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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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想清楚,只要踏出这道门槛,我不会为你签署任何推荐信,有我在的地方,我不允许你的声音存在。”庞弗雷教授在背后冷冷道。没有法律风险,不代表不能用别的制裁手段。

景华没有回头,背景连停顿都没有,直接走出了教授的办公室。

教授的咆哮声整个实验室的同事都听到了,和景华关系最好的一位黑人女孩儿道:“当初你问我需不需要学西班牙语,方便看文献。我告诉你不用,你还问为什么。当时没说,现在可以告诉你了:因为你早晚要回去的,没必要适应什么,你们中国人总是这样。”

第92章 港都豪门小公主9

“你早晚都要回去。”这句话对国人而言,也许是骄傲自豪的,学成归乡、报效祖国是可在骨子里的信念。可对那些倾心培养你的人来说呢,看重你、栽培你、甚至把你当做衣钵弟子,不是为了让你有朝一日成为对手的。

我对祖国有了交代,可我也同样辜负了别人。有什么办法呢,人这一辈子,总是在辜负与被辜负中长大的。我已经尽力了。

景华载誉而归,没有参加庆功宴享受恭维,而是第一时间去了医院。印象中健硕的老人已经瘦成一把枯骨,深陷在床上,仿佛被子都能压垮他。老人的手只剩一层皮贴在骨头上,血管突出,犹如要挣脱那层薄薄皮肤蹦出来。

景华轻轻握住老师的手,听他断断续续的叮嘱:“回来……就好,好……研究,要抓紧!”

“老师,我回来了,您放心,我会的。”见惯了生命无常,可我仍旧为即将凋零的大树伤心。

老师的妻子儿女早在当年的浩劫中去世,唯一一个孙子,并没有走上研究道路,而是入了仕途,大约每个人都会根据自己的经验、家族的遭遇找寻自己认为更好的出路。

老师去世,举国皆知,普通人只知道那是新闻里的一段讣告,感叹一句好像是个老专家。行当里的人却天南地北、全球海外往回赶,只为了送老人家最后一程。

悼念仪式过后,老师的遗体被送到公墓入土为安。所有人都离开了,景华留到最后,心中充满对老师的不舍和命运无常的感慨。

景华正准备离开,却见一位黑西装、戴眼镜的男士抱着一束白菊过来。

“铁师兄。”景华颔首示意,微微侧头擦了擦眼泪,不愿自己表现得狼狈。

铁师兄放下花束,三鞠躬后长长叹息,两人沉默着,他们只是点头之交,在这个场合,并没有寒暄的意思。

铁师兄摸出烟点了起来,景华退了两步,微微蹙眉。铁师兄见状,立刻把烟蒂扔在地上踩熄,又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把烟蒂捡起来,包好拿在手中。

“现在带手帕的男士已经很少了。”景华忍不住道。

“其实我平常不抽烟的,这两天遇上事儿了,忍不住抽两口。”

“气味会影响我们的细微判断,我抽烟是个好习惯。”景华点头表示认可。

铁师兄微微一笑,又意识到不合时宜,压下嘴角:“没想到师妹还在,我特意等人走了才来的。悼念灵堂我都不敢去,三年前我错过了赵老师的葬礼,已经是人人喊打,现在更不敢在崔老师的葬礼惹人厌烦。”

景华没有说话,铁师兄却谈性很浓,伸手做请:“我送你出去吧。”

“听说你放弃了在美国独立主持项目的机会回国,惹得庞弗雷教授勃然大怒,他已经放话不愿意和你出现在同一场合。可惜你回来也只赶上崔老师最后一面,其实也不可惜了,终究见上了,不像我……一辈子的遗憾啊!”铁师兄一边说话,一边观察景华的神色,见她沉默,自嘲一笑:“你这样排除万难回来的,应该很瞧不上我吧。”

“没有的事,个人选择而已,无可厚非。回国不会高人一等,留在国外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事实上,我对庞弗雷教授也感到很抱歉。”

“是啊,咱们这种,就相当于拜几个师父的,每个师父都对你恩深义重,选谁都是错,心里的痛谁知道呢。我之所以选择留下,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师妹,我想问问你对中医怎么看?”

