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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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着唇,还是好可怜:“那你说很漂亮。”

凤青迟疑了很短时间。

“很漂亮。”

目光深深,是一片化不开的浓墨色,深不见底。

小醉鬼这才满意一点点了,嘻嘻笑了笑,站不稳,虚晃了两下,得寸进尺地说:“你都说漂亮了,那你要编成结,同心结那种,天天带在身边。”

凤青无奈,只得点头。

小姑娘这下被哄开心了,兴高采烈地说:“青青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全部揪下来给你。”

说着,她两只手就去薅脑袋上的头发,那咬牙的架势,就跟要全部薅下来似的,漂亮的发髻被抓得乱七八糟。

凤青立刻抓住她的手。

“别揪了。”

语调有些急,带着微喘,凤青抓过她的手,小姑娘愣愣地看着他,乖乖松了手,脑袋前面竖起的短毛迎风飘扬。

他轻声问:“疼不疼?”

桃花笑,用力晃脑袋:“不疼。”她笑得见牙不见眼,说,“青青,只要桃花有的,都舍得给你。”

凤青紧了紧手里的那撮头发,指尖不禁泛红。

风声很大,全是小姑娘的声音,吹着飘进了耳朵里,缠缠绕绕,覆在耳蜗里,悄无声息地爬进四肢百骸,将五脏六腑都缠绕紧。

醉后,轻言细语,哭哭笑笑,最是动人。

她红了眼,笑过后很失落,耷拉着小脑袋说:“可是桃花不长毛。”撑着大大的眼看着凤青,眼泪汪汪要哭的样子,“青青,哥哥和爹爹的毛都可漂亮可漂亮了,可是桃花长不出来,不能给你白灵猫毛了,桃花难过死了。”

她趔趄了一下,凤青伸手,扶住她的肩,指腹下,红色的衣裳冰凉冰凉。

为何冰天雪地里,她的眼眸,依旧是热的。

“青青。”

眼珠子一溜,她突然就哭了,毫无征兆。

“青青,你有没有药水,可以喝了长出好多毛的那种,就像满满那样,桃花也想长好多毛,然后全部揪下来给青青你编同心结。”

“还要给青青你做猫毛大氅,巨暖和的那种,以后就都不冷了。”

她抽抽噎噎,哭腔很浓。

“青青,我都想给你。”

“什么都给你。”

“最好的全部给你。”

“青青……”

眼里,流的是泪,还是酒,当真醉人。

凤青捧着她冻得通红的脸,用手掌给她擦眼泪。

一千年,他孤身一人,从未有人在耳边说过,想将最好的给他,这个十三四岁的姑娘,一番醉话,刻骨铭心,听着都会痛。

他叹,说:“你不用给,什么都不用给。”

她用力摇头:“不!”

凤青看她。

她抓着他的袖子擦鼻涕,说:“我要把我给青青,天下无敌第一棒的桃花。”

天下无敌第一棒的桃花……

他要得起吗?立地成魔,他要得起吗?若是她能早点出现,若是是七百年前的凤青……

哪有若是。

凤青拉着她的手:“乖,我们回去吧。”

她不动,像个大爷似的往那里一蹲:“我不走,我要背。”

酒没醒呢,知道耍无赖了。

凤青失笑,蹲下。

小姑娘笑了,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背上,搂着他的脖子,双手双脚地巴着他。

“青青。”

“嗯?”

她在他耳边吐气,微热,带着酒香,不急不缓的,恰好撩人的心痒。

酒还没醒,语气听起来倒一本正经了,凑在他耳根处说:“等到了春天我们就交配,桃花给你生一窝小凤凰。”

很期待,很兴奋的语气。

凤青笑:“谁教你这奶娃娃说这般没羞没臊的话。”

生凤凰?她这般大,可知道如何生?

