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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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的骆常德还没有那么瘦,身形健朗。

唐光霁见是他,很诧异:“大少爷,这么大火,您怎么也进来了?”

他说,眼里有冲天的火光:“把人给我。”

背上的人已经没什么意识了,唐光霁背着她小心地避开正烧着的木花架:“我来背就好,您快出去吧,火越烧越大了。”

“把人给我。”里面到处都是烟,骆常德的嗓音也被熏哑了,他扔了捂着口鼻的毛巾,从地上捡起了一根钢筋。

钢筋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唐光霁立马警戒了:“你不是来救人的。”他背着人,往后退,目光防备,“你要干什么?”

他耐心全无,暴躁、阴沉:“我让你把人给我。”

不是来救人的,是来害人的……

唐光霁把骆三放下来,用力摇醒将近昏迷的她:“骆三!骆三!”

她吃力地睁开眼睛。

唐光霁捏着她的肩,试图让她清醒:“去花架后面藏着,快去。”

她昏昏沉沉,点了头,踉踉跄跄地往后走。

咣!

骆常德把花房的木门关上,百来平的半玻璃氏花房里,浓烟四起。

呲——

呲——

呲——

刚进拖地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扎耳。

唐光霁看了身后的女孩儿一眼,转身就朝骆常德扑过去,只是他也在火里待了很久,脚步虚浮,被骆常德甩到一边。

花架就在眼前,骆三趔趄了,摔倒在地上,她没了力气,撑着身体几次都站不起来,只能缓慢地往前爬,就快爬到花架的时候,后面伸过来一只手,一把拽住了她的脚踝。

是骆常德。

他蹲在地上,抓着她的脚,把她拖回去了,她害怕极了,双腿乱蹬,呜呜地叫着。

骆常德说:别叫了。

他抬起手里的钢筋,这时,地上的唐光霁爬起来,拿了把椅子,从后面重重砸下去。

骆常德被砸重了后背,往前栽了。

唐光霁立马把骆三拉起来,把她推到门口:“快跑。”

她摇头,张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她在说:一起走。

唐光霁吼她:“快跑!”

她站不稳,扶着已经被火烤得滚烫的花房玻璃,指着唐光霁后面:“唐、叔,走、开。”四个字,像从喉咙里撕扯出来的,又干又哑。

唐光霁回头,看见骆常德站在他后面,手里拿截半生绣的钢筋已经举起来了,他目光被火光烫得通红:“你还会说话?”

那更得死了。

唐光霁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推着他往后冲,两人一起撞在了后面的花架上,唐光霁死死抱着他,回头冲骆三喊:“快走。”

“走啊!”

她不走,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在骆常德手里的钢筋落下的同时,抱住了他的手:“不要打唐叔。”

唐光霁红着眼,还在咆哮,在吼她走。

骆常德用力一甩,她摔在了地上,他扬起手里的钢筋就砸在了唐光霁的后背,人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还在喊:“骆三,快跑……”

钢筋被高温烤得烫手,骆常德拿了旁边花架上的手套戴上,拖着半米长的钢筋走过去,他说了声‘都是你自找的’,红着眼,用力砸唐光霁的头部。

骆常德有暴躁症,骆颖和就是像了他。

在第二下的时候,他的腿被人抱住了。

“住手。”十四岁的少女,个子很小,又矮又瘦,她用了全身的力气去拽他的腿,“别打他。”

她声音很粗,在哭:“你别打他,你别打他……”

骆常德蹲下去,一双已经通红了的眼睛彻底没了理智,他捏着她的肩:“这都是你害的。”

她拼命摇头:“我不说,我不说出去。”

“原本还以为你是哑巴,结果你还会说话,不说出去?”他怎么可能信,“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他拽住她的衣服,手从女孩子单薄的肩移到脖子。

地上躺着的唐光霁拼着命爬起来,后颈全是血,他用力推开了骆三,抓住了骆常德手里的钢筋。

“骆常德,”唐光霁骂道,“畜、生!”

虎毒不食子,何况是人。

骆常德一脚踹开他,他撞到花架,上面的瓦盆全部掉下来,砸在了唐光霁头上、身上,花架摇摇欲坠了两下,整个朝他砸下去。

“唐叔!”

实木的花架,一面墙那么高,能把人骨头都砸碎了。

唐光霁趴在地上,脸上全是血。

骆三爬着过去,也不怕烫,光着手去拖花架,可是太重了,她拖不动:“来人。”

“有没有人?”