“传统文化,就是现在还不太规范。”景华实话实说。

“是啊,不规范。现在国人仍旧习惯性把医术分为中医和西医,那你说小柴胡颗粒算中医还是西医?其他中成药呢?中医的骨子,西医的手法,所以,称为现代医学更恰当。什么是现代医学,我还不能给他一个准确的定义,但至少我知道现在的中医是不能称之为现代医学。它模糊不清,对计量和标准没有准确定义,甚至还有很多民间赤脚医生的,一个方子走遍天下,打着中医的招牌招摇撞骗,败坏中医的名声。现在还有人把中医和巫术联系在一起,长此以往,中医怎么走出国门、走向世界。”

“最开始的时候,我梦想确立规范,后来我发现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后来我希望引进现代医学手段改良中医手法,侥幸取得了一些成效,但远远不够。现在我想清楚了,一开始就定一个好高骛远的目标对实现梦想并没有什么帮助,不如从小处做起。”

景华奇怪得看了他一眼,从善如流问道:“铁师兄想说什么?”

“我想做中药饮剂。师妹,有兴趣和我一起做吗?”铁师兄眼神灼灼得看着景华。

“这是一个新领域啊,师兄做到什么地步了?”

“中药饮剂简单粗暴的说就是把中药做成冲剂、丸药、药片、药水等等方便服用的方式,这解决了中药服用最大的难题。在制成药剂的过程中,可以加入代糖之类调整口味,最终形成口味好、疗效好、方便服用的成品。市面上现存的中成药都是大路货色,最普通的,想想一下,如果病人得了癌症,医生开了中药,通过我们的手段,能让中药变成浓缩颗粒、药片,让病人随时随地开水一杯就能服用。再也没有文火武火的折腾、难闻的药味、难以下咽的口感,这样定制化的、方便的服用方式,不也践行着中医一人一方的理念。而且成本小,更能适应现代生活节奏,救治更多人。”

“现代中医在全球的市场很大,尤其是亚洲,新加坡、港澳台等等地方是十分相信中医的。如果能有一种适应现代人生活方式的中药饮剂,那将是多么广大是市场。我们中医就能通过这种方式发扬光大!”铁师兄长叹一声:“做成这件事,到了地下,我也能见老师了。”

景华沉吟了一下,问道:“想要确定单位中药浓缩颗粒效用、中药饮片煎剂的等量性,才能折算在临床运用中的剂量,这是一个大工程。目前最好的办法是以水溶性浸出物的测定值进行对比折算,这需要大量实验数据支撑。如果想要进一步改良,需要的就更多了。”

“是啊,所以我来找你。不谦虚的说,咱们都算学贯中西了吧,也要中西合璧才算不负所学。有多少现成的方子等着验证,这并不是创造性工程,需要的是艰苦的重复性劳动。如果建立一个实验室,不需要多么高端的人才就能做到。只是之前一直没有人做,有想法、有能力的做的人太少。咱们中医也要有人传承啊。”

“铁师兄想怎么合作呢?”景华问道。

“我最近在找合作者,准备了简单资料,你先考虑一下。当然,你如果拒绝我,我也不会生气,咱们还是师兄妹。我非常理解你,毕竟我现在国内名声不好听,大家都觉得我不该出去。”

这话说的,现在出国的人多了去了,这不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吗?景华连忙道:“师兄误会了,我要是人云亦云,岂不辜负受过的教育。”

铁师兄微微一笑,眼含感激,在长期被人误解的情况下有一两句安稳之言,很是难得。

景华被送上车,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一直目送自己离开。回家仔细翻阅了这本策划书,景华手指在桌面上轻点,除了要求的分润过多,好像没什么问题。学者共有的毛病,总觉得自己手上的技术是独一无二的。

景华掏出手机,给程婉打了电话:“你在美国有人脉吗?帮我查个人,消息稍后发到你邮箱,注意保密。”

“怎么不自己查,你又不是没门路?”程婉解释:“我也不是推脱,这事我答应了,好奇问问。”

“是行里人,我出手动静太大了。你隔行如隔山不好打听,我给你一个可靠的人选,通过她你也许能省点事儿。”

“行吧。还有事儿吗?”程婉笑问。

“没有了,多谢,我先挂……”

“挂什么啊,真是用完就丢。无事不登三宝殿,我问问还和我发脾气啦。自己检讨检讨都多久没和我联系了!”程婉笑嗔。

“上个星期不才发过邮件吗?”

“读书心得就算交流了吗?”

“思想上的交流还不能算交流吗?”

“算了,算了,和你计较我是疯了,你果然读书读傻了。”程婉捂着额头叹息,“你什么时候回来,大伯大伯母催婚找不到人选,都催到我头上来了。”

“哦。你有结婚对象了吗?”

