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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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华三两步跳到御座前,“父皇,看什么好东西呢?”

“你看得懂?”皇帝指了指桌上的山水画作。

“啊,不知是哪位名家手笔,峰峦叠嶂、连绵起伏、劲爽淡逸,颇得水墨精髓。”景华真情实感感叹道。

皇帝长眉一挑,“进步如此迅速?看样子私底下没少用工。”

景华转身,指了指旁边挂着的青绿山水,“这大青绿多钩廓,少皴笔,着色浓重,金碧辉煌,有我皇家富贵气象。”

景华一口气夸了好半天,“父皇,我这儿还有好多词,重彩、浅绛、工笔、写意、白描……各各背了几套词,还有诸如‘用线简练,设色简朴’‘传神写照,尽在阿堵中’之类的名家点评,如何,您还想听听女儿点评其他画作不?”

皇帝忍俊不禁:“哪儿来的古怪主意?你就这么糊弄上书房的师傅?”

景华愁眉紧皱:“唉,那有什么办法?我看那些仕女图,各个长同一张脸,肩膀高耸、头重身轻,要是上古时候人都长这样,啧啧……听师傅们说,现在受追捧的名士大家,画的也是这等风格。女儿大约是没长这根筋骨,备几个句子,日后诗会能糊弄过去就行。”

“就你惫懒。”皇帝笑点。

“没办法啊,天生没长这根筋。”景华摊手,“还是喜欢工笔,细腻富贵,偏偏文人雅士为了标榜高洁,最瞧不上这种。好似画上多了两种色彩,就玷污了他们清高似的。”

“还要编排名士大家?”

“父皇,听闻翰林院开辟了画院,专为皇室作画,女儿能去看看不?”景华凑上前,小声道:“每年妃嫔入宫,画院都要发一横笔,好画师都不够用。能叫人一眼瞧出美的,定是好画师。”

“连朕都编排上了,好大的胆子。进门就倒打一耙,现在还得寸进尺,惯得你!”

景华把自己的腮帮子从皇帝手里夺回来,“红了,红了,疼~疼!这活生生的肉身子,不是引枕靠垫,父皇轻点儿。女儿也没说错啊,画师赚得盆满钵满,用银子测出来的好与不好,难道还不够公平?”

“那你知道一副古画多少银子?”

“父皇又哄我!从古流传下来的古画能有多少?能留下的必定是精品,现在那些文人画作,十之八九都将淹没于滚滚洪流,真能留下的才是精品。女儿也不是全不能欣赏这种,这是不喜欢他们一定要从画上看出什么隐逸风范、高洁志趣来。画儿不就是让人看着赏心悦目的吗?我看着好看,心里举得它好,就是它的用处,何必非要说出个一二三来。”

“强词夺理。”皇帝瞪了她一眼,憋不住,也笑了出来。“下面人的手段,心里清楚就行,说出来讨打呢!”

景华打蛇随上棍,“不是讨打是讨赏,父皇,你上回答应陪女儿出去游玩,可还做数?今儿我可是收债来了!”

“行,小债主,刚好朕今儿下晌午空着,走吧,又想闹什么幺蛾子,还要拉着朕镇场子。”

景华板着脸,把话还给他:“父皇心里清楚就行,别说出来啊。”

景华推着皇帝去里间换衣裳,笑着叮嘱:“高大伴,给父皇找出宫的衣裳,瞒着别人啊。要让御史知道了,父皇的龙案还不让折子给淹了。”

“先让御史唾沫把你淹了!”皇帝笑骂一句。高德温和一笑,跟着进了内间。

景华把皇帝编出了宫门,朝着桐梓林巷去。桐梓林巷有家好食肆,是经过南锣巷的必由之路。

“阿爹,别看这店门脸小,大厨的手艺绝对不差,不信您瞧瞧这满堂的客人。”景华让赶车人在一家食坊门前停了马车。她嘴里说的门脸小,是和正街上那些开阔几间正房相比,实际这家食肆并排两扇门,在民间来说,已不算寒酸。

“听你一回。”皇帝下了马车,高德扮的老管家和两个御前侍卫扮的长随簇拥着进了食肆。

小二迎来送往,早就练就一双厉眼,眼前这一拨人,绝对是高门大户。在京城,小二已经很习惯这种高门大户的客人了,满脸堆笑迎了上来,把皇帝一行人迎入二楼包厢中。

“小二,来个手抓排骨、烧羊肉、熊掌豆腐、口水鸡,再配几个特色菜,汤要暖身的山药汤。上两桌,去吧。”

“女公子真是行家,点的都是小店招牌。您放心,再不敢糊弄您,保管妥妥帖帖!”小二奉承两句,作揖退下,很是有礼。

“一个跑堂的都如此懂礼,可见这家小店不俗。”皇帝饶有兴致的评了一句。

“女儿选的,哪能不好?”景华笑着天南海北随意聊天的,等菜上来了,皇帝和景华就安静用餐了。等他们用完,高德和两个侍卫才坐到另一边开始用饭,之所以这么做,尊卑有别不可同桌是其一,其二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吃了东西不适,不一起用饭,就算有个万一,错开时间也能防备。

安静用了饭菜,景华也不说安排离开,让人上了一壶清茶,推开临后街的窗户,看着窗外小民熙熙攘攘,为生活奔波。

“用过饭菜还不走,难道还准备了什么?”皇帝呷了一口茶,笑问。

就是此时了!

