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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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此言差矣,公主的确即将远嫁,可收拾一个仆从还是搓搓有余的。”

“咳咳咳!”杨父又咳了,“咱家可是正经良民,你说谁是仆从!你自甘下贱,别带累一家子。”

行吧,明明是他自己说的“不体恤老仆”,如今又是正经人了。杨隆不与他争辩,一副你说什么是什么的态度。

“你到底年轻,不知道里面的关卡,李将军的小舅子亲口答应的,只要正南街的三间铺子……”

“父亲去问李将军认不认这个小舅子再说吧。”杨隆话都没听完,随口敷衍一句:“我还有事,就把打扰父亲和姨娘了。”

“大爷这是指着我的鼻子骂呢,老爷,你要给我做主啊!”白姨娘捏着帕子嘤嘤哭了起来。

杨父在背后大骂,“什么认不认,公主不也是庶出,就你捧臭脚呢!”

杨隆回头看了一眼,大骂的杨父、装哭的白姨娘突然都收了声,没人能形容那是怎样的一眼,眼皮微抬、目光冷冽,满脸冷漠配着寒光闪闪的眼珠子。杨父突然想起,他年轻时候随着主子们打猎时看到的孤狼就是这个眼神。

“父亲咳得厉害,白姨娘请个大夫瞧瞧吧。父亲年长姨娘十多岁,姨娘也要顾念父亲的身体才是。”杨隆丢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甩袖离开。

回到东院,在门口踱步的杨陌赶紧迎接上来,“哥,怎么样,父亲有没有打骂你?”

“自从上回打了我,家里少了五十两银子进账之后,他哪里舍得。”杨隆一边拉弟弟坐下,一边吩咐仆从:“去里面说一声,省的你们娘担心。”

等仆从都退下之后,杨隆才把近日的事情仔细交代,“若是公主远嫁,铺子必定不保。你看现在还没走呢,父亲就是这幅样子。我准备带着你嫂嫂侄儿去北地,有公主在,至少安稳无忧。你怎么看?”

“我也要跟着一起走,哥,你不能丢下我啊!”杨陌一把抓住哥哥的袖子,生怕他抛下自己。

“你已经有秀才功名,先生说你再拼一把,举人有望。只要中了举,就能选官了。”

“有望、有望,又不是板上钉钉。就算真中举了,我们家什么出身,难道还有清贵官职等着我。到时候被打发到边境、蛮荒小县做卒子,我可就再也见不到大哥了。再说,去了北梁还能重新考啊,听说北方文教不兴,我这中不溜的水平说不定到了北梁就成了拔尖的呢?”

“你自己有主意就好,我去求一求公主,再在母亲的份上,公主应当会准许。”

“恩,大哥也别太为难,别给我求官位什么的,我一个小秀才,当个普通随从跟着大哥走还是可以的,别让公主以为咱们仗着些许功劳骄傲自满。对了,爹留下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又要你拿银子?你可千万不能答应!”

“放心,我又不傻。这回他倒是没要银子,直接要铺子。”杨隆抬手虚压,让杨陌别跳脚:“铺子是公主的,他就是抬出陛下来,我也要先回禀公主。至于什么李将军的小舅子之类,不过妾室的兄弟,今日风光,明日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他不说我也知道,左右不过给白姨娘所出那两个求了好处。如今我们要跟着公主走,由着他们闹吧。你收拾收拾,先不要透露消息。到时候我会亲自向父亲求情,忠孝不能两全,父亲大人会谅解我们的。”

杨隆五天之内就把铺子交割清楚,银钱也没损失多少,景华看他能力突出,又道;“我去北梁的陪嫁还没定下来,我不想勉强身边人,你留下两千两,帮我物色一批愿意跟我走的。有手艺的匠人、能识字的、没有家室拖累的优先。”

杨隆想了想,“出了城外就有流民,这样的人一口吃的就能带走,不用这么多银子。”

“给你就拿着,想想需要什么,不必请示我,直接添置吧。我小舅舅也在帮我做这些,你进宫不方便,要是有拿不准的,直接问他。”

杨隆这才应下,心中百转千回,公主比预料中更加英明,当初以为只能活命,现在看来前程应该更远大才是。

转眼丽妃七七已过,钦天监挑了好日子送景华出嫁。

景华出宫的时候,拜别父皇、母后,陛下拉着景华的手涕泪涟涟,哭得比新嫁娘还伤心。幸好皇后娘娘有决断,拉着皇帝让他别哭晕过去,对景华道:“母女一场,临别没什么好送你的,一千两银子给你添妆,多保重。”

景华含泪一笑,“母后此举谓儿千金之意,儿感激不尽,就此拜别,母后保重。”

两个面子情的母女到这一刻突然欣欣相惜起来,不管哭得站不住的皇帝,泪眼相送。

使团第一天只走到京郊的驿站,景华刚换下正式礼服,正使毛大人就来请见。

“殿下,许副使居然带了商队随行,绵延数里,京城上下、官宦庶人皆侧目,这怎么行!臣与许副使交涉,他居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死不悔改,简直有辱斯文!”毛大人行了礼,开口就告状。

这是事儿景华肯定是知道的,她笑着宽慰:“毛大人不必多虑,商队跟着就跟着吧,官军不必保护他们的,随他们去。听闻路上盗匪颇多,见我们一行浩浩荡荡,也能震慑宵小。”

“殿下,别的商队跟着也就罢了,可许副使身为朝廷命官,怎么能亲自经营商贾之事,简直斯文扫