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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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杨嗣被赶下车,然后仍笑嘻嘻地和车中人说话。掀开帘子,惊鸿一眼之下,只看到一个轮廓。

但言尚不可能看错。

他看到暮晚摇脸红了。

隔着距离,他只看到她脸红,却没看到她其他神情,因为帘子很快放了下去。

言尚不知道暮晚摇是被杨嗣气得脸红,他想到的是另一个可能……他心头略有些怔忡,想怎么能这样。

她昨夜才和他……今日就和杨三郎……她是不是太不注意男女之间的界线了?等他见到她,他、他当与她说此事才是。

她既然和他好,就要和其他男子保持距离才是。

言尚心不在焉地想着这些,眼睛仍时不时地看眼那辆马车。他看到杨嗣走了,因为他一直盯着那个方向,杨嗣随意一抬头,看到他了。

杨嗣愣一下。

言尚向那边颔首致意,他看到杨嗣便也笑起来了。杨嗣也不过来打招呼,而是举了举手中的酒坛子,大意是说自己要去喝酒了、改日再和言尚相聚……言尚面上温和地点头,心中却想,那酒坛子好像也是从暮晚摇车中拿下来的。

她赠酒给杨三郎的。

言尚心中便更乱。

甚至有些恼自己不喝酒。暮晚摇像个酒鬼的样子,他总是不喝酒,会不会和她差距太远……杨三郎和她关系这么好,有没有可能是因为那两人都爱喝酒的缘故?

然而喝酒不喝酒……哪有那般重要?!

紧接着,杨嗣走了,言尚再等了一会儿,见那辆马车也走了。

言尚一怔,心里最后一丝念想也被打破。他想原来她不是来见他的啊……初时看到那马车,他还以为……是他想多了。

暮晚摇原本是要见言尚的,但是杨嗣跟她说了一通话,杨嗣是鼓励她,暮晚摇却被他说的发现自己太不冷静了。

明知不可能,她竟还想见言尚。

明知不可能的事,就应该控制住啊。

所以杨嗣走后,暮晚摇呆呆在车中坐了一会儿,也让人驱车走了,不打算见一见言尚了。

言尚从牢狱中出来,一时间成为了长安士人中出名的人物,谁都想来结识他。

这也罢了。

那些营救他的人,言尚出来后,按照他的风格,他也一定会一家家登门拜访,去道谢。如此一来一往,言尚给自己定下了两日时间,处理这些人情上的账。

言尚也登门去拜访刘相公了。

虽然那日三堂会审时,刘相公没说什么,但是言尚清楚自己能够这么快出来,一定和刘相公的态度有关。言尚专门挑了一日去拜访,即便刘相公不见他这样的小人物,言尚也一定要做足姿态。

宰相府的守门小厮拿到言尚的帖子后,并没有让言尚多等,而是殷勤请他进去。

言尚心中一顿,心想按照宰相府门前门庭若市的风格,自己这么快被接见……刘相公一定也是想见一见他的。

刘相公府上的正堂中,不只有刘相公一人,还有另一位宰相,张相公。

张相公曾经得过言尚行卷,但是并没有帮过言尚。让言尚不得不转投暮晚摇,让丹阳公主帮他。

刘相公在家中邀请张相公来吃茶,管事来报说言二郎求见,刘相公让人进来,张相公就愣了一下。

张相公说:“好嘛,我说你好端端的请我吃什么茶。原来是为了言二郎?”

刘相公抚须而笑。

刘相公说:“三日前的三堂会审,这个言素臣给我的印象实在不错,我有心想提拔他。听说你当日得过他的行卷却没有帮他,我便想问问你对他的看法了。”

张相公便回忆自己当初看到的行卷。

张相公摇头道:“实在没印象。恐怕这人才情一般,让我实在记不住。”

刘相公便道:“一个人如何,不是只看才学如何。我看朝廷这套选官制度,什么时候得变一变了。不然把言素臣这样的人才拦在外面,尽招来一些迂腐的只会吟诗作赋、半点政务也不会的人,实在没道理。”

张相公不语,选官制度当然要一点点变,但他们都是大世家出身,这种动自己利益的事,即使心中有数,也不会说太多。

张相公转话题:“看来你是真的很看好这个言二郎。怎么,是想收这个人做弟子,还是想把你的宝贝孙女嫁给他啊?”

