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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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琵琶都是口传心授,没有乐谱,公主今日之举,可谓惠及世人。”

“哪儿有那么容易就惠及世人……口传心授有口传心授的好处,情感、意境对于音乐,有时候是比技艺更重要的事情。当然,谱还是要有的。当年的《广陵散》不就是因为没有乐谱流传,才成了千古绝唱。”有谱可以记录下曾经的精妙音乐,不至于遗撒时间长河。可是,没有谱的时候,每个人弹奏的乐曲都不一样,依托于个人情感和个人在创造,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精彩。

不过,景华是不担心这些的。把乐谱复原出来,愿意参照的人,做他的“参照派”,不愿意的,继续走口传心授的路子就是。把乐谱复原出来,不过是多一条选择,而不是逼着人只能走一条路。

景华指着书中记载听者的感受,拿起自己的琵琶弹了一段。对,就是这么任性,她收集到的古谱,有些还能说一说音调高低,有考证的可能,有些干脆就是玄之又玄的听者感受,全靠后人猜测。对这种残缺得只剩一个名字的“古谱”,说是复原,不如说是创作。

“这段有金戈之声。”阮娘点评道。留在海棠别宫之后,景华才发现这阮娘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天才,尤其在琵琶上。她的愤世嫉俗和清高自持在琵琶面前都是不存在的。

“批把本出胡中,马上鼓者也,推手前曰批,引手却曰把,象其鼓时,因以为名也。”景华笑着背了一段,回应琵琶本就是骑在战马上弹奏的乐器。

阮娘抱起膝上琵琶,假指在琴弦上重重划下,她没有见过金戈铁马的战场,但感受过亲人流离四散家破人亡的战争后果。琵琶要弹出金戈之声,拨弦必须用力,而要表现更宽广的音域,手掌跨度必须大。阮娘这样的纤纤玉手、柔弱之姿,不知她是怎样从瘦弱的身躯中迸发出如此大的力量。

残曲终了,景华笑问:“你弹琵琶的时候在想什么?肯定不是想乐谱,谱已经在你心中,手随心动,无需乐谱。”

阮娘把琵琶抱在怀中,笑道:“什么都没想,又什么都想了。眼、耳、手、心四位一体,尘世间的烦恼好似都离我远去。沉浸其中,这乐声给我保护,给我另一片广阔天地。有时候也会参透世界的一些秘密:我如尘埃草芥,天地博大无垠,我却却从来没有无措和孤独。”

不必阮娘继续说,景华自然而然接口:“因为天地只是我心中的倒影,在这琵琶声里,我早已得到自由。”

阮娘笑着点头,所谓知音,不外如是。

美人对坐弹琴,这是一幅非常美好的画卷,令人不自觉弯起嘴角。可蒋女官没有这样的心情,摆在面前的茶水都凉了,她也没有喝一口。这样对于琵琶、对于音乐、对于人生深刻而曼妙的理解,在她耳中也不过如过眼云烟。

好不容易,公主和阮娘交谈完毕,蒋女官立刻上前,回禀道:“启禀公主,陛下龙体欠安,殿下请您回宫。”

景华漫不经心调着琴弦,“不是说大好了吗?前些日子还传来消息,父皇参加了春猎,又病倒了吗?”

“禀公主。冬日那场大病,确实好了,只是春猎的时候吹了冷风,又有不适。”

“恩,病在父皇身上,痛在我身上。可惜我代母尽孝,为外祖父祈福,时间未到,不好离开,恐神佛降罪。谭先生,把我手抄的经书交给蒋先生。这经书在佛前供奉开光,也是我的一片孝心。请先生带给小九,交由他代呈父皇。”

谭女官把早就准备好的盒子送到蒋女官跟前,蒋女官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左右看了看,小声道:“陛下龙体久不能愈,朝中已有立储之声。”

蒋女官以为这是石破天惊的消息,却不见公主面色稍变,连一旁侍奉的老姐妹谭女官也面色如常。难道公主早就知道了这消息?公主在宫中还有九皇子之外的消息来源?

不得不说,蒋女官想多了。

“嗯,我知晓了,你转告小九,沉住气,多做多错,不做不错。若要立储,小九也该是人选之一。”

公主不吝啬点播,这是好事。可听这话的意思,难道如此大事面前,公主居然不回宫吗?

蒋女官再三请公主回宫,景华却只调着琴弦,说一些宽慰劝告的话,多说两句,景华就不耐烦了,吩咐谭女官招待,自己走了。

“老姐姐,公主累了。”谭女官拉住蒋女官,把她往自己的院子拉。

到无人僻静处,蒋女官忍不住握紧老姐妹的手,恳求道:“公主是否还与殿下生气,你不和我说句实话,我这心实在难安。”

“又傻了不是,真生分了,还与你说这么多话,闲得慌?是你关心则乱,慌了手脚。听公主的,稳住,还不是公主该回去的时候。”谭女官握着她的手,亲切又温和,“公主若真生气了,我可没有好茶点招待你,早敷衍出去了。行了,好不容易来一趟,试试去岁腌的海棠果,做出的茶点可谓一绝。”

送走心有疑虑的蒋女官,谭女官过来复命。只见公主站在别宫二楼的高台上眺望,从这里西看,宫城就在那里。

“送走了?”