“就知道你会这么问。我也只和你说了,有个很有好感的人,但还不确定能走进婚姻殿堂。现在家里情况复杂,我不想在局势未定前把人拖下水。”

“恭喜你。有人选已经是莫大幸运,需要我的时候尽管开口。”不需要景华提醒程婉什么,以程婉的个性,能说出这样的话,想必已经反反复复查证、思考过。

电话那头,程婉笑得开心,她也不必问,这个姐姐从来面冷心热,她甚至能肯定,若是在董事会上自己和大伯发生冲突,姐姐会站在自己这边。这些年,随着程婉在集团话语权越来越重,以前的事情程婉也知道得越来越多。知道姐姐从小在父亲母亲之间两不待见,知道她曾经受母亲虐待、父亲冷暴力,知道她是如何反抗、如何逃脱,以致养成如今的性格。

程婉笑得开怀,家里为什么催婚催得这么急,不还是因为姐姐手上已经有高达百分之六的股份吗?家里这一辈没结婚的多了去了,可几乎都纳入集团范围,只有姐姐这样强大又不在掌控范围内的,可不得用隐蔽委婉的手段拉进自己的阵营。

摇摇头,程婉把这些污糟事甩出脑海,聊起了八卦:“你叫我把房子腾出来,是自己要回来住,还是金屋藏娇?”

“一切都只是设想,我想在那里建一个实验室。”景华不介意提前透露点什么。

“真的,你要回来了?”程婉惊喜极了,“那我马上安排,你有合心意的建筑图纸吗?我帮你推到重修。器材要的吧,人手呢?我……”

“别动,只把土地腾出来。会走进这里的,不知道是伙伴还是猎物,先别动。”景华只轻描淡写提点这么一句,程婉就会意了。

两姐妹又说了些别的八卦,这才挂断电话。

景华在等消息,并不急着回复铁师兄,现在她的重心在立项上。在国外进修这几年,她更意识到传统中医是个取之不尽的宝库。如今人人都追求健康,是实验室里用器材合成的化合物健康,还是从草本、矿石这些本就存在的东西中提取的有效元素健康?科学,什么是科学?谁更科学?

现在没有人能堂而皇之、斩钉截铁的下定义,但她希望在自己的努力下,这一天能早一点到来。

景华正式进入研究院工作,也给了她独立带项目的权利,只是收到项目申请回复之后,景华看着上面的金额有些愣神。砍掉了百分之九十啊!这和去商场买东西是一个道理,商家出价一千,顾客回一百卖不卖,商家怎么也得说一句,你不是诚心买的啊!

景华打了几个电话,又取了一份报告敲开了刘副所长的门。他们研究所所长只是挂名,老专家已经不能工作,所长是名誉称号,所有的事情都有常务副所长处理。

“刘所,抱歉,打扰了。”秘书说了,景华只得到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她也就开门见山问道,“刘所,我想问一问项目经费是怎么回事儿?”

“小程啊,来坐,你们年轻人就是着急,我也想和你们这些见识过大世面的人多聊聊,近朱者赤,和年轻人多相处,自己的思维也更年轻了。”刘所笑眯眯请人坐下,能在和一群不擅交际的技术宅相处,刘所的高情商能让他快速理解这群人的思维方式。

刘所长走到旁边的会客区,拿起了功夫茶的茶具:“能喝茶不?尝尝我的手艺。”

景华沉默点头,众所周知,功夫茶是个耗费时间的过程,刘所长的功夫茶技艺也就是普通老干部水平,简称没有水平。架子摆得好看,流程弄得熟练,只是水不是好水,手艺不太到家,可惜了这好茶叶。

景华双手接过刘所长泡好的茶,先闻茶香,再煞有其事赞扬一两句,刘所长就恍如遇见知音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景华喝了茶,看看手表还有五分钟,她秉持着学者就该不会说话的愣头青形象,笑道:“我和秘书约了一个小时,还剩五分钟,足够说明问题了。”

不顾刘所长瞬间收起的笑脸,景华问道:“我报的项目经费被砍了百分之九十,我想知道原因。我还随项目书附上了前景分析报告和经费使用说明,我怕自己说有自卖自夸的嫌疑,分析报告是请专业机构出具的,非常具有公信力。所以,我想知道,做出大量砍经费的决定是什么人或者什么组织,依据又是什么?”

