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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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喊声此起彼伏,三叔公皱着眉道:“咱们家可从来没有女人掌舵的先例。”

“那就从今天开始。”程老爷子冷哼一声,这些糊涂鬼,难道还没看出来,今天的结果就是程婉打先锋、程景华做军师,两个女人通力配合的结果。

程老爷子已经宣布了,不管心里有再多怨言,结局已定。

程父怒火中烧,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景华,像要喷火,又像在飞刀,恨不得眼神能杀死人。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程父怕自己忍不住真的动手掐死这个不孝女。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站哪边的,生养之恩呢?当初给她股份的情义呢?

在这样冷厉的目光下,景华把一直摆在桌上的黑色文件夹翻开,淡定道:“趁此机会,请诸位叔伯长辈做个见证,我名下所有股份全权委托给程婉代理,我不参与集团工作,只享受分红,保留收回股份的权力。”

在这沉默中,程父倒地的声音格外明显。“救护车、救护车!”程母大声呼喊。

程老爷子一挥手,特助安排医疗人员进来。程老爷子苦笑一声,原本是给自己安排的,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了。

景华没去装孝子孝女,淡定起身,不打扰别人、默默离开。

其实在会议室里,哪有什么不打扰的空间,众人直接被震傻了。

程婉也推开椅子,追了出去。

“姐!”程婉在走廊上拉住景华的手。

“你该享受成功,接受他们的恭维和祝福。”

程婉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成功是建立在气晕程父的基础上,到底是姐姐的父亲,说什么都不对。

“早就说好的不是吗?我已经腻了这个泥潭,世界广大,我有自己的路。”景华指了指玻璃墙外的高楼大厦、璀璨灯火,她要走自己的路去了。

程婉目送她的背影离开,回到会议室,股东们正在窃窃私语,打听景华和父母到底有什么恩怨。印象中景华的形象一直很单薄,除了许多年前得股份的时候出过一次风头,这么多年来,要不是特意提及,大家都忘了还有一个小辈占据集团这么多股份。

大房的恩怨无人得知,明显知道的程婉也没人敢来问她。

程老爷子被特助扶着退场,把舞台交给程婉,他的时代,过去了。

程婉出任集团总经理一年之后,举行了婚礼。她的未婚夫库克是一位钢琴家,英俊潇洒,会自己谱曲,会演奏很多种乐器,对权利欲望很低,是个真正视金钱如粪土的艺术家。程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明显温柔很多,浑身锋芒都收了起来。

新娘休息室里,景华穿着伴娘服,陪伴在程婉身边。

“我都三十多岁了,才掌握婚姻自主权,想起来挺可悲的,那些普通人家的女孩儿,反而随心所欲,早早就能结婚生子,享受家庭生活。”程婉看着镜子里盛装华服的自己,突然有些感叹。

“果然再强大的人在婚前都会恐惧,普通人家的女孩儿也不能随心所欲,她们会受制于钱、见识,只能在某个范围内挑选伴侣。你不一样,你就是想嫁给王子也行。”

“我吃多了撑的吗?程家还不够复杂!并没有被安慰到。”程婉笑嗔。

“库克是个好男人,你们已经试了这么久,磨合得足够好,一定会幸福的。”景华祝福他们。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下定决心结婚。董事会本来还有闲言碎语,我承诺我的孩子如果继承程氏,一定会姓程才没闹腾起来。我感觉自己就是古代的公主,好不容易招个驸马,还要受诸多限制。”

“你是女王。”

“哈哈哈哈——姐,我发现我一天比一天喜欢你,要不是有库克,我都想嫁给你了。”

“我拒绝!别贫了,小心口红蹭到婚纱。我出去给你拿点儿好入口的点心,再饿腰也不会更细了,我真担心你晕倒在现场。”景华翻了个白眼走出去了。

在走廊上,景华遇见的珍妮弗.朱,三四个助理跟在她身后,推着两排衣服,程婉的出门服、敬酒服、媒体采访的衣服,种类繁多。

“珍妮弗,辛苦了。”景华颔首致意。

“景华,你怎么出来了,是阿婉有什么需要吗?”朱小姐停下来和景华说话,挥手让几个助理先把衣服运到更衣室去,“叫我阿珍就好,听着亲切。”

“阿珍,婚纱设计得很梦幻,每个女人看着这样漂亮的婚纱都会憧憬结婚的。”

“谢谢。你在其中吗?”朱小姐问道,见她不答,又笑着自我解围:“冒犯你了吗?不好意思。”

“没什么冒犯的,只是不想折腾。阿婉这样的急先锋战士都奋斗到现在才如愿实现婚姻自由,我没有目标,自然没有奋斗动力。”景华想了想,觉得这样回答有些生硬,玩笑道:“单身保平安嘛,许多妇科病都是由性生活而来。”

