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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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小心劝说公主:“最近听说西市那边酒肆里的胡女来了好几个漂亮的,不用给钱就能看跳舞看唱歌。听说坐在堂中吃酒,每买一坛酒,就有一个胡女来服侍……当然,殿下肯定不在乎什么胡女。不过殿下应该也没见过,一起去见识一下何妨?”

暮晚摇听他们的话,突然想起来隔壁说言尚最近常去西市,而她又在心里嘀咕半天他去那里干什么。

暮晚摇心中一动,点了头:“那就去西市,我也想见识一下胡女是有多风情万种,让你们迷成这样。”

男人们尴尬。

好在大魏民风开放,他们只尴尬了一下,就热情地讨论开了,暮晚摇也没表现出厌烦不想听的态度。公主这般识趣,让几位大臣轻松了很多。

毕竟和女郎共事总是不便……如果这个女郎放得开一些,大家都会自如些。

暮晚摇与他们一起去了一家酒肆,见识那些漂亮的胡女。大约是有她在场,几个郎君便只是单纯欣赏。不过暮晚摇很快觉得没什么意思,胡女坦胸露腹的舞蹈,她只脸红了一下,就觉得也没什么太厉害的。

他们跳的舞也就是热情奔放一些,其实有什么难的。

一点高难度的动作都没有。

只是扭扭腰、抬抬腿而已……暮晚摇自己都能行啊。

暮晚摇看那群男人喜欢得不行,她自己百无聊赖,喝了两盏酒没意思后,她便起身出去了。

暮晚摇到楼下柜台边,让身边同样穿男装的侍女去传了几句话后,她就跟随店家去了后院。

暮晚摇这才问起店家:“我的侍女说。你们这家店之前招待过言尚?真的是他?没有认错?”

店家赔笑:“这位女郎,如你的侍女描述的那般长相,断无认错的可能。俊一些的郎君,本就引人注意。他若常常来我店中,就是无所事事,大家也会多关注一眼。如何能认错?”

暮晚摇点了头。

她身后的侍女就给了店家一锭银子。

店家惊喜,要藏起银子时,暮晚摇笑吟吟:“不过他是一个人来这里么?”

店家看着暮晚摇:“女郎和他什么关系?抱歉,即便女郎给钱给大方,但我们也不应泄露客人行踪。”

暮晚摇闲闲道:“我是他情人。”

跟在公主身后的侍女和侍卫齐齐看向公主:“……”

看暮晚摇心不在焉地编谎,面不改色,让身后人佩服不已:“我疑心他背着我勾引其他女人,所以来查一查。”

店家一愣,再盯着暮晚摇看半天,就有些了然了。他失笑:“娘子你多心了吧?就你这般长相,谁会背着你和其他女人来往?”

暮晚摇敷衍地笑了一下,笑意不达眼,眼睛仍紧盯着店家。

眼看这位女郎固执至极,非要弄清楚此事,店家为难半天,在暮晚摇让人又多给了一锭银子后,店家屈服了。

他低声:“娘子且跟我来。”

傍晚时候,西市很快就要关坊了。暮晚摇跟随店家在西市穿梭,已经看到很多铺子收了摊,开始关门。

店家领暮晚摇进了一家铺子,向里面招呼一声:“韩老七,有客人来!”

铺子里大嗓门响起:“什么客人?都要打烊了还要干什么?想买马雇人,平日趁早!”

暮晚摇怔愣,她这般雍容华贵,即便穿着普通男儿装也掩不住她的国色天香。她和这个黑漆漆的铺子完全不配,站在这里,看到四处油烟,四处火星烧过的痕迹……暮晚摇立在这里一会儿,都觉得脏兮兮的烟往自己身上扑了。

她有些受不了地后退,站在门口不愿进去,有些茫然。

她话开始迟疑了:“……言二来这里找女人?不可能吧……”

言尚不像是不讲究成这样的人啊。

领暮晚摇过来的店家正要解释,铺子里帘子一掀,一个五大三粗、脸上一道疤的男人走了出来。他如大山一般走出,嘴里骂骂咧咧,脸上尽写着不耐烦,似在嘀咕都要打烊了,怎么还有客人。

然而这个男人一抬头,看到立在铺子门口的人。

那女郎穿着男装,却如明珠一般熠熠生辉。

男人脸色一下子好了很多,声音都放轻了,唯恐吓着这般美人:“娘、娘子,这位娘子来这里做什么?这里恐怕没有娘子想要的东西。”

暮晚摇问:“你们都是什么人啊?”