“你这孩子,就是心急。罢了,既然你问,我也要请你理解一下所里的困难,我们的资源总是倾向更容易出成果的项目。你提的抗体药的思路是个好思路,可它能做到的传统小分子药物也能做到,不存在什么靶点太多的问题,这些还没真正确定的结论咱就不讨论了。我们做小分子药物是熟练的、最能出成果的,你明白吧?小程啊,你放心,所里还是看重你的,你有参与抗体药研发的经验,所以直接给你拨了三千万啊,也不少了。”

“同一批申请的项目也有抗体药,目前所里正在进行的抗体药项目有六个,我看过他们的经费用途,分析报告并不严谨。就拿这次的项目来说……”

看景华一言不合就要背数据的模样,刘所长连连摆手,“我听了可记不住,我从研究一线上退下来多久了,再不能听一遍立刻计算出结果。小程啊,你可不能欺负我这老人。”

景华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刘所长想了想,他们这些做研究的,于人情世故总是欠缺得很,只能说的更直白些:“经费是所里班子集体讨论决定的,已经没办法了。这样,你尽快出点儿成果,再申请就容易了。”

“即便是集体讨论决定的,也要有依据啊?他们是根据什么决定的呢?并没有让项目负责人当面阐述,也没有私下询问,那只能是依据提交的报告做决定。我的报告有什么问题吗?”

刘所长叹息,真是……虽然和这样一根筋的研究者打交道很多,但还是不能适应他们这种不通世事的思维啊。

“小程,不是报告的问题。你在国外待久了,不要把国外的经验套用在这里,国情不同,具体问为具体分析,这个你知道吧。”

“话是没错。可是研究所吸纳我,看中的就是我经验啊,在面试的时候,老所长就是这么说的。”

得了,完全说不清楚。刘所长心里叹息,面上却是笑呵呵的,“小程啊,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呢,你回去再琢磨琢磨,请教请教同事,还想不清楚,再来问我。”

刘所长已经端茶送客,景华一脸迷茫却也起身道:“好的,谢谢刘所。”

在办公室等着景华的几个研究员见她回来,连忙问道:“头儿,怎么样啊?”

这些研究员年龄都比景华大,但是在她手下办事,还是信服她的能力的。

“有多少钱、办多少事,大家放心,人头经费是充足的。”

哀叹声在办公室响起,不是每个人都盼着这点儿死工资的,谁不希望项目出成果,奖金才是大头啊。

“头儿,我就说你直接找刘所没用,撕科研经费这事儿我有经验啊。”

“嘘~”景华手指放在唇边,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们只管做实验,剩下的有我。”

我知道手段、关系在任何地方都存在,别扯什么国外国内,人性不分国籍,只有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只是为什么要自降身价,牵扯进这些争斗中,真愿意与人心打交道,进家里集团不好吗?商业比可言更容易出成果,现在程婉已经商场名人了。

景华这边没动作,倒让暗中关注着的人失望了,怎么说也是从国外回来的大拿,身上自带光环,怎么这么窝囊,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景华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但她知道铁师兄是怎么想的了。坐在咖啡厅包间里,铁师兄笑道:“你从小在香港长大,又在国外发展好几年,应该喜欢喝咖啡吧。这家是从香港整体搬迁过来的,从装潢到服务员,原汁原味,你试试。”

“嗯,一杯卡布奇诺。”景华又点了这个,实际上她对任何饮品都没有偏爱,解渴最爱喝的是白水。对咖啡而言,大约喝什么蓝山、猫屎才正宗,她点这些糖半杯、奶半杯的卡布奇诺就是哄小姑娘的。谁让她愿意被哄呢?

“我上次和你说的项目,你考虑得如何了,国内研究所的情况并不是海晏河清,一片光明。”

“恩,经费上苛刻了些。”景华笑道。

“是啊,科研最忌讳的就是外行指挥内行,组织人事上的事情可以由管理者决定,技术上的事情就该由科研者决定。经费是保障、是基础,经费也由他们来定,不就成了外行指挥内行吗?你也别太生气,向来都是这样,你刚回来、人又年轻,没什么成果,总是被人看轻。你又是清高的,不愿意动用家里的关系,这样怎么能要下来经费嘛。”

“铁师兄说错了,我可没什么关系。”

“瞧瞧,还和师兄见外呢。行,行,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吧,只要你想得开。”铁师兄呷了口咖啡,又问:“我上次和你说的项目,你觉得前景如何?”

