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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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局,她没有输!

没有配不上言尚!

言尚错过了晓漏之前的“火城”之礼,好在还是在朝会上没有出错。

一年到头,言尚真的第一次看到所有大魏官员都穿官服、一同上朝的样子。站在含元殿外、中书省之列,被冬日冷风吹着,言尚忍着头痛,目光余光看到各色官服。

除了少数几位官员如自己老师一般能够穿紫袍,镶金玉带,其下官员按照品阶,红色、绿色、青色,分外整齐,跟随宰相一同向上方的皇帝行大礼。

昨晚刚刚大典,今日元日朝会,继续庆贺新年。那些外国使臣也参与。

不过外国使臣此时都在含元殿外,和地方官吏一同伸长脖子叩见天子。此时能站在含元殿的,都是平日上朝的那些五品以上的官员。坐在皇座上的皇帝神情恹恹,显然昨晚的大典抽去了他的精力,今日的元日朝会他有些提不上精神。

之后,是刘相公作为百官首,拜读贺表,带领百官向皇帝叩拜。

言尚头痛之时,也感受到天地阒寂,只听到自己老师宏亮高昂的声音从含元殿中传出。他跟随所有官员一道,在司仪的带领下,一会儿跪,一会儿拜,一会儿趋步。

旌旗猎猎,吹得官袍皱在人身。

言尚看向含元殿,勉强定神听着老师的声音。

周围和他同品阶、不能入含元殿的其他官员羡慕地抬头,看着含元殿,心想自己此生若是能入含元殿上朝,便毕生无憾了。而言尚则是听着老师话中的内容,除却千篇一律的贺词外,还引用圣人的道理,劝告文武百官。

“孔子作春秋,乱臣贼子惧。”

君臣之道,民生之道。

千余字的贺表中都有写到。

然而言尚看周围百官的神情,心中轻轻一叹,心想又有几人认真听过这贺表中的内容呢。

……这贺表,是言尚写的。

不过这是中书省自己内部的事,也不足向外宣扬便是。

参加了半日朝会,又欣赏歌舞,言尚原本还想在朝会散后,请教昨晚大典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实在是撑不住了,怕自己露出丑态,只好散朝后就离开,仓促之际只来得及跟刘相公告了罪。

一日未曾用膳,回到府上,言尚便是吐了一通,尽是酸水。

但是吐出来才好受些。

他勉强地逼着自己洗漱后,就歪在榻上,喘着气闭目,想先歇一阵子。模模糊糊中,大约是终于好受了些,断断续续睡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几多时辰,好像感觉到有手搭在自己额头上,冰冰凉凉的。

他睁开眼,看到暮晚摇正俯身看他。她一手搭在他额上,一只肩向旁侧开,正在问医者病情。

言尚睁开眼,她就感觉到了,回头来看他,眼中忧色褪去,几分惊喜:“你醒了?云书说你回来便吐了,一日未曾进食,你现在可好受些?”

言尚面红羞赧,向暮晚摇告罪,又说自己好了,已经没事了。暮晚摇不信,非逼着侍医给言尚看脉,听到侍医犹犹豫豫地说“郎君之前应当只是醉酒而已”,暮晚摇才不甘愿地放人走了。

而再让仆从端粥来,暮晚摇看着言尚吃了粥,看他青白的脸色有了血色,她才放下心。

言尚放下粥碗,抱歉地看向暮晚摇。他手轻轻搭在她衣袖上,说:“是我不好,让殿下担心了。”

暮晚摇兀自生气:“早知道你这样,我宁可给你告假,也不要你去参加什么朝会了。那有什么重要的?等你做了五品官,你见天都得去朝会,根本不值得稀奇。”

言尚温声:“殿下喊我起来,我还感谢殿下呢。元日朝会,我还在席上多认识了几位朋友,不枉此行。恐怕只是白日吹了风,才有点难受,现在已经好了。”