猝不及防,感觉有辆车呼啸而过。

“玩笑,玩笑,吓到你了。”景华连忙解释。

“不是,我发现熟悉之后,高冷女神就变成了段子手,我很高兴自己看到了这一面。不过,我还是要纠正你,makelove是享受,灵魂交融,相当美妙,你该试试。”

“你倒是享受其中。”

“唉,我也没办法啊。可惜我这行设计师男男女女都同性恋居多,好像小众性向有更高超的审美情趣,我都不知道这种偏见是怎么形成的。我一个异性恋在设计圈好怕被歧视,模特里也有好多同性恋,我生怕哪天和某个男人抢男人,还是算了吧。如果有好资源,我会介绍给你的,八块腹肌九头身那种哦~”

“少来,你也没少享受生活。”景华打趣。

“为什么不呢?我可不是谈性色变的修女,也有足够的经济基础享受这一切。”朱小姐收了轻浮玩笑的神色,笑道:“说起来,这还要感谢你。当初要不是你拉我一把,我真掉下悬崖而不自知。刚去法国的那两年挺苦的,我很庆幸自己坚持下来。”

“我是什么都没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努力。阿婉选择请你做婚纱设计师,也一样是看重你的能力。”

朱小姐笑笑,不和她争辩,不是就不是吧,她心里知道怎么回事儿就好。

“我要去给阿婉试衣服了,回见。”

景华继续往外走,大堂里,程父神色冷淡得坐在主桌上,以他如今的地位还能在主桌上交际,但他并不开心。程父原本乌黑的大背头变成了驳杂的灰白色,不知道是真的“一夜白头”,还是不愿意再染发,现在他没有必要对外展示年富力强的形象。

看见景华过来,程父的脸色相当难看,景华也不理会,径直出了大厅,刚走到门廊,又碰见了谢敏。

“你怎么在外面,不习惯这样的场合吗?”景华问道。

谢敏在外面透气,见她来了,神色复杂道:“铁巡的判决出来了,盗窃国家机密、充当间谍,数罪并罚,判了十一年。”

“哦。”景华不咸不淡应了一声,“别告诉我你同情他。”

“只是有些怅然,二十年的青春啊。”

“别怅然了,我看见博然在到处找你。”景华不怀好意道。博然是个歌手,不知道怎么认识了谢敏,不顾十多岁的年龄差距,一直在追求他。双方年龄、阅历、生活圈子差距太大,现在谢敏见他真和老鼠见了猫差不多。

被人狼狈追着到处跑的谢敏狠狠瞪了景华一眼,“为什么请他当演唱嘉宾!”

“这回我真是无辜的,阿婉请的,她是真不知道这层关系。”景华耸肩,目送谢敏逃走。说实在的,要是博然只是眼馋谢敏的身体,想追求刺激,谢敏不一定会这么躲他。偏偏谢敏遇见一个本质上和自己相同的人,他们都认真对待感情。

他年明月不得圆,移将今夜照梨花,所有人都在大踏步向前。

景华笑得开怀,手机就在这时响了起来:“好,好,我连夜飞回来,不要动,我亲自过来核实。这么多年,终于出成果了。”

第98章 荒唐皇室和亲公主1

“公主,您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婢女小金跪地哀求,自从丽妃娘娘去了之后,公主就这么呆愣愣的坐在窗边,不哭不笑,小金真的担心公主伤心懵了。她家乡就有个婶子,儿子夭折后也这么呆愣愣的,后来直接疯了。

景华愣愣看着窗外风景,宫闱的景色一成不便,可她突然有了新鲜感。仿佛以前看这些都隔着一层薄纱,现在更能见到本源。

“去端点儿粥水来。”景华吩咐婢女。

“是,是,奴婢马上去。”小金一听说公主愿意进食了,喜极而泣,连跑带跳得出了殿门,看见外殿伺候的內侍才想起来宫中规矩,擦干眼泪,端着步调去御膳房取膳食。

好久没有正经吃饭,景华用了些白粥配小菜,感觉有三分饱就停下,压抑着进食的欲望,怕把肚子给撑坏了。景华把屋中凡是带字儿的都翻看了一遍,看到自己曾经写的批注,天真得惹人发笑。一个时辰之后再吃一回,因在孝期,这些简单的粥水,茶房的小炉子上就热了,不必再麻烦御膳房一回,平添是非。

一直这样吃了睡、睡了吃,景华缓了两天终于感觉缓过劲儿来了,吩咐道:“小金、小银来帮我梳妆,我要去见父皇。”

两个女婢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讶,公主终于想通了。丽妃娘娘被人诬陷与侍卫通奸,公主也被提前赐予封号品级,将要和亲北梁。幸亏丽妃娘娘聪慧,拼死一击,不但洗清了自己身上的污名,还让陛下对公主存了一份怜惜。

