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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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倒抽一口冷气,叶在夕俊脸白了一遭,随即变黑,一个冷眼睃过去,“弄得跟拍鬼片一样,不会提前吱个声啊,人在灯也不开,吓我一跳。”

原来这厮不接鬼片,不是他自己所说的,演鬼有损英俊,而是怕鬼啊。

林倾妍环着双手靠着墙壁,笑得勾人心魄:“是做什么亏心事了吧,做贼心虚的表情很明显哦。”嘴里说着玩笑的话,可是眼中始终覆着一层阴翳。

叶在夕直接越过林倾妍,走进去,传过来的声音也是戏谑:“这个点还不回去,你看起来更像做贼喊抓贼吧。”

好吧,总结就是一对贼男女。

林倾妍耸耸肩,跟过去:“你不是也还没回去吗?”

叶在夕突然转身,正对林倾妍,走过去,靠得越发近了,她猝不及防,一愣,靠在桌子旁,退无可退,秉着呼吸,那厮突然笑得美眸皓齿的。

好半响,伸出长手,越过林倾妍,丢过去一句:“我拿剧本。”然后斯条慢理地退开距离。

林倾妍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所幸灯光暗淡,瞧不真切。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有些呛人:“原来还记得剧本啊,虽然你这个人平时没个正型,但是多少是个敬业的演员,知不知道,因为你罢演,我们原本下午的那场戏要排到之后,以至于我之后所有的行程都打乱了。”

有种秋后算账的势头,还有股郁结在心的火气。

这女人平时说话虽然三分真三分假的,但是脾气还不错,现在叶在夕只觉得莫名其妙,勾勾唇,不以为意地回了句:“不就是翘了半天班吗?至于说得那么罪无可恕吗?”

再说,她干嘛一副抓到丈夫爬墙的怨妇模样,真是莫名其妙。

林倾妍双手抱着胸,素颜的脸上森冷:“那给个我可以接受的理由。”

她一肚子的火气,似乎正在寻找一个突破口,就蠢蠢欲动,等一个宣泄的时机。

要理由是吧,他给!走过去,俯身将一张俊脸凑过去,一本正经地说:“你看我的脸,被今天那个叫什么安在旭的揍得都不忍直视了。”说完还一脸惋惜的样子,叹了几口气,拂了拂自己的俊脸。传闻果然不假,这厮嗜脸如命。

人家叫安在炫好不好,多少是新人榜搜索的第一名,要不要每次都分不清人家的名字。

林倾妍懒得纠正,冷冷睃了几眼某人保养得叫人嫉妒的脸,语气有股子冷嘲热讽:“听小月姐说,今天江夏初来过。”

叶在夕脸色一下子就冷了:“和她有什么关系。”他怔怔盯着林倾妍的眼睛。

“和她没有关系吗?”林倾妍冷嗤反问,嗓音骤冷,“叶在夕,你每次撒谎的时候都喜欢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话。”

叶在夕眸子微颤,错开林倾妍的眸子,有些拙劣的局促。

不得不承认,这个世上,再无人比林倾妍更了解这么男人了。

被拆穿的叶在夕怒极反笑,妖异的眸子渐进灼热:“只是屏幕情侣,也不止你一个。”冷哼一声,他第一次用这样讥诮不屑的语气与她说话,“别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

他们认识十年,在一个选秀节目上,一起演了第一个作品,一起拿了第一次新人奖,一起走了第一次戛纳红毯……那么多的第一次,都在一起,他却对她说这样的话。

她突然觉得委屈,不知道为什么。却还是倔强地仰起头,不惊不怒的语气,有些冷:“刚才我上来的时候,看见江夏初了,这样还要否认吗?”

眼神相对,一冷一热。

叶在夕脸色骤变,声音从嗓子眼挤出来:“你在耍我吗?”

林倾妍冷哼一声,回答:“是你在耍我。”她抬起头,灯光正好照着她的眸子,又黑又沉,光亮好像怎么也融不进去,话锋变了咄咄逼人,“在夕,你已经不清醒了,忘了你哥哥的仇了吗?”走过去,从包里丢出一分白纸黑字,有种义无反顾的决绝,“看看吧,那两个人的婚姻证明,你觉得你还有退路吗?”