暮晚摇看他这样,冷着脸:“反正加上昨天、今天,官员一共有七天假期。我要你接下来五天都在府上好好呆着养身体,你要是还要四处走动,我就、就……”

因为沾了一点儿酒就闹出现在的事,言尚心里既欢喜暮晚摇对自己的关心,又觉得太过丢脸,因这种事告假太过儿戏可笑。

言尚与她商量道:“我养三日便好,我总要与其他臣子拜年,是不是?朋友间也有筵席,我顶多推脱身体不适,早早回来……但也不能一直不去。殿下,不要生气了。”

暮晚摇瞪圆眼:“你还要跟我商量?不行,听我的!”

她强硬起来,扬着下巴,一副要与他争吵的样子。言尚漆黑眼睛看她半晌,却只是叹口气,做了让步:“那让我写些信,与人说明情况,总好吧?”

暮晚摇露出笑,点了头同意了。

之后暮晚摇又逼着言尚躺上床去睡觉,言尚被她赶上床,却是睡不着。他睁开眼,见她正趴在床畔,看到他睁眼,她就瞪眼,一副“抓住你了”的样子。

暮晚摇板着脸:“让你休息,怎么不好好睡觉?”

言尚垂目轻声:“殿下在这里,我怎么睡得着?”

暮晚摇一愣,然后红了脸,噗嗤笑起来。她笑盈盈道:“那我陪你说说话吧。”

她伸手,拉住他的手指。低头玩他的手指时,暮晚摇尾指与他指头轻轻勾着,一下又一下。言尚被她挑得面红气不顺,咳嗽一声,暮晚摇抓着他的手不让他移开。

她低着头问:“说起来好奇怪,寻常人就算第一次喝酒也不会像你这样。你怎么酒量就差成这样?”

言尚迟疑一下。

暮晚摇抬头看他,扬眉:“怎么,不能告诉我?”

言尚叹气,摇头:“也不是。左右不过是一些小事,殿下知道便知道了。”

靠着床木,他垂下眼,睫毛如羽毛一般颤,说起往事:“是小时候的时候,大约我七八岁的样子,我阿母身体开始不好。我阿父忙着照顾我阿母,为我阿母的病四处求医。我大哥是个舞刀弄枪的,我三弟也是心粗的,当时小妹只有三四岁的样子,为了帮我阿父分担压力,便是我一直照顾我小妹的。

“大概我那时不太会照顾人,又害怕小妹也被我照顾得不好,就总是这也不许小妹做,那也不让小妹碰。有一次,晓舟便很不高兴,和我打闹时,不小心将我推入了酒桶中。

“那里家家酿酒,酒桶有大半个大人那么高,我不知道怎么被摔了进去,那酒直接没过我的头顶,我挣扎不出去。”

暮晚摇眼睛一下子瞠大,握紧他的手腕。他撩目对她宽慰一笑,继续回忆道:

“后来是我大哥将我救出去,听我大哥事后说,晓舟当时都哭晕了过去。之后我病了一个月,怕晓舟被阿父阿母说,我与小妹约定,不让她告诉任何人这事,就说是我自己不小心跌进去的。”

暮晚摇道:“你妹妹看着那般乖,小时候却这么过分,太坏了!”

言尚笑:“其实也是好事。自从那以后,小妹就格外听我的话,让我照顾她省了不少心。

“然而可惜的事,虽然我阿父领着我们几个孩子一直为阿母求医,阿母还是早早过世了。而我嘛……自从差点在酒里被淹死后,我就再碰不得任何酒了。大概是身体本能有些抵触,我也没办法。”

暮晚摇立刻拉住他手摇了摇,又懊恼又内疚,向他保证:“我日后一定不喝酒了。”

言尚莞尔,道:“……偶尔小饮还是可以的。我……”

他犹豫了一下,道:“滴酒不能沾,到底不是什么好事。我还是要努力克服的……我也应当克服。”

他对自己这种近乎折磨一样的自我要求,暮晚摇叹为观止,但他也改不了,暮晚摇就不说了。只是提到他小妹,暮晚摇就想起一事,说:“可是我在岭南时,你妹妹还送酒给我,说是你家酿的。你不是不能喝酒么,你妹妹还酿酒?”

