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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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坐在家中,生儿育女,少些事端,不好么?”

暮晚摇美目盯着自己的四姐,瞬间了然,大约是秦王又找四姐来当说客,想让自己放弃朝政。暮晚摇忍不住笑,心想难道三哥以为言尚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么?

玉阳公主被她笑得忐忑:“我说的哪里不对?”

暮晚摇望着她笑:“姐姐,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言二的时候么?那时候我与杨三打闹,你说你很羡慕我肆意妄为的人生。”

玉阳公主微恍惚,神色发怔。她半晌艰难道:“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暮晚摇俯身看她,她美艳大气的面容,让玉阳公主向后倾身、喘不上气。暮晚摇声音沙哑,诱惑着她:“你一边自己过得委委屈屈,一边羡慕我,一边又劝我与你一般委委屈屈。姐姐,你的经验用不到我身上。

“你觉得我成婚后,言尚待我就不会如以前那般用心了。但这是不对的。婚后他才会真正将我当作自己人……你根本不知道我费尽心机得到他有多不容易,你也不知道做他心里面的人有多安全。

“我不照你的样子生活,好的坏的结果我都接受。”

玉阳公主被噎得说不出话,近而面露红意。暮晚摇眼中那执着的光,是她看不懂的。暮晚摇追求的,也是她不明白的。她又羡慕,又嫉妒。她在妹妹的眼睛里窥探到自己丑恶的欲望,登时羞愧,起身便要走。

玉阳公主快步出了公主寝舍,她走得极快,在门帘处撞上了言尚。

她一愕,却还没反应过来,言尚先后退三步向她行礼。丹阳公主的这位驸马玉树临风,一身喜袍衬得他更加面如清玉,眉目湛湛。他眸子清润地望来,玉阳公主迟疑,疑心他是否听到了自己和暮晚摇的话。

但是言尚面上一点儿异色都没有,玉阳公主便尴尬一笑,离开了。

言尚礼数从来周到,他目送玉阳公主,一直到公主的背影拐过廊子看不见了,他才收回目光,掀开门帘入屋舍。

暮晚摇刚才就听到他和自己四姐在外的对话了,此时见他进来,她也不意外。

她身上的冠服未脱,仍是新嫁娘的样子,坐于榻上,她染着丹蔻的手指正在剥床上扔着的一颗桂子。暮晚摇盈盈秋波望向他,讶然:“你不是在前院敬酒么,为什么回来?”

言尚站在门口,并不过来,盯着她看片刻。见她神色自然,还有心情吃桂子,他才微微一笑,轻声:“我听到他们说什么‘早生贵子’‘多子多孙’,怕这些话你听着不舒服。我怕我走后,女眷们围着你,便会一直说这个。我有些担心,便回来看看你。”

他凝视着她手中的果壳,叹道:“看来是我多虑。你并未受影响。”

暮晚摇抬目,怔怔看他。

她目中光动,松手丢了自己手中的果壳。她下了榻走向他,目中盈盈若若:“我为什么要介意?这样的话我听了许多年了,以后还会不断听到。我早说过,你不介意,我就不介意,不会再拿同样的话题烦恼自己。你以为我是随口说的?”

言尚苦笑:“是我想多了。

“你既然无事,那我……”

他说着便要告退,重新回前院去,却被已经走过来的暮晚摇拉住了手腕。她道:“既然回来了,干嘛还要去前院?不要去了,洞房花烛难道是要陪他们的?”

言尚面倏地一红,道:“又乱说什么?”