只是冷冷睃了一眼,叶在夕冷嗤,唇沾寒烈:“你比我想的知道的还要多,我竟不知道,你对我的底细这么了解,下了不少功夫吧。”他也猜测过,她多少知道一些,竟没想到,她知道的这么彻底。

果然,是戏子,真能粉饰太平。

对上叶在夕灼灼的眸子,林倾妍也不闪躲,只是冷笑出声,语气几乎自嘲,却又带着隐忍的歇斯底里:“如果我说只是偶然,你大概也不会信,不管我知道与否,又知道什么,在夕,我还是我,但是你呢,还是那个你吗?还记得当初信誓旦旦地在你哥坟前发的誓吗?”

她言辞灼灼地揭露了所有一直以来小心翼翼藏着的秘密,她知道,一旦摊牌,也许,他们之间就楚河汉界互不相干了,她也想好好藏着,只是当亲眼目睹他那样小心翼翼,牵肠挂肚地为江夏初的时候,她就知道,她会疯的,果然,她真的嫉妒得疯狂了。

当林倾妍说完,叶在夕的脸已是阴沉的一塌糊涂,眸子卷起狂怒的火光:“我记不记得,都还轮不到你来提醒我。”声音已经沉到冰点,紧绷的好似随时要撕裂,“林倾妍,我一直没说,是因为你的女孩子,是我十年的伙伴,可不代表你可以插手我的事情。”

果然,一旦开诚布公,他立马划出了楚河汉界,将她排除他的世界。

只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越发步步紧逼:“你害怕我提起,害怕我揭穿,害怕我对江夏初做什么,你在逃避,你在自欺欺人。”话锋骤变,她沉声嘶吼,“叶在夕,你真的爱上她了吗?”尾音缠绕了浓浓的颤抖,在回荡着。

“你给我闭嘴。”眸间沉沉浮浮全是惊怒,嘶吼地怒斥。

“如果爱上了她,又到了什么程度,可以为她放下仇恨吗?”

不退反进,她一字一字牵扯出叶在夕潜藏在心里的隐疾。

他猛地擒住她的肩,发狠了般的摇晃,从喉间嘶磨出一句可以擦出火光的话:“我叫你闭嘴!”

“被我说准了吗?”

一语中的,忽然觉得心在下坠,他根本来不及阻止,便跌进万劫不复,手不知不觉松开,他失魂的后退,颤着唇轻声喃着两个字:“够了。”

当一直被小心翼翼隐藏的疮口,被狠狠撕裂的时候,当一直自欺欺人的借口被推翻时,他退无可退,只剩下狼狈不堪。

他的失魂落魄,她看在眼里,是该嘲弄讥讽是还心灰意冷,她都没有力气了,她花了所有力气,将自己和叶在夕一起推到了绝地,无力地倚着墙,无声的笑着,凄楚荒诞:“你一直不让我说,可是你好像一次都没有否认过。”

叶在夕抬眸,眸光惊乱,那是被揭穿后的惊慌失措。

他溃不成军,只剩下苍白的怒:“你是女人,我不会动手,但是倾妍,你也知道我耐心不好的。”嗓音沉冷,“滚。”

眸子忽地就湿润了,却隐忍着,睫毛颤动得厉害,哽塞的冲着叶在夕大骂:“叶在夕,你这个混蛋,胆小又自私的混蛋。”

他只是冷嗤,面色阴沉地不像话,启唇,寒烈:“你不走,我走。”

转身,近乎落荒而逃。

“哈哈哈——”她大笑,素颜苍白,近乎狰狞。

笑过,浑身力气被抽干一般,她跌坐在地上,眼角的眼泪一滴一滴,泛滥成灾,淌过嘴边,酸涩极了,她终是小声的抽噎:“叶在夕,为什么要爱上她,你明知道不可以的,为什么?我就不行吗?为什么我不行?”