言尚叹:“我怎能因为自己不能碰,就让晓舟留下一生阴影呢?自然是哄着骗着让小妹忘了小时候的事,让她以为我滴酒不沾是后来的事。且只是我自己不能碰,我怎能让家里其他人都不能碰呢?”

暮晚摇仰头,烛火下,她目光盈盈,痴痴看他。

言尚被她这般灼热的目光看得红了脸,自我反省后才道:“……我说错什么了么?”

暮晚摇拉着他的手,仰头轻喃:“好想做你妹妹。”

言尚忍俊不禁。

笑嗔:“又胡说。”

暮晚摇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怀里,让他感受自己的心跳、感受自己的诚意:“是真的,做你妹妹真好。我好嫉妒你对言晓舟的呵护。”

言尚一下子将手抽走,替她掩了掩领口,手就移开。他慌乱至极的动作,让暮晚摇茫然看去。见他整个人向床内侧挪了几步,面颊比方才更红。

暮晚摇呆呆看他,他抬头看她一眼,半晌道:“你……你方才、方才……我的手,碰到你的胸了。”

暮晚摇:“……”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酥玉半露,香肩半掩,再抬头看言尚那躲躲闪闪的眼神,暮晚摇良久无言。

好一会儿,她才嗤笑:“你真是没有享受的那根筋。”

她又眼眸一转,笑盈盈:“让姐姐帮你开开荤?”

言尚:“不要胡说。谁是我姐姐?”

暮晚摇瞪大妩媚眼睛,道:“你这人翻脸不认人呀。当时谁叫过我‘摇摇姐姐’,下了床你就不认了?”

言尚涨红脸:“……不要胡说,没有上床的。”

暮晚摇一言不发,踢掉鞋履上了床,帐子也不拉下,她倾身扑去,就将他压在了身下。她揉着他的颈,在他耳后轻轻亲,又低声说话,诸如让他摸一下的意思。

他只一径不肯,暮晚摇便咬唇笑:“你碰都不敢碰,日后怎么敢在我胸前帮我画‘芍药’?”

言尚怔然:“你……真的要画?不是逗我的?”

暮晚摇看他这样,一下子觉得没趣,她掀开帐子,异想天开道:“算了,我还是找别人好了……啊。”

她被身后的郎君搂住腰,拽了回去。言尚从后抱住她,贴着她的颈轻声:“……我会努力的,别找旁人。”

暮晚摇低头笑,美目流转,手指按在他手上:“你不要光说不练呀,言二哥哥。”

红烛摇曳,帐子便放了下去,一室香暖,惹人沉醉。

言尚很快知道了除夕大典上发生的事。

官员七日假未曾休完,他便经常去刘相公府上,向老师讨教。而等到中枢终于重新开印了,言尚回到中书省,第一时间就与老师讨论那乌蛮王想让丹阳公主和亲的事。

在中书省翻阅典籍,言尚抱着书籍去找刘相公。

二人在院中散步聊天,说起和亲的事,言尚道:“自古以来,从来没有一个公主和亲两次的说法。这不符合礼法,也未免让大魏蒙羞。”

刘相公“嗯”一声,道:“但古往今来,也从来没有和亲公主中途归来的说法。真按照礼法来,丹阳公主现在就应该在乌蛮,而不在大魏长安,不应如此时这般积极参与政务,还能在大典上讨论自己的去往。”