“救他,救救他……”

手被烫得起泡了,她不知道痛,麻木机械地一遍一遍推那个已经烧着了的花架,她哭着喊唐叔,可唐光霁再也没有应他一声。

骆常德拽住她的后颈,把她拖过去。

她踢他打他,挣扎着要爬起来,他用滚烫的钢筋按着她的肩,把她摁下去。

她很怕他,瑟瑟发抖地在喊:“江织。”

“江织。”

“江——”

骆常德用膝盖压着她乱蹬的腿:“别叫。”

她还在叫江织,一直喊他。

江织说:要是别人欺负你,你就叫我,我来帮你。

“江织。”

“江织……”

骆常德被她叫得更狂躁了,在地上摸到一把锤子:“我让你不要叫!”他拿起锤子,把钢筋重重钉下去。

就一下,血就冒出来了。

她腿不动了,重重吸了一口气,卡在了喉咙,她伸出去:“救,救,”指着花架,“唐、唐……”

骆常德眼里什么倒映都没有,只有血光,只有血色。

他头上全是汗,血在暴起的青筋飞快地流窜:“很快就好了。”

“很快你就解脱了。”

咚!

咚!

咚!

一下一下,锤子打在钢筋上。

慢慢地,地上的女孩不挣扎了,手垂下去,一动不动。

火光越烧越旺,花房的玻璃上倒映出一个人影,捂紧了口鼻,藏在花架后面,是阿斌……

无数片段,再大脑里横冲直撞,那些被深埋在记忆里的东西,全部卷土重来,周徐纺头痛欲裂,没站稳,身体晃了一下,撞到了后面的花盆。

咣——

骆常德猛地回头:“谁!”

他手里,正拿着那截曾经钉到她手里的钢筋,上面布满了铁锈。他

周徐纺在微光里看见了那双眼睛,里面有惊慌、阴鸷、狂躁,还有在一瞬里,起的杀念。

这样的眼神,她见过,那次在骆常德的卧室外面。

门被关严实,漏着一条缝。

房间里,骆常德把他的妻子萧氏按在了沙发,他情绪狂躁,暴怒无常:“你说啊,怎么不说了?”

原本按在萧氏肩上的手挪到了脖子上。

“去告诉别人,是我奸污了周清檬。”他掐着萧氏的脖子,咆哮着,“去啊!你去啊!”

萧氏在挣扎,呜呜地叫着。

骆常德用一只手掰着她的嘴,一只手摸到茶几上的安眠药罐子,用牙齿咬开,整罐往她嘴里塞:“我让你说,我让你说!”

豆子大小的安眠药洒了一地。

萧氏咳了几声,就不挣扎了。

骆常德这才恢复理智,门外突然咣了一声。

他回头:“谁!”

就是这个眼神,惊慌、阴鸷、狂躁,还有在一瞬里,起的杀念。

他推门出去,没有看到人,地上只有一堆的狗尾巴草。

“谁在那里?”骆常德举起手里的手机,照着门口的花架。

花架后面又没了动静。

他握着那截生锈的钢筋,走上前。

突然,一团黑影从昏黑里走出来,她扶着花架,脚步有些踉跄。

花房里没开灯,暗得瞧不清人,骆常德防备地盯着她:“你是谁?”

周徐纺抬头,暗色里,一双眼睛血红,她说:“我是骆三。”被你用钢筋钉在这里的骆三。

死人怎么会复生,骆常德自然不信:“你到底是谁?”

周徐纺走出来,一步一步逼近:“是被你害死的冤鬼。”

他猛地举起那截生锈的钢筋。

咣!

花房的门被踹开,江织进来,一脚把骆常德踹倒在地上,他脸上戴着口罩,把周徐纺拉过去,藏到花架后面。

“让你不要来,非不听。”江织压着声音,又气又急,“一点儿都不乖。”

“江织。”

她叫了他一声,腿突然软了,往地上瘫。

江织立马扶住她:“怎么了?”怕她是受伤了,他急了,“你怎么了纺宝。”

外面,警笛响了。

骆常德想爬起来,江织过去,对着他的用力踹了一脚,骆常德痛叫了一声,抱着肚子,痛得起不来。

江织把这才去把周徐纺抱起来,出了骆家花房,抄了院子后面的小路,带她上了她以前住的阁楼。

阁楼门没锁,灯也坏了,木床上全是灰,江织把周徐纺放在床上。

“徐纺。”

她失魂落魄的,眼神很滞。

江织握着她的肩:“告诉我,你怎么了?”

