肆:“没用的人类,把看守的宫人,全部剁碎了,喂给它们当晚饭。”

“红茗领命。”

远去琉璃宫百米,风吹得高悬的宫灯摇摇晃晃的。

“主子,可有蹊跷。”紫湘问道,主子自从琉璃宫出来,眉头便没松开过,这陈太妃想来有些诡异。

萧景姒摇头。

紫湘也有几分不安,她早前也听闻过这位陈太妃,据说是个温婉剔透的人儿,待人和善,却极是聪慧,今日一见,说不上何处不对,只觉得那珠帘后的女子阴邪得很。

“这太妃娘娘无欲无求了多年,与主子和常山世子都并无仇怨,只是若非是她从中作梗,此事也甚是巧合。”紫湘还是觉着这陈太妃可疑。

萧景姒揉揉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不必庸人自扰。”

紫湘便也不再多想,往前走了百步路,遇上了摇华宫的芊妃娘娘,她挥退了随行的宫人,走近来,对萧景姒欠身行礼:“国师大人。”

这芊妃,自从将那花开不败的杏花树送来星月殿后,对萧景姒便十分恭敬有礼,甚至有些战战兢兢了。

萧景姒回礼。

芊妃瞧了瞧四面八方,掩着嘴小声道:“国师大人,以后若是无要事,莫要来这儿了。”她神秘兮兮的样子,嘀咕说,“这里有妖气。”

萧景姒愣了一下。

芊妃信誓旦旦:“真的,这里妖气很重,是大妖!”

又叮嘱了几句千万不要来之类的话,随后芊妃便快步走了。

紫湘笑道:“这芊妃娘娘倒有趣,听云离说,我们在仓平时,芊妃娘娘时常来星月殿,给院里那棵开不败的杏花浇浇水,除除草,对那棵树甚是照顾有加。”

萧景姒想来:“许是爱花之人。”

能不爱花吗?那株杏花,可是她用她的精血呵护的啊!

百米之外的琉璃宫,殿前的宫灯熄了,森森冷冷的,坐落在后宫最靠西的位置,便是白日里也照不进光,常年会点着烛火,平日里少有人烟,夜里,更是死寂阴冷,偶尔,有殿中的宫女打灯走过。

突然,有女子尖叫。

“啊——”

原是琉璃宫里两个当值的宫女,惊了神。

其中年长些的宫女立刻捂住女子尖叫的嘴:“怎么了?你叫唤什么?若扰了太妃娘娘,有你好看。”

那年轻的小宫娥惊魂未定,颤着手指院中的灌木丛:“有、有蛇。”

“这时节,蛇都冬眠了,哪来的蛇,定是你眼花了。”

小宫娥摇头,她吓白了脸,一口咬定:“没有,真的,我看到了蛇,好大一条。”

同伴的宫女显然是不信,拉着她快些走开:“净胡言乱语,快些将东西送去偏殿,若是耽搁了又要被掌事姑姑罚了。”

那小宫娥便不再耽搁,提着食盒快步绕过灌木丛:“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你有没有闻到一股什么味道?”

“什么味道?”

小宫娥提起来,嗅了嗅:“是血气味儿。”

“别瞎说,快些走。”

那日晚上,冷宫的香榭院外,也是不大安生,刚入夜的时辰,外头却吵吵吵嚷嚷。

沈银桑起身,披了件外裳出去,询问殿外守夜的元嬷嬷:“方才是什么声音?”

元嬷嬷打着宫灯过来回话:“娘娘,是有个疯疯癫癫的女人跑进了院子里,怎么赶都赶不走。”

“知不知道是何人?”

元嬷嬷道:“那女子蓬头垢面的,脸上生了疮,吓人得紧,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又是个疯癫的,说话颠三倒四的,也问不出什么话,怕是这冷宫哪个院子里跑出来。”

想来,是冷宫的弃妃,如今落得这般模样,也无人问津。

沈银桑心软:“罢了,给她些吃的,让她暂且住下,明日再去太医院给她请个大夫瞧瞧。”

“是,娘娘。”

钦南王府,这会儿,正用晚膳,因着世子爷心情不好,不想用膳,这晚膳已经热了三回了,再热,嘴挑的世子爷怕是又要挑剔了。

华支上前:“世子,该用膳了。”

楚彧趴在桌上,无精打采的:“都端开,我不想吃。”

“出息!”楚牧看不过眼,嚷嚷,“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先吃饭。”

楚彧理都不想理他,自顾沉浸在自己的忧伤中。

凤朝九同凤容璃叔侄一起从屋外进来,正巧瞧见这一屋子传膳的下人被赶出去,凤朝九好笑地揶揄:“哟,这是怎么了?”

凤容璃用脑盖骨想也知道,楚彧这是为谁牵肠挂肚。

楚彧同样也不理,谁都不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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