“送走了。还有些担忧,宽慰了许久,应该暂时没那么担心了。”谭女官站在景华身后,略退了一步,十分恭敬。

“嗯。这条路小九早晚都要走的。趁着父皇还在,我还在,他就算错了也有回旋的余地。”难不成真等少主继位,拿国家百姓的性命前程去赌吗?

后面的话景华没说,谭女官也不知想到没想到,谭女官只是笑着谈起阮娘,自然得转开话题:“山中日子自在,真希望公主多过这样的舒心日子。阮娘技艺高超,人品也好,不枉公主救她性命。”

也亏得公主是真心怜贫惜弱,愿意为无辜之人做主的性子。谭女官感叹,当日留下阮娘,拿了公主的贴子去帝都府打招呼,自然有人去查那位“郎大人”。公主再三强调,不许以势压人,一切按律例来。可能作出被人供养三年,忘恩负义,反手就把人禁锢起来,意欲杀害的人,能事什么好东西呢?

帝都府的效率很高,查一个刚刚攀附上权贵的新进士轻而易举。这位郎大人不仅在老家有妻有子,路上还演了一出“富家千金赏识落魄文人”的戏码,骗财骗色,到了京城不敢打良家妇女的主意,才找上了阮娘。

这样一个人渣,真把事情翻出来,就是一向“用才不用德”的人也被他恶心得够呛。他刚攀附上的那家立刻翻脸不认人,他们是想和新秀联姻,想跟着陛下重用科举进士的路子走,可也不想一条忘恩负义的疯狗和自己称兄道弟。只说自家也是被蒙骗了,不仅不理会他的求救,反而踩上一万只脚,令他没有翻身之日。

那位郎大人杖责、刺配,流放偏远之地,帝都府没让这个案子拖过新年。

“是她自己争气,我也见过许多人,摔倒一次再也站不起来。或者干脆安于现状,浑噩度日。阮娘这样向上向好的心气,谁不高看她一眼呢?”景华笑道。

“是公主慧眼识珠,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谭女官这不是奉承,世人对女子的审美是安分从时、柔顺贞静,那些傻子以为把女人关在内院养傻了,自己就高枕无忧了。

“先生今日是专程夸我来了?脸有些红。”景华捂着脸笑。

谭女官欠了欠身,也笑:“公主真的不回去吗?立储大事当前,若无公主助力,殿下一人恐怕无力应对萧家。”

“还不到时候。”景华还是这句话。

又过了几日,立储的风声突然高了起来,连景华这样避居别宫的人都听说了,还不是从秘密渠道传来的消息。当一件事人人皆知的时候,事情已成定局。连朝中微末小官都知道的消息,看来真的是要立储了。

于是,九皇子一人独骑上了海棠别宫。

“还不到时候,稳住。就是戏台上唱戏的,刚出场也是几个侍卫、童儿,谁家主角一开始就亮相?”还是在当初目送蒋女官离开的高台,景华把刚煮好的花果茶递给小九。

“是我养气功夫不到家,让阿姐见笑了。”小九呷了一口茶水,酸酸甜甜,犹如此时心境,“阿姐一位说不到时候,可我不知根底,这心实在静不下来。”

景华眺望远处群山,问道:“小九,你说若要立储,该从哪些方面考虑?”

“皇子人品、才干、出身、子嗣之类。上能孝顺父皇,下能压服群臣,能让宗室支持,能领武将归心,再加上出身,大约就是这些了。”

“是啊,宗法、礼教、舆情,都站在嫡子这边。没有哪位兄弟有经天纬地之才,能冲破嫡庶的桎梏,所以,若要立皇子,最多只能在四个人里面选。大皇兄占长,三皇兄、四皇兄和你占了嫡,可是几位兄长都有子嗣,国祚眼见三代都稳了,你吃亏在年幼。”景华简单分析了一下情况,这些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庶出且一向低调的大皇子与获罪守皇陵的四皇子只是陪衬,若无意外,储君人选只在三皇子和九皇子之间。“小九,你要记得,父皇是明君。什么朝臣评价、宗室归心、外人扶助,都不如父皇心意重要。读书的时候,我爱那句‘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一样的道理,父皇才是最重要的。将心比心,你若是父皇,你希望自己的儿子怎样做。从现在开始,把自己当成帝王,想帝王所想,行帝王所为。”

作者有话说:

昨天柳回来上班了,今年春节真是难忘啊!