景华起身,指了指窗外,皇帝转头看去,只见下面街上全是人,皇帝一时不知让他看什么,但见景华面色严肃,他也没着急问。仔细一看,果然在下面看到了熟人,萧二。

萧二出身名门,身长玉立、风度翩翩,在这人来人往遍布着市井中人的街巷中,也显得卓尔不群。皇帝一向欣赏他,所以才准备把长女嫁给他。现在,皇帝满眼怒火,欣赏不再,只因萧二与一名女子亲密走在街上。马车驶过,萧二会搂着女子的腰把她往里面带,生怕马车挂饰撞着她;走过街边的糕点摊子,那女子买了些吃食放在纸包里,萧二细心接过,让那女子方便食用。

形容举止,分明是夫妻之间才有的亲密,皇帝也不认为和萧二门当户对的女子会在这满是下里巴人的街巷中行走。

皇帝没说话,看着萧二和那名女子走远,包厢中沉默蔓延开来。

突然,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两个侍卫悚然而惊,立刻站起来。景华摆手,轻轻推开门,大公主缓步上前。

进了门大公主直接跪在皇帝面前,“请父皇息怒,是儿臣请托二妹妹帮忙的。”

“起来说话。”皇帝心里大约猜到是怎么回事儿,虽不高兴,也没有虐待女儿的习惯。皇家公主尊贵,除了祭拜、年礼,什么时候让她们下跪过。

大公主却只是摇头,不等皇帝开口问,把事情经过全说了出来。包括她的舅家如何得知、如何查证、她和母妃如何惶恐,最后如何请景华帮忙。“女儿不孝,不愿嫁给父皇选定的人,伤了父皇的心。”

“是不孝。”皇帝淡淡问道:“定了萧二为大驸马,已经好几个月了,你为何不与朕说,还要拉着景华做挡箭牌?”

多可笑啊,明明她是受害者……大公主早就知道这个事实,却忍不住心凉,无奈道:“女儿不敢。”

不敢二字,沉重又悲凉。

皇帝叹息一声,“起来吧,朕知道了。”

景华赶紧上前,扶起大公主。

“你想怎么办?”皇帝问。

“父皇未下明旨,不如为女儿另外择婿。若是不好找借口,说女儿不宜早婚,在皇家寺庙清修两年也可。”大公主赶忙道。

“萧二行事不检,为何还要你处处退让,荒唐!朕非治萧二的罪不可!”皇帝一拍桌子,大公主随着动静抖了一下。

景华奉茶给皇帝顺气,温声细语道:“父皇,这事儿不易闹开,大姐姐的名声要紧。若是女儿遇到这样的事情,拎着鞭子把人抽个半死出气都行,旁人爱说就让他们说去,女儿不怕风言风语。可大姐姐不同,大姐姐生性柔弱,不跟女儿野草似的,让人知道了,她可怎么受得住。”

“你就甘心萧二不受一点儿责罚?”皇帝斜眼看她。

“当然不甘心。萧二若是心中另有所属,就不该求娶大姐姐;若是求娶大姐姐,为何不与外面这些人断个干净?可话又说话来,若是萧二真心爱慕那个女子,愿意娶她为妻,成全他们又何妨。皇帝女儿不愁嫁,难道我皇家公主,还非嫁给他萧二不可吗?”景华义气飞扬,反正她是不会嫁给一个心中另有所属的男子,别说心有所属,就是染了二色,都不配在做她的夫婿。世人要求女子的标准,从来不是为皇家公主设定的,公主是君,驸马是臣,公主出嫁称下降。

“都听到二公主的话了,把嘴闭紧了。”皇帝环视一周,提点两个御前侍卫。高德不用提醒,只要皇帝表现出不愿让人知道,高德不仅自己蚌壳一样,还会把手下人也约束得死死的。

第19章 母后早逝嫡公主19

回去的马车上,车厢内只坐着皇帝和两个女儿,大公主知道自己的婚事解决了,受些冷待在预料之中,并不如何伤心,只沉默坐在一旁。

景华摸了摸嵌在车上的小桌子,上面有温热的茶水,景华奉给皇帝。

皇帝看了她一眼,却不接。

景华没脸没皮笑道:“父皇还和女儿生气呢?”