领路店家解释:“这里是整个西市最大的卖马、跑商的地方。有不少胡商、胡人来这里接生意,不管是雇人杀人,还是送货运粮,只要钱给得够,这里都有人接活。”

暮晚摇点头,到了这一步,她已经知道言尚在西市做的事,和女人恐怕没有半点关系。

她便也没什么不愿说的了:“我要知道言尚在这里找你们做什么。”

她身后的人捧上一匣子银锭,看到人眼睛都值了。

这位女郎如此大方,那便没什么不能谈的了。大山一般高的男人将暮晚摇领进去,带暮晚摇去见了几个同样身材魁梧的男人。

他言简意赅:“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做生意嘛。女郎说的言二我也知道,他最近确实在和我们谈一桩生意。他给的钱足够,兄弟们最近也不过是在被他挑人,挑中合适的人,兄弟们自然就会出发了。”

暮晚摇心跳如雷。

她手心被自己捏出了汗。

她听这个人说话,什么出发、什么跑路……她僵立着,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答案。

那个答案在她心口跳着,蠢蠢欲动。

她觉得自己猜出言尚要做什么了。

暮晚摇的喃喃自语,和对方给出的答案,男女不同的声线混在了一起:“……找人去乌蛮。”

“砰。”

跟在公主身后的方桐,手一抖,将抱着的装满了银锭子的木匣摔到了地上。满屋子的人都看过来,盯着地上乱滚的银子。方桐呆立许久,看向暮晚摇。

他看到公主目若含泪,光华流动。

暮晚摇将话说到了这里,就是方桐,都猜出了言尚要做什么——

他派人去乌蛮,打探消息。

乌蛮离长安何其远,所以他要花大笔钱财,才能请动人去那里。

这个铺子里的人说:“他安排我们几个兄弟去乌蛮,在那里最少待半年,让我们打探乌蛮如今局势,南蛮如今是什么情况……因为我们这里有胡人,相对大魏人更安全些。他便只请胡人接这个活。”

铺子里的人疑惑道:“那位言二郎难道是什么朝廷大官么?他打听乌蛮干什么?”

铺子里的人看着暮晚摇,不安地问:“这位娘子,是不是大魏要和乌蛮重新打仗了啊?不是、不是咱们有派和亲公主么?都有公主嫁过去了,怎么还要打仗?”

另一个人道:“你消息落伍了!听说乌蛮好像乱了,咱们嫁过去的那位公主已经回来了……说不定就是因为公主回来了,才要打仗。”

铺子里的人越说越害怕。

方桐呵斥:“不要乱猜!朝廷没有要打仗,你们好好做你们的生意便是。”

暮晚摇好像没有听到他们的话一样,她脸色白如雪,睫毛垂如羽翼。她发呆了半晌,蓦地转身,向外跑去。她骑上马,当机立断离开这里——

“驾——”

暮晚摇先骑马去了皇城内的弘文馆,弘文馆已经闭馆了。她御马掉头,直接回自己的公主府。

马到巷中,她跳下马,马被公主府守门的人牵住,暮晚摇看向对门:“言尚回来了么?”

公主府的人连忙回答:“方才见到言二郎回来了,殿下要找他?奴让人去请他过来,殿下、哎殿下……”

暮晚摇听到言尚在,直接迈步,就登上了对门台阶。

言尚所住的府邸,严格来说一切都是暮晚摇张罗的。但是暮晚摇把房子租出去后,她从来没管过这里一次,从来没有踏入这里一步。

暮晚摇直接闯入,下了院子里的仆从一跳。幸而他们很多人去公主府时偶尔见过这位公主,便也没有人敢拦路。

但是不敢拦公主是一回事,不能让公主乱闯,也是另一回事。

一个仆从快步追上公主,急声:“殿下,您可是要找二郎?不如殿下在正堂稍等片刻,奴去请二郎……”

暮晚摇:“让开!”