言尚道:“老师的意思,难道是公主应该去和亲么?乌蛮一个小国,当年让真正公主去和亲,本就可笑,何况这公主还是嫡公主。当年的事我不清楚详情,暂且不提,我只知,若是这一次再让公主和亲,便是我大魏无能,是我君臣无能。大魏不能受此羞辱。”

刘相公看着院中槐树,若有所思道:“也不能说是羞辱。乌蛮向来有‘共妻’‘继承王后’的传统。他们的传统就是那样,恐怕迎公主回乌蛮,对乌蛮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你跟他们谈礼法,他们不懂的。”

言尚默片刻,道:“我这几日会查书,会去问人,弄清楚他们的传统到底是怎样。”

刘相公看向他:“然后呢?”

言尚缓声:“然后说服所有人,公主不能去和亲。”

刘相公冷肃着脸看自己这个小学生。

缓缓道:“为什么这般在意此事?这本不是你应该接触的事……你与丹阳公主有私情么?”

言尚抬目。

道:“是。”

刘相公眸子一缩,目光瞬间变得冷锐。他其实早有猜测,但是不敢肯定。然而言尚亲口承认……刘相公半晌后只苦笑道:“素臣,你胆子实在太大。敢和一个和亲公主有私情,还敢跟我承认……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低调,还是高调啊。”

第80章

对于言尚的私情, 刘相公评价了两句他“大胆”后,没说好, 也没说不好。

毕竟言尚一开始入刘相公的眼, 就是因为他当众杀郑氏家主的事。那时三堂会审, 言尚一一驳倒三方,给刘相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刘相公从来就知道自己这个最小的学生,表面上再温良恭谦,骨子里都是大胆的。

只是和丹阳公主有私情而已……还没有把刘相公吓到。

虽然小小一个八品芝麻官敢和丹阳公主这个和过亲的公主有私情, 放在哪里都足以吓人。

然而丹阳公主又是什么胆小怯懦的人呢?

大典之后, 皇帝让朝臣和各国使臣们讨论公主和亲之事,朝臣分为两派, 支持公主、强力拒绝公主和亲的大臣,不再少数。这批大臣中,官位最高的,是户部侍郎。

户部侍郎身为一个正四品的官,上面能压住他的,也不过是一些宰相位的、尚书位的、御史大夫位的。官至侍郎,大部分时候已经能在朝堂上左右很多事了。

这种官位的人支持暮晚摇,给那些希望暮晚摇和亲过的官员带来很大压力。

然而除了户部侍郎,支持暮晚摇的大臣, 不在少数。

这些都是暮晚摇参与政务一年来的积累, 毕竟她背靠太子,又有南方李氏的支持,想笼络人心, 到底会有不少人倾向她。

让刘相公叹为观止,更拿这么一位公主头疼了。

言尚被刘相公赶去办理公务,而过了两日,言尚又来中书省的厅衙,拿着许多旧时资料,找刘相公讨论公主和亲之事。

刘相公就继续和自己的学生在厅衙外的槐树边围着散步,讨论这些事。

言尚道:“……当年的事,我已看过各方记录,了解大概。乃是陛下和先皇后所属的世家李氏争权,而乌蛮又在外苦苦相逼,扬言要娶嫡公主和亲,才和大魏签订盟约,停止战事。

“据记载,当时剑南道几乎完全被乌蛮所占,朝廷答应和亲,乌蛮军队才退出剑南道。攘外必先安内,陛下和先皇后都需要在那时保证没有外战,让他们全力和对方争权。所以公主殿下就是被牺牲的那个。”

刘相公抚须颔首。

言尚说的这些,是不可能记录在书面上的。言尚得通过各种资料去推论,一个没有参与当年事、毫无背景的年轻人,能通过简单记录下来的只言片语,把内部真相推论到这个份上,实在是很厉害了。

言尚看老师默认,心里一叹,也生起许多茫然感。

又是政治的互相倾轧。

越在朝堂沉浮,他越来越多见到这些残酷的真相……和人性背道而驰,全是为了自身利益。

言尚低声道:“朝堂上的党争,和民生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却一个个争得头破血流,看着十分可笑。”