趴在后背的小醉鬼抬头挺胸了,拍拍胸脯说:“没有谁教,本公主无师自通哦。”又趴回去,凑在凤青耳边咬耳根子,“青青,我告诉你个秘密。”

凤青笑而不语,背着她缓缓地走。

她掩着嘴,声声入耳:“我快十四了,不是奶娃娃了,可以生凤凰了。”

凤青腾出一只手,摸摸耳根子,发烫。

不是剜了心吗?怎还如此屡屡动情。

他笑,自嘲。

这夜,他未眠,将那撮头发编了一个同心结,很丑,别在了袖子里,最深最严实的地方。

十四了,离小姑娘第一次吵着嚷着要生小凤凰已经七年有余了,她亭亭玉立,也落落大方,不再是当初童言童语的孩子,懂了人间红尘,懂了风月情痴。

确实,长大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桃花看见榻上那一滩红色的血迹,一向不爱脸红的她,脸上红得快滴出血来了。

长大真是一夜的事情,说来就来,都不打一声招呼的呀,桃花小姑娘一下子没了主意,六神无主了。

凤青刚从屋外进来,瞧见她坐在榻上,低着头发呆,露出一截白嫩的脖颈,竟有些红。

凤青走过去:“怎么了?”

桃花抬头,茫然,一张小脸通红,耳根子也染了颜色,脑门前,那一撮短毛,正乱糟糟地竖着。

大写的懵逼!

凤青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有点烫,发烧了。”

小姑娘脸更红了,两手拽着被子,不自在地拉了拉身上的红裙子,两条细长的小腿别扭地并着。

凤青拧眉,倾身与她平视,问:“哪里难受?”

她扯嘴,笑得羞赧:“青青,我可能长大了。”睫毛抖了抖,难得很窘,小声唏嘘,“可以生凤凰了。”

凤青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酒还没醒呢?”

桃花摇头,一点儿一点儿地挪开身子,露出身后白色的狐裘,然后低头,毛茸茸的小脑袋瓜晃了晃,很小声很小声:“被子,”声音,细弱蚊蚋,“……脏了。”

凤青一怔,随即目光落在了白色狐裘上,殷红的一小滩血渍,直直映进了眼里。

桃花偷偷抬头,瞄了一眼,立马又低下,往回挪了挪,想挡住那滩红。

难得,知道羞了。

凤青立马移开眼,耳根微红,僵硬了半天:“无、无碍。”

磕磕绊绊,两个字,有生以来,千来年,他第一次结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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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葵水那点事

“今儿个,桃花很高兴,因为青青给我揉肚子了!”

——摘自《桃花公主手札》

“无、无碍。”

磕磕绊绊,两个字,有生以来,千来年,他第一次结巴。

桃花窘得不敢抬头,肩上一重,一条绒毯盖在了她腿上,她滴溜溜地偷瞄凤青,只瞧见缎面的靴子越走越远。

凤青出了屋,又反手合上门:“鸣谷。”

“在。”

凤青默了一下:“把那个女护卫叫来。”

桃花公主来听茸境拜师学艺,依照听茸境的规矩,别说护卫队,就是梨花尊上亲自来了,也不能随意进出听茸境的地盘,妖尊宽放,才让桃花公主带了贴身的护卫来了。

“梅花酥?”鸣谷记得好像是这么个怪名字。

凤青点头。

鸣谷回:“哦,一大早被十八叫去抓野鸡了,说小殿下爱吃。”

凤青沉了沉眸影。

鸣谷只觉得气氛诡异,说不出来的尬。

屋里小姑娘有气无力地喊了声:“青青……”

这是?

不对劲啊,鸣谷想着,正想探头探脑地瞧一番,便听得妖尊大人吩咐:“鸣谷,你去霍狸那里要一样东西。”

霍狸住了两百多年了,这是妖尊头一回管她要东西。

鸣谷奇了怪了:“什么东西?”

凤青沉吟,拧眉思忖了许久,说:“母的要用,公的不要用的东西。”

“……”

啥?母的要用,公的不要用?

鸣谷一脸懵逼!

所以,当鸣谷拿着从霍狸那里要来的东西——母的要用,公的不要用的东西时,鸣谷犹如捧着烫手的山芋,恨不得立马扔了,然后一头钻进雪地里。

老脸啊,老脸啊!