下人:“殿下!殿下!您不能这样乱闯,这不太好……”

然而没有人能够忤逆公主。

下人们闭了嘴,看暮晚摇直接推开了言二郎的房舍门,迈步进去。下人们张口欲言,但只怅然地看着公主根本没给他们开口的机会……

暮晚摇进屋,眼睛扫一圈,就看到屏风后一个人影。

她直接绕去屏风后,道:“言尚,你为什么要打听乌蛮的事?那是我的事,谁让你多管闲事……”

她的话一下子收了。

因她看到的人站在屋内,听到她声音时回头,立刻有些慌地掩住了自己的衣襟。

然他刚沐浴完,只着一身中单,长发披散而下,潮湿水气在单薄的中衣上压出一片痕迹。他伸手掩住,也没掩住什么……

暮晚摇看到一片雪光清柔,月色流动。水淋淋漓漓,原来少年儒雅温和下,也有这般秀美的时候。

她瞬间哑声。

与言尚四目相对。

面面相觑。

二人脸瞬间全红了,但暮晚摇傻了一般看着他,竟然不知道转身背对。

言尚拉住衣带的修长手指轻轻发抖,他深吸口气,闭目后再睁开:“……你先将门关上。”

暮晚摇涨红着脸,慌慌张张、又乖乖地出屏风关门了:“哦。”

第47章

暮晚摇出去关门的时候, 言尚抓紧时间匆忙系自己的衣带,略有些懊恼。

他本来回来换身衣服、晚上还要出去,原来一点意外都没有的事,可谁能料到丹阳公主突然闯进来?

只有她想去哪里去哪里, 连门都不用敲,直接进来……

言尚懊恼之时, 听到脚步声居然又回来了。他一僵,连忙抓过床上扔着的一件杏色外袍往身上一披, 想将衣襟拉紧时,又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太女气,好像在提防她一样……

言尚手指搭在衣带上,不等他想清楚,暮晚摇去而复返了。言尚微愕, 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去而复返……正常情况下, 不应该是他客气一句,她直接出去么?

为什么还回来了?

她不光回来了,少年公主那滴水一般的黑眸子向他看过来, 不复方才推门而入时的气焰嚣张, 这时她的眼神, 有些好奇、赧然、揶揄……还有几分呆气。

她目不转睛地看过来。

眼睛从他的脖颈往下扫……言尚侧过身,将衣领扯了一下。

暮晚摇现在反应过来了,不是刚才被他赶去关门的傻公主了。她看他侧身躲,就唇角渗笑。

她脸颊又烫,心里又高兴。她说:“你躲什么?我又不是没有看过……”

她是看到过他的胸口的啊。

那晚他奄奄一息躺在她怀里张嘴喘气时, 脸上全是汗,汗水顺着脖颈流入衣内。那凌乱衣衫有些被他的汗浸湿,暮晚摇当时惊骇他流了那么多汗,有些不好意思多看……但现在暮晚摇乱七八糟地想起来,又觉得那时候其实不如这时候好看。

只披着宽松外衫、穿着中单的美少年,肢体修长,骨架匀称,如雪鹤一般昂然其华。

而他发没有擦干净,潮湿的水滴答滴答向下滴,沾湿了中衣,那层雪色就变得有些薄透……

暮晚摇胡思乱想中,言尚侧过脸向她看来。

他眼下有些红,语气却正经疑惑:“殿下什么时候看过?”

暮晚摇:“呃。”

看他盯着她,眼见这个人这么聪明,说不定他和她多对视两眼就猜出来了……暮晚摇飞快移开了目光,背手斥道:“问这么多干什么?你还不好好把衣服穿上!”

她恶人先告状:“你这个人好奇怪!穿衣服居然不锁门!”

言尚无奈:“我在自己房中,自己家中,穿衣服为什么还要锁门?我怎么知道有人要……”

暮晚摇:“你说什么?”

言尚叹道:“没什么。殿下能不能再出去一下,让我将衣服穿上。”

暮晚摇道:“出去岂不显得我心虚?我又不看你,我为什么要心虚?你随便穿穿得了,一个郎君,为什么这么婆婆妈妈?”

言尚僵立,背对着她却良久不动。她看他好似扯了两下衣带,却又似乎纠结起来。

杏色外衫披在他身上,这衣裳颜色有些轻,男子很难穿出效果来。然这种颜色放在言尚身上,就很温润好看。

暮晚摇禁不住盯着他的背影出了半天神,咬了咬唇。

……确实,秀色可餐啊。

然后她又红脸,觉得自己这样不好。暮晚摇眼睛向床上一扫,看到了叠得整整齐齐的其他衣物,她忍不住想这些衣服被他的手抱过,被他一件件穿上……暮晚摇听到言尚低声:“殿下。”

暮晚摇漫声:“怎么了?”