第45章 母后早逝嫡公主45

春日的美好已经有无数人歌颂过,春花、春风、春景和那赏春的人。你在赏景,也是别人眼中的风景。

今日春光正好,景华兴致勃发,在一株海棠树下调弄琵琶。她坐在一条花色繁复华丽的毡毯上,粉红色的海棠花瓣落在她素色的衣襟裙摆,红得越红,素得越素,春风拂面,偶尔让发丝在脸颊上调皮,好一幅春景美人图。

在这温暖的春景中,景华手中的琵琶慢慢成了调子。

开始的时候,曲调如眼前春光、春景一样宜人,暖风熏人醉,春花迷人眼。可是慢慢的,风冷了下来,弦声单薄起来,犹如呜咽,如泣如诉,思念浓稠得仿佛从曲调中流淌出来一般。

这样的转变是自然而言的,毫不突兀的,春风不可能一直是温暖的,它是风啊,总要吹来些什么,再带走些什么。

兴之所至、情之所至,在山野中、海棠花树下,一首怀人思远的曲子,就这样诞生了。

不仅演奏者如痴如醉,倾听者也深受触动。

皇帝微服而来,身边只带了大总管高德和禁军统领萧文,皇帝见多识广,在他面前弄琴者,皆是大家。而他依然被女儿的琴声所打动,这不是爱女之心滤镜加成。

皇帝想听得更清楚一些,忍不住上前几步,却踏碎加下青草,发出簌簌响声。

不好,亲身骤停——惊动了弹琴的人。

景华回头一看,连忙起身福礼:“父皇怎么来了。”一边把皇帝让到树下毡毯上,一边向高德和萧文颔首致意。

原本坐着的阮娘早已起身退到一旁,忐忑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盘腿坐在毡毯上,旁边有一矮桌,上面摆着茶水、点心、香炉和书本。皇帝手搭在桌上,笑道:“朕来瞧瞧你。除了过年时候见过一面,朕几个月不曾见你的面了。怎么做如此悲声,可是日子不松快?”

“父皇误会了,我很好。山中日子清净,日日为外祖父、母后祝祷,为父皇祈福,充实又平静。至于这曲子,有感而发罢了。”

皇帝随手拿起矮桌上的书,发现是一本游记,上有先皇后批注。皇帝翻到书签那一页,墨迹有新有旧、深浅不一。游记写的是入山野巡访海棠树事情,旁边是发妻的笔迹,提了一首《人日思归》“入春才七日,离家已二年。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

人日啊……皇帝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老了,才会看到熟悉的字迹就想起很多久远的事情。本以为那些平常小事早已淹没在时光里,可此时想来,发妻垂眸时眼角的泪光却那样清晰。他们的长子,就夭折在人日。传说女娲创造天地苍生,大年初一是鸡,大年初二是狗,初三是狗,初四是羊,初五是牛,初六是马,初七是人。所以初七又被称作人日,人日的时候是要戴人胜的,百官皆以皇家赐下人胜、彩胜为荣耀,祈求一年吉祥如意。当年自己刚亲手把人胜贴在屏风上,凤仪宫却传来了二皇子病重的消息。

尔后就是夭折、入殓,发妻病重难以开怀,才有这座海棠别宫。

在海棠别宫,他们夫妻扶持着走出了儿子夭亡的阴影,可发妻却在几年后还是离开了他。孩子夭折的时候,正是发妻嫁入宫中的第二年,她思归的地方是哪里?

皇帝把目光从远山近树收回,重新落到这本游记上,新的墨痕写下乌黑油亮的二字“当归”。这样饱满坚定的笔触,不像弹出刚才悲音的样子。

皇帝扬了扬游记,景华会意抿嘴一笑:“今年,该是去年了,在宫里过了人日才到别宫。女儿是个慢性子,到了今日,被这满树海棠勾动思绪,突然想起了母后,才做此曲。”

“沉淀的总是好东西。”皇帝不在意一笑,“怪不得朕从未听闻,原来是你新作的,再为朕弹一遍吧。”

景华坐在刚才阮娘的位置上,抱起琵琶,重新演奏。重复了刚才弹过的乐章,接下来却怎么也续不上了,勉强试了几次,皆不成曲调。

“续不上了。”景华有些遗憾,笑道:“刚才想着母后音容笑貌,心中全是亲人不在的沉郁凄凉,如今父皇就在身边,心中熨帖,哪里还续得上曲子。”

“怪朕,扰了一支妙曲诞生。罢了,你换一曲吧。”皇帝好似不把景华委婉的奉承放在心上,目光又转回了山间风景。

景华换了一首《春光》,曲调欢快明丽,与今日入目所见一般生机勃勃。

一曲终了,皇帝抚掌赞叹:“我儿有才。之前还有无知小人弹劾你收容女妓,可见他们谬矣。”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那些满目肮脏、心存偏见之人的狭隘话,女儿只当没听过。”景华放下琵琶,把小泥炉移过来煮茶。

“你就是那个善弹琵琶的?”