皇帝脸色更难看了。

大公主觉得二妹妹如此受宠不是没有原因,瞧她这能屈能伸的本事,父皇黑着脸,若是她早就识趣不打搅了,哪里敢再出声儿。

“大姐姐是从光禄大夫家中来的吧?咱们直接回去,他们可会担心?”景华想支开大公主。

“是,是该和他们告辞的。父皇,女儿先行告退。”大公主从善如流,得到皇帝一声嗯,临走前感激看了眼景华,让她脱离父皇的怒火,多谢了!

等大公主走了,景华才觍颜道:“父皇,不生气。来,心里默念,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知道还来气朕!”皇帝瞪她一眼,“朕就是对你太宽和了,才纵得你管太宽。”

“父皇说这话我就要辩一辩了,是我想管的吗?萧二养外室是我让他养的,是我让光禄大夫一家发现的,是我让大姐姐脸上无光的?父皇也不想想,兰嫔娘娘不过次嫔,在宫中并无多少脸面,为了女儿的婚事辗转几个月,无奈才让大姐姐请托我帮忙,中间如何思忖度量,如数个晚上夜不能寐。”

“女人家就是心思浅,既然知道了,为何不与朕说。”

景华看西洋景儿似的打量了皇帝一眼,“父皇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有话好好说,做什么怪声怪气。”

“大姐姐素来温柔静默,光禄大夫一家也不过平庸,如何敢与如日中天的西宁公府争长短。明白事理的知道大姐姐只是怕婚事不顺,只是不想嫁给一个婚前就养外室的男人;不明白事理的只以为大姐姐有意与萧家过不去,有意下母后的面子。这前朝后宫,无风三尺浪,搅风搅雨的人又何曾少。”

皇帝意有所指看了看她:“那你倒愿意搅进来?”

景华一声长叹:“是啊,女儿也曾想过撒手不管,关我什么事儿呢?我比大姐姐受宠,日后总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的,可是,这里,这里过不去啊!”景华拍拍胸口,认真、坚定的看着皇帝。

“父皇,在宫里遇上有品级的宫女太监欺负下面人,我会管;外臣家眷入宫,被人怠慢欺负了我会管;兄弟姊妹受委屈了,我还会管。今天,我不为宫女太监说话,明天我不为臣妇臣女说话,后天我坐视兄弟姊妹受委屈,等到我遇难的时候,世上还有人为我援手吗?”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儿得矣。皇帝心里有些自豪,可还记得是在什么场合,把满心骄傲压了下去,装着生气的样子。

“至于父皇说的,我也想过。我本不是母后亲生,民间还有句话叫后娘难做,事实上,儿女也难。母后在时,骂过我,罚过我,我们还是亲母子,一样濡慕慈爱。而今,做什么都要顾忌着。可是父皇,人不能为这这些顾忌就不做事啊。我知道会有人借题发挥,把一对小儿女的婚事上升成朝堂倾轧,可是父皇,难道我们这些皇室公主就只能做旁人争夺的旗杆,成为胜者装裱门面的功勋吗?”

“胡说,堂堂天家血脉、皇室贵胄,如此自轻自贱,你置朕于何地?”

“不是女儿悲观,若坐视大姐姐走入这样不幸的婚姻……物伤其类罢了。”景华低头,切切哭了起来。

景华讲道理,皇帝还能和她讲道理,景华哭起来,皇帝能怎么办?皇帝看她抖动肩膀,压抑得哭声仿佛在心里闷响,无奈拍着她的肩膀道:“刚刚不还理直气壮的,现在怎么掉金珠子了?”

“委屈!”景华昂呜一声扎进皇帝怀里,“父皇,你是我阿爹!人家女儿受了委屈,做爹的恨不得吧把负女儿的混小子大卸八块,你却来审我,审犯人似的审我,还不许我委屈了!”

“行,行,行,谁敢给你受委屈,朕这就去大卸八块行不行?”

“就父皇,就父皇欺负我呢!”

“你呀。”皇帝无奈,“朕知道这事儿不怪你们姐妹,只是下次遇到这种事情,直接和朕说,朕难道会委屈你们?”

“这能说吗?上回萧六打碎了大姐姐亲手刻了半年的白玉佩,那是给兰嫔娘娘做寿礼的。大姐姐哭了小半月,父皇还说萧六不是故意的,还赏些红翡,明知道大姐姐最讨厌红翡。”景华抽泣一声:“大姐姐也是怕了,她说,若是父皇亲眼见了,仍要她嫁,她也就认命了。”

皇帝仿若漫不经心道:“她自己在课堂上把玩,这才不小心撞碎了。”

“现在大姐姐都不和我们一个学斋了,明明是萧六那皮猴子和唐七追着闹撞到大姐姐才压碎了玉佩!我知道萧六肯定不是故意的,可父皇也不偏帮啊!”景华表现得像一个受了委屈只等父母做主的小孩子,谁对谁错不要紧,我要的是父母就站在我这边。

“好了,好了,不哭了,父皇知道了,回去就补婉华十方白玉佩可好?”