言尚一径垂着头,低声低暖,几分恳求:“殿下不愿出去,起码去屏风后吧……我实在不能当着殿下的面宽衣解带。”

暮晚摇说:“……你真是太烦人了。”

话是这么说,暮晚摇还是站起来去屏风外头了。她自己其实也松了口气,因如果言尚不让她出去,就让她坐在那里盯着他换衣服……暮晚摇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只是更不好意思表现出来而已。

这般折腾了一刻钟,暮晚摇才重新坐下,能和言尚正常谈话了。

言尚衣裳已经穿好了,长发用发带半束,披在肩上一半等着自然干。他坐在床上,靠着床柱和帷幔,和坐在斜对面榻上的暮晚摇隔断距离。

两人尴尬地坐着。

默然无语。

好半晌,还是言尚先咳嗽一声,打破这种古怪气氛:“殿下是想找我做什么?我晚上与人约好了出去,不好违约。”

暮晚摇说:“我想也是。”

他特意回来洗浴换衣服,显然是要出门的。

暮晚摇抬头看向他,将目光放在他脸上。虽然他低垂着眼,面容一半都落在阴影光里……但是看着他的脸,总比看着他身体其他地方、让人浮想联翩好。

暮晚摇说:“我知道你要派人去乌蛮半年、打探消息的事了。”

言尚不语。

暮晚摇让自己语气冰冷,不受方才所见情形的影响:“你打听消息干什么?这是你该管的事吗?言二,你到底要做什么?”

言尚微微抬了下脸。

目光仍没有抬起,他反问:“殿下猜不出么?”

暮晚摇面无表情:“你心眼多如马蜂窝,谁知道你什么意思。说不定你要拿我过去的事威胁我,觉得我平时待你太苛刻了,你要反抗我。”

言尚终是忍不住抬眼,看向了她。她明明猜到了却故意这么说,言尚只好自己说道:“因殿下身上,最麻烦的一件事,便是与乌蛮的过去。我既然跟殿下说,要做殿下的家臣,要帮殿下,我自然要想法子为殿下解决你身上最大的难题。

“我自然也没有什么头绪。而正是因为我没有头绪,所以才需要人去乌蛮,去让我了解南蛮五部,了解乌蛮和南蛮的关系……只有知道了这些,日后若真出事,才不至于一头雾水,不知从何下手。”

暮晚摇不语。

她肩膀微微放松,手抓着案木。

其实她猜也是这样。

因为言尚没有理由害她……他只会对她好。

暮晚摇垂着眼,略有些空茫。她低声自语:“你想帮我解决我身上的麻烦,想了解乌蛮,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满大魏,有人会比我更了解乌蛮么?”

她最痛苦的两到三年,都是在那里度过的啊。

言尚想知道,直接问她就好了,何必多此一举让人去乌蛮。

言尚不说话。

暮晚摇心里难堪至极,觉得他定是同情她,才不说话,不回答。他体贴至此,于她却如嘲讽一般!有时候那温柔如刃,实在是伤人透骨……暮晚摇从手指开始,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压着自己的情绪,却压不住声音里的几分沙哑戾气。

她为自己找面子:“我知道你为什么不问我。你觉得我记性不好,总是昨天你跟我说什么,明天我就忘了。总是前一刻你和我做过什么,后一刻我就不当回事了……你觉得我记性不好,问了我我也记不住,所以你干脆不问了。”

言尚怔然。

月色从外照入。

天已经黑了,然而屋中没有点灯火。黑漆漆中,现在显然也没人有心情去点灯烛。

言尚挨着床,看向那靠在榻上的公主。她垂着肩、低着眼坐在那里,手指藏在袖中,一点儿痕迹不露。

他盯着她许久,他几次忍不住想起身走过去抱一抱她。言尚却强自忍下来,别过目,告诉自己不可以。

她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她喜怒无常,撒娇时像少女一样可爱,发怒时口不择言戾气伤人。她和他之间距离太远了,他明明知道她没有心,明明知道她想走哪条路,他不能放任她……

言尚便不走过去,只是温和道:“殿下不要这么说。殿下并不是记性差,我听闻殿下昔日才乐双绝,能才乐双绝的人,怎可能记性差?

“只是殿下之前的生活太苦了。殿下不愿意想起来,刻意地让自己遗忘。殿下心里不断让自己忘记,所以才总是记不清很多事。那些不好的事,又不会影响殿下的生活。殿下不想去记,今日记得明日忘记,又有什么错?