回答她的只是一时冷清,她的哭声断断续续。

毫无理由,无力操控,那才是爱情的本质。爱情,是种包裹着蛊惑的毒药,会致命的。

而她,正在赌着命,为了那个蛊惑。她耗尽力气,跌跌撞撞地走到窗前,看着楼下那人的车疾速远去,她轻喃:“在夕,你都这样,那我做的那也到底都算什么?你把我变得自以为是一厢情愿了。”

叶在夕丢盔弃甲落荒而逃,她也落得个一败涂地,伤人伤己。

没有月光,窗外,雨落的淅淅沥沥,打在窗上,杂乱无章。

一处阴雨,一处冷。左家的窗台,亦是同样被雨打得杂乱无章。

江夏初走进房间,直接蜷缩到沙发上抱做一团。眯着眼睛,并未看跟着进来的左城,语气敷衍:“我累了。”

沉默了一路,她一开口就下了逐客令。

左城便站在她触手能及的地方,垂眸凝着她,抿着唇沉默了须臾,却只是说了:“我一直在等你。”

等她回来,等她解释,即便是现在,等她睁开眸子看看他。

缓缓地,她掀开了眸子,冷然地看着左城:“等我做什么?”

“想知道,还要多久你才会回来。”

“怕我不回来吗?”似乎说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冷笑嘲弄。

“不会,你一定会回来,所以我不会去找你。”他回答,声,冷而自制,只是眸子凝着一种近乎沉凝的光。

要是江夏初知道,在左城不去找她的那段时间了,左城设想了无数种可以让她乖乖自己回来的办法,甚至设想了无数种凌迟带走她那人的办法。要是她知道,一定大骂疯子吧。

他确实是个疯子,做过,想过无数疯狂的事,却还时时担心她将他视为疯子,并极力掩藏。

然而她呢,面对左城总是不冷不淡,眸光总是隔着千山万水,她问他:“不问我去了哪里吗?”她往沙发里蜷缩,声音有些冷颤。

“不要告诉我。”左城走过去,半蹲在她面前,仰头,才能看见她的眸,他声音冷涩,“夏初一定不要忘了,不管走多远,你终究是要回来的。”

他说出了,她最不愿意相信却无力改变的事实。脸色微变,骤然森冷:“不用提醒我,我不会逃,也逃不掉。”

他对她笑,那笑冷彻,却绝美得好似幻影,她只觉得毛骨悚然。房间里很静,从窗户里漏进来的风,吹得茶几上的书婆娑作响。左城俯身,离她很近很近,彼此呼吸缠绕,他启唇,连气息都是冷冽的:“夏初,不要让自己有一点危险,不要让我找不到你,你若想出去,我断不会阻止。”

明明左城话语温柔宠溺,江夏初却像置于寒潭。

她淡定,只是强忍慌张而已,接过话:“你不会阻止,却也不会放任。”

左城会大大方方地给尽所有自由,因为他总有办法让人背负枷锁寸步难行。

江夏初懂,他的左氏风格。

左城不语,缓缓退开距离,大抵是默认了江夏初的话。

她半靠沙发,他半蹲在她身侧,让她想到了一句荒唐的话,说男人尊一个女人为王,定是爱惨了这个女人。突然觉得爱情言论太过荒唐,她绕过左城从沙发上起身,垂眸俯视:“左城,知道以爱之名开始的囚禁会是个什么结果吗?”