“那还差不多,大姐姐最爱白玉了。”景华拿皇帝袖子擦脸,又嫌弃绣纹硌着自己,掏出帕子擦拭。

皇帝想了想,又问:“你说,婉华的婚事该如何办?”

“我怎么知道,父皇做主就好,只要不嫁给婚前养外室的混蛋,朝中肯定还有青年俊杰的吧?”景华从袖子里掏出小巧的铜镜,一边整理仪容,一边漫不经心道:“罚萧二一个人就好,别牵连旁人。人家都说纨绔子弟坑爹,自己闯祸,一不小心就把家里人带累了,这上过战场的,坑起爹来也不手软。实际上,人家萧二老爷沙场喋血,谁知道京里的事情啊!”

景华无时无刻不在展现自己的态度:就事论事,绝不迁怒。

皇帝感受到了她的诚恳,可皇帝就不是不迁怒的生物。

回了宫城,各回各的住处,皇帝握着茶盏拧眉不语,思考着如何处理萧二。定了大驸马人选,却一直拖着没宣布,就是想等边关将士回京喜上加喜。此次大胜,该有更大的恩典。如今喜事变坏事,皇帝心里恼火,可理智尚在,这事与远在边关的西宁公并无瓜葛,不该为小辈的荒唐事牵连功臣。

皇帝还在考虑,殿外却传皇后求见。

皇帝猛得看了一眼高德,高德悚然而惊,作揖道:“陛下,下面人绝对不敢私泄禁中语。”

皇帝给了高德一个眼神,高德会意退下自去查证不提。

这边,皇后自然得了允准,款款而入,身后还跟着一个拎食盒的宫女。

“陛下可曾用了晚膳,臣妾小厨房的茯苓鸡汤很是一绝,陛下尝尝?”

皇帝静默不语,接过有一勺没一勺的舀着。

皇后笑着和他拉家常:“再过几日,父亲就要回朝了。父亲都七十的人了,满头白发还要上战场,北地苦寒,我接着母亲送进来的家信,心里真不是滋味儿。”

“老公爷劳苦功高,这次回京,若是老公爷愿意,就卸甲修养吧,大舅兄也该袭爵了。”皇帝放下手里的勺子,想着岳父和舅兄驻守边关辛劳,也盼望岳父能在京中安享晚年。

“陛下心疼父亲,臣妾再高兴没有了。这些年,家中长辈都在外戍边驻守,子侄难免疏于教养。父亲回来好生将养身子,教养子孙,再给陛下培养一批沙场悍将。”皇后不动神色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如说家常琐事一般讲起萧家的事情。“唉,如今萧家在京中最年长的是小二,那孩子虽也上过战场,可素来是个没成算的,做事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不成章法。昨天,他还进宫请安,说许多将士遗孤得不到妥善照顾。年龄小的送到慈幼局抚育,年龄大些的给他们找个活计养活自己也好。最难办的是那些年纪不大不小的女孩子,民间这样的孩子就是一笔活钱,家族如何肯放手,不知被卖到什么腌臜地方去。小二想了个法子,把她们集中在一起,做些针线售卖谋生。脱离了不良亲戚压榨,再慢慢谋出路。”

“这孩子,顾头不顾尾,心是一片好心,可却忘了自己是男子,和那些适龄的小姑娘走在一起,岂不惹人闲话,我都说他了,想派宫里女官出去照应,陛下觉得如何?”

“不必了,民间自有民间的活法,不是说售卖针线为生吗?有生计就不必皇后操心了。”

皇后笑容都不打颤,温婉道:“听陛下的。”

等皇后走了,高德才过来回话:“陛下,老奴无能,是管衣裳鞋帽的宫女泄露了陛下出宫消息,为陛下赶车的太监与凤仪宫大宫女乃是同乡。”

“你自去领十板子涨涨记性!至于那个嘴不严的,不必再活着了。”皇帝把折子怒掷在桌案上。

“谢陛下宽恕。”高德再拜起身,刚退了两步,又听皇帝叫他,连忙停住。

“再去查一查,婉华最喜欢什么玉饰,红翡还是白玉?”上次是皇后提议赐红翡安抚,也是皇后求情说萧六、婉华各有错处,婉华在学斋把玩玉佩,萧六才无意撞到。

“是。”高德躬身退下,退出正殿,夜晚的凉风吹着他的衣摆。高德轻轻叹息,心道:又起风了。

第20章 母后早逝嫡公主20

高德微微躬身,托着两本折子上前,低声道:“启禀陛下,大公主之事已查清。大公主喜爱的玉饰乃是白玉。南锣巷确有一家针线坊,乃将士妻女遗孤,无依之人所居。”

“拿过来朕瞧瞧。”皇帝伸手,高德赶忙奉上。

高德退回皇帝身后,心中尚未平定惊讶:陛下如此重视,想来此事不能善了!高德微眯这眼睛,不让眼中精光漏出分毫,说句大实话,高德比皇帝自己更了解他。陛下立志做明君,事实上,陛下也做到了。于外朝勤政爱民、选任贤良,于内廷尊重皇后、怜惜妃妾,不因颜色偏宠。所以,以往后宫都是交由皇后照管,陛下很少过问,今日打破的不仅是男主外女主内的惯例,更是陛下对皇后不信任的开始。

撕开这条口子,日后将放出什么妖魔鬼怪,高德想想就心惊。再想想西宁公马上就要班师回朝,想想萧家的功勋,啧啧,这宫里的太平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喽!