刘相公看他一眼,道:“你可以换个角度看这个问题。”

言尚拱袖向老师请教。

刘相公慢悠悠道:“你可以理解为,朝堂上有两种不同声音,政务就难以效率极高地推下去。而只有排除异己,让朝堂上只有自己的声音,才有空去推动你所谓的民生。”

言尚怔了一下。

然后说:“纵是如此,陛下和先皇后默认将公主作为弃子,送去和亲,都十足、十足……冷血。”

刘相公反问:“不然能如何哇?”

言尚愕然。

刘相公道:“你没有经历过被金陵李氏所压的时期,你自然不知道陛下当年所承受的压力。当年李氏最为煊赫之时,朝堂上八成是他们的声音已不必说,连废立皇帝的事,李家都能做主。

“这是皇权和世家的争斗啊。陛下的权利时时刻刻被李家威胁,被世家威胁,一个皇帝被架空到这个程度,何人能忍?何况咱们这位陛下,从来就不是任人欺凌的。

“娶李氏女为后,借长安各世家和李氏周旋,一步步挑拨,一步步打压。发科举,让寒门入朝,断世家垄断之路。二皇子死,断李氏借用血脉统御皇权之路。送幼公主和亲,让李氏在皇室无人可用。

“收兵权,夺李氏对南方军政的统治权。不断变换将军调任……最后是先后的去世。

“长达二十年,终将李氏逼回金陵。如今李氏依然是南方世家之首,但也要休养生息,家中连个掌权人都被贬去了岭南。李家前途被断……警示天下世家。如今世家比当年安分了很多,这可都是咱们陛下的功劳啊。”

刘相公向言尚嘲弄般地撇撇嘴:“就连你,如果不是为了让寒门入局,如果不是为了多加一股势力来和世家对局,你以为你能入朝么?你是不是觉得科举考题很儿戏、很浮华无用,不适合真正选官,选出的都是只会吟诗作赋的文人啊?

“然而就是这个,都是陛下跟世家争取过来的。”

言尚无言。

听刘相公叹息一般的:“你认为陛下错了么?”

良久,言尚低声:“我怜惜公主不易,然而若是从大局上说,陛下才是正确的。世家已然煊赫太久……若是不加限制,任其发展,恐怕就是党锢之祸,灭国之灾了。”

刘相公许久没说话。

因他也出身大世家。

好一会儿,刘相公才说:“世家是必败的。世家若不败,这局面,就是死局。”

言尚看自己的老师:“老师也出身世家……竟不站世家么?”

刘相公负手而立,仰头头顶荫荫高树,哂笑:“言素臣,你是不是以为所有的世家都是蠢货,都看不清局面啊?是不是以为所有的世家都搜刮百姓,不辨是非啊。听过何谓名士么?见过真正的清贵世家么?你对世家的了解,还浅着呢。”

刘相公顿半晌,说:“你可以多和你的小友韦巨源接触接触。洛阳韦氏,长存数百年,族中从未出过什么宰相,却偏偏能一直保持不败。在为师看来,洛阳韦家比什么金陵李氏,都更为了不起啊。”

言尚便低声:“学生惭愧。”

刘相公淡声:“陛下是把旁的皇帝两三代才能完成的事,要在自己一人手中完全解决。你我且看着吧……这些世家趁陛下生病几年,安分了许久,又渐渐嚣张起来了。陛下的打压,还没结束。

“你可以说咱们这位陛下无情,可以说做帝王并不一定非要绝情……然而有时候绝情,才是对天下最好的。”

言尚道:“为君者,首先要仁……”

刘相公:“只是对你所在意的公主不仁罢了。”

言尚淡声:“却也未见天下多仁,百姓多安居乐业。”