皇帝一问话,阮娘立刻跪倒行礼,心中不安更甚。别说一国之君,就是普通人家的父亲,谁愿意自己的女儿与她这等人牵扯上关系?刚才皇帝的刚来,阮娘立刻起身,想侍奉茶水,却被明显是內侍的官人挡开。经此一遭,阮娘忐忑更甚,如今被皇帝询问,更是紧张得不知如何回话。

强自稳定心神,阮娘恭敬道:“正是民女。”小心机的点出自己有了良民身份,不再是卑微的女妓、

“试奏一曲。”

皇帝吩咐,阮娘拿过自己的琵琶,刚要席地而坐,却见惠国公主往旁边移了移,给自己空出一个位子来。

她们到山间野炊弹琴,本只有两块毡毯,先前公主和她一人一块,如今陛下坐了原先公主的主位,她的位置上公主正在烹茶。此情此景,连跟随在陛下身边的两位大人都只能侍立,她却能有一个座位。阮娘心中感动莫名,却不敢表现出来,默默坐到公主旁边,起手便弹出了感激之声。

对阮娘这样以琵琶为生的人而言,乐曲早在心中,她不通那些宫廷乐曲,不懂那些高雅之音,被公主一个让位的动作所感,也不再忐忑揣摩陛下的心思。陛下若要听宫廷正音,何必让她一个小女子演奏。阮娘终于定下心神,公主这样尊重善待她,她也不能坠了风骨,丢了公主的颜面。阮娘只奏自己擅长的、喜欢的,活泼快乐如山间小溪清泉。

一曲、一曲、又一曲,待景华把茶煮好分给皇帝和萧文等人喝了,赏好了春景,皇帝才微微颔首,示意停下。

“身世堪怜,心性堪夸,技艺纯熟,可谓国手。”

阮娘一怔,失礼得抬头看了看皇帝。阮娘见过许多人,正当红的时候,那是世家公子看她的眼神也不过那样。她精心专研的曲子,在他们眼里和街边小唱没有区别。可在陛下的眼里,她看到了慈悲。

阮娘突然响起佛寺道观里的神佛塑像,神佛也曾这样微垂眼帘,慈祥悲悯得注视世人。阮娘感受到天子以万民为子女的巨大震动,仿佛第一次感受到“子民”二字的力量。

阮娘深深拜服在地上,恭送皇帝离开。对他们伶人乐者而言,献艺于一国之君,是无上光彩荣耀。得陛下这十六字评价,不枉此生。

景华送皇帝下山,父女二人迎着满山海棠树,微风拂过,红的、粉的、白的花瓣就纷纷扬扬落到了两人肩上。

到了山脚,皇帝平淡道:“朕欲在今年圣寿上宣布立储一事,你也回宫来吧。”

“父皇圣明,此时立太子,父皇悉心栽培二十载,可初窥门径。再历练二十载,托以家国天下,不负祖宗基业,不负父皇也。”景华同样平淡,倒衬得身后的高德和萧文挑眉挤眼不庄重了。

皇帝撒然一笑,“你倒惊乖。不指望两个二十载,再给朕一个二十年就够了,为朝廷、为天下培养一个优秀的储君,把江山交托到可靠的储君手中,朕才安心啊。上车吧。”

景华就这样不带一片云彩的跟着皇帝回了宫。

那些生活上的小事不必她操心,自然有女官、宫女为她打点整理。回到庆云宫,迎接她的是接到消息翘首以盼的九皇子。

九皇子把这大半年宫里的新鲜事都告诉她:凤仪宫一系的处境好了很多,毕竟是多年的枕边人,皇帝也不是石头。过年很多典礼需要帝后共同主持,皇后理所当然重新占据主位。四皇兄被迁居到了京城,和萧表姐的婚事就定在下个月。三公主的婚事也定了,是阳颐侯府的世子。阳颐侯是开国侯爵之一,只是子孙不肖,到世子这代刚好第五代。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若要维持荣耀,尚主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景华也把今日和皇帝的谈话告诉九皇子,不知道高德的职业素养和萧文在忠孝之间如何选择,不知萧家人是否知道皇帝有意立储。景华笑道;“父皇圣寿在金秋,满打满算也不超过六个月了。这六个月,于谁都至关重要,事情会接踵而至,你准备好了吗?”

“阿姐放心,我们已经准备了十多年,不是吗?”

第46章 母后早逝嫡公主46

最近一段时间,大家突然温文尔雅起来,不论前朝后宫。一夕之间,大朝会不像菜市场一样吵闹了,有矛盾的朝臣突然懂得了克制二字真意,后宫妃嫔谦虚和睦比亲姐妹还要好,连下头宫女內侍都比平常和气些,见人三分笑。

突然之间,人人都成了圣贤一般。

没有人怀疑陛下是想吊着他们,因为从宣正殿传出消息,陛下起居内殿的紫檀木桌上有一块桌屏,上面记着好些朝臣的名字。陛下如今已经开始在那些名字上画圈,朝堂上也伴随着一些人事变动,年轻精干又能为的臣子升了品级,一看就是为储君做辅臣。礼部收到命令,起草了封太子仪典的条陈供陛下参考,已经改过两稿,还要进一步审阅。

这些如同一盘好菜出锅前飘出的香味,闻着味儿的人都安安静静等待着。

虽然公认最有可能的储君人选在三皇子与九皇子之间,可身为皇子,谁每个念想呢?普通人还想想着走到路上捡二两银子呢,皇子盼着皇位无可厚非。大皇子身为长子,又诞育长孙,一个长字,占了不少先机。五皇子、六皇子母妃都是贵妃,身份尊贵,母家势大,自认也有一争之力。七皇子八皇子等年幼的皇子一看九皇子都有机会,他们的母妃正值圣宠,所谓幼子得宠,他们难道不能争吗?