皇帝拿着折子一目十行,越看心里越气,看完一遍愁眉紧锁,忍着怒气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把折子往桌案上一扔,靠在引枕上,手指摩挲着光滑的蜀锦布料,闭目思索,沉默不语。

若是以往,皇帝只需听高德说一说结果,就会根据结果做决定。可皇帝从这一干人等的反应中,敏锐察觉事情不在自己掌控之中,忍不住想了解全部真相。注意,是全部真相。

折子上说的很明白,婉华不喜红翡,是阖宫皆知的事情。当年兰嫔因被人冲撞打碎一块红翡引起皇帝注意,宫中妃妾爱以此嘲笑她,所以,兰嫔和婉华是最不爱用红翡的。皇帝努力想了很久,实在想不起来当初是为什么选了兰嫔,只有女人才会计较这些小节,他何曾知道这些。可皇后必定是知道的,那她提议赏赐红翡就不是安抚,反是警告和羞辱。

婉华的白玉佩是怎么碎了,也查清楚了,是萧六的错。皇后在自己面前避重就轻,说的不是全部真相。婉华确实把玉佩带到了课堂上,萧六也确实不是故意损毁。这点小事,实话实说,皇帝难道还会怪罪萧六吗?库里少那一块白玉吗?萧家少那一块白玉吗?萧六真诚赔礼,事情就翻篇了!

还有,萧二养外室的事情也查证清楚,高德把人的看管起来了。南锣巷里有战场遗孀孤女和各类无依之人开办针线作坊为生是真的,可萧二和那管事姑娘过从甚密,已在附近桐梓林巷安置外室也是真的。

皇帝揉揉眉心,皇后的话不严不实,大公主胆怯如鹌鹑,简单事情复杂化,她们到底在想什么?皇帝深觉孔圣人之言有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萧二不想尚主,直说便是。他是萧家人,私底下也叫一声姑父皇帝也应,怎么可能为这点小事怪罪他。皇后也是,身为国母,就该对子女一视同仁。大公主也是她的女儿,不帮女儿帮外甥,亲疏不分、内外不明!既然知道萧二不妥当,直说便是,何必弄这些弯弯绕,把事情搞复杂了。

皇帝终究始皇帝,再复杂的朝政他都能抽丝剥茧、化繁为简、一一击破,这事儿再复杂也有限,快刀斩乱麻就是。

皇帝睁开眼睛,唤道:“高德。”

“奴婢在。”高德躬身出列。

“兰嫔久侍宫闱,勤克守礼,恭贤淑婉,特晋为兰妃。你亲去宣旨。”

“是。”

“通知内廷司,准备婉华册封典礼,按一品公主的礼准备。礼部选好封号进上来,她是朕的长女,虽是庶出,该有的体面也要有。例赏加厚三成,再把母后当年留下的百合白玉钗给她,告诉她,朕会为她择一佳婿,日后夫妻和顺,百年好合。”

“给景华也送一份赏赐过去,这次多亏了她。罢了,朕得空的时候亲自去,她要什么自己去库里挑吧。你记着,朕空闲的时候提醒朕。”

“是。”

“萧二那边,先押下,待老公爷回京之后再做打算。别声张,大捷当前,没有为这些儿女私情影响国家大事的道理。”

“是。”

皇帝吩咐到此结束,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皇帝的主要职责的政务,心烦完这些,皇帝用了点儿羹汤,继续批折子。想做一个明君,只疼爱子女是不够的。

近几日,边关大捷,将士回朝,皇帝颇为忙碌。即便如此,他还是亲自到兰嫔宫里去了一趟,贺她晋封,也宽慰大公主。“你们就是太小心谨慎,婉华是朕的女儿,朕难道还会亏待了她吗?日后不可再如此。”

“是。都是臣妾见识浅薄,多亏陛下圣明烛照、慈恩似海,婉华才得和顺日子。”兰妃躬身一礼,十分恭敬。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姿容淡薄,久无圣宠,这晋位是给女儿脸面,而女儿的脸面是险些跌入火坑换来的。如此,她更要谨言慎行,不让陛下厌弃了她,免得再有这样的情况,她连说句话都找不到庙门。

皇帝并不喜爱这样冷淡克制的妃妾,到底看在她们受委屈,兰妃又服侍日久的份上,并不怪罪。只是来得少些,赏赐多些,并没有让兰妃达成重新得宠成就。宫里都知道这是大公主要许婚了,而且是许给萧家,皇帝个兰妃做脸面。