压着一口老血,鸣谷双手把东西递给妖尊时,头都没敢抬。

凤青接过那包东西,用锦布裹着,目光只停留了一眼。

他说:“出去。”

鸣谷气都还没喘顺呢。

凤青催促:“走远点。”

卸磨杀驴!

鸣谷头也不回地出了小筑,他觉得他需要静静,可是很好奇是怎么回事?竖起耳朵,脚步不自觉往回挪……

“滚远点。”

是凤青的声音。

鸣谷:“……”他灰溜溜滚远了。

屋里,凤青把那包东西一股脑塞给了桃花。

桃花是个不耻下问的好姑娘:“哪里来的?”

凤青不想回答。

桃花这会儿也顾不上害羞了,好奇地盯着怀里的东西看,眼神怯怯的,又有点小期待,说不出来的娇憨。

凤青轻咳了一声:“会不会用?”

桃花抬头,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你会吗?”

“……”

凤青不自然地转开了视线。

桃花嘿嘿笑了:“青青,你是不是害羞了?”

她一身红裙子,娇滴滴的小姑娘,说起话来软绵绵的,眼里满是调侃。

她这不怕事儿的性子,像她父亲。

凤青将目光转回来,面上镇定自若,道:“本妖尊一千岁了,不知道害羞是什么。”

呵,真是只害羞的老凤凰。

还纯情!

桃花点头:“哦。”

不害羞是吧?她把手里那一包东西举到凤青眼前,喜笑颜开:“那你帮我。”

凤青:“……”僵硬地转身,木讷地抬脚,略微慌乱的语调,“不舒服便唤我。”

桃花抱着肚子,笑得在榻上打滚。

昨夜里喝了酒,桃花起时便是日上三竿,折腾了一番,换了凤青榻上的被子,已经快午时了。

嗯,她饿了。

十八师弟刚从藏书院勤学苦练回来,便去了厨房,磨刀霍霍向猪羊。

鸡鸭鱼肉什么的都有,是早上同梅花酥一起去捉的,不想,竟捉了一只开了灵智的小兽,还幻了人形。

修为还瞧不出来,幻成了人族的姑娘模样,十几岁的模样,娇艳欲滴的。

流零继续磨刀霍霍,撸起袖子,朝那几只野鸡走过去。

坐立鸡群的那只立马犹如惊弓之鸟,往墙角里缩,哆嗦着怯怯地问:“你、你做什么?”

流零正色:“做饭。”

他又走过去一步。

小姑娘立马抱头,大喊:“别、别宰我,我不是鸡,我真的不是鸡,我是鸟。”

周围三四只山鸡咯咯乱叫,小姑娘头上还竖着几根鸡毛。

鸡窝里逮来的一窝,毛色还一模一样,偏偏说自个儿不是鸡。

流零一本正色:“鸟会飞,你不会。”

她泪眼汪汪地解释:“那是因为我翅膀受伤了,掉进了鸡窝。”可怜巴巴地抽了抽鼻子,“真的,我是鸟,是听茸境外面的雪鸟。”

听茸境的雪鸟不是一般的鸟,是一种特别像鸡的鸟,当然,与鸡也有显著不一样的特征,流零看了看那只说自己是鸟的姑娘头上的鸡毛:“雪鸟都是白色的。”

然后,她头上的毛,有黑不溜秋,有土灰土灰。

那只‘鸡’据理力争:“也有杂毛的!”

对于听茸境的雪鸟的毛色,流零不关心,他打量,关心的是:“肉太老了。”

做糯米鸡,确实不大合适。

那只‘鸡’一听,眼珠子就亮堂了,立马见风使舵地附和说:“对呀对呀,我的肉很老的,老母鸡的肉一点儿都不好吃的。”

不是说不是鸡吗?

所以到底是不是鸡?

还是鸟?

流零想拔了她的毛,割开她的肚子,看看品种。

对方求饶:“小哥哥,你别宰我好不好?老母鸡不好吃的。”

这时。

鸣谷在厨房外面,喊:“十八。”

流零放下刀,出去:“鸣谷爷爷。”

孔雀一族,教养是北赢一顶一的,讲礼貌讲文明尊老爱幼的美德代代相承,

“……”鸣谷感觉喉咙被一口老血卡住了,嘴角挤了一个生硬的微笑,“别这么叫,太客套了。”

他三百岁不到,哪里老了!哪里老了!有妖尊老吗!