什么结果,他不曾假象,不语,站起,只是凝着她,似乎要望到她眼底深处。

左城的视线叫江夏初心慌,她闪躲开,拿起茶几上那翻开到一半的书本,递给左城:“《科特与莫斯》看看吧。”

左城并没有接过书,这书里甚至还留着他翻阅过的痕迹。

科特是西方古史中的神,莫斯是他陪他征战的兽。当神爱上了兽,科特折了莫斯的羽翼,莫斯死于囚困,科特殉了葬。

以爱之名开始的囚禁……科特与莫斯就是例子。

江夏初悻悻收回手:“你原来知道啊。”

江夏初垂眸,手上一空,书已经落入那人掌心,指尖还沾染了那人微凉的温度,她下意识地想要退,那人却擒住她的手腕,声音甘冽到她觉得刺耳:“我不是科特,更不会让你变成莫斯。”

江夏初只是冷笑,不想言语。确实,左城不是科特,她也不是莫斯,左城比科特狠多了,她自己比莫斯悲哀多了,至少莫斯的恨里多多少少惨杂了一分割舍不掉的恋。

她眼里是冷漠,他眼里有沉凝,手上不由得用力。

她不挣扎,只是微微蹙了眉,左城几乎慌乱,松了手,看着她微微泛红的手腕,眸间沉沉浮浮着疼惜,声音柔和轻缓:“夏初,不要有下一次了,好不好?”

三分祈求,三分哄骗,三分小心翼翼的不确定,只有一分无奈的命令。

她扬唇,冷硬的弧度,眼里带了戏弄:“你生气了?会惩罚我吗?”

似乎,对于这个男人,江夏初已经学会了有恃无恐了,因为他纵容,也因为她一无所有。

“不,我不舍得。”

对于,左城的回答,只是意料之中。

她只是冷然,无动于衷。左城奉行等价交换,这舍不得,她要不起,敬而远之。

意料之外,左城还说了一句:“我只不舍得你。”语气寒烈中带了森然的杀气,“你不该找别人的。”

左城,动了杀意……

兴许,她真的错了,低估了这个男人的疯狂。

江夏初眸光一紧,灼灼睃着左城:“不要动他,他只是我的朋友。”

“你不需要朋友。”敛了敛眸中的阴寒,语气忽地有些沉凝无奈,握着江夏初的肩,“夏初,那个人,离他远点。”

他总是这样运筹帷幄,将她的所有都捆绑在他掌心。

她抬眸,直直望到江在铖沉沉深邃的眸底,破碎的冷漠,取而代之的是愤然:“左城,我只说一遍,不要再拿我在意的人来威胁我了。”狠狠,推开左城的手,她推开几步远,“你可以试试,我倒想看看,后悔的是你还是我?”

作者公告 第六十七章:无名指上的戒指

她抬眸,直直望到江在铖沉沉深邃的眸底,破碎的冷漠,取而代之的是愤然:“左城,我只说一遍,不要再拿我在意的人来威胁我了。”狠狠,推开左城的手,她推开几步远,“你可以试试,我倒想看看,后悔的是你还是我?”

她手无寸铁,她的威胁也只是白口空谈,没有任何筹码,只是对左城,那是致命的。

空落落的掌心紧握,缓缓垂下,眸光凌乱的一塌糊涂,似乎在纠杂混乱,半响,他才声沉急促:“叶在夕,他城府太深,三年前——”

话还没说完,她冷冷截断:“若论起城府,左城,绝对没有人能敌得过你。”她一语像冰锥,冷漠却确凿。

这一点,左城不可置否,他苦笑自嘲:“你终是不信我。”

比起任何人的千方百计、未雨绸缪,他的城府,是她最容忍不得的。

转身,朝着门口走,灯光将他背影打得黯然。身后,女人的声音森冷:“相信你?呵。”冷笑出声,继而反问,“相信你什么?”

左城微微顿了顿,张张唇,却又抿紧。

相信我只希望你好,希望你留下……

只是,说了又如何,她也只会当做笑话,笑笑而已。

终是一言不发地走出去。

咔嗒——门合上,她偎到沙发里,冷哼一声:“连你也回答不出来啊。”

这个世上,不管谁会另有所图,她最怕的一定是左城的另有所图。

她只相信这个。

长夜漫了又漫,深了,晚了。屋外,已经停了雨,没有月亮,整个左家昏暗,只有天台亮了一点微弱的灯。

雨后的秋千湿冷,男人坐着,轻轻摇晃,眸光自始至终看着对面的窗户,窗户有个人影,蜷缩在沙发里。

会冷吗?