兰妃也并不因此懊恼生气,要生气早八百年气死了。

这件事里,皇帝观感最好的景华。皇后避重就轻误导他就不必提了,大公主虽是受害者,可皇帝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明明天家公主,一句话而已,自己为难自己到那般地步。

只有景华,有情有义、不避嫌、不推脱,更不扩大事态,就事论事,把这件事控制在可控范围内,没让外人看来皇室笑话。皇帝很满意,所以,又在庆云宫多用了几次午膳。

这些内宫之事,与边关大捷班师回朝相比俱是小节,很快外朝内宫就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氛围中。

西宁公坐镇北疆,打的北蛮人退避三十里,收回前朝旧城,一展我朝武功。这是留名青史的功业,自太祖开国,我朝才传到第三代,正是开疆拓土的时候。太祖立国开创伟业,先帝拓展疆土威名远扬,当今也有封狼居胥的宏愿。

西宁公回朝之日,皇帝令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出城迎接,自己也在太和殿设宴大庆。

如此大胜,怎能不赏。西宁公加赐蟒袍、玉鞭,爵位不降等世袭三代,萧家二房老爷累功封嘉盛伯,其余将士各有封赏,金银不计其数。

其中最令人瞩目的是以为面部有疤的青年将军。

西宁公头发花白,脸上全是大胜后的喜悦,美酒滋润得脸颊泛红,朗声道:“游击将军夏朝英武功了得,单枪匹马独闯敌阵,砍下奚万丹部小王子头颅,夺得王旗,令打溃的残部无法以正统自居,继续裹挟本部百姓,再犯边境,着时立了大功。”

“朕看战报时,就喜爱这当世英雄,不知夏卿何在?”皇帝笑问。

一位身材高大的汉子越众而出,单膝跪地,朗声道:“末将夏朝英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夏卿与朕详叙追击小王子的战况。”

“是!”夏朝英起身抬头,众朝臣才看清了他的样貌,身材高大魁梧,颇有将军气概。只是,他的脸上是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右脸眉下直到下颚,伤口愈合后留下一条肉痕凸起,十分刺眼,这是毁容了啊!

若是只看他没毁的那半张脸,也是英俊小生,颇附和人们对儒将的传统审美,如今却被一条凸起的肉痕毁去,如何不令人惋惜。

当即有御史起身,参奏道:“启禀陛下,夏将军面容有损,实不宜面君,请陛下降罪。”

皇帝大手一挥:“无妨,奇人异象,大丈夫以功业立世,区区面容何须计较。夏卿勿忧,与朕细说来。”

夏朝英拱手,“启禀陛下,末将帅先锋军追击奚万丹残部。小王子乃是强弩之末,护卫残兵只有八百余人。,后方有西宁公世子传令击鼓,喊杀声大震,奚万丹残部心中畏惧,末将紧追不舍,奚万丹残部已人困马乏。恰此时追到水边,草原上有暗河,奚万丹残部慌不择路,前锋马匹坠河,引发后方踩踏。臣趁机冲入阵中,先砍下王旗,令随从呼喊王旗已断,天命在我大郑。奚万丹残部混战中不能以王旗为号,逐渐败落。末将又见小王子被众人护卫着从右侧退走,担心他走脱,遂上前拦住,杀了护卫诸人,混战中砍下小王子头颅。此战乃陛下英明,西宁公坐镇后方,世子指挥有功所至,末将恰逢盛会,侥幸得胜罢了。”

“好,好,虽寥寥数语,激战情形犹在眼前。爱卿过谦了,如此英雄,当满饮三大杯庆贺。来人,赐酒!”皇帝不是以貌取人的,更不是吝啬夸奖的,当即命人赐下美酒。

夏朝英满饮三大杯,谢恩后入座。

西宁公世子与夏朝英的座位相邻,世子爷小声道:“御史职责所在,贤弟万勿放在心上。此时点明,陛下圣心在你,自然不会计较,日后也不会有人以此攻诘你。”

“世子爷放心,末将早有准备,并不在意。”夏朝英也不是个只会打仗的莽夫,御史本本就有讽谏陛下的职责,参他并非鸡蛋里挑骨头。他面容有损,按律法就不该面圣玷污圣颜。读书人科举还要按相貌分四等呢,他们武将没这个规矩,可长得好的就是占便宜。凯旋入京的时候,大姑娘小媳妇儿扔帕子鲜花都朝白面小将军去。夏朝英早知道自己这辈子不会再有靠脸吃饭的时候,陛下金口玉言“凭本事立身”就很好。

西宁公世子点头,欣慰一笑,又投入到庆贺中。夏朝英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青年干将,世子爷年龄够做他父亲有余,十分爱才惜才,见他长处得展,入陛下青眼,也为他高兴。

第21章 母后早逝嫡公主21

凯旋大宴,皇帝和朝臣有他们的欢喜,内外命妇也有自己的乐子。皇后后廷开了晚宴,内外命妇俱在,宗室的亲戚、立功将士的家眷,后宫妃位以上妃妾都要出席。当然,也包括公主们。

在开宴之前,皇后已经把母亲、嫂嫂请到自己宫中,说了萧二养外室被皇帝知道,因此取消与大公主婚约的事情。

二夫人满面愧色,泪流道:“真不争气的孽障,老爷在外面拼杀,他倒扯起后腿来了。都是我管教无妨,若是连累家里,这可怎么好?”