还有这些皇子身后的外家、朝臣,人人一颗热炭般的心,摩拳擦掌,只等着大展拳脚。

没想到事情不是从朝中开始的,而是从边关开始的。

安稳度过了炎热的夏季,就在陛下圣寿将至的时候,北境传来急报,蛮人南下叩边。不是例行劫掠,而是三十万大军齐齐出动,大战一触即发。

宣正殿,皇帝支起指节,节奏缓慢得敲着龙案,问道:“你们怎么看?”

殿内,左边列着六部尚书、三法司高官和可堪出战的诸位勋贵爵爷,右边是皇子们站成一排,唯一的一个女眷是站在皇帝身边,为皇帝磨墨的惠国公主。

皇帝没点明问谁,一时之间大殿内只听得墨锭和砚台摩擦的细碎声音。

景华放下墨锭,打破沉默,笑道:“父皇的考题这样大,诸位兄弟、朝臣都不知道怎么答了,不如先议定是战是和?”

朝臣们早就听说过惠国公主受宠,军国大事,一个公主能旁听已经足够证明。可皇帝同意惠国公主的建议,让人先议战和,还是让人吃惊。众人纷纷在心里把惠国公主的重要性又往上提了提。

户部尚书出列报了一遍今年的税收和支出,算了一笔账。若是此时出兵,大约需要多少银子。对比今年盈余,不赞成出兵的意思昭然若揭。

吏部尚书唐驸马却有不同意见,这位老狐狸也没有直接反对,只是和户部尚书一样,列举了这些年培养的年轻官员和将才,这些年轻的臣子已经在小规模的战争和地方民政上做出了成绩,若是派到边关,能最大限度保证胜利。

是战是和都有人表态了,剩下众人就放心大胆发表自己的意见。总结起来大约是武将愿意战,文臣愿意和。派系不同的官员在主战主和的大框架下还有许多不同,也许他们没有主观为自己谋好处的意思,可屁股决定脑袋,立场从来是不可回避的。愿意战的不一定是保家卫国之心炙热,也有建立功勋张扬武功的野望。情愿和的人也不一定是贪生怕死没有骨气,算算战和之间付出的差距,为国政者,不常要背锅挨骂吗?

景华站在御阶上,看着朝臣们威严的面容,或慷慨陈词、或老成持重,心中莫名有种当裁判的错觉。

朝臣们大概都发表了一遍看法,在军中声望最高的西宁公府萧老国公却没有开口。老国公年高德劭,被赐坐论政,他却微眯着眼睛,好似被殿中暖气熏得睡着了一般。

皇帝如同没看到老国公的失礼,转头问儿子们。

这时候是按照长幼来发言的,第一个是大皇子。大皇子已经蓄须,唇上有两片小胡子,看着沉稳可靠许多。入朝观政多年,他经手的都是无赶紧要的小事,左也行右也行,无伤大雅。如今骤然压力加身,还没有兄弟们的发言做铺垫,实在有些就紧张。

大皇子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恭敬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我大郑天朝上国,礼法正统,居中央而抚四夷,实该立下德威,令四方臣服,方显大国气象。”

“你的意思是打?”皇帝问道。

大皇子看了看皇帝的脸色,看不出什么来,又去看景华的脸色,他以为二妹妹一个小姑娘总要露出点什么。没想到景华只是微笑站在皇帝身边,连眼睛都没有多眨动。

大皇子补充道:“立德威虽然重要,但事情不可一概而论,凡事当以事论事,区别对待。若是关边战备不足以应对此次战役,先议和为大军争取时间才是上上之选。”

“那时就和?”

“以事论事、见机行事,灵活变通……”

皇帝不置可否懒得听了,“老三呢?”