暮晚摇推他:“不管,反正我不会让我酒量不好的夫君去外面陪人喝酒,收回来一个醉醺醺的夫君。”

她蹭到他领间,轻轻嗅了一下。言尚喉结一动,本能地绷起脊背,只觉得血液都要被她这随意一嗅给弄得滚烫。她却一副无邪模样,还对他仰头笑一下:“酒气不重,看来没有喝醉,挺好的。”

她兴致勃勃:“快去洗漱吧。”

言尚想到她这么热情地催他去洗漱的目的,只觉得整个脸都要烫热了。他有心拉着自己的新婚妻子说一会儿话,可是他憋了半天,仍是没憋出一个字。他心中沮丧自己对她的抵抗力之弱,却已经被暮晚摇推着去净室了。

言尚再回来公主寝舍的时候,已经褪下了那身喜服,换上了一身常服。实则侍女们直接拿中衣给他,他却觉得如此未免孟浪,好像他迫不及待要那什么一样……所以硬是仪容整齐时,才重新推开了公主寝舍门。

暮晚摇在里舍,听到动静就扬高声音:“把门关上!”

言尚进了内舍,看到暮晚摇时,他微微一怔。因他衣容整齐,他的新婚夫人,却和他不一样。她显然也洗漱过了,柔软乌黑的长发用簪子挽了一半,仍垂至臀下。

她裹着藕色抹胸,腰间束一条玫红色高腰长裙,曳至脚踝,而胳膊、玉肩、半胸,全都露在外面,肤色雪润,晶莹粲然。她这般立在那里,一身清凉,反衬得他穿得格外厚。

两人的风格像是两个季节。

看得言尚目瞪口呆,脸更热。

言尚不知道说什么好,暮晚摇正立在榻前,盯着榻在沉思什么。她听到言尚咳嗽声,回头看了他一眼,她眸子却静黑无比,并没有理会他,就重新扭过头去了。

言尚看到暮晚摇抬手拿了剪子,就开始剪帐子,她跪在床上,将床褥下藏着的桂子、核桃全都抛到了地上,又把床上的被褥扯了下来,扔在了地上。言尚茫然看她,见她还嫌不够,去取了一壶茶水,淋在了地上铺着的褥子上。

暮晚摇开始扯内舍的帐子……言尚跟在她身后,终于开口:“你这是干什么?你把褥子仍在地上,是不打算睡觉了么?”

暮晚摇:“洞房花烛,谁有空睡觉?”

言尚:“……”

言尚:“……就算那什么,也要被子啊。”

他不解她用意,见她伸手把内舍的帐子扯得乱七八糟,许多条纱帐都被她扯掉了下来,内舍一片混乱。她还要把案几上的茶盏等物全都砸下去……言尚拽住她手腕,说:“你总要告诉我,你在干什么吧?”

暮晚摇:“哎,你真笨!”

她认真道:“我的新婚夜,一定不能让人瞧不起。第二天侍女们来收拾时,我一定要让她们看到我们红帐掀翻了一整晚。这还不够,我要让屋子里足够乱,让人知道我的新婚夜过得有多好……”

言尚迷茫了一会儿,然后与她对视半天,他到底是经了事,不至于全然不解。他骤然醒悟她的意思后,瞬间脸更烫,道:“……你这是不是有点夸张?你新婚夜如何,难道是要与人炫耀的么?怎能将私事宣扬得到处都是?”

暮晚摇扬下巴,傲然道:“我就是要与人炫耀的。我问过人了,旁的婚后女郎都会说这个。你不懂就不要挡道。让开。”

言尚仍跟在她身后,轻声:“我不懂你就与我说明白啊。我现在不是懂了么?”

他对她的行为不能苟同,但也没打算干涉。只是他心里有点儿不甘和疑惑,憋了半天,仍是忍不住开口:“你其实是要炫耀男人,对吧?”

暮晚摇漫不经心地回应身后那跟着她的男人:“嗯。”

言尚抓她手腕,转过她身体让她看他:“那你……找我呀。”

暮晚摇眼眸微瞠大。

言尚半是不甘,半是羞恼:“你做这些无用功干什么……新婚夜,难道不是跟我过的么?你宁可制造假象让别人相信,也不找我么?”

暮晚摇:“御医不是说要你戒色么?”