之前公主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都不理会,现在终于想通了。去求一求陛下,有死去丽妃娘娘的遗泽,肯定就不用去和亲了。听说北梁人茹毛饮血,都是吃生肉、喝马奶的野人,使者的胡子比头发多,身形魁梧,比宫里文质彬彬的侍卫长大人高出两个头,可怕极了。

“妆容淡些,眼角加些红痕。”景华对镜端坐,指挥小银给自己上妆。

“公主,现在宫中已经不流行愁啼装了,梅妃娘娘新创的冷梅妆……奴婢妄言。”

“照我说的上妆就是。”景华对婢女并不苛责,但也不想多解释什么。

上妆完毕,换上绣纹简单、颜色素淡的宫装,景华带着婢女去给父皇请安。还未到正殿,就听到远远传来丝竹之音,小金见公主面露疑惑,小声解释道:“这是梅妃娘娘在跳舞,梅妃娘娘就是原来的何美人,原本不得宠,后在御花园梅林间跳了一曲,陛下称之为梅仙舞,火速晋封。这才三个多月,跳了三品六级,已是梅妃了。”

景华光顾着伤心母妃被冤枉、自己的处境堪忧、母妃去世等等事情,几乎没关注父皇后宫,没想到依旧这样风云变幻。

景华点头,神思却飘远了,连她这样养在深宫的女子都知道,这个时辰应该上朝议政才对,父皇居然在正殿欣赏歌舞。北梁虎视眈眈,西羌厉兵秣马,南楚的小朝廷已成气候。以往只知享受,这些危机就在眼前,居然视而不见。

景华来之前,是想把近些日子所思所得禀告父皇的,折子已经拢在袖子里,如今看着架势,恐要慎重。难道朝中没有刚直果敢之人劝谏吗?

景华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直到一曲终了,乐声停歇,大太监才端着笑眯眯的和善脸请她入内。

“儿臣参见父皇。”景华入内大礼参拜。余光瞥见梅妃就端端正正坐在皇帝旁边,未曾避让,一截裙子还在皇帝腿上,很明显她刚才坐在哪里。

“贞静来了,快起来吧。你不好好在宫里守孝,来见朕有什么事儿啊。”皇帝漫不经心叫起,手还把玩者梅妃的发丝。

贞静是皇帝不久之前给景华的封号,封一品公主,和亲北梁。当然,在正式文书中不会这样写,只会用华丽的辞藻占口头便宜,称为下嫁。

“父皇明鉴,女儿不日远嫁,日后恐见不到父皇……”

皇帝不耐烦皱眉,“你不想嫁过去?”

景华再一次调整策略,斩钉截铁道:“女儿愿意!女儿是父皇亲封的贞静公主,受百姓供养,自当以家国为先。父皇以往何等疼爱女儿,如今能为父皇分忧,女儿心中,既喜且忧。喜能尽绵薄之力,为父皇尽孝;忧远嫁异国,不能在父皇膝下尽孝。”

皇帝这才放开梅妃,笑着走下台阶,一把扶起景华:“好孩子,朕就知道你明白朕的苦心。朕也是没法子啊,你们姐妹中就你读书做多,最明理,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槽点太多,一时无法开口,景华抿嘴一笑:“女儿早就想来给父皇请安,只是母妃仙逝,女儿怕冲撞父皇,一直等到头七过了,送母妃离开,才敢来父皇跟前尽孝。”

“对,对,你母妃也太刚烈了。朕就是随便说说,她居然弃朕而去了,朕每每想起,心头都痛得不行啊。”

“父皇勿忧,母妃泉下有知,得知父皇已为她沉冤昭雪,必定安慰。只是女儿不日即将远嫁,日后恐无法为母妃尽孝,女儿想守过七七之后再行出发,还请父皇恩准。”

“准,准,你多陪陪她。”皇帝连忙答应,却不提一句自己也去上柱香表达情意。

梅妃被冷落一旁,眼珠子一转,笑着开口道:“公主有孝在身,倒不好在陛下跟前走动,万一气运不协,冲撞陛下怎么办?”