张相公此言一出,屏风后传来一个少女娇嗔的声音:“张爷爷怎么这么说?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张相公:“……”

他看刘相公,刘相公抬头抚须,认真看天上白云。张相公惊愕无比地扭动脖颈,看向南面那张素面屏风。

方才没注意,他现在才看到,这屏风后影影绰绰,竟是站着一个妙龄少女。

那少女快速地从屏风后探了一个头出来,跟张相公打声招呼,听到了脚步声,她又快速地躲回屏风后了。

这位正是刘相公最宠的孙女,刘若竹小娘子。

小娘子今年已经豆蔻年龄,但是刘相公宠爱孙女,看哪个郎君都看不上,不愿把孙女嫁出去。

而今天……这都隔着屏风相看了,刘相公的心思,显而易见了。

张相公一下子对言尚产生兴趣了,刘相公把自己的宝贝孙女都拿出来了,他倒要仔细看看这个言二郎,到底是什么样的风采,能让刘相公这般看中。

言尚过来时,便向刘相公和张相公请安。

张相公看他:“你是不是向我行过卷,我却没搭理你?你现在有没有怪我当初不理你啊?”

言尚笑了笑,说道:“相公日理万机,怎能总是盯着我等这样的小人物?行卷本是一个机会,有也好,没有也没什么。怎能因为对方不赏识自己,而心生怨怼呢?且张相公多年来为朝廷选举了那般多的人才,尚敬佩还来不及,怎能因自己没得到相公的赏识,就怪相公?

“相公这般问,让尚惭愧了。”

张相公面色古怪,看向刘相公。

刘相公挑眉,对他笑一笑,意味深长:看到了吧?此人就是这般会说话。不然当初三堂会审,他也不可能一个人把三方人马全都说服。

偏言尚不卑不亢,态度温和,并不是那类急切献媚的风格,就很让人生好感了。

张相公跟刘相公使眼色:我看出来你为什么欣赏他了。他和你年轻时的作风一样啊,谦谦君子,八面玲珑。

刘相公唇角笑意加深,却笑而不语。便由张相公做主,继续问言尚几个问题,角度刁钻无比。

刘相公的孙女,刘若竹躲在屏风后,悄悄看言尚。

前几日她阿爷回来,就与她说了。说现在有一个言二郎,阿爷非常看好。若这个言二郎懂事,知道登府来拜,就让她相看一番。若是言二郎不懂事,都不知道来拜,此事便作罢。

所以三日前,刘若竹就开始浮想翩翩,想是什么样的少年郎,让阿爷这般喜欢。

她父母做主不了她的婚事,全凭阿爷做主。刘家上下都信任刘相公的眼光,刘若竹想了三日这个少年郎该是什么样子,而今她躲在屏风后悄悄看——

看他身形萧肃,灼然玉举,颇有古风。

他的声音很柔和,说话极有自己的一套韵律,不紧不慢,那个张爷爷问话问的尖锐了,他语气也不见急促,可见是个很有自己章程的人。

他时而侧过脸,时而微笑。

原来他的眉毛那般悠长,眼睛里不说话时也带着三分笑意。他的鼻子很好看,抿唇时的样子也很有气质……在光影斑驳的大堂前站立,刘若竹的心已经深深被他牵动。

“晴浦晚风寒,青山玉骨瘦”。

他就是那“青山玉骨瘦”啊。

刘若竹红着脸,捂着砰砰心脏,心里非常满意阿爷要为她做主的这门婚事。她就等着阿爷什么时候跟言二郎提起……虽然言二郎现在出身差一些,但是阿爷眼光不会错,刘若竹根本不担心这个。

她只忧心这位郎君会不会喜欢自己。

她希望他喜欢自己,而不是看在阿爷的面子上对她点头。

张相公问了些问题,言尚对答如流。

张相公和刘相公很快看出,言尚的学问还是可以的,只是诗赋这方面,他实在普通,挖掘不出什么才华;但是问起政务见解,言尚的回答就不会如他对诗赋那样毫无见解了。

张相公点了头。

刘相公便更满意了。

刘相公笑道:“你从三堂会审走过,已经是朝廷不可多得的人才了。我如果直接让你进中书省当官,你意下如何呢?”