“挺好的,有两个问题最突出。一是前期投入太大,二是没有独门秘方。要是只做小柴胡汤、桂枝汤这种大路货色,没有拳头产品是不能打入市场的。”

“前期投入再大,只要值得,总能拉到投资。师妹放心,我既然提出了这个项目,就有拿得出手的独门秘方。”铁师兄凑近她耳朵,轻声说了个方子。

“听说过它的大名,师兄你是怎么知道的。”

“嗨,药方有什么用。市场上老干妈的配方就写在配料表上,难道有第二瓶辣椒酱卖出了它的成就。重要的是对药方的现代化分析,我已经出成果了,所以才来找你啊。”

景华点头,是这个道理,对营养工程学而言,光有个配料表与不会做饭的人知道包子是面粉和肉做的一样,指导意义微薄。

“我需要考虑一下。”景华这样说。

“行,多考虑。”铁师兄也点到即止,没再追问。

接下来的日子,铁师兄就殷勤多了,一会儿请吃饭,一会儿请看歌剧,闹得景华哭笑不得。

“铁师兄,你这拉投资的方法也太肉麻了,真的,我真的在考虑,你不用这样。”

铁师兄腼腆一笑:“嗨,闹笑话了,我之前请一个哥们儿帮忙,他以为我要追求女孩子,才给我出的主意。我也没这方面的经验,让他给骗了。给你造成困扰了吗?真是抱歉啊。”

怎么会呢,没谈过你恋爱的人总让人下意识觉得单纯,合作伙伴而言,还有比这更好的品质吗?这样的男人尤其让人喜欢,君不见韩剧里不管男主角有什么样的身份,他一定、必须是没有感情经验的,市场已经验证过,强大能力与单纯性格的反差萌最受女性欢迎。

想通了这一点,景华笑着摇头,表示没关系。

有了误会、再解除误会,关系就更进一步了,景华主动提出:“你想把实验室建在哪里?我觉得国内很好,中医土壤浓厚,我们要做的归根结底还在中医上。国家对这方面也有补助和扶持,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铁师兄先肯定景华的想法,然后才和缓道:“是我连累了你,我在制药的行当里名声不太好,若是建在这里恐怕连人都招不到。是我考虑不周了,你要是觉得我这个合作伙伴不合适,就令找他人吧。我不怪你,就算合作不成,我们还是师兄妹啊。”

当一个人陷入深谷,并不需要你付出多么艰辛的努力就能拯救他,正常人都会伸出援手。人啊,本来就是慕强又怜弱,一个强大人只在你面前脆弱,这样的信任和特殊对待,如何不让人动容。尤其是对女性而言,天生的母性让她们天然关爱弱小、怜悯孤苦。说不得心中已经为这个人安上“蒙受冤屈”的标签,试图拯救落难英雄。

又想通了这一点,景华坚定道:“铁师兄说的什么话,我说过自己不会人云亦云,我有判断力。”

“谢谢。自从出事儿之后,你是第一个旗帜鲜明支持我的人,真的非常感谢。”景华觉得自己没说什么特别的,可铁师兄已经红着眼眶偏头擦眼泪了,景华也下意识认为自己做了了不起的事情,在对方心中有了特殊地位。

“那师兄想把实验室建在哪里呢?”果然,景华退一步问道。

“旧金山怎么样?那里大学林立,我们都在那里学习工作过,环境也熟悉,说不定能借此机会缓解你和庞弗雷教授的关系,你不说对教授也感到很愧疚吗?”铁师兄笑问。

“也好,听铁师兄的。”景华突然小女人起来。

“我们都是合作伙伴了,再这么称呼我是不是太见外了,去掉姓氏吧。”

“好的,师兄。”景华从善如流。

铁师兄微微一愣,却又觉得把“听铁师兄的”换成“听师兄的”也很动听,他们这样的身份,称呼一声师兄,含蓄而有情调,比称呼姓名更显独特。

“那师妹,我们一起努力吧。”铁师兄伸出手,两人握手标志着合作成立。

铁师兄想在旧金山开办实验室,景华完全同意,并把这件事全权委托给他。所以,当办不下去的时候,景华也没有丝毫责任。

“重新找个地方就是,咱们这种有留学经历的,两头都占、两头都不讨好,世上哪儿有鱼和熊掌能兼得的好事呢?”景华却丝毫不责怪铁师兄,反而安慰她。

“不行,不能建在国内。你不也是因为受不了体制的刻板才出来自己做的吗?师妹,咱们不能重蹈覆辙。”铁师兄听她话音中有建在国内的意思立刻反驳,说完又觉得自己太急切,语重心长的劝道:“你启发了我,世界上难道没有两全其美、兼具中西的地方吗?香港就是啊!”

越说铁师兄越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对啊,香港,我们就建在香港。”

景华沉吟了一下,“你知道我就是香港人,香港地价很贵的,这又是一笔大投资,我们还是要尽可能压缩成本。”

“你家在香港有房产吗?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能帮忙牵线搭桥买一点吗?我知道你向来不爱用家里的关系,只是问问,不犯你的忌讳吧?”