“天子神威,百邪不侵!”景华斩钉截铁放下这句话,又换上泫然欲泣的表情对皇帝哭诉:“父皇明鉴,母妃芳魂早已登上极乐,即便尚存人间,母妃对父皇一片倾慕之心,岂会伤害父皇。”

“是啊,是啊,丽妃多好的人啊,回旋舞当世一绝,她去了,朕再也没见过如此好的回旋舞。你放心,朕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皇帝回忆着丽妃生前音容笑貌,眼泪滚滚而下,哭“爱妃”哭得真情实感,立刻给了景华一大堆赏赐。

即便早有准备,景华也在惊讶不已,父皇不愧外朝后宫“至情至性”的评价。

景华的目的已经达到,依依不舍参拜后离开。望着景华消瘦的背影,皇帝感性得擦了擦眼泪,对侍立一旁的大太监道:“给贞静多送些药材补身体,可怜孩子,怎么瘦成这样。”

“唉,朕这心啊,凉凉的,好好的女儿就要嫁去北梁了,以前阖家团圆的欢快日子一去不复返矣。梅妃,你也回去吧,朕不想再看梅仙舞了,这时候该听折腰才对啊。叫柳嫔来,她的折腰舞跳得最好。”

梅妃本以为今天都是自己伴驾,没想到皇帝神来一笔,她和柳嫔素来不睦,这不是打她的脸吗?可梅妃也不敢说什么,温柔谦恭退下,出了殿门见景华还没走远,立刻快步追上奚落。

“这不是贞静公主吗?怎么见了本宫也不知道行礼。”

“梅妃娘娘,”景华颔首致意,笑道:“父皇已封我为一品公主,梅妃娘娘只是二品。不过,您是庶母,我自然尊敬的,您先请。”

景华让出路来,一副好说话的模样。

“你以为你在陛下面前颠倒黑白、装可怜就不用去和亲了?妄想!”

“梅妃娘娘慎言,嫁到北梁乃是为国分忧、为父皇分忧,我心中只有欢喜和不舍,哪儿来的颠倒黑白。我的婚事是父皇亲自下令,梅妃这么说是质疑父皇的决定吗?”

“哼!看你嘴硬到几时!”梅妃在口头上没讨到什么便宜,甩袖而走。

在回寝宫的路上又遇到几位公主,打扮得花枝招展,其中还有皇后嫡女。景华暗自叹息,宫里的消息怎么传得比飞毛腿还快。

“景华妹妹,可怜见的,你终于肯出来了,父皇怎么说,你能不远嫁和亲吗?”

“五皇妹,我受封一品公主,得父皇疼惜,并没有什么可怜的。”景华有些不耐烦。

“唉,是了,你现在是受封的公主,哪里是我们这等没有封号的能招惹的。三姐,你可是嫡公主啊,都没受封。”

“若非我与善国公世子早有婚约,为人不可背信弃义,这次和亲该是我去的。委屈妹妹替我,我该谢你才对。”三公主一点儿没受挑拨,反而真行了一礼。

“没什么替不替的,都是父皇的女儿,为国分忧罢了。”景华淡定还了一礼,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愿意和她们打机锋,点头示意,快步离开。

“嘴上说的好听,不知道晚上躲在被窝里哭成什么样子,瞧她眼睛都是红的,还想骗我们呢。”

“好了,少说两句,到底是姐妹。”

“就你会做好人,当着她的面儿怎么不说,当初举荐和亲人选也有你的,你怎么没去?丽妃娘娘是受谁诬陷,以为推出个不受宠的婉仪就算了,当宫里人都是瞎子呢!”

“你血口喷人,丽妃娘娘的案子父皇金口玉言早有裁定,说了宫中不许议论,你居然抗旨。”

“两位妹妹都冷静下,咱们不是在说景华妹妹吗?怎么扯到其他事情上去了。我听说北梁人都粗鲁野蛮,景华妹妹是嫁给北梁四皇子的,四皇子的母妃最受宠,被封为元妃,可他已经儿女双全,内宠颇多,这样嫁过去,景华妹妹要受苦了。”

“这有什么,景华妹妹背后有朝廷撑腰,北梁蛮子难道敢宠妾灭妻吗?大都再怎么荒凉也是一国之都,不会让景华下地耕田的。”

“三妹妹,你好坏啊,怎么能这样说。下地耕田,那不是农妇吗?这等粗鄙之事,说出来污耳朵呢!”

“我说什么了?要我说这也是缘分,景华妹妹行四,四皇子也行四,马夫之女所出,嫁给蛮子也挺合适,上天早就注定了这段姻缘啊。”

公主们的议论声并不小,开头几句景华也听到了,小金小银惴惴不安得偷眼瞧公主脸色,生怕她忍不住在宫道上哭了起来,若真是这样,明天宫里又有新笑话了。

景华也在思考,以往她十分羡慕嫡公主,有名分、有宠爱,如今再见,她却提不起一点儿精神。再受宠的公主在父皇心里也没有地位,若非皇后娘娘见机行事,善国公府有些势力,父皇不愿意惹麻烦,这次和亲真的就该是她去了。不过景华也没有怨恨,一个池塘里竞争的游鱼,各凭手段罢了。

景华到了宫里还是神情淡然的模样,小金都有些拿不准了,轻声唤道:“公主,您要是生气就打骂奴婢吧。”