被皇帝打断,还有许多话想说的大皇子无奈退回殿内,脑海中不停后悔,该少铺垫几句的,自己还有好几句精妙的见解没说,若是再给他一些时间,一定能让父皇刮目相看。

“如今立国虽已五十载,可南方鱼米之乡收归国境才不到二十年,人心不稳。若是此时开战,粮草从何而来?去年两湖夏季旱灾、冬季冰灾,粮食减产五成,父皇连连下旨减免税赋,若是大战必要增加税赋,百姓何辜?大战还要抽丁,比加税赋更让百姓惧怕。即便不抽丁,也要征发徭役运送军粮物资。若走陆路人吃马嚼,十石到北境只余三石;若走水路,运河不通,工部只疏浚了京城周边行省,正是产粮地的蜀中和闽南尚未疏通,海运只存于前朝史书中,风险太大。如此算来,运粮都成困难。还有,如今已是秋季,北境的冬天马上就要来了,南方士兵多不抗寒,若要战只能抽调北方士兵,保暖是一个大问题,只士卒衣物干柴又是一大笔开销。如此种种,朝廷负担太重。反之,若是以逸待劳,据城以守,等到冬日冰雪封城,蛮人也难以攻下城池。蛮人也是人,不是刀枪不入的神仙,冻狠了自然也就退兵了。大哥说得对,若是到不得已时,还能以议和作为幌子拖延时间。不是儿臣们不行君子之道,而是与蛮人没什么道义可讲。如此,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解决此事。”

“儿臣还有一点私心,父皇圣寿将至,不值得为跳梁小丑影响大好局面。儿臣一片孝心,望父皇明鉴。”

三皇子想来是做了一番功课的,说得很全面,很能支撑他主和的观点。

尔后几位皇子的发言大同小异,他们事先都没接到消息,即兴作答太考验捷才。有个现成的模板在,几位弟弟在三哥的观点上增减,不功不过。

最后,到了九皇子。

皇帝听儿子们说车轱辘话已经听烦了,以手支额,撑着脑袋歪在龙椅上,漫不经心道:“最后了,小九~”

九皇子之后再无皇子列席,不是皇帝没有其他皇子了,而是其他皇子都没到。十皇子八岁夭折,十一皇子年岁更小,最小的十五皇子还在襁褓。

小时候,景华看着兄弟姐妹的排行,总怀疑母后受到针对,不然怎么就二皇兄夭折了。后来才知道,皇家夭折的孩子是不序齿的,二皇子因为是嫡子而破例。皇子们七岁的时候为其打造身份玉牒,七岁已经是养住的年岁了,十皇子是意外中的大不幸。这俩是皇帝名下唯二夭折而序齿的皇子。

剩下的皇子年纪太小,不够资格论政。或者说,不够资格争夺太子之位。正是皇帝考察储君人选的时候,每一个问题都不是寻常对答,是对储君的考验。

“儿臣主战,一切困难都能克服。”九皇子的话掷地有声,把微眯着眼睛假寐的朝臣都吵醒了。皇子们再有见解也不过孩子,在朝臣老狐狸看来有许多不成熟之处,可在陛下考校儿子的场合,他们只有假装每个皇子龙孙都是金口玉言。

九皇子是第一个把战、和挑明的人,他的观点和他一样年轻锐利,锋芒毕露。

“论战力,西北有大姐夫,东北有西宁公,此二者皆国朝良将,屡立战功,深受将士爱戴,对蛮人作战方式、北境地形都十分熟悉,麾下也俱是百战之师,若是开战,不弱于人。”

“论粮草,北境也有军屯,若是开战,需要朝廷从其他地方补足的粮草并不多。只要把战事控制在第二年开春之前,不会影响当地春耕。补足的粮草也不需要从蜀中、闽南这样远的行省调用,从京畿周边行省调用,所用军粮与明年赋税抵扣。其他行省按比例增加,以补足明年总体赋税即可。明年没有大战威胁,施行起来更从容。”

“论人心。我朝初立,若是容忍蛮人一次次劫掠百姓,恐人心尽失。我朝既为教化礼仪之邦、威加四海,德传万邦。自己底子不够硬,凭什么立中原待四方来朝。”

“儿臣想用这一场大胜,做父皇圣寿最好的贺礼。”

完美,和三皇子的观点完全争锋相对。

抛开那些和稀泥的、耍太极的墙头草,和立储一样是战是和,结论也将从他们中间产生。

朝臣们看出了皇帝考校皇子的深意,一个个修了闭口禅,只当自己是哑巴。

皇帝没好气看了一眼这些老狐狸,令众人退下。

殿中只剩景华,回宫之后,她每日在宣正殿尽孝,如今许多皇帝的命令都通过她传达各级,所以,此次议事,她才能如此巧合的出现在这里。

用膳过后,皇帝进了补药休息,景华还是没有对大战发表任何看法。皇帝笑问:“你倒是不着急?”

“女儿当然不急,总有人会出来陈述厉害,有人出谋划策,最后不过是一人决断而已。”

皇帝一怔,继而大喜,哈哈大笑道:“好见解,好心性,若为皇子,可做储君矣。”

第47章 母后早逝嫡公主47

“阿姐,父皇如此赞誉,是主战的意思吗?”庆云宫,九皇子紧张问道。

“不知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暂时先不想这个,想要战,只是当时临场发挥的几个理由还不够,写一份具体的条陈呈给父皇才好。我要了中密库的令牌,有什么需要的机密资料,你自去看吧。”景华把一块乌金令牌交给九皇子,心中暗自感叹,他们姐弟身边环绕的都是年轻人,伴读家中父祖之类的又不够信任,条陈多半只能自己参详。若是身边有萧老国公这样的精英人物在,还愁什么?