言尚低头,来搂她细细腰肢。他既是羞涩,又是渴望。他轻声抱怨一般:“都过去了两个月了……我早就好了。”

暮晚摇伸手来摸他的眼睛,仍担忧:“你眼睛彻底好了么?真的没事么?”

言尚道:“……没事,我问过御医了。”

暮晚摇如听到天方夜谭一般:“你为这种事去问御医么?这还是你么?”

言尚说不出口自己的纠结,他不想让暮晚摇笑话他,便俯下脸干脆来亲她。他将她抱在怀里,她的玉骨冰肌挨着他,让他瞬间激动。可是他才激动起来,怀里的女郎就开始挣扎推他,不让他碰。

言尚气息凌乱地放开她,低声:“怎么了?”

暮晚摇被他抱在怀里,仰着脸,脸颊粉红。她的青丝散在他臂弯间,她搂着他的颈,嘀咕提着要求:“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去外面古物架上做。”

言尚微僵,半晌道:“有什么区别?”

暮晚摇笑着在他唇间亲一下,说:“我喜欢和你面对面,喜欢正好能蹭到你的腰啊。快快快,抱我去那里,不然我不做。”

言尚叹口气,知道她其实是想看他沉沦又强忍的样子,想看他放开又放不开。他的纠结对她如同上好的春药一般,让她兴致盎然。可是他就只有她一个,无论她要什么,他都只能红着脸满足她了。

言尚抱着她去外舍,走过一地乱帐乱纱。

从丹阳公主的婚宴出来,杨嗣和太子同行。

太子几次回头,见杨嗣都若有所思,唇角噙着一抹心不在焉的笑。太子熟悉杨嗣,分外清楚杨嗣这个神情代表什么。何况一整晚下来,杨嗣无数次寻找言晓舟时,目光都被他捕捉到。

太子心便更沉。

言尚是政敌,是他极大的对手。当年言尚对户部所做的事,根本不可能翻篇,太子因言尚而实力大损,恨言尚如眼中钉,怎能接受杨嗣娶言尚的妹妹?太子是希望杨嗣离开这个圈子,但是杨嗣若是求娶言尚的妹妹……如何远离?

出了巷子,太子坐上马车,又突然掀帘,对那上马的青年道:“三郎,今夜和我回东宫睡吧。”

杨嗣诧异,回头凝视马车中的太子。

太子道:“你我兄弟,已经很久没一起睡了。晚上你吃多了酒,正好让你嫂嫂给你熬点儿醒酒汤。”

同车的太子妃心里叹气,心想又来了。她这些年,对此已经很麻木了。她已经接受自己的夫君不爱什么人,独独关心一个杨嗣了。太子妃便对车外的杨嗣露出一个笑:“三郎与我们一起回宫吧。”

杨嗣耸肩,自然可有可无。

这一夜,杨嗣和太子同屋而睡。杨嗣没什么烦恼,常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沾枕就眠,格外准时。太子与他同榻,却是侧过身盯着这个英俊的、一直被自己又当弟弟又当儿子的青年,许久睡不着。

太子掀开被子下床,坐到书案前,侧头看着窗外的明月出神。

杨嗣半夜忽然醒来时,发觉了榻上只有自己一人。他倏地翻身坐起,一怔,看到纱帐外,太子披衣而坐,竟是一直没有睡。

杨嗣沉默坐着。

太子向床帐的方向转来了脸。一夜未眠,他眼中布满了红血丝。他看着帐后的杨嗣,淡声:“我给你运作一个职务,你去幽州当将军,修长城去吧。幽州节度使的女儿今年十五,豆蔻年龄,我与他合作多年,仍需要一个契机……你也到了婚龄,不如,娶了他女儿,如何?”