“师兄说的哪里话,我只是不想参与家里的勾心斗角,你知道的大家族难免有这些,又不是和家里决裂了。如果只是房产的话,我有一些,原来的别墅区,做实验室足够了。只是投进去我的股份需要相应增加。师兄做这些事情和我的目的一样,是为了独立掌控自己的命运,如果加入土地作为资本,就与最初目的相违背了。”

铁师兄心中一喜,笑道:“你就这么信任我?”

“当然,信任是一切的基础不是吗?那些房产对别人来说是一笔巨款,对我来说却只是身外之物。没有这些,我也有立身的本事。”

“师妹豁达,只有这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心态才能耐得住寂寞,走科研的道路。”铁师兄笑着恭维。

“师兄别给我灌迷魂汤,那土地就作为独立资产,以合作的方式与我们实验室合作。”景华如此建议。

“好,这样是师妹吃亏了。该分润的利益肯定要分润,而且我从自己的股份里拿出百分之一给你,这样咱们各自持股百分之三十六,留百分之二十八给后续注入资本。你看如何?”

“我听师兄的。”景华微微低头一笑,宛如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在香港,有程家的面子在,实验室建立得很顺利。景华劝铁师兄先不要大张旗鼓的宣传,在科研界,成果是一切的前提,不如先积蓄力量,一鸣惊人。

铁师兄觉得很有道理,介绍了一名自己的老同学作为实验室主管。“这是谢敏,我的老同学,我们一起读了大学、硕士、博士,又一起在实验室做了好几年,知根知底的。”

“欢迎,欢迎,谢师兄。”景华看过谢敏的资料,典型的学者,走过了典型的求学道路、研究历程。

谢敏之前就和铁师兄共事,很快就进入角色,带领着刚招进来的小研究员开始基础分析。

铁师兄笑道:“你也叫他师兄?”

“一个学校出来的,不叫师兄叫什么?”景华斜睨他一眼。

“那你也叫我师兄呢。”铁师兄嘴角含笑,眼神里全是柔情。

“我叫的是谢师兄。”景华在谢字上加了重音。

铁师兄潇洒一笑,轻轻点了点景华的鼻子,眼中全是笑意。

谢敏累了到楼梯间抽烟,恰巧看到这亲密得打眼的一幕,脸色阴沉。下班后,谢敏和铁师兄一起坐车回去:“师兄,今天在楼梯间我看见了,你和程小姐是不是太亲密了?”

“啊?亲密吗?没有吧,正常的男女同事啊。唉,你也知道我们这行女性少,我看谁都和哥们儿似的。”铁师兄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抓起谢敏的手亲了亲。“我的错,是我没注意同事间交往的距离,让你不安了。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的,我们已经一起走了这么多年,我想一直走下去。”

“嗯,我信你的。”谢敏不好意思把手抽出来,香港对同性恋的态度比内陆更保守一些,谢敏又是个传统含蓄的人,这么多年什么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但在外面这样一个小动作,还是让他耳垂都红了。

第93章 港都豪门小公主10

实验室就这样进入正轨,铁师兄和景华都是研究型人才,两人的日常也是泡实验室。大家都习惯了,经常相互打趣:我上辈子一定是个路灯,我太能熬夜了。

因为相互见过蓬头垢面的样子,所以感觉格外亲切。

这天,铁师兄终于分析定准了一种药物的化学分子,电子显微镜下分子呈现宝石般剔透璀璨的蓝色,它像天空一样蔚蓝、像大海一样深邃。这就是科研者最美的梦境,它美得言语无法形容。

景华只看了一眼就欢呼出声:“成功了,成功了!”

听到消息的研究员连忙跑过来,再次确认了好消息之后,相互拥抱,纷纷欢呼起来。

铁师兄微微张开手对景华示意,景华却害羞得看了一眼周围,示意他这个场合不合适。

铁师兄顺水推舟加入其他人狂欢的队伍,第一个拥抱了谢敏。谢敏是实验室主管,能出这个结果,他也付出了艰辛了努力。

“今天终于可以下个早班了。大家都回去洗澡、理发,该约女朋友约女朋友,该陪父母陪父母,我做主,先一人发三万的奖金。散了吧。”景华兴高采烈对众人宣布。

“万岁!万岁!”大家又是一阵欢呼,然后纷纷收拾东西走人。

谢敏正在自己的办公室收拾东西,铁师兄走进来再次拥抱他:“虽然只是一个分子,但我们终于看到了成功的曙光。”