“可父皇赞誉你可为储君啊。”九皇子还是有点想不开,这肯定是看中他们姐弟的意思,至少也是主战的倾向。

“你可真好骗。若为皇子?我是皇子吗?既然不是,说点漂亮话又怎么了?我说若是母后还在如何如何,能让母后死而复生吗?乞丐说若我做的宰相如何如何,你就把他当宰辅对待吗?不要钱的便宜话,要多少我说多少!再想想父皇私下与我说的话,怎么突然成了公开的秘密,人人都知道?”

九皇子沉默,难道高高在上的陛下、金口玉言的陛下,还要用这种小手段混淆视听吗?

为什么不能!反正景华从来不把皇帝当神仙,再英明的皇帝也是人当的。

不知道别人能不能看穿这一点,景华相信三皇子会看穿,至少他身边的谋士团会为他拨开迷雾。

如同景华所说,重要人物都会压轴登场。自从边关战况入京,陆陆续续有人求见皇帝。当然,这个消息范围保持在上层知晓,有面子的单独求见的,放到外面已经是一方人物。

比如,文襄侯求见过陛下。作为我朝第一个文人封爵的,文襄侯祖上是跟随太祖打天下的谋士,思虑之深,世所罕见,那是真正以天下为棋局。

景华试探着打听文襄侯与皇帝的谈话,意外的轻松,轻易打探到了:文襄侯主和。

当初以为朝堂就是六部尚书、三法司和各位武将的天下,到了关键时候才发现,每一位在帝都屹立不倒的,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传奇,每个人对皇帝都有自己的影响,他们汇聚成各种力量,影响皇帝的决定。

而这些人中,暂时没有萧老国公的身影。

文襄侯的话传出去之后,主和的人更多了一些,景华很担心,面上绷得再镇静自若,心里也是紧张的。可萧老国公一直没有入宫,景华就可以压制着自己,每天早上写三遍克己,对手还没有出牌,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直到皇帝主动召见了萧老国公,而这对翁婿的谈话,却一点儿也打探不出来。

景华遗憾之余越发肯定,外界能得到的消息,都是皇帝让流传出来的。

“公主,该去宣正殿侍奉了。”琉璃轻声提醒。这些日子,公主日日在宣正殿伴驾,这样的殊荣,连皇后都不曾有。事实上,自从战事消息传来,宣正殿只接受凤仪宫和庆云宫送汤水点心,大浪淘沙,事实证明储君之位皇帝只考虑在三皇子和九皇子之间。

“好,就来。”景华从书案后起身,中密库的文卷都是机密,不能带出,她要把记住的东西誊抄下来,相当耗费精神。

琉璃上前扶着,奉承道:“陛下最看重咱们庆云宫,九殿下有您帮衬必有大造化,凤仪宫可没这份恩宠,能日日在陛下面前说话。”

“别自满,谁还没个帮手了?”景华笑着让她真理衣裳配饰,被簇拥着走出大殿。跟着的都是心腹,又在自家宫里,纷纷奉承起来,自家两位主子的辛苦她们都看在眼里,若是能宽慰一二,她们也高兴。

到门外秋菊傲霜,开得泼辣热烈。景华突然笑容一滞,“琉璃,你刚刚说什么?”

琉璃疑惑,还是笑着重复:“说陛下疼爱您,连缂丝这样的好东西都先紧着您。”

“不是,不是这些,之前的,之前你说的哪句话。”景华皱着眉头,她总觉得某句话触动了些什么,可是刚说过的,她又想不起来了。

琉璃连连重复了几句,景华都说不是。

一旁青玉建议道:“公主,快到时辰,不如您先去宣正殿,奴婢们把刚才的话录下来,等您回来再看。”

“不,就现在想,你们都想想自己说过的话。很重要,一句也不要落。”

公主宁愿耽搁去宣正殿的时间也要找出这句话,几个大宫女不敢怠慢,相互提醒着回忆刚才的谈话。

“对,就是这句,‘凤仪宫可没这份恩宠,能日日在陛下面前说话。’”景华终于知道自己长久以来的违和感是什么了,怎么感觉这场争斗中,自己的存在感那么强。不是三皇子和九皇子的争斗吗?为什么哪里都是自己?萧老国公和皇后难道没有伴驾的荣耀吗?他们为什么不去?