他叫了两句‘纺宝’,她才回神,眼里血色褪了一般,微微殷红:“江织我都想起来。”

江织蹲在她面前,摘了她的口罩,仰着头碰她的脸:“想起什么了?”

月光照进来,她脸色发白,唇微微颤抖:“他杀了人,我看见了。”她抓着江织的手,“他杀了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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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6:前尘过往揭露,骆三身份(二更

“他杀了人,我看见了。”她抓着江织的手,“他杀了他的妻子。”

她想起来,全想起来了。

七岁的时候,她问何香秀:“秀姨,为什么骆家那么讨厌我,我也姓骆啊。”

说话是他自己学的,她几乎没有开过口,嗓子很怪,发音也很怪。

那次,何香秀骂了她,还打了她,说再也不准她开口了,骂完之后,找来一把剪刀,把她长到耳朵的头发全部剪了。

“你不叫骆三。”

何香秀说:“你也有名字。”

小骆三磕磕巴巴地问:“我叫什么?”

何香秀眼睛红了,拿了扫把在扫地上的头发:“襄南有个小镇,叫徐纺镇。”她低着头,声音哽咽,“你的妈妈和舅舅就来自那里。”

停顿了很久。

她说:“你姓周,随你妈妈姓,叫周徐纺,徐纺镇的徐纺。”

七岁大的孩子,懵懵懂懂:“秀姨,那我妈妈和舅舅呢?”

何香秀不说话。

小骆三伸手去拉她的袖子:“他们去哪了?他们为什么不来接我?”

她别开头,抹了一把眼睛:“都没了。”

小骆三听不懂,追着大人问:“什么是没了?”

“别问了。”

何香秀甩开她的手,去柜子里翻了条项链出来,其实也不是项链,就是一条线串了一块金属的圆片,上面刻了字,有打磨的痕迹。

何香秀把金属圆片挂到了她脖子上:“这是你妈妈留下来的,你好好戴着,如果别人问你妈妈是谁,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你没有名字,没有家,也没有妈妈和舅舅,知不知道?”

七岁的小骆三不明白,不过,她开心地想,总有一天,她的妈妈和舅舅会来接她,接她回自己家。

“记住,不能让任何知道你会说话,也不能让任何知道你是女孩子。”

这句叮嘱,何香秀跟她说了好多好多遍,可她总不记得。

唐光霁在骆家工作,那时候骆老爷子还健朗,唐光霁伴在老爷子身边,很少会回平楼。

其实骆三跟他相处很少,可她很喜欢他,就算在外人面前,他也是很嫌弃她的模样,也打骂她,但她还是很喜欢他。

那时候,她可羡慕可羡慕唐想了,因为唐想有这么好的爸爸。

唐光霁每次回来,都会先去唐想那,然后再来阁楼。

她看见他,很开心,粗着嗓子叫人:“唐、叔。”

唐光霁冷脸:“你又说话,让你秀姨听见了,又要打你了。”

她傻兮兮地笑。

“二小姐刚刚是不是打你了?”

是打了,用玫瑰花打的。

她摇头。

唐光霁从大衣后面的帽子里摸出来一个瓶子:“擦这个药。”

她想说她不疼,她是个有问题的孩子,虽然不会说话是假的,但不会疼是真的。

“不疼也得擦。”唐光霁把东西塞给她就走了。

她抱着药瓶子,张着嘴不发声地说谢谢。

那时候她还小,可她都懂,唐光霁是很好的人,只是他们一家也寄人篱下,甚至他的至亲们也都在骆氏工作,要仰人鼻息,他总是说:骆三啊,唐叔不能管你了,你要自己学着生存。

她知道的,若是唐光霁一家对她太好,骆家人会不高兴,他们不高兴了,就会想着法子折磨她

只是唐光霁是个太心软的人,总是忍不住偷偷地善待她。

何香秀刚好相反,何香秀经常会打她骂她,只是她会挑肉多的地方的打,挑不要紧的地方打。

骆三十几岁的时候,唐想就已经念大学了,她在学校住,很少会回来,上一次回来,唐想教了她加减乘除,这一次,教她写字。

“骆三。”那时候唐想长得很高,不像骆三,瘦巴巴的,像棵小豆芽菜,唐想朝她招手,“过来。”

骆三颠儿颠儿地跑过去。

唐想在本子上写了两个字,拿给她看:“这是你的名字,会写了吗?”