“是啊,这么多年,辛苦没有白费,努力总有回报,我们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谢敏双目含泪,笑道:“我们去庆祝一下吧,我现在定餐厅。”

“好,就我们两个人。”铁师兄笑亲了亲他的耳朵,柔声道,“我先下去开车。”

谢敏提着公文包刚进电梯,就收到了铁师兄的电话:“真的非常抱歉,程小姐要带我去见投资人。你知道的,她的股份和我一样多,我不能不给她面子。对不起,对不起,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蛋糕好不好,天鹅蛋糕。……我对她能有什么不同,要是真有什么,我能这么老实和你报备?别想太多,我们走到如今不容易,不能放弃。”

景华刚到车库,笑问:“和谁打电话呢?”

“谢敏。你知道的,我们合租,上车吧。”铁师兄拉开副驾驶的门,请景华上车。

“你和谢敏关系挺好的啊。”景华一边玩儿手机,一边闲的无聊找话题。

“是啊,毕竟那么多年的同学和同事,说句实在的,就是亲兄弟也没相处这么久。关系好我们才合租啊,不是我吐槽,香港的房价真的太贵了。”铁师兄不着痕迹解释一句,努力把话题带偏。

“是啊,我之前看过一个报告。说香港的房租最让人没有尊严,很多人根本不是想谈恋爱,只是为了节省房租,找个人合租而已。”

铁师兄立刻警觉侧头看她,发现她只是漫不经心随口一句,还在继续看搞笑视频。

“是啊,是啊,房价太高了。”

两人先去了服装店。“怎么来这里?”铁师兄不明所以的停好车。

“我为你定了一套衣服,去试试吧?”景华挽着他的胳膊进了服装店,这是个设计工作室,只做私人定制,景华之前报的数据很准确,铁师兄换上,一些地方做了微调,直接就可以穿走。

景华看着从更衣室走出的人,眼中满是星光,笑着迎上去:“真帅,配上这条领带就更帅了。”

铁师兄会意低头,景华给他打了一个温莎结。

然后,景华带铁师兄去了一家高级餐厅,红酒、牛排,米其林大厨的服务。吃得差不多了,景华从包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递给他。

铁师兄打开,里面是一枚蓝色蓝宝石戒指,剔透得如同今天实验室电子显微镜下的晶体。

“马上就是你生日了,刚从拍卖行买的,本想等你生日的时候再送,可今天真的太合适了、太又纪念意义了。我本来托人改成胸针,可时间紧,只能买来什么样送给你什么样了。不太合适,抱歉了。”

送戒指的寓意太深了,铁师兄微微一笑,“我觉得很合适。”

两人深情对望,情意绵绵。

就在这时,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路过,远远看见景华笑着过来打招呼。

“这是鲍氏地产的鲍总,佳莱集团的王总……”景华起身给双方做介绍,“这是铁巡,我的朋友。”

双方握手寒暄,铁巡含笑看了景华一眼,他最近为了拉投资抓们研究过,对香港的大商人、大企业家如数家珍,眼前这些都是各大商业财团的少壮派老总。从他们的家世推断,这些人应该和景华从小就认识,可是在景华的口中,这些和他同一个圈子的人只是某某总,自己却是朋友。

铁巡心想,大家族出生的女孩子总是很矜持的,没关系,她已经暗示的足够明显了。只要自己再努力一把,抱得美人归指日可待。

既然碰巧遇上,大家就移步到餐厅的小酒吧闲坐。铁巡喝了酒,出来上厕所,趁机在手机上查了查戒指的信息。小报用耸人听闻的标题介绍了这次拍卖会,三百万港币,委托人透露买主是一位姓程的女士,新闻上分析很有可能是程家某一房的大小姐。

铁巡心头更加火热,一个人爱不爱不能只用为不为你花钱来衡量,但肯为你花钱,一定是爱你的。若是娶了这样的女人,何止少奋斗三十年。他已经打听清楚了,程景华可是有集团股份的,真正的太子女。

在后续的小聚上,铁巡表现得更加兴致勃勃。

景华和铁巡在餐厅门口分手,“太晚了,回去吧。”

“我送你。”

“不用,你也喝了酒,我有司机。”景华坐进车里,依依不舍摇下车窗,定定看了他好久,看得铁巡面色更红,心情更激动。

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铁巡的脸都还是红的,不止是酒,酒不醉人人自醉,今天真的太顺利了!实验出了成果,感情也更进一步,今天果然是自己的幸运日吗?