言尚从那位刘相公追着他不停问朝廷几个部之间的话,就猜到对方有意授官了。不过言尚也有自己的想法。

他温声:“自是不敢驳相公。只是尚已经读书数月,即将参加十月份的制考。尚虽不才,却也仍想试一试自己的本事。难得能在弘文馆,有如此多时间读书,当是人生难得一机会。尚不愿浪费,亦有许多不解的问题,想讨教刘相公,只是怕相公嫌麻烦而已。”

气氛一下子微冷。

张相公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如他这样在官场沉浸多年的人,当然一下子听出言尚的拒绝之意。哪怕对方说得再委婉。

哇。

刘老头被拒绝了。

这出戏好看。

刘相公面不改色,盯着言尚半晌,点了点头:“你想多读书,有一辈子的时间。不是说你现在在弘文馆为了制考要读书,等你当官了,就高枕无忧,再不必读书了。你当一生手不释卷,才能弥补你和他人的差距。”

他暗里损言尚出身寒门,和世家子弟的差距甚大。

言尚拱手:“多谢相公教诲。”

刘相公:“嗯。”

如此又寒暄了两句,言尚告退。

他离开后,刘相公就沉了脸。

他的孙女从屏风后跑出来,跺脚怪罪:“阿爷!你怎么这样!你都没提我的婚事!”

张相公故意道:“刘老头怎么不收人家当弟子了,怎么不把孙女许给人家了?是不是因为人家一句话,你就看不上人家了?”

刘相公瞥自己那个不嫌事大的同僚一眼。

刘相公道:“言素臣性子竟有傲气一面,我是真没想到。呵,既然有傲骨,那我便要多磨磨他了。”

张相公啧啧:“还没当人老师呢,就要磨人家了。素臣可真是可怜啊。”

第61章

郑氏族人全部被发配南疆, 预示着这波轰轰烈烈的豪强整治开始收尾。

庐陵长公主交出了皇帝曾专为她建的宫观, 搬去了其他行宫养心。

许多美男子都被迫离开了她, 下狱的下狱, 远走的远走。当日风光无限的庐陵长公主,今日躲在长安郊区一行宫,颇有些凄凉。

七月流火之日,冯献遇从官署出来,特意去郊外拜访长公主。

院中景致依然精致, 草花繁茂,冯献遇一路走来,却总觉得不过是强撑面子,维护长公主的那点儿威严罢了。

隔着帷帐, 冯献遇拜见长公主时, 见帷帐内,有两个年龄轻些的戏子正跪在那尊贵无比的女郎脚下。两个戏子嘻嘻哈哈,正在逗公主开心。

庐陵长公主掀眼皮,看到冯献遇来,挥手就让身边人退下。两个戏子不甘心地退下时,狠狠瞪了冯献遇一眼。

觉得就是这个人总是劝说长公主把自己等人送走,实在可恶。

冯献遇神色不变,他到底是士人, 心有傲骨,哪里会和这些不懂事的戏子计较。

待室中清静了,冯献遇才向长公主报说:“豪强之整治渐渐收尾, 太子殿下私下说,感谢殿下作出的牺牲,他不会忘了的。”

庐陵长公主冷笑。

慢声:“但愿他真的不会忘。”

冯献遇不语。

知道她是强充脸面才这么说。现在主动权在太子手中,长公主……到底依附于皇帝,一旦皇帝不管她了,她便是弃子了。

长公主低声,微有些哀意:“你说,陛下为什么不肯见我,为什么不再疼一疼我呢?是不是因为现在有丹阳那个丫头陪在他身边,他就忘了我了?还是他是在给太子造势,所以给太子面子?我皇兄为什么这么对我?”

冯献遇半晌后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天威难测,谁又真的说得清么?总之,殿下如今在此处休养,比还在长安要好些。待过些日子,比如年底大典,殿下进宫重新见了陛下,也许就能恩宠如昔了。”

长公主幽幽道:“我弄不懂我皇兄这个人的心思。说他爱权,可他轻轻松松就把兵权和财权全都交了出去,给他的儿子们磨练。说他不爱权,可他还是牢牢把控着一切方向。说他疼爱皇子,然而这次晋王腿受伤,明面上没人说,他就当不知道;说他不疼爱皇子,可是他都给太子、摇摇机会去迎得声望了……

“我弄不懂他。”

冯献遇道:“殿下不必操心那些。殿下是长公主,只要陛下还在一日,殿下不做太过分,就没人敢动殿下。这一次他们也只是动一动那些附庸殿下的人而已。只要殿下忍耐,仍有回到从前的可能。”

庐陵长公主轻声:“冯郎,你且过来。”

帷帐微扬,站在帐后的冯献遇身子微微一僵,抬目看向帐后的女郎。

长公主幽声:“好久没见到你了。你自从去做了那校书郎,来看我的时候少多了。我颇为想念你。冯郎,过来,让我仔细看看你。”