他眉头紧皱。起身,近了那窗户几步,死静的夜里他声音似鬼魅:“那些不可能的约定,丢了也好。”

抬手,掌心张开,坠下的链子,末端上素白的戒指,像忽然升起的星子,闪着徐徐的光。

大概是垂挂在墓碑上久了,戒指看着就觉得冷彻。

将戒指放在手心里拨弄,他看着窗户里的人影:“他真的这么重要吗?所以那年你要变成他。”

那年……好久远的记忆,翻起的时候,还是会来势汹汹地揪酸了心脏。

脑中零碎的片段在串联,那年,也是在这秋千上,也是这样阴雨的夏天,她像个木偶般,躺在秋千上。

他抱着她:“夏初,夏初……你应我一句。”

唤她,推她,她没有任何反应,失了魂,落了魄。只是手里拽着一枚素白的戒指,没日没夜,没完没了地一直一直看着。

“夏初。”没有回应,他伸手便抢了她手里的戒指。

她只是僵了一下,之后便疯了一般地扑上去,长期不开口说话的嗓音都是嘶哑的,却大喊:“给我,还给我。”

像个发了癫的野兽,她打他,咬他,眼睛一直看着戒指。

他冷笑,无奈地松手,她如获至宝地又将戒指握在手心,嘴里不断喃着:“这是夏初的项链,等她长大,我便要为她戴在无名指上。”

他重重将失魂落魄的女孩抱在怀里,对着瑟瑟发抖的她大吼:“夏初你听好,你无名指上的戒指,只能我来戴。”

她不懂他的话,却条件反射地摇头,然后喃着一句:“不,我是谦成,夏初最喜欢的谦成。”

那时候,她癫了,疯了,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唯一记得夏初,谦成,还有戒指。

那年,江夏初十七岁,癔症一年,失了记忆,变成了季谦成。

伸手,左城揉了揉眉心,将那些回忆置之脑后,走到窗台,将手里的戒指埋到花盆里的泥土中。

“只有我可以给你带上戒指。”自言自语了一句,起身,将花盆放在天台的护栏上,那花盆中的刺葵,迎着风,轻轻曳动。

夜里下了雨,初晨的天昏昏沉沉的,雨将下未下,这个夏天,雨天尤其多。她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了,天却还是暗得不见光线。

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往常这个时间,左城总是不在的,今天是个例外,左城等在客厅,江夏初不会认为这是偶然。

走过去:“在等我。”脚步并未停,绕过左城,只留了一句话,“不过我要出门。”

“夏初。”

左城擮住她的手腕,站在她身侧,觉得有些阴寒,只是唤了她的名字,没有说些什么。

伸出手,将左城的指尖拂开,唇边几分寒凉:“你若是不放心,可以让人跟着。”

“今天周末。”左城这样回答,空落落的手心凉凉的空气袭过,缓缓垂下。

江夏初冷然:真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所以?”这才看向左城的眼睛,反问。

“我陪你去。”不容拒绝的语气里,似乎隐藏了些微末的小心翼翼。

江夏初拒绝地毫不拖泥带水:“不用。”

语气微冷,他坚持:“我不放心。”

“随你。”扔了两个字,江夏初先转身,唇角一抹冷峭。

一路,江夏初熟门熟路,走在前面,身后,左城看着她背影怔然。

金隅世贸的三十八楼,专用心理治疗室,过道里尤其安静,没有往来的路人,他们一前一后,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江夏初忽然放慢了速度,看着前方,问身后的左城:“左城,你知道是什么病吧。”五年如一日的心理治疗,不是病理,心理的病更可怕。

突如其来的询问,左城怔了一下,回答:“别多想。”

她不紧不慢地走着,背对左城的脸上覆了一层阴翳:“本来我不确定的,只是你的安排我解释不通。比如现在,比如抽屉里你动过手脚的那些药。”她不是傻子,只是懒于揣测罢了。

“你知道了。”左城不可置否,对于这个女人,总有这么多意外。

顿住脚步,她回身看着左城:“我床头柜底层的药,自第一天住进左家便被换了,你应该不知道,我吃了五年的药,味觉早就非同常人了。还有,你默许了秦医生的治疗,绝对有理由,所以,我猜得没错不是吗?”