“那些都是无妨的。殿下且放心,从我答应做殿下家臣那一日起,乌蛮之事,本就是我要给殿下的投名状,让殿下看到我的能力。这些本就是你的幕僚、家臣们该帮你想主意的事,殿下完全不用去在意。”

暮晚摇蓦地抬眼向他看来。

濛濛月色,屋舍暗黑,只有二人静坐两边,中间距离远,隔得堪比银河。

而言尚对上暮晚摇抬起来的眼睛,他看到她眼中波光粼粼,月影流波。

言尚说:“殿下,不要哭。”

暮晚摇当即反唇相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自你认识我,你何时见我哭过?你眼睛瞎了么?”

她的话还是如尖刀般,不留情面。

而言尚则是一如既往地平和,没有被她的戾气伤中。

他仍温柔地看着她,缓声:“那么,殿下,不要伤心。”

暮晚摇一怔。

他说:“不要那么伤心。没什么的。”

暮晚摇眼眶忽的红了。

她说着自己不会哭,不会落泪。自她受尽委屈、受尽屈辱,她就告诉自己再不会掉一滴眼泪。然而今晚,他只是说这么几句话,她就真的忍不住红了眼……暮晚摇咬着牙,强忍着泪水,只是盯着他看。

她看了他很久。

忽然说:“你是不是在用乌蛮的事,收买我的心,让我依赖你?”

言尚一愣。

然后脸色微冷,下巴绷住。

饶是他向来和气,此时也不禁觉得可笑。

言尚说:“殿下以为我是铁石心肠,我做所有事,除了利用和利益,就没有其它缘故了么?”

暮晚摇:“我不知道。因为你这人就是这样,你的心太多了,谁知道我有幸分到你的几瓣。”

言尚有些气,他身子微微后仰,张嘴想辩解,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总之他在她眼里的印象就是左右逢源、就是无利不起早,总之他不管做什么,都是抱着某种目的……

她可真是……可真是……

他低下眼,几分颓然,几分无力。言尚说:“殿下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暮晚摇微笑:“你生气了?”

她顿一顿:“我只是问一问你而已,问清了你是不是在博我好感。我只是确认一下而已。”

言尚:“确认什么?”

暮晚摇说:“你要不是故意博我好感,那我就觉得你是无缘无故地在对我好了。”

说话间,她突然起身,向床边走来。言尚目光垂落的余光中,看到暮晚摇站到了他身边。他以为她要说什么,谁知她下一刻,就跪在了床上,张臂抱住了他。

言尚愕然,向后一靠。后背抵在床柱上,他抬头惊讶看她,她搂着他,跪在床上搂住他脖颈,将脸埋入他怀中。

言尚全身僵得不敢动,声音颤抖:“殿下……”

——她突然跑过来抱他,已经抱得这么习惯了么?

暮晚摇声音在他怀中闷闷的:“我真的好羡慕言晓舟啊。”

言尚茫然:“什么?”

怎么扯到他小妹啊?

暮晚摇说:“言晓舟有你这么一个哥哥,你什么都替她想好、张罗好。反正你天生对她好,不用像是对外人一样。你对外人的心,肯定没有对言晓舟的好。”

言尚不知道说什么。

也是他被她抱着,神情纠结。知道她难受,需要安抚;然而这般抱着……他很挣扎。

暮晚摇却忽得来了灵感,从他怀中露出脸,小声:“不如我也叫你‘二哥’吧?你像对言晓舟一样对我好,无缘无故地对我好,好不好?”

言尚怔住,然后失笑:“不要开玩笑。”

她是皇帝幼女,是皇亲国戚。她有自己真正的兄长,她哪能随便喊人哥哥?

暮晚摇说:“你不喜欢我叫‘二哥’么?也是,叫你二哥的人好多。连韦树都叫你‘二哥’呢。不如,我喊你……二哥哥,好不好?”

言尚面红,开始推她的肩让她起来。他是看出她已经不那么难受,她开始促狭、开始异想天开了。

言尚重复:“不要开玩笑。”

暮晚摇不管,她抱着他脖颈,倾身到他耳边,细细的、柔柔的,咬着他耳一般,叫一声:“二哥哥……”

刹那时间,她贴着言尚的耳,感觉到他耳朵一下子就红透了,他的心跳也一下子加快,颈间动脉都开始剧烈地跳。他一下子看向她,目光如电,许多情绪在下面压着……

暮晚摇娇俏地、妩媚地,柔软地、撒娇地:“二哥哥!”

她手腕被握住,人一下子被推倒在了床上。言尚声音紧绷在头顶,情绪压抑又近乎崩溃:“……不要拿人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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