“我忙着呢,没空打骂你。你去把咱们宫里的人都叫出来,我有话要说。”景华吩咐道。

不一会儿,宫人奴婢就全集中在外院廊下,景华被小金扶着坐在上首椅子上,笑道:“我已受封贞静公主,不日远嫁。你们从小跟着我,主仆自有一段情义,北梁路途遥远,这次去了就回不来了。我也不愿意做离人骨肉,让你们背井离乡的事情。有谁家里有长辈要奉养、有儿女要照顾、有亲人脱不开身的都和小银说一声,我不仅不责怪你们,反而要给你们发一笔赏银,谢你们这些年尽忠。”

奴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站出来,景华补充道:“一炷香的时间,要是不说,我就都把你们带去北梁了,和亲也是要有陪嫁的。”

人群骚动更明显了,一个小內侍突然跪倒在地,不知是自己出来还是被人推出来的,战战兢兢,话都说不出完整。

景华声音温柔,脸带笑意:“别怕,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小桌子。”

“小银?”

“回公主,是去年分到咱们宫里的。”小银翻了一下册子,躬身应道。

“嗯,赏他二两银子,以往自己积攒的东西也许他带走。站到旁边去,一会儿有人领你们去内府重新分配。”

见出列的人没有受罚,剩下的人就放心多了,陆陆续续有人出列表明自己有难处,不能继续服侍。

景华之前就给他们找好了尽孝恋家之类的理由,顺水推舟放走了三分之一的人。

剩下的人景华也不说什么,日久见人心,她宫里还算太平,母妃生前管的很好,如今背井离乡的大难就在眼前,走点儿人也理所应当。

“你们留下,我心里高兴,一人赏十两银子。如果有现在没想好的,以后想通了,想离开我也不怪你们。不过,留在我这里一天,就要忠心干事一天。小金、小银、小珠、阿宝会带着你们清点我的嫁妆,都仔细些。”

景华不去找离开宫人的麻烦,留着观望的人也终于放心下来,敢去请辞,景华同样赏银放人,倒在宫里有了仁慈的名声,这是后话不提。

远嫁需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人手、财物是最基本的。景华没工夫理会宫人奴婢的小心思,大面上不错就行了。现在她与宫妃、姊妹都没利益冲突了,没人会不开眼来为难她。

景华日日去父皇跟前请安,绞尽脑汁想新鲜玩意儿吸引他的注意和怜惜,趁机求了去藏书楼抄写书籍作为陪嫁的。当然,为此前朝也有一番争论,宫中藏书大多都是孤本,若是流入北地,岂不是资敌。也有老臣说“有教无类”的话,表明我们是天朝上国,施舍北梁蛮子一点儿,他们也看不懂。还有大臣强烈反对,万一公主抄了中密库的行军地图之类怎么办?那是要亡国的啊。

总之吵吵了两天的结果是,景华可以派人抄写,但必须经过检查。景华在宫里撒银子,书法好的宫人内侍都愿意挣这份实惠,后来有前朝清贫官员听说了这个消息,也悄悄表示愿意抄书换取酬劳。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谈银钱呢?他们只是怜惜公主远嫁,帮公主的忙罢了。

景华几乎一天召见一次内府准备嫁妆的官员,嫁妆包括金银珠宝、奴仆侍从、书籍工具、匠人护卫,还有马匹和少量兵器。景华如今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陛下又是“至情至性”的人,兴致一来,总会赏赐很多东西,景华每次都卡着上限要,已经积攒了不少东西。

宫中主子们见景华不但不躲在殿内痛哭,反而到处照耀,心中实在不忿,可身边总有明事理的人劝说。“冰山而已,日出即化,至多再忍她一个月。”如此,一个即将远嫁和亲的公主在公里居然如鱼得水起来。

“公主,游击将军求见。”景华正在翻看账目,小金近前躬身回禀。金银珠宝四个大宫女都没有离开,依旧对景华忠心耿耿,丽妃在泉下亦能欣慰三分。

“谁?哦,请他进来吧。”景华一时怔愣,而后才反应过来,会来求见的游击将军只会是小舅舅。

“微臣见过公主殿下。”一个青年大步上殿,他与当世推崇的白皙、文弱、谦谦君子不同,身材魁梧、气质硬朗,还不等他行礼,景华立刻道:“小舅舅免礼,坐。”

“微臣外出刚回,给公主带了些特产。”许斌给景华使眼色,示意她挥退宫婢。

景华从善如流:“你们都下去吧,我和小舅舅说说话。”

等宫婢鱼贯而出,景华才道:“小舅舅放心,我已经筛过几次了,身边人都是忠心的。”