皇后令张嬷嬷扶起她,温言道:“二嫂不要慌,你陪着二哥在北境吃苦,又哪里管得到小二,也是我这做姨母的大意,让他中了旁人算计。”

“娘娘的意思是?”二夫人悚然而惊,外朝传进来自己夫君封伯爵的喜讯都变成了大棒之前的甜枣,听小姑子这么一说,心里咯噔一响:难道那外面狐媚女人是有心人安排的。

“陛下日理万机,哪有功夫过问小儿女的事情?是庆云宫捅到陛下面前,连带我这几日在陛下面前都不得脸面。若非父兄大胜归来,还不知陛下要如何处置呢!”

“庆云宫?那不是二公主与九皇子居所?听闻陛下疼爱两位,娘娘也十分扶照,娘娘是他们嫡母,庆云宫怎么敢?”世子夫人诧异问道。她和妯娌一起陪夫君在前线吃沙子,京城的事情也停留在“耳闻”的层面。

张嬷嬷上前一步,叹道:“两位夫人有所不知,娘娘对庆云宫可谓仁至义尽,宁愿委屈咱们三殿下、四殿下,庆云宫的供应一向是最好的。谁知道那边恃宠而骄,仗着陛下宠爱,素日不尊重娘娘。恐怕不止不把娘娘当嫡母,只当是抢了后位的敌人呢!”

“荒唐!难道后位只一人坐得吗?这是陛下恩旨,二公主、九皇子难道还要违逆陛下不成?”大夫人一击掌,惊愕万分、怒气冲冲。她与夫君治家如治军,军法之下,无有不服,难以想象这等违逆尊长不遵礼法的存在。

一直端坐的西宁公老夫人敲了敲茶盏,沉声道:“好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用。现下要紧的是让陛下知道西宁公府从未有不敬之意。小二年轻识浅,被人骗了,让老二带到边境戍卫,改了就是好孩子。娘娘,您要站准了位置,陛下对大公主愧疚,您要更愧疚;对庆云宫喜爱,您更要施恩。先前您做得很好,朝野内外,无人不闻贤名,怎么突然被带歪了步子呢?”

“母亲……”皇后想诉苦,道理她都懂,只是做不到啊!看着先皇后的女儿享用最上等的,自己的儿女反而落于人后,这比她在祭礼上行妾礼更让她不能忍受。

西宁公老夫人在两位儿媳之前知道消息,等她派人打探到时候,南锣巷已经被陛下的人看守起来,她也没有打草惊蛇。今日趁此机会,更要劝谏女儿。“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忍字心头一把刀!娘娘,世上的道理就这么简单,做得到的登上山巅,做不到的沦为踏脚石,您要稳住啊!”

皇后心里苦,心说这日子还不如做贵妃的时候呢!

当然,能与陛下并肩而立、享臣民跪拜的时候,皇后是不这样想的。

皇后和娘家人说话,等到大宴差不多开始的时候,才整装出门。刚到门口,就见守门人跪地请罪。

“三公主带着萧姑娘和李姑娘在门外站了一阵儿,不让奴婢通禀,奴婢不敢隐瞒,求娘娘恕罪!”

皇后看了一眼张嬷嬷,让她处置,时辰快到了,她不能耽搁。

张嬷嬷恭送皇后离开,把守门人拉到一边问清楚,温言道:“娘娘命你不能让人窥视,公主令你不能通禀,可你也不能傻站着啊!多亏没有傻到家,知道事后和娘娘说一声。知道你委屈,可咱们做奴婢的,能从两个主子的命令之间走一条路才算本事。日后再有这种情形,只管大声通禀,你是娘娘的奴婢,就算是三公主,也不会为难你。真有事儿,嬷嬷给你担着呢!”

张嬷嬷先教导了宫女,然后快步赶上要去参加宴会的三公主,把三公主和萧、李二位姑娘请到旁边,掰开揉碎细细说了道理。三公主不情不愿应下,萧、李二位姑娘也表示会规劝公主。张嬷嬷叹息一声,让宫女整个宴会上都盯紧了三公主,不能让三公主出了大殿,不可让她闯祸。幸亏听到的都是实在亲戚,若是让外人知道娘娘的谈话……张嬷嬷失笑,凤仪宫又不是筛子,也就三公主仗着是娘娘亲女,才能听一耳朵,旁人还没靠近凤仪宫,就被打出去了。

整个宴会三公主都很老实,让张嬷嬷松了口气。

要说三公主真听话吗?那可未必。

公主们的席位是挨着的,三公主不愿意和两个姐姐一起说话玩笑,等到下令各得其乐的时候,三公主就跑到旁边看歌舞去了。张嬷嬷派来的宫女不让出殿门,三公主悻悻只得看歌舞取乐。

周围一圈都让给三公主她们,凤仪宫亲生的女儿,谁还会和公主抢地方呢?