冯献遇静了静,才起身走向前。

帘帐掀开又落下,珠玉声轻轻撞击。

帐后影影绰绰间,郎君与女郎搂抱在了一处。他一身清凉,她面若桃红。

情潮淹没他们,即将退去的夏日午后蝉鸣声低弱,偶尔响起两声。

避暑山庄之行结束了。

夏日结束,豪强之整治落幕,皇帝人不在长安,却看了整整一个月的戏。

这出戏由他的儿女们齐力唱完,也许只有玉阳公主没有参与其中。让皇帝将他们每个人的心思仔细看了一遍。

看够了戏,天也不热了,皇帝便摆驾回宫。丹阳公主陪驾一个多月,也终于能返回公主府了。

一个月的伴驾,让公主和皇帝的感情亲昵了很多。

偶尔会有玩笑声。

丹阳公主陪皇帝用膳时,还学会了撒娇、逗趣。皇帝心情愉快,喜欢小女儿重新变得贴心。

不管真假,所有人都在努力扮演着自己的角色,都在努力将自己的形象演好。

只是从避暑山庄离去时,暮晚摇仍将春华从晋王府接到了自己身边。暮晚摇的说法是,她可以将春华送给晋王。但是晋王要正儿八经地纳春华进王府。

一个公主的侍女进了晋王府,也许做不了贵妾,但能给的尊贵,晋王一定要给。

这一个月,晋王大约也精疲力尽。再加上暮晚摇刚失去了郑氏一族,正是心情最差的时候。晋王便不触她的霉头,轻松答应了认真纳春华进府的要求。

七月底,暮晚摇在自己的府巷门口下车。

倒不是马车不肯进去巷子,而是巷口有人,挡住了马车的路。马车还要跟巷口的人协商、让人让路,暮晚摇已经不耐烦地下了车,华美裙裾撒在了地上。

有两个侍女跟随公主殿下下车,中间没有春华。春华躲在另一车中,身体不适,不便下车伺候公主。

暮晚摇看到了言尚。

他当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所以在巷口看到,也不过是巧遇。

暮晚摇见到他在巷子口弯着身,周围围了一群稚童幼子。言尚和他的三两个仆从手中都端着铜碗,在小孩的吵闹声中,他们将铜碗中的饴糖分发给小孩子们。

言尚声音清润:“不要急不要急,每个人都有。”

他的贴身小厮云书嗓门比自家郎君大多了:“你们乖一点,不要揪我们郎君的腰带!”

丹阳公主一行人猝不及防地出现,让这里每个人都怔了一下。暮晚摇扶着侍女的手下了马车,巷口的人全都来请安。

言尚背对着她,听到动静,他回过身来,看向她。

刹那转身,他衣袍被风掠动,发带也跟着飘逸飞扬。而他转头来看她,手中仍托着铜碗,眼睛却一瞬不错地看着她。双目湛湛,目光明亮如玉。

暮晚摇静静凝视他,目光一寸寸扫过他的眉眼,掠过他的衣领和脖颈,将他全身看了一遍。

没人说话,周围人感觉到空气中有什么很不一样。

言尚半晌才移开与她对视的目光,随人一同向她弯身作揖,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殿下回来了?”

暮晚摇移开目光,不看他的眼睛。她俯眼看他身边围着的小孩子们,问:“这是怎么回事?你突然开始收养小孩子了?”

她非常认真的:“我不接受一群小孩子和我住同一个巷。你要是日日这么吵我,你就搬出去住。”

言尚叹气笑。

笑中又带着七分欢喜。

他跟暮晚摇解释道:“是我家中来了信,我嫂嫂怀子十月,终于给我们家生下了第一个小孩儿。是个男孩子,足足八斤重。我兄长来给我写信,我心中十分高兴,便发些家中寄来的饴糖给周围小孩儿,与大家共享我心中欢喜。”

他微赧道:“倒是我如此兴师动众,打扰了殿下回府。”

暮晚摇默然。

心中想了半天,也只模模糊糊地想起来言尚的大哥是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具体长相暮晚摇已经记不清,但勉强记得他大哥是个很憨厚好说话的人。

正是好说话,言家大小事务才会任由言家二郎操管,大郎根本说不上话。

不过言尚现在到了长安,言家的事务重新落到了言家大郎头上。那个言大郎,现在居然都生儿子了……言尚这是在为他大哥发糖高兴。

暮晚摇低头看看言尚周围的小孩子们,都是贵族小孩儿,衣着精致,面如玉雪,却一个个都扒着言尚,看似十分喜欢言尚。

暮晚摇淡声:“你喜欢小孩儿?”

言尚笑了笑,低头看眼自己身边的小孩子,说道:“谁不喜欢呢?”

暮晚摇:“我不喜欢。”

空气静一瞬。

她嘲讽地看着他:“是不是觉得我身为女子却不喜小孩,很不可理喻?”