她摇头。

她还只会最简单的数字,是何香秀闲暇的时候教的。

“怎么那么笨啊。”唐想边骂她笨,边抓着她的手,在纸上一笔一笔地教,“先写‘三’字,看好了,就三杠。”

唐想带着她的手画了三杠,问:“会了吗?”

骆三立马点头。

桌子底下趴着的那只橘猫睡醒了,懒洋洋地喵了一声,这只猫是骆三在骆家门口捡到的,何香秀不同意养,扔了几次,橘猫自己又跑回来了,她管不了,索性就不管,骆三捡到的时候它还是只瘦不拉几的小奶猫,现在吃得很圆润了,因为厨房的刘大妈很喜欢它,常给它喂吃的。

但刘大妈不喜欢骆三,从来不给她好吃的。

骆三还给橘猫取了名字,叫骆四。她指着那只猫,在纸上写了四杠。

唐想戳她脑门,骂她小傻子:“‘四’字不是这么写的。”她在那四杠旁边写了个‘四’,“你照着写。”

她写不来,歪歪扭扭的。

“笨死了你!”

唐想一边骂她笨,一边认命地手把手教她。

那之后,唐光霁就会找一些旧书,偷偷塞到骆三床底下,她能已经能认很多字了,只是写得少,手不听话,写起来很吃力。

何香秀就把骆家不要的报纸扔给她,把唐想的旧书旧本子旧笔全部扔给她。

骆三不用干活的时候,就会自己写写画画,有一次,叫骆颖和看见了。

“切!还写字呢。”骆颖和把她的报纸和笔丢到地上,再踩上一脚,“你一个弱智学得会吗你!”

骆颖和与骆三是同一年生的,可骆颖和高了一个头不止。

她特别讨厌骆三,觉得她卑贱又穷酸,她恶狠狠说:“待会儿我同学要来,你去阁楼上待着,不准出来,要是恶心到了我的客人,我定饶不了你。”

骆三点头,去捡地上的笔。

骆颖和随便抓了个浇花的水壶,往她身上扔:“离我远点,你脏死了!”

她是很脏,因为每天都要在花房里干活,还要在厨房里干活,水壶有水,砸她头上了,把她的光头浇湿了,还好是塑料的,砸不坏她的头。

她捡起她的东西,站远一点儿,不碍骆颖和的眼。

“怪不得那个疯婆娘说你和你舅舅都是臭要饭的。”

疯婆娘是骆青和的妈妈。

骆三抬起头,因为她听到“舅舅”两个字。

骆颖和还骂:“你妈妈还是狐狸精。”她恶狠狠地,泄愤似的,又骂,“你就是小狐狸精!”

骆三就听着。

她想听更多她妈妈和舅舅的事。

“颖和!”徐韫慈跑进来,打断了,“不准乱说话!”

骆颖和哼了一声:“我没乱说,骆青和她妈发病的时候说的。”

徐韫慈低声呵斥了她几句,转而对骆三说:“别杵这儿了,出去。”

骆三抱着她的东西出去了。

那一年,骆青和的母亲萧氏病得很重,有严重的抑郁症,还有精神分裂,有暴力倾向,也有自杀倾向。

不知道为什么,萧氏一看到骆三,就会情绪失控,会发病,或许是这个原因,骆青和格外地讨厌骆三,只要她得了闲,就会变着法子地刁难她。

当时是夏季,骆家常年温室的花房里,玫瑰花全开了。

阿斌过来说:“大小姐,我把骆三叫来了。”

骆三怯怯地上前。

骆青和让阿斌出去,把骆三叫到跟前:“看到桌子上的花了吗?”桌上零零散散地放了一堆刚折下的玫瑰,骆青和说,“我把上面的刺都拔了。”

骆三去拿剪刀。

“用手。”她说,“给我用手拔。”

骆三是从来不会反抗的,因为反抗没用,只会受更多的刁难,她低着头走过去,拿起一枝玫瑰,徒手掰上面的刺。

玫瑰花的刺很硬,不好拔,她被扎了好几下手,指腹已经冒血了。

骆青和捧着本书,端着杯茶,穿着昂贵又漂亮的裙子:“动作这么慢,没吃饭是吧?”

是阿,她还没吃饭呢,秀姨出去了,厨房的刘大妈就把剩饭都倒了,她只喝了水,现在好饿。

她小心打量了骆青和一眼,继续拔刺。

“看我干什么?在心里骂我啊?”骆青和把杯子放下,她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张扬又骄傲,“对外说你是养子,你还真当自己是骆家人了,你不过是个孽种,只是命好,生对了性别。”

257:年少的初恋,微微甜(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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