是什么样的病,会叫左城到现在也束手无策,江夏初原本懒于揣测的事情,已经开始好奇了。

左城抿唇,须臾未语。

“你总要记得,我只想你安好。”他走到她面前,俯身,视线相平,他眼里倒影的她,格外柔和,尽管她侧脸冷沉如晦。

江夏初移开视线,左城眼里的她,转身的动作熟稔地像做了无数遍,背对着左城,语气漫不经心的冷淡:“那些药我都扔了。”

左城从不会平白给予,若他给,千万不要理所当然的接受,奉行等价交换的左城,从来不会吃亏,所以,她不会傻到冒险去接受左城的东西。

还有一点,永远不要试图对左城撒谎,因为他想知道的,有千万种方法,不露痕迹,不动声色,全部捏在他的掌心里。

所以,他不意外江夏初的回答:“我知道。不要用你自己来忤逆我,药,也不要再扔了,我有很多办法让你吃下去。”

不是威胁,只是陈述,也不是信口开河,左城有这样的能力,他想做的事情,绝对有各种办法,想得到的,与想不到的。

这是左城,这样一个左城,叫人可怕,叫人无处遁寻。唯有江夏初,会无动于衷地面无表情,回答:“好。反正好不了,都治了五年了。我只是好奇,这病是不是与你有关?好像从你出现之后,有些不太一样了,我可不可以假想,你就是那个病源。”回头,看着左城的眼睛,那种灼灼逼视,像极了左城。

齐以琛说过,江夏初不喜欢揣测,若真论起此,她绝对是个各种高手。这话很精准。

这个女人啊,聪明得让左城毫无办法。

该如何回答呢?是?不是?都不好,哑口无言。沉默着大步走到她眼前,伸手,握着她的肩,他只说:“你会好的。”

模棱两可的答案,竟不知,左城也会逃避。

这病源果然是他啊,那她一定无可救药了,江夏初这样笃定着,对于左城,不敢抱有庆幸了。

这下好了,左城是个疯子,她是个病态,距离好像更近了,真是不喜欢!江夏初眼里闪过一闪而逝的厌恶,抬手,拂开左城的手:“世上有四件事情你掌控不了。生老病死。所以那些‘你会好好的’、‘我不会让你有事’之类的话不要再说了。”

转身,朝着走道的深处走去,唇角微微莞尔:生老病死,四件之中,只要占了一样,左城就掌控不了了,虽然疯狂,但似乎是不错的假想。

身后,左城顿住脚步,冷笑自嘲:“少了一件。”剔透瓷白的手指,指着前面人的背影,他轻启唇,“你。”

这世上,无所不能的左城,有五件事情毫无办法:生老病死,还有江夏初。

起步,缓缓跟上,不急不慢地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道的尽头,是一道门,写着秦熙媛治疗所。

握着把手,门还未开,左城手覆在她手背,他问:“会怕吗?”声线轻柔,温柔得不像左城。

“只是睡一觉。”江夏初这么回答,全是敷衍塞责,也不看左城的眼。

“好好睡吧,我在这。”伸手,拢了拢她散落的发。手落在她脸颊,一点一点轻轻拂过,淳淳嗓音像久酿的红酒,好听的醉人,“我在这等着你。”

歌坛神话叶在夕也说江夏初的音色是极好听的,只是,有时候,也会让人冷得毛骨悚然:“你还是不要在这,我会睡不着。”她似笑非笑,挑开左城的手。

左城轻笑,有些塞然,收回手。

啪嗒——门紧紧合上,那人没有一点犹豫。

“呵。”冷笑出声,转身,轻轻自喃,“你总是这样不给我余地。”

一道门,隔出迈不开的距离,屋外的男人,带着一身萧条走远,屋里的女人坐在沙发上,轻笑。

对面的秦熙媛膝上放着电脑,抬眸看了看江夏初,又看了看门口:“左城也来了?”