“忠心就不至于看着你被选为和亲公主,不向外求援。我不过跟着去边关巡视一趟,怎么就变成这样?姐姐是怎么回事,我不信那冠冕堂皇的病亡,你和我说实话。”

“小舅舅走后不久,母妃就被告发与侍卫有私情,那个侍卫供认不讳当场自尽,母妃和我也被幽禁在寝宫。母妃向外祖父和舅舅们求援,他们各处奔走,毫无作用。当时北梁使团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宫中迟迟不肯定下和亲人选,使臣也很生气。之前父皇选宗室女封公主被使臣拒绝,点名要真正的公主,父皇无奈便定了我。母妃当时已收集了证据,只是没有机会呈报父皇。我得封号谢恩的时候,母妃趁机伸冤,父皇当时喜欢周婉仪得很,母妃为了逼父皇彻查,当场撞柱……”

“嘭!”许斌一拳砸在桌案上,“姐姐何等人,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不过是小人诬陷,陛下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吗?真是……”许斌深吸一口气,陛下再怎么糊涂也不是他能评论的。“然后呢?”

“彻查之下,母妃自然洗清冤屈,只是我和亲事情也板上钉钉。”

“姐姐蒙冤身死,陛下就不曾抚慰吗?”

“追封贵妃。”

“父亲和大哥、二哥没为姐姐喊冤?”

“外祖父升二等伯,大舅舅、二舅舅官升两阶,大舅母进宫劝慰我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第99章 荒唐皇室和亲公主2

“姐姐是蒙冤而死的,姐姐是蒙冤而死的!”许斌在屋里转了两圈,狠狠强调这一点,“陛下难道一点儿抚慰都没有吗?”

对许家的那些恩典,与其说是抚慰和愧疚,不如说是把景华打发去和亲的封口费,只要受害人不跳出来说陛下薄情,又还有谁愿意出头呢?御史?别逗了,朝中真有诤臣,大盛是如今这模样。就算硕果仅存还有良心的臣子,人家会为了前宠妃的事情出头吗?许家是因为内宠而兴起的,如今这样,在人家清流眼中,只怕落得个理所应当。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迟,攀着裙带关系上位,因后宫争斗落败不是正常吗?

可许斌不甘心啊,姐姐明明是蒙冤的,她的亲女就该受到抚慰,比如更多的尊荣、更好的封号,而不是甩烫手山芋一样,急匆匆发嫁他国。

“小舅舅,小舅舅,母妃的棺椁已葬入妃园,我在宫中设了牌位祭奠,你想去上柱香吗?”景华看他如困兽一般在屋中转圈,转移话题道。

许斌长叹一声:“是该去看看。”

景华带着许斌去了后殿的正屋,宫中规矩多,卑不动尊,又有皇帝偶尔驾临,丽妃的牌位连供奉在正殿都不合适。景华把后殿收拾出来,刚好走了一批宫人,这边全布置成灵堂了。

许斌顿足捶胸,行礼祭拜,眼泪止不住的流。许斌与丽妃年龄相差最大,但姐弟感情最好,不过出门一趟,回来姐姐就成了神龛上的牌位,换谁也接受不了。

许斌跪坐在灵牌前的蒲团上,添了几张纸钱,闷闷坐了一会儿,又从袖中掏出一本折子丢进火盆里。他也不说折子里写的是什么,不论是什么,如今都没用了,姐姐在天有灵,烧给她也一样。

灵堂只有这甥舅二人,宫人已经习惯景华时不时来守一守,不敢进来打扰。

“景华,你和舅舅说实话,你愿意去和亲吗?”许斌把景华拉到自己身边跪下,“姐姐看着呢!我不能让你去那虎狼窝。舅舅在外面有些人脉,护送你离开绰绰有余,不能过如今这样富贵的日子,可衣食无忧是一定的。日后再嫁给心爱之人,不必做这任人摆弄的棋子。”

“舅舅?”景华下意识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才压低声音道:“你说胡话呢?我走了,外祖一家怎么办?”

“我回来之后,爹和大哥、二哥都不与我说实话,我在外面打听不出来,才进宫见你。我本是外男,能见你托了多少关系。算了,不说这个。我的意思是你表姐嫁给了东海王,生下子嗣,如今许家也算与皇室联姻,若真有什么,至多官爵保不住,性命无忧,家中钱财丰腴,足够一家子过活。”

“舅母怎么办?”

“放心,你舅母是个血性之人,我回来四处奔走她都赞成的,还是她出的主意让我进宫来见你。”许斌定定看着她,“没有多少时间了,你若点头,我还需布置一番。舅舅保证,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

“追兵怎么办?”