杨嗣盯着他,黑暗中,他窥探到了太子的焦灼和不安,又在瞬间领悟了太子在担心什么。

杨嗣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想到了言晓舟清亮干净的笑容。那些都像一场梦,梦醒来就散。他深陷泥沼,要助太子,就不应渴望新鲜的藤萝绿意。

杨嗣闭了目,慢慢说:“好。”

公主舍中的高烛烧了大半,荜拨一下,烛火一闪,屋舍中一瞬暗后,又重新亮起。

而暮晚摇因为这般光亮转变,从梦中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睡在言尚怀中,他的长发和她的缠在一起,他微垂着脸,睫毛如一层薄薄阴翳,覆着眼。他睡着后格外安静……嗯,就是今夜居然是搂着她,而不是背对她。

暮晚摇盯他半天,突然伸手推他一把。

言尚被她一推便醒,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他目光有些涣散,呆呆地看着她,眼睛清而黑,好像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暮晚摇:“我做了噩梦,睡不着了。”

言尚仍是疲惫的,混沌的。他忍着困意,垂眼看着怀里的女郎,声音在黑夜中轻轻的:“那我陪你说一会儿话么?”

暮晚摇皱眉:“我不想睡觉了,我想出去。”

言尚仍是安静的,丝毫不因她的突发奇想而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他问:“出去干什么?”

暮晚摇想了想:“找点儿让我心情好的事。”

言尚:“比如?”

暮晚摇:“比如……我想去钟山看日出。”

言尚说:“天这么晚,城门不开吧。钟山好像挺远的。”

暮晚摇自己是这么随口一说,她也觉得不可能,不过是新婚之夜做了噩梦,让她不痛快罢了。她正要说算了,却见言尚撑着手臂起了身,他掩手在口边,小小打了个哈欠。

暮晚摇睁圆眼,迷茫看他。见他倾身,在她额上亲了一下。他又是困顿,又是要撑着起夜,含糊说道:“我去收拾一下,你再睡一会儿。我收拾好了,带你一起去看日出,好不好?”

暮晚摇黑莹莹的眼珠子望着他的脸,被他在额上亲一下,她心中就荡悠悠的。她乖乖地应了一声,闭上了眼,感觉到言尚真的掀开帐子下床去了。她心里觉得自己这么折腾有点对不起他,但是他这般宠自己,又让暮晚摇快乐。

暮晚摇在心里告诫自己下次不要这么折腾人,却还是心安理得地享受了言尚对自己的好。

新婚夫妻后半夜悄然离开公主府,共乘一骑,从公主府的后门出了巷子。

暮晚摇被言尚抱在怀中,坐在他身前,脸靠着他。他用大氅将她裹得严实,初秋之夜,二人御马疾驰,冷风扑面,暮晚摇却丝毫不冷。街巷静谧,城门微开,二人在黑魆魆的天地间穿行,竟觉得世上好像只剩下他二人。

到了钟山,二人又一路寻找山巅。钟山绵延千里,山路不好走,言尚牵马在前,暮晚摇裹着氅衣,笑吟吟地跟在他身后,盯着他修长的背影看。

最后将马牵好,二人一起坐在了山巅,仰望着天幕灰灰,俯看万里云涧。

山中沉睡,万物息声,只有二人如此静坐。

暮晚摇仰望着天上的浮云,浓云沉沉,光很黯淡,山间风大吹着二人,然而心中一点也不害怕。

暮晚摇忽然回头看言尚,对他命令:“你问我我梦到了什么。”

言尚从善如流:“你梦到了什么?”