言尚道:“……各人有所偏爱,本也正常。并没有身为女子就必须喜欢小孩子的说法。”

暮晚摇嘴角轻轻勾扯一下,不说话了。

她再次找到了自己和言尚之间的一道极深鸿沟,在过了一个月,她正喜欢和他重逢的时候。

现实一遍遍提醒她,她与言尚有多不合适。

他喜欢小孩子,可她大约永远不会有喜不喜欢的机会。

暮晚摇不再搭理言尚,抬步向自己的府邸走去。言尚在原地微微停了一会儿,就将手中铜碗递给仆从,追了上来。

他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袖子,暮晚摇看去,他将一块饴糖递过来。

暮晚摇:“我才不喜欢这种哄小孩子的糖。”

然而言尚记得在岭南时,她生病的时候,那么喜欢吃糖。

言尚道:“就当殿下与我一同庆我兄长生子之喜,好不好?我送殿下几颗糖,殿下给我兄长一分面子,好不好?”

暮晚摇看他一眼,他抬目看她。她心里微乱,移开了目光,却没反驳。

言尚便微微一笑。

跟她跟到了公主府,暮晚摇抬步就要登公主府的台阶,她一回头,见言尚还跟着。

暮晚摇:“……你还跟着我干什么?你这般闲么?”

言尚脸微有些红。

他低声:“我夜里去找你,好不好?”

暮晚摇:“……”

她心情复杂。

心想夜里找她干什么,总不会是盖棉被纯聊天吧?司马昭之心,未免太明显!

暮晚摇却苦于没想到自己和言尚之间应该怎么办,而不知怎么回答。

要她咬牙跟言尚断了,说自己从来没对他感兴趣过,他不要纠缠她,她狠不下心;要她甜甜蜜蜜无所顾忌地和言尚在一起,她怕情不能禁,也怕言尚被自己所误。

她既然给不了他承诺,便只是耽误他。

可她终是太过贪恋言尚的好……就如他塞到她手中的这枚糖一般。这般甜而不腻,才刚刚尝了一口就要扔掉,谁忍心呢?

暮晚摇发了一会儿呆,言尚再次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他说:“殿下有什么话,不能进去再说么?非要与我在府邸门口这般纠缠么?”

暮晚摇:“……”

是她想纠缠么?!

是他非要说什么夜里找她,让她很纠结啊。

暮晚摇一把将自己的衣袖从他手中扯走,客气无比:“我十分忙碌,没空理你。你好好读书吧,不要整日想些有的没的,耽误你自己,也耽误我的时间。”

言尚怔一下,抬目看她,似探寻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暮晚摇躲开他目光,怕他看出她的犹豫不决,赶紧进府。因为动作匆忙,她还被台阶绊了一下,听身后言尚似叹了一声,暮晚摇当即回头,红着脸恼怒看他。

他便移开目光,当作没看到她被台阶差点绊倒那一幕。然而他身形萧肃落拓,唇角挂着一丝笑,让暮晚摇更是羞恼。

夜里,暮晚摇推开客房的门,见春华正伏于案上写信。

因明日晋王府会派人来接春华入王府,春华住在侍女房已经不合适。暮晚摇专门为她空了一间房,她推门而入看自己昔日的侍女,春华站起来,有些仓促地向公主行礼。

春华腹中胎儿已经两月有余,尚没有行动不便,这个胎儿却时常让自己的母亲孕吐难受。

然而渐渐的,春华身上也有了母亲才有的朦胧美感。

春华迎公主入座,跪坐在公主裙裾旁边,低头:“殿下。”

暮晚摇拿过她放在案上那封信,见是一封写给刘文吉的。

暮晚摇随意扫了几眼,春华轻声解释:“我与刘郎说,说我病重,命不久矣。请他不要念着我,在我去后,也不要来找我。我是干干净净的,是公主府上的侍女。我不愿在我死后,被人说我与外男纠缠不清,损坏公主府的名誉。”

春华靠坐在暮晚摇膝盖边,望着虚空,轻声喃喃:“殿下在我入王府后,刘郎再写信来问,殿下就将我今日的信送出去吧。告诉他,我已经不在了,让他不要挂念我,好好生活。”

她目中噙泪,勉强笑了一下,笑得却很干:“他之前不是准备娶我么?不是采纳什么都在准备了么?多好。现在也不用多准备。再遇上一个好女郎,直接就能提亲。我在信中,要他好好待人家女郎,不要跟任何人说起我。

“就当、就当……我从来没有与他好过一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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