刘相公好笑地看他:“这不正是你我臣子该为君分忧的么?陛下如今病成了这样……你还让他有精力管太多的,有点太为难一个病人了。”

许久,言尚也不禁苦笑,承认老师说得对。一代帝王,要断情绝爱,还做的是对天下大局有利的事;纵使他对身边子女不好,可他……到底不是昏君。相反,皇帝将天下局势看得十分清楚。

天下昏昏,然而天子不昏。

天子不昏,便是狠了。

这是十分无奈的一件事。

言尚只好另说他事:“……可是如今李氏已经被打压回金陵,眼看着短期内也成不了太大气候。我们却仍和乌蛮结盟,我看虽然朝廷中不希望公主再嫁乌蛮的朝臣很多,但真论起战争,八成臣子都是反对战争的。

“这却是为何?我大魏军队,竟不敌乌蛮小国之兵力么?”

刘相公道:“确实不敌。”

言尚惊愕。虽然从几日翻找资料中,他隐隐觉得大魏兵力似乎不像他想象的那般无坚不摧,但是说大魏打不过乌蛮,也太可笑了。

刘相公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道:“不是打不过,如果倾全国之兵,小小一个乌蛮算什么?而是可以不打,为何要开战?素臣,你要知道,战争一旦开始,朝廷各部要承受的压力非比寻常。何况只要战争开始,受苦的都是百姓。”

刘相公道:“一场战争下来,寻常百姓死多少,世家在其中死多少……我大魏农事为重,不比乌蛮的游牧为生。他们要靠战争来养一国,而我们大魏没必要。结盟,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言尚却道:“老师说这些,我自然知道。只是如果我们打得过乌蛮,这些问题都能解决。我所诧异的,是为何我们打不过,或者说要牺牲太大,才能打得过?”

刘相公回头看他,笑:“这个答案,你来告诉为师。”

言尚一愣,然后拱手拜,接受了老师这个考验。

余下来数日,言尚便不断来往于兵部、鸿胪寺,和中书省之间。兵部本是秦王管的,秦王见太子的人频频来兵部找资料,心里也警惕十分,怕太子是来兵部挖人。

而言尚话里话外问的都是乌蛮战力,让秦王更是警惕,忍不住多想:为何一直问和乌蛮打仗的问题?难道太子想开战?太子疯了吧,为了一个暮晚摇要开战?

就连太子都疑惑地找言尚问了话,言尚说是自己老师的考验,太子也跟着半信半疑。

太子是不愿意暮晚摇去和亲,这一走,就失去了南方以金陵李家为首的世家助力……但如果要打仗,太子也是不愿意的。

言尚倒是巴不得局势更乱些,太子和秦王互相猜忌,又有各国使臣派人去追慕暮晚摇……这么乱的局势下,和亲一时都是达不成的,给他争取了很多时间。

而言尚自己不断往返中书省,去回答老师的问题。

第一日他说:“我大魏兵力弱,是因世家和皇权之争中,双方排除异己,改了边军制度,不断更换将才,致使将军和士兵彼此不熟,毫无合作。打起仗来,自然实力大损。而必须要用自己的人换上世家多年选出的将才,却发现己方不如世家,连战连败。可陛下又不可能重新让世家的将才上位,所以就这般僵持着,等新的将才成长起来。

“但是边军调动如此频繁,如何才能培养起将才?

“可是边军调动若不频繁,将才割据一方,又是一乱。如此多方原因下,致使我大魏兵力,竟不如乌蛮。”

刘相公道:“还有呢?”