“嗯,他不放心,大概怕我跑了。”江夏初只是戏谑,唇边轻笑未敛,神色淡漠。

秦熙媛只是笑笑,也是玩味的语气:“心里学上,不放心是担忧,惊惧,不确定等行为上学的一种折射。”

江夏初眸光浅淡得没有影像,声音像浮在高出,淡漠得很:“这些专业术语我不懂。”

不是不懂,只是疏于去懂,心理学上,称之为逃避。秦熙媛只是笑,并不继续她的专业剖析。

端详着江夏初,她眼睑下青黛深沉,问:“最近失眠?”

“嗯,左家空气不好,总胡思乱想。”

她回答的好像无关紧要一般,声音里,只有尾音有稍微的起伏,另外唇,紧抿,眉,深蹙。出于职业习惯,秦熙媛几眼便剖析得透彻:左城,果然让她坐立不安。

江夏初这病,五年的治疗,快要让左城毁于一旦了,秦熙媛有些束手无策,敲打在键盘上的手一顿,抬眸问:“在想什么?”

“以琛。”江夏初回答,嘴角稍微一抿,眉头蹙得更紧了。

秦熙媛沉吟了一会儿:“今天不睡觉,我们解铃。”将电脑置于茶几上,看着江夏初的眸子带着笑意,不犀利却似乎能轻易看透所有。

解铃还须系铃人,盘踞在江夏初心里最大的那个结是齐以琛。

江夏初眉宇浸染清凉,扯扯唇角,涩然:“可是我的系铃人不在。”

“谁说不在。”秦熙媛轻笑,将电脑转个角度,放在江夏初怔然若忡的眸下。

屏幕里,熟悉干净的容颜猝不及防落在了江夏初的眸底,她却若正若忡地忘了反应。

隔着万水千山的人,近得好像就在眼前:“夏初。”

他在喊她,声音还是一如初见那般让人心安。

江夏初紧蹙的眉松开,眉宇里的阴翳散了,张张唇,却发不出声来。

“夏初。”齐以琛笑,对着她笑得浅浅,曾经最贪恋的笑,居然有些让她恍如梦中了。

她也笑,笑得牵强,定是比哭还难看。

“说说话吧。”秦熙媛看了一眼,扔了一句话,带上耳机,留出足够空间。

她启唇,艰涩地念出两个字:“以琛。”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唤过无数遍的两个字,突然觉得遥远。

“嗯。”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会轻声回应她,还会点点头,与记忆中,一丝不差。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应我。”饶是极力隐忍,语气还是稍微哽塞。

那时候,他不省人事,她唤他的名字整整一夜,他没有应一句。本来不委屈的,可是看见他的脸,他的眼,突然就觉得委屈了:“在医院,我叫你那么多句,你都不应我,一句都不应。”眸子酸酸涩涩的,她就直直地盯着屏幕里齐以琛的脸,似乎一个眨眼,便会消散了去一般。

似乎伸手,却又突然收回,他离着镜头稍微近了,似乎累了,声音很轻:“对不起,你喊我的时候没有答应,让你害怕了。”

涩涩的眸子稍微闪躲,她看着那边以琛消瘦如柴的手缓缓落下:“不要有下一次了好不好?”

“嗯。”齐以琛点头,似乎想笑,只是到了嘴边变得酸楚僵硬。

有点模糊的东西遮住了视线,江夏初用力眨了眨眸光,平静的语气:“身体还好吗。”细听,声音里有细微的颤抖。

“嗯。”齐以琛点头。

面色枯槁,惨白如纸……他却这么回答,江夏初垂在沙发下的手指紧握。

他不好……她知道,只是要装作不知道。

又问:“手术了吗?”

“嗯。”他再点头,补了一句,“好很多了,已经可以下床了。”

千篇一律的回答,江夏初意料之中,她的以琛总是这样,不会撒谎的人,却总用蹩脚的谎言来让她心安,殊不知,其实她更不安,只不过得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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