流零认真想了想,就不客套了,改了口,喊:“爷爷。”

“……”

鸣谷觉得,他真的快吐血了,顺了一口气,和蔼慈祥地问:“桃花不到十四岁,十八你多大?”

十八弟子流零有问有答:“一百。”

鸣谷笑得可亲:“叫叔吧。”

“鸣谷叔叔。”

怎么听着还是这么扎心呢?

鸣谷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不想提辈分那个话题,说正事:“妖尊说,午膳想吃红枣炖老母鸡。”

说完,鸣谷就走了,很麻利地走了,他真的——很麻利!

厨房的角落里,某只‘老母鸡’只觉得天打五雷轰,有点外焦里嫩,看着那把开光的菜刀,瑟瑟发抖。

“你别宰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老母鸡’话说得很快,一副孤注一掷的架势,“谁的都可以。”

流零拿刀的动作一顿,缓缓看过去,木然地凝视了很久。

他开口,面色寡淡:“我师傅凤青,为什么只吃竹筒饭?”

他来听茸境的第一日,鸣谷便说了凤青的喜好,第一条便是饮食。

那姑娘好像愣了一下,怔忪了很久,开口回答。

“他要恕罪。”

整个北赢,从来没有谁敢说听茸境凤青有罪,便是古记载里,也没有一笔诟病。

流零目光一沉:“你是谁?”

男生女相,他沉眼时,方显凌厉了几分。

对方显然不乐意说:“说好了只问一个秘密的。”

流零不说话,径自磨刀。

那鸡群里的姑娘努努嘴,哼了一声,叹着说:“我是一只小小鸟,掉进了鸡窝的鸟,”高声放歌,“想要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

流零:“……”

午膳,主菜是红枣炖老母鸡。

流零看着那一大锅鸡汤,一股脑进了桃花师姐的肚子,他盯着看:“师姐。”

“嗯?”

桃花啃了一口鸡腿,有点老,继续喝汤。

“你,”

十八小师弟欲言又止啊,看着师姐的眼神,很是深沉纠结。

桃花笑得没有架子:“你说呀。”

他就直说了:“你头发好丑。”

“……”戳心窝子了。

桃花摸摸脑门前一撮竖起来的小短毛,顺了顺,又用力往下压了压,当时剪得太狠,留得太短,头发硬,根根直立很是顽固,怎么压都压不下去,桃花就放弃了,神色坦荡荡:“你去过人族没?”

流零师弟说:“没去过。”

桃花面不改色地说:“这是大楚现下最风行的发髻了,只有貌美的姑娘才能驾驭得住。”

流零点头:“哦。”

桃花还想再辩白一番的。

他补了一刀:“还是很丑。”

桃花:“……”

她咬牙,不后悔!为爱痴狂!剪个毛算什么!剪光头她都敢!

“我去藏书院了。”

然后,流零师弟收了碗筷就走了。

有个这么刻苦的师弟,桃花表示很有压力啊,起身,换了件天下第一美的裙子,桃花蹦哒着去了凤青的听茸小筑,离她的听茸小小筑,只隔了几步路的距离。

听茸小小筑的名字是她自己取的,凤青给她题了字。

凤青正在看书,竹简精装,文字是桃花读不懂的文字,她进去,他只看了她一眼,便继续看书。

桃花自己躺到凤青小憩的矮榻上,哼唧着说:“青青,我肚子不舒服。”

凤青瞧了一眼,确实脸色不大好,走过去,探了探她的脉,取了厚厚的狐裘盖住她,手覆在她肚子上,轻轻按压。

“这里?”

她摇头。

凤青往上了一点:“这里?”

隔着厚厚的狐裘,他的手是凉的,她的身子很暖。

桃花说:“上去一点。”

凤青的手便稍稍移上去了一点,轻按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仰躺着的小姑娘。

她皱眉,白着小脸:“再上去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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