“皇城中这些公子兵难道还会亲自追击吗?下面军备废弛成什么样子,我这次去边关才亲眼见过。边关这等要地,居然克扣成性,饷银到兵士手中能有十分之一就不错了。为了养家糊口,兵士只能种田开荒、走私货物,区别是治军严格的将军麾下有组织的干,无人领头的单干。从朝中到军中,侈靡颓废,哪有一点刚健模样。”

景华理好袖子,郑重道:“多谢舅舅为着想,可我是愿意嫁过去的。”

许斌急了,“你是不是怕连累家里,你不用怕!我都安排好了,不会有危险的。那你是觉得对不起陛下吗?景华,陛下推你去和亲,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别信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鬼话,我只知道国士待之国士报之,庶人待之庶人报之。北梁的使臣是什么嘴脸,逼着陛下用亲生血脉和亲,我都听说了,他们离开之前特意见过你,这不就是怕最后突然换人吗?哪有对一国公主的尊敬,分明把你当成货物!”

“唉,景华,舅舅不是那个意思。总之北梁国力强盛,陛下对你的情义却有限,日后若真有什么事,大盛是帮不上忙的。你明白吗?”许斌苦口婆心,在他看来娇生惯养的外甥女不愿意离开无非两个愿意,一是舍不得,二是害怕。“舅舅保证,不会让你吃苦,我会带着银钱,让你依旧过大家闺秀的日子。”

“舅舅如此为我筹谋,景华感激不尽。我还怕舅舅以为我是贪慕虚荣之人,舍不得公主尊荣。”景华摇头,制止他立刻要辩解的话语,微微一笑:“既然舅舅已经准备好银钱,那舅舅愿不愿意带着这些准备随我去北梁呢?”

许斌怔住,“这,什么意思?”

“舅舅,我不愿意走,不是怕连累旁人,也不是舍不得荣华,更不是怕吃苦。当然,那些虚伪的君臣父女情谊也不在我心上,我只是不甘心。我与舅舅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呢?如果我跟你走了,一辈子最好的结局就是隐姓埋名,或许能过上优渥的日子,可凭什么?做错事的不是我,文臣武将无用,才让我一弱女子换平安;父皇薄情,才令母妃以性命证清白;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更何况,我若走了,母妃怎么办?母妃含冤而死,如今身上的污名看似洗干净了,可我若真的走了,他们就敢挖坟鞭尸。害死母妃的人还高居妃位,我怎么能离开。母妃败了死了,可我还活着,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我不愿做个逃兵。”

许斌重新审视自己的外甥女,在他的印象中,外甥女是个喜好读书的文弱女子,和别的贵女相比,斯文些、安静些,总体而言没多大却别。原来在静默中,蕴藏了这么大的力量吗?

“是舅舅的错,我若在京城,不会让你受这样的苦。”许斌叹息,他认为只有经历大磨难才会又这样的想法,不知在他无能为力的地方,外甥女受了多大的苦。

“舅舅愿意陪我去北梁吗?”景华再问。

“自然愿意,我回去就请旨,怎么也能在使团里挣一个副使。景华,你要是改了主意,随时和我说。”

景华点头,许斌言下之意是随时都愿意带她离开这虎狼窝。只是,景华主意已定,并不准备反悔。“舅舅这样说,我就有件事要麻烦你。我这里有一些往年积攒的金银,你帮我换成粮食、布匹,不要精细粮食和绸缎,能果腹的粗粮和一般细布就可以。”

“你要做什么?”许斌惊讶问道。

景华让许斌靠得更近些,与他耳语几句,这才送走了一脸震惊的许斌。

送走了许斌这个意外之喜,景华今日召见的人也到了,小金把杨隆引进偏殿见客,几个粗使宫女正在布置屏风。

景华进来,笑道:“把屏风撤下去,我与奶兄如亲兄妹一般,不避讳这些。”

粗使宫女又把屏风抬下去,杨隆已经跪地行礼,“小人参加公主。”

“奶兄不必多礼,请起,坐。”

“公主跟前,哪儿有小人安坐的道理,还请公主吩咐。”杨隆是个谨慎的人,手交叉放在腹部,微微弯着腰,十分恭敬的模样。

“奶兄还是太多礼,嬷嬷的身后事办得如何了?是我们连累了嬷嬷。”

“回公主,家母已入土为安。公主不必介怀,家母尽忠,在地下必定已经找到娘娘,继续侍奉。”

“母妃生前还念着嬷嬷,我也感念嬷嬷的情义。听说你还是白身,以后可有什么打算?不要见外,直接和我说就是。我马上就要远嫁了,名下几个铺子恐怕要关门。以前你打理这些从无错漏,收益年年攀高。日后我走了,无人庇佑,京中权贵多如瓦砾,铺子恐怕也不好开。我如今在父皇跟前还算有些脸面,为你求一个七品官位还是可以的。”杨隆原本是奴仆出身,杨嬷嬷受丽妃信重之后给杨家三代都脱了奴籍,如果杨隆争气,科举入仕也没问题的。可能要受些歧视,可人活在世上,谁不受闲言碎语呢?