铁巡微醺得打开房门,迷迷糊糊开灯,突然发现谢敏站在窗边,发出短促的惊呼,铁巡埋怨道:“你在家啊,怎么不开灯,吓我一跳。”

谢敏穿着外套站在窗边,好像随时准备出门,冷风呼呼刮进来,他却一点儿都不觉等冷。

“怎么不说话,还在生我的气吗?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和投资人谈完,立刻往回赶。我还去了蛋糕店,可人家关门了,我也没有办法。我给你做碗面赔罪好不好,原谅我这一次?”铁巡走过去,作势要拥抱他。

谢敏快步闪开,隔着沙发和他对峙,铁巡这时候才发现他眼眶通红,好像哭过。

“不是这一次,是之前的无数次。我早就问过你,和程小姐是什么关系,你说只是同事。同事会一起逛服装店,会一起吃烛光晚餐,亲密得挽着手交谈吗?”

铁巡心中咯噔一声,难道谢敏今天跟踪他了?不要慌,没关系,谢敏是个重情义的,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深吸一口气,铁巡立刻解释:“你误会了,香港风气开放,只是社交礼仪而已。就是顿便饭,只因为那家餐厅高级,适合约投资人,我和鲍氏地产的鲍总,佳莱集团的王总他们谈投资呢!谢敏,你太敏感了。我们走的这条路本来就不容易,要是自己还疑神疑鬼,真的走不下去的。”

铁巡从公文包里掏出几张名片递给谢敏,真的是刚才小聚会上收的。

谢敏一把挡开,抢过他的公文包从夹层里掏出了一个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正是那枚蓝宝石戒指。

“这么名贵的戒指,说送就送,你说你们是普通同事,你骗鬼吗?”谢敏嘭得一声把盒子砸在地上。

铁巡心疼得立刻去捡,“你神经病啊,三百万呢!”一抬头却看见谢敏泪流满面,满腔的怒气混合着心虚,又夹杂着后怕,铁巡怕谢敏直接撕破脸去找程景华乱说,想着安抚为主,轻声唤道:“小敏~”

“闭嘴!”谢敏大吼一声,用袖子狠狠擦干眼泪,毛衣粗糙的线条划过眼睑,更疼了。“铁巡,我认识你的时候才十八岁,刚刚进大学,现在我已经三十八岁了,一个中年老男人。二十年,我陪着你上学、找导师、做研究、出国、回国……那么多年、那么多事情,人这一辈子,有多少个二十年?”

“你厌烦了就直说,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说过,如果我们哪一天真的走不下去了,不要出轨、不要隐瞒,我们体体面面的分开,再见还可以微笑点头,也可以不再见。可是,你为什么要把事情弄成这样?我算什么,阻碍你追求幸福、成功的绊脚石吗?”

“小敏,是我的错,我一时鬼迷心窍,我明天立刻和她说清楚。”看谢敏情绪激动,铁巡安抚的谎话张口就来。

“我说让你闭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已经一文不值了!我以前天真的想,一份痛苦,两个人分担就变成了二分之一,即使全世界指责我们,我们也可以相互取暖。等到了年纪,我们可以领养一个孩子,稳定的伴侣、健康的家庭关系,从这样健康稳定的家庭中吸取力量,同性恋还是异性恋没有区别。我们不伤害任何人,我们不需要隐藏自己,就活在阳光下。”

“可是你做了什么?你坚持不下去,你说啊,为什么要把我变成个笑话!”

谢敏嚎啕大哭,他很少哭了,男人不该哭的,可是,可是……

“小敏……”

“闭嘴,闭嘴,我说闭嘴!”谢敏嘶吼着跑进房间,狠狠摔上门。

铁巡叹息一声把自己摔进沙发里,痛苦得捂着眼睛。他有什么办法,他有什么办法,只说眼前这个五十平的小房子,一个月租金是两万,他想过优渥的生活有错吗?他今年已经四十岁了,人到中年事业家庭一无所有,他又能怎么办?

铁巡沉溺在痛苦中,突然听到房门响动,谢敏已经拖着行李箱出来了。

“你要去哪儿?”铁巡立刻上前来拦。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出来了,肯定是早就收拾好行李了,他难道早有预谋吗?

“放心,我不会去死的。闪开,难道让我看着你出轨,等着你给我发结婚请帖吗?”谢敏不知道从哪儿来那么大力气,用行李箱抵开铁巡,他来拉扯,一箱子转过去把他撞到在地。

趁这个机会,谢敏坐上电梯下楼,在路边拦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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