暮晚摇:“梦到了我和亲的时候,第一次嫁人的时候。那就像噩梦一样。”

坐在悬崖前,猎猎寒风拂面,言尚静静看她。

暮晚摇疑心自己是不是不该在新婚之夜说这些,但是她素来是想和言尚说什么,便说什么。她觉得自己是不是破坏了他心中美好的婚姻记忆,他就忽然倾身,来捧住她的脸,凝视着她。

言尚:“摇摇,你真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

暮晚摇一怔。

她说:“什么意思。”

言尚:“你做了噩梦,就一定要驱散噩梦,根本不等。你被谁算计了,就一定要爬起来报复回去。你遭遇了挫折,就记在心里下次一定绕路。你的记忆不美好,你不能遗忘的时候,就会面对。你在乌蛮的遭遇不好,你就改变自己的性格去让自己适应。

“你明明是一个很脆弱的人,可是命运从未打倒你。你一直在抗争,一直在往前走。就连我们分开……我们明明一起放开了彼此的手,可是我在南阳百般挣扎时,你在长安也没断了郎君们对你的追求。你就……一直害怕,又一直面对。一直抗拒,又一直逼着自己走。

“你是这么勇敢的人,我在你面前,觉得自己好生怯懦。我总是想东想西,想得多了,就迟迟不敢走一步。你这般……让我很是欣赏,羡慕。”

天边亮了鱼肚白,万道金光穿云,东方彤红一片,天渐渐明了。

暮晚摇凝视他:“为什么要想东想西?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其实没有想那么多。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有很多问题,比如我的权势与你的民生如何平衡,比如皇权和寒门之间如何和睦相处。这些问题都很难在一时间解决,但是我不能再等了……

“言尚,再等下去,我们都会错过彼此的。我们先死死地缠住彼此,不要放手,再一起去解决那些问题,不好么?”

她捧他的脸,诱惑着问:“不好么?”

言尚微笑。

天边红云万里,一轮元日冉冉升起。万物沐浴在晨辉下,草木清新,世间明亮。

他将她抱入怀中,低头与她抵额:“好。”

他眷恋的:“我一直前思后想,错过很多机会。可我不想错过你……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我会非常努力……”

他入神地:“我们要在一起。一起上九重天,一起下永夜狱。”

暮晚摇闭目,与他一道发誓一般喃喃:“我们一起做神仙眷侣,一起做恶鬼修罗。

“我们……重新开始我们的新生活。”

朝阳喷薄而出,出沧海、出青山。万丈光芒铺在天间,山间绿海荡漾,滚滚烟雾在悬崖下翻腾。青年男女坐于崖边共看红日,看山中钟声响,看远处长安苏醒——

红尘人间。

第139章

言家一家人是为了言尚的婚礼才来长安的, 婚宴结束后,言父欣慰又心酸下,便说该回岭南了。言尚有些不舍, 他数年未与家人见面,如今他们匆匆一见又要走, 他心中何其羞愧。

他甚至有时会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想大哥可以留在长安。大哥若留在长安,父亲肯定跟着一起;而他们又不分家,那三弟一家自然也会留长安。小妹未曾出嫁,本就与他们一道。

只是这种念头往往只是一闪, 便被他自己摈弃了。长安风云诡谲,他和暮晚摇置身旋涡中本就小心谨慎, 他家人习惯了岭南大而化之的风格,不懂政治。他们留在长安, 很容易成为政敌们手中的把柄……

大哥性情敦厚, 不适合长安;三弟虽有进士身份, 但不过是想凭进士身份偷偷摸摸经点儿商, 也不想做官。言尚强求他们, 反而是害了他们。

如此, 言尚便只说服一家人在长安多住两日, 过段时间再回岭南也不迟。

而暮晚摇作为言尚的新婚妻子,不提平日她如何行事,这个时候,她是一定要做出好儿媳的样子来, 让言尚的家人在长安住得舒服,体会到她无微不至的关怀。

为了这种面子功夫,暮晚摇最近都没怎么在府上办宴,也没出去和大臣们见过几次面——虽然言尚的家人明面上肯定什么也不会说,但她仍怕言父觉得她不守妇道,觉得她配不上他儿子。