言尚便再去查。

又过了一日,他来回答刘相公:“我朝兵役极重,边关却战事频繁,防御线过长。防戍本是好事,百姓却被强留以至久戍不归。长期下来,人人避役,不愿主动去从军。且我问了一个叫方桐的卫士,知道他以前也当过兵,他的经历……嗯。”

言尚想起自己和暮晚摇身边的侍卫长方桐的问答。

方桐告诉他,在跟随公主之前,他也是军人。然而兵役太重,为了家人,他不得不逃避战事,来长安谋求生路。到了长安,因兵役中而引起的兵士地位低微缘故,长安人瞧不起如他这样当过兵士的,把他当私家役使一样任意打骂欺辱。整个大魏的风气,一时间,竟是以府兵为耻。

方桐是不断地去参加朝廷办的武考,又不停地走了各方门路,才能到公主身边任职。然而就这样,他为了跟公主去乌蛮,又和家中刚成婚的妻子分离数年,近日一家才团聚。

想到此,言尚心中低落,知道这又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因兵力弱,所以兵役重。而因兵役重,兵士地位低,又导致兵力弱。

整个制度,都是有问题的。

可刘相公居然问他:“还有呢?”

还有什么,导致大魏兵力不如乌蛮呢?

言尚一趟趟在中书省和兵部之间奔波,他不停地回答刘相公给他的考验问题——

“老师,我发现朝中因争权夺利,致使老将凋零,新将又不擅兵事。若是有擅兵事的,哪怕频频调动,都可因此而缓。正是因为难以打胜仗,调动才会那般频繁。”

刘相公叹息:“所以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

刘相公继续:“还有呢?”

言尚愣,然后继续去查。

再告诉刘相公:“因为世间之战,骑兵天下!只要有骑兵在,战争几乎是一面倒。我大魏的骑兵,不如乌蛮。乌蛮常年马上为战,他们的骑兵比我军精良。他们还用了锁甲穿戴在身。战场上,只要我们不能解决骑兵,不能让士兵下马,我们就很难对付骑兵。

“我去西市问过,去鸿胪寺问过,和各国使臣谈过。我们的马种,其实还可继续改良。我们应学习北方一些小国的养马之术,或者干脆雇佣他们帮我们养马……”

思路越来越清晰,大魏和乌蛮多年来的问题一道道摊在眼前。

混乱的局势一点点拨开云雾,变得清晰起来。

刘相公盯着站在自己书舍中的少年郎,沉默良久,不断为言尚所震撼。

言尚说的很多,其实早有人跟他这个宰相报过。然而那是兵部那么多人多年的经验,言尚抽丝剥茧,靠自己一个人……竟能推下去。

言尚聪慧,多思,谦逊温和,人际关系极好……

因为聪慧多思,所以能够将混乱散开的图纸一一拼到一起,拼出一个真相;因为谦逊温和,所以会向智者讨教,也能拉下架子在胡市和不识字的平民、胡人聊天;因为人际关系好,所以他轻而易举在六部都有朋友,当他需要六部中任何一部的助力,任何一部都有他的朋友帮他开方便之门。

这么一个人,只有十九岁。

刘相公盯着年轻的言尚,心中撼动,心想他这个学生,会很了不起。

各方原因说到此,刘相公认为言尚已经将所有原因说透了。但是,刘相公仍要说——

“还有呢?”

他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原因能够导致大魏兵力不如乌蛮了,然而他还是要问言尚“还有呢”。

他想将言尚的心气压一压,不想事事都如言尚的推论那般发展。一个年轻的、才华横溢的人,如果事事都在他的预料中,这于言尚的成长,并非什么好事。

刚极易折。

刘相公深知身在政局中的身不由己,他正是要趁这个机会磨砺言尚,不愿自己的小学生被日后越来越深的政务席卷,一把宝刀被生生折断。

言尚怔愣。

言尚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把所有原因说全了,以为自己真的还有什么疏漏的。他绞尽脑汁,再努力和兵力官吏、市集上的胡人、鸿胪寺中的使臣交流,又不断查找书籍资料,都没有找到更多的原因。

这于他简直是一种折磨。

如他这样对自我要求高的人,一件事不能想通,不能理顺,不能让他走下一步……实在是一种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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