景华闭眼思索片刻,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又端起温柔的笑容,往宣正殿而去。

若要做储君,应该接受旁人辅佐,可若是枝强干弱,皇帝怎么看?萧家很聪明,萧老公爷真的把为人臣子的本分做到了极致,他把自己和嫁入皇室的女儿分开,把萧家和皇家分开。真是一位有智慧的老人啊。

可他能这样做,自己不能啊。后宫中没有长辈为援,外朝也无外家做臂膀,若是自己也撒手不管,小九势单力薄,如何斗得过。他们姐弟一体,小九失败,自己也将沦为鱼肉。

所以,就算知道了萧家刻意回避的原因,景华也不能学。

皇帝连萧老国公都召见过了,事情也到了拍板的时候。

午膳过后,皇帝带着景华在花园散步,伺候的人都远远坠着,在这紧要关头,至尊父女的谈话谁都不敢偷听。别说偷听了,宣正殿的宫人恨不得离得更远些,就怕听到一鳞半爪,日后突然从天上掉下个莫测之祸来。

只有高德微躬着身子,隐形人一般站在旁边。

“你说人人出谋划策,只需一人决断,如今有决断了吗?”皇帝笑问。

“父皇说笑了,普天之下能决断的,只您一人。”

“是吗?那你也说说,想如何影响朕的决断。”皇帝的话很直白,与宫廷里一句话三个弯儿的风格十分不符。

“女儿自然是主战的。那些主和的想法我都知道,也细细分析,试图带入主和的观点,可不甘心啊。父皇,我朝立国不久,真的一统天下也不过这一二十年的时间,蛮人这个时候挑衅,若是避而不战,国威何在?蛮人不是圈养的狗,是贪心不足的财狼,议和通商,那些送出去的刀枪,总有一天回打回我们身上。就算有困难,勒紧裤腰带也要打,事关国威国运,不能用钱财衡量。”

“钱财不足以衡量,那将士性命呢?一将功成万骨枯,你素日出宫看着乞儿都要施舍两个馒头,如今倒不在意旷野枯骨了?”

这是指责吗?面对皇帝的话,谁也不敢想得太浅,景华稳了稳心神,道:“我拟了一份战后抚恤的条陈,父皇看了吗?我会看着户部和兵部播下的抚恤金,让每一两银子都用在将士身上。我已经让妇幼互助会做好准备,将士遗孀遗孤的抚恤,她们会补足朝廷不能关照到的细微之处。若是还不够,我名下的商铺所出,银钱都用到抚恤上,边关重建,我亦可支援。”

“还是想打,你的权欲之心,比男子还强些。”

景华脸色僵住,先前只是暗讽,如今变成明嘲了。

景华不说话,皇帝又道:“你在宫中,处处爱争个第一,如今在朝政上也这样?一纸命令下去,千万人的性命寄托于上,这也由得你争强好胜?”

沉默了一会儿,景华轻声道:“儿臣以为,这是父皇希望的。”

“哦?朕何时说过?”

“父皇令我独立一宫,给我和小九前所未有的殊荣,难道不是想我们原嫡一派和凤仪宫一派比一比?父皇要为天下挑选最优秀的继承人,我要保住自己和小九的性命。父皇,您不能一边递刀把我们往战场上推,又一边指责我们为何要出手,何其不公?”

“朕逼你上战场?呵呵,也逼你构陷姊妹了?婉华落水那晚,萧六指使的內侍是怎么死的?你们遭遇刺杀,明知是老三所为,怎么老四出来定罪,你倒不吭声了?心怀怨怼,连带着朕呢!”

这样的指责,与宣判死刑有何分别。就是一直知道这些消息的高德也保持不住谦恭的神色,下意识慢了两步,他也不想卷入皇家至尊父女的争端。

被宣判的景华却没有立刻跪下请罪,连神色都没有太大的变化。这一天在脑海里已经模拟过很多次了,每次想象推演都比不上现实中父皇给她的压力大。第二只靴子终于的掉下来了——皇帝是明君,皇帝不可欺,即便侥幸瞒住一时,也无法瞒过一世。

“萧六表哥指使的内侍是他自己杀的,见死不救才是我做的,而我从不觉得自己错了。至于四哥,成全他的孝悌不好吗?四哥是直率人,远离这些纷争也好。若是只有我自己,我怕也要学大姐姐和四哥,明哲保身,远离喧嚣。”

“皇宫在你们眼里是龙潭虎穴吗?”皇帝冷冷问道,旁人这样想可以,可儿女也这样看,做父亲的难道不悲哀吗?

景华却不答,反而说起闲话:“幼年读史书,刘子鸾当时年方10岁,临死时对左右悲泣道:愿来世不复生于帝王之家!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我也这样想过。后来才发现,这样的悲音都是失败者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以天下供养一人。有本事的人,谁没有这样的上进心?”

“所以——”

“名利场什么时候不是刀山火海,即来,无悔。”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皇帝怒极反笑,斥道:“好大的胆子!”

景华被训了好几回,现在已经能稳住心神了,严肃认真的看着皇帝,“父皇既赞我胆大,那我再说几句大实话。昔日鲁肃劝孙权,‘今肃迎操,操当以肃还付乡党。品其名位,犹不失下曹从事,乘犊车、从吏卒、交游士林、累官故不失州郡也。将军迎操,欲安所归? ’江山是我们自家的江山,臣子们可以屈膝迎奉新主,大不了家族换了嫡庶主疏,我们自家呢?男子斩草除根,女子被当做战利品赏赐给新贵……儿臣不愿见此情景,愿为父皇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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