于是,到十月的时候,言尚的家人还在长安。

而十月的时候,杨家三郎杨嗣长达半年的调遣终于有了结果。中枢将他派去幽州边境打仗,守卫边关国土。杨嗣挂了将军一职,便离开长安前去幽州上任。

比起上一次他去陇右从军时的寒酸,这一次他的出行,跟随了不少随从。但是上一次有杨父在城门前送他,这一次杨家被卷入太子和秦王的政斗,自顾不暇,所有人都焦头烂额,杨家没有人有心情送他。

暮晚摇也不会送他——暮晚摇和太子经过户部一事,立场两立,如暮晚摇那般冷血,是不可能给任何人遐想的可能。

然而长安城门下,依然有人送杨嗣。

清晨天蒙蒙亮,薄雾弥漫,杨嗣在城楼上和几个年轻将军勾肩搭背,几人都喝得一身酒气。今日出城,昨日杨嗣依然和他们在北里喝得酩酊大醉,今天几位将军换防,还特意来城楼下送他。

几人大着舌头,拍胸脯给杨嗣保证:“三郎放心吧。兄弟都帮你操心着呢,你家里要是出什么事,咱们马上给你送信,肯定不瞒你!”

“对!你好好在幽州打仗吧,长安有我们帮你看着呢!”

杨嗣与他们一道眯着眼笑,他拍拍几人的肩,醉眼朦胧,拉着他们的手说了半天。城楼上气氛又是伤感又是忠义不移时,杨嗣的一个随从几步登上了城:“三郎。”

杨嗣回头,他俊冷的面上浮着一层极浅的红色,看上去醉得不轻,但他回眸时,眼神锐冷干脆,毫无醉意。

随从犹豫一下:“……一位女郎来送三郎。”

杨嗣的眼神空了一瞬。

他身后的狐朋狗友们惊奇地来搭他的肩:“三郎,莫非是你的小情儿?不够意思啊,没听你说过。不带兄弟们见见?”

杨嗣回头笑:“言二郎的妹妹,你们敢惹么?”

几个醉鬼一个激灵,全都不敢说了。言素臣在长安的名气之大……那是一桩桩冷酷的事件堆出来的。三年前户部一案,整个长安官场都有些怕了言素臣。而今言素臣重回长安……就连当年与言尚合作得不错的秦王,都有点发憷。

言素臣婚后,隐隐有领着整个寒门的意思。世家都在观望,不敢招惹。毕竟言素臣如今在吏部……吏部被称为是六部之首,如此重要的部门,安着言素臣这样的人物,长安官场中人最近要做什么事时,都会忍不住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谁又敢招惹言素臣的妹妹?

杨嗣打发了他们,和自己的随从下楼。他脚步毫无虚浮之意,且越往下走,头脑越冷静,心也越沉。

天还未亮,城门还未开。杨嗣站在城楼下,看着不远处的角楼旁,一个女郎将马的牵绳交给她侍女后,盈盈向自己这边走了过来。晨光下,她缃色的裙尾微微飞扬,而她眸若琉璃,唇染桃红,整个人清新的,如同山谷中还沾着露珠的幽兰般。

杨嗣沉默地看着言晓舟唇角噙着一丝柔婉的笑,站到了他面前。

她相貌婉婉,眼中又有几分少女的狡黠灵气。她向他拱手行礼,笑吟吟:“我听说三郎要升调去幽州做大官,保家卫国。男儿志在四方,我甚为敬佩三郎。可惜三郎不告诉我自己什么时候走,我便只能自己琢磨着时间来送你。”

她仰头笑:“我猜对了。”

少女眼中的光柔柔的,暗自欢喜,又几分期待地望他——似乎在等着他的赞许。

杨嗣便想到了那晚太子和自己的夜谈,心里便更难过。

他淡声:“你一直很聪明。”

言晓舟有些迷惘地看他一眼,微蹙黛眉,想不通他态度为何与之前变化那么大。难道他是怪她没有告诉他自己哥哥是言尚么?难道他不喜欢自己哥哥……就如长安传闻中说的那般,哥哥抢了原本和杨三郎青梅竹马的公主殿下,杨三郎很厌恶哥哥?