“不过一个庶出公主,居然还嫌弃二表哥了。庆云宫狗拿耗子,算计二表哥,这口气不出,我实在不甘心。”三公主愤愤道。

“公主,前朝刚有大胜,实在不宜多生事端,娘娘自有计较,咱们听娘娘的就是。”萧姑娘温言劝道。

“表姐,那可是你亲哥哥,你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欺负吗?”三公主怒道。

“他们男儿家的事情,我们贸然插手……”

“算了,你不顾兄妹情义只想着自保,我和你多说什么?”三公主把脸侧到一边,不和萧表姐说话了。

萧姑娘无奈,看了一眼李姑娘,李姑娘颔首,眼神示意自己会劝的。萧姑娘退开些,把舞台让给李姑娘发挥。

李姑娘是西宁公世子夫人母家姑娘,和三公主说起来也是亲戚,她吸取同伴的教训,也不规劝公主息怒,只点评歌舞,说些外面传进来的消息,逗公主开心。

前面宴会陛下赏了夏朝英御酒,后面也听说了,皇后还让口齿伶俐的小太监,复述了夏朝英的话,听得殿内女眷惊呼连连。这本是为凯旋武将设的庆功宴,宴会上,武将家的女眷自然占主场。那些随夫婿驻守、厮杀的女眷趁机讲起沙场故事,场中人听得聚精会神。

三公主抓重点的本事却不一般,她也听得聚精会神,然后脑中灵光一闪,想出个绝妙主意来。

“今天宴会,六表哥他们来没有?”三公主问李姑娘。

“来了的,和四殿下坐在一起。”李姑娘也关注着前面的情况。

三公主左右看看,见总啰嗦她的表姐已经和外祖母、舅母她们坐到一起,拉着李姑娘,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不好吧?万一……”

“没有万一!不过吓吓她,出口气,你再畏畏缩缩,我亲自去了。”三公主作势要起身,李姑娘赶忙拉住她。

“别了,别了,张嬷嬷叮嘱了,今日宴会结束之前,您不能离开。我去传话吧。我只是去传话,做不做的成,公主都收了这心思,好不好?”李姑娘家里不如萧姑娘家世厚,自己底气也不足,不敢拒绝三公主。

为贺大捷,取消了宵禁,可也不能彻夜狂欢,非明君之相。皇帝估摸着时间宣布结束宴会,诸位大人、官眷各自退场。

大部分人是有福气的,顺顺利利回家歇息。有些没福气的,走到一半听闻御花园传来喧嚣之声,过去一看:大公主落水,今日出了大风头的新晋将军夏朝英救人。夏日衣衫轻薄,这,这,这算怎么回事儿?

皇后反应非常快,走得慢的官眷得了凤仪宫训示,只当自己今晚喝醉了,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西宁公一家也别出宫了,连带着新鲜出炉的嘉盛伯也一起去了宣正殿。

三公主跪在最前面,萧二紧随其后,夏朝英也湿哒哒的跪在一旁。

只要皇帝想查,就没有查不出来的。三公主邀请大公主同行,到了荷花池把人推下水,之前又令伴读传话,唆使內侍传唤夏朝英到荷花池,三公主呼救之时候,夏朝英自然要入水救人,然后就是没福气的官眷看到的那一幕了。

“孽障!”皇帝一拍桌子,李家姑娘不是什么硬骨头,三公主为什么加害大公主说得一清二楚。也是事先不知情,不然李大人也走不脱,也得跪在宣正殿,这才是真坑爹呢!

西宁公七十多岁的人了,气得手直抖,起身下拜:“老臣教子无方,萧家出了这等败类,实在是,实在是……”

西宁公是真吃惊,家里老妻知道消息没来得及通知她,皇后也没想让老父亲操心,以为这是内帷小事,不必惊动父亲。

皇帝一惊,赶紧上前两步,把老国公扶起来,安慰道:“岳父千万别伤心,孽障不懂事,与你何干?”

“家有孽子不懂事,朕与岳父同病相怜。夜深了,你老人家先回去休息。大舅兄,快送岳父回去,这些糟心事,朕来处理就是。”皇帝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只看老国公满头白发还在为国征战,就不该伤他的心。

西宁公更明白,陛下没有把萧二的事情当庭挑出来,是给他家留面子呢。谁知道,三公主来这一出,萧姑娘也姓萧,李姑娘也和萧家沾亲带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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