“小人愿追随公主,还请公主不弃。”杨隆深揖一礼。

景华赶忙拦住,“这又是做什么,说了不必多礼。七品官,自此杨家就入了官宦门第,即便你这一代无多少建树,日后好好培养子孙,总能改换门庭。跟着我,北梁什么情况还不清楚,你要想明白啊。”

“小人心中只有忠心二字,盼公主不弃。”杨隆依然坚持,“只是小人有个不情之请,能否带上妻儿和弟弟。”杨嬷嬷入宫之后,杨父就买了好几个妾室,如今在身边服侍的良家妾白氏已经掌握中馈,若不是丽妃娘娘圣宠优渥,公主身份尊贵,杨父做得出扶正妾室的事情。

景华无奈道:“好吧,我心里巴不得你留下,可我真劝你再想想。如果日后想通了,随时来找我,即便已经上路了,我也能做主。”杨家的事情景华也知道大概,明说了,如果杨隆只是想借她的身份摆托杨父无休止的压榨,她愿意做这个挡箭牌。

杨隆出宫之后,立刻去了几家铺子收拢资金,遣散伙计,剩下的货物也不卖了,低价处理给同行。商贾消息灵通,知道这些铺子是贞静公主的,公主就要和亲,处理铺子也是情理之中。

杨隆刚回到家里,仆役早早等在门口,见着杨隆如见救星,“大爷,您可算回来了,老爷叫您呢!”

杨隆进了正厅,只见厅上人来的挺齐,杨老爷坐在上首,白姨娘在他身边袅袅婷婷站着,几个不同母的兄弟也在。

杨隆行礼过后,不等父亲开口,喝问道:“你怎么在这儿?这是上课的时辰,难不成你逃课了?”

被问的是杨隆的亲弟弟杨陌,已经过了秀才试,正在学堂攻读,准备秋闱。

“哥哥,父亲说家中有要事,让我回来商议。”

“住口!什么要事比得上你科考重要,杨家能否改换门庭就看你能否入仕了,不知轻重,还不滚回去读书!”杨隆指桑骂槐,杨陌配合默契,一副被骂得没脸见人的模样,拿袖子遮脸匆匆跑了。

杨隆这才换上一张中正诚恳的脸庞,恭敬道:“父亲,您找我有何吩咐?”

杨父哼哼两声,阴阳怪气道:“哪儿敢找你啊,你如今是公主殿下跟前红人,手里每天过着千百两银子的大管事,我算哪个牌面上的,敢吩咐你!”

杨隆垂手站着,和在公主殿下面前一样恭敬,也不还嘴,就这么规规矩矩站着。

杨父最烦他这一套,说什么都没个动静,一拳打进棉花里,倒显得他不讲道理一样,和去了的死老婆子一样讨厌。“咳咳,我问你,听说你把手上的铺子都盘出去了,那些好货也低价卖了?”

“是……”

“败家子!家业都让你败光了!”杨隆只答了一个字,杨父就怒骂道:“苏州的丝绸,你半价就卖了,这不是糟践东西是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你和家里都不商量一下,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

“父亲大人息怒,前几日公主召见,吩咐处理的。”言下之意,这不是杨家的东西,怎么处理自有主人发话。

“不孝的东西,居然拿公主来压我,公主说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公主是让杨家打理铺子,我还没死呢,杨家还轮不到你做主!”越说越气,杨父抡起一个茶杯就往杨隆身上砸。

杨隆也不是愚孝的性子,微微侧身避过,拱手道:“小受大走,儿子不愿陷父亲于不义。”

杨父气得回头找趁手的东西,被白姨娘拉了拉衣袖,娇嗔一声“老爷息怒”才找回理智。

咳咳!杨父咳了两声清嗓子,又理了理衣摆,庄重严肃道:“为父宽宏,你的罪过先不与你计较,今日叫你来,说的是事关杨家家业的大事。贞静公主不日远嫁,她名下的铺子既然要盘出去,家里难道不能接手了?你做事不能只想着外人,也要为家里人想想。远的不说,老二科考也是要花银子打点的。”

“父亲明鉴,那些连间的铺面就算低价盘出去,咱们家也是没银子接下的。公主拿着总账目,儿子不敢弄虚作假。”

“糊涂!公主才多大年纪,又养在深宫,她懂什么?咳咳!”杨父又咳了两声掩饰尴尬,“铺子一直是你打理的,就说亏空了两家,公主看在你娘的份上,也不会说什么,不然就是不体恤老仆,公主也要名声啊!拖两个月,北梁离此千里迢迢,公主还能回来收铺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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