杨嗣微侧过脸,看向天边的红日,说:“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言晓舟抿下唇,低头从自己腰下挂着的荷包中取出一串金铃铛。她象牙白般的脸上肌肤被朝阳照得赧红,她抓着自己手中的金铃铛向前递,垂头柔声:“送给你。”

杨嗣垂眼,看着那串铃铛,还有她纤柔白皙的手指。

他手背后,背后的手握成拳,隐隐发抖。而他面上一贯肃冷,低头看铃铛半天,却不伸手接。

言晓舟脸上的红霞褪去,脸色变得有点儿白。她仰着漆黑澄澈的眼睛看着他,手却固执地递前,没有将铃铛收回来。

言晓舟轻声:“你说我们初遇那天你听到我的声音,从此后就觉得只有我的声音能够唤醒你。我当然没办法把我的声音送给你,就送你一串铃铛……给你留个念想吧。”

杨嗣看她许久。

城楼前没有人,只有他们两个这样傻站着。那边等着言晓舟的侍女已经因为杨嗣那无动于衷的态度生起了气,想劝自家女郎离开。然而近处,言晓舟仍然没有收回手。

杨嗣缓缓道:“晓舟妹妹,我这次去幽州,是要去成亲的。”

言晓舟递出铃铛的手颤了一下,她脸色更白。她抿唇有些勉强地笑了一下,垂下了自己的眼睛,她轻声:“那、那太好了……我祝福你。我没有别的意思,铃铛你收下吧,就当是旧日朋友一个念想。”

杨嗣心硬下来:“我不能让我未来妻子误会。”

言晓舟垂着眼:“我送出去的东西不收回,我的感情没有错,让我误会的人是你。你拿了铃铛,扔了也好,砸了也罢。反正我送出去了,我没有错……我只是要善始善终。”

她忽得来拉他的手,将铃铛狠狠砸在他手中。杨嗣跨前一步,言晓舟扭身就走,走向她的侍女那边。她头也不回,可是杨嗣何等目力,他看到她侧过脸时眼中泅起的水雾……他心口被荆棘刺透一般痛。

可是长安城中的杨三郎没有真正的自由,一切肆意都是有条件、有人兜着的。既然心安理得接受别人的好,就不能逃避自己的责任。何况他与太子这么多年的感情……岂是假的?

杨嗣深吸一口气,他攒紧手中的金铃铛,转头走向城门。他冷面无情,对自己的随从吼道:“开城门!我们走——”

言晓舟骑马回府,一路都很伤心。

她低着头,眼中一直落泪,手帕如何都擦不干净。她第一次喜欢一个郎君,而且是那位郎君追的她……然而到了今日,这几个月的欢喜、心照不宣的暧昧,如同假的一般。

也许杨嗣有不得已的缘故,也许杨嗣只是玩一玩她,发现她是言尚的妹妹后就不敢玩了……而无论是什么缘故,她的爱情,都凋零了。

言晓舟回到了公主府所在的巷中,仓促地和侍女一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她要回言尚之前所住、现在改成言家人住的府邸,她怕自己的家人看出自己哭过,自己让家人担心,当然要擦干净眼泪。

言晓舟到府门前下马时,遇到了从公主府出来的暮晚摇。

暮晚摇手中拿着一柄羽扇,摇摇地从府中出来。她掩着团扇遮半张脸,目光柔媚地看过来,当是云鬓雾鬟,珠翠绫罗。

言晓舟这位公主嫂嫂,永远精致辉煌,站在哪里都如明珠一般光彩耀耀。

言晓舟连忙站好,恭敬地向自己这位嫂嫂请安。她本能对嫂嫂有一种畏惧感,也许是暮晚摇公主出身,也许是暮晚摇在她还小的时候对她凶巴巴的……总之,言晓舟恨不得将嫂嫂将菩萨一样供着。

暮晚摇正打算晃去隔壁,跟言家人一起聊聊天,顺便厚着脸皮在隔壁府邸用午膳。言尚在吏部办公不回来,暮晚摇可是打算好好跟言尚的家人相处的。

暮晚摇瞥言晓舟一眼,停住脚步:“哭什么?”

言晓舟一颤:“……没有哇。”

暮晚摇蹙眉:“脸上的脂粉都哭晕了,还说没有?”

言晓舟茫然,不知嫂嫂是如何火眼金睛看出来的。明明她的侍女都保证看不出来的。

言晓舟正在思量如何撒谎应付过嫂嫂的追问,暮晚摇却是羽扇托着腮,心中轻轻一动。言晓舟作为言尚最疼爱的妹妹,她若是做了一个善解人意的嫂嫂,不是可以跟言尚邀功么?

暮晚摇当即对便宜妹妹带了七分真切的关怀:“快,跟我回府洗把脸,重新梳妆一下。你这副样子回去府上,会让公公和你哥哥嫂嫂们担心的。”

言晓舟连忙说不用,但暮晚摇并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侍女们哄着架着这位小姑子,回公主府去了。而暮晚摇看眼言晓舟那个迷惘的侍女,她再对秋思使个眼色,示意秋思去套话,弄清楚言晓舟为什么哭。

于是半个时辰后,暮晚摇就强硬地搂着言晓舟,心疼地与小姑子谈感情问题了。言晓舟初时不肯承认,但是被暮晚摇诈了几次,也是败退下来。她到底是一个从未有过情爱的小娘子,哪里比得上她嫂嫂的经验丰富?

何况嫂嫂与她一起咬牙:“杨嗣真是个混蛋!我早告诫过他不让他碰你了,可是他还是管不住,又不跟我商量!这个混蛋,我帮你一起骂他!”

言晓舟本来都好了,又被暮晚摇勾出了泪水。暮晚摇拐弯抹角地打听,言晓舟抽抽嗒嗒,哽咽不住。

她仰着粉白的脸,睫毛沾缠在一起,茫然的:“嫂嫂,我真的是被玩弄了么?”

暮晚摇迟疑。

言晓舟拥有和言尚差不多的敏感,暮晚摇眼神稍有停顿,她就看出来了。言晓舟轻声:“嫂嫂,可是三郎有什么难言之隐?嫂嫂,你告诉我吧。我不会去纠缠他的,我只是想弄明白我到底错在了哪里。”

暮晚摇沉默半晌,才缓缓地用言晓舟能听懂的话说:“晓舟,你与你三哥在长安也待了大半年了,你是否能理解,长安局势波动极大,如我,如你哥哥,还如杨三郎……我们所有人,都是身不由己的。我们做的每一个决定,影响的都不是我们一个人。”

言晓舟若有所悟:“嫂嫂是说,有人让三郎离我远一些么?是……”

她忽然明白了:“嫂嫂,你和哥哥,是不是都希望我和杨三郎保持距离?”

暮晚摇睁大眼睛,心中惊叹,想言尚这个妹妹,实在是一点就通。

暮晚摇拧眉,说:“我刚刚知道你和杨三的事,你哥哥估计都还不知道呢。我们的态度……其实还好。因为姻亲虽然是立场的一个表现,但也不完全是。而你哥哥那样的人,他大约更在乎你好不好,不会太关心其他的。

“只是晓舟,这长安大部分人,和你哥哥是不一样的,你知道么?

“我与杨三从小一起长大,我要为他说一句公道话。他绝不是随意戏弄女郎的人,他态度如此前后反复,只能是要么杨家拒绝和我们联姻,要么太子要他拒绝。无论哪种缘故,因立场而引起的问题,就是两家的问题,不独独是两个人。”

言晓舟垂眸。

她轻声:“那哥哥与嫂嫂是立场一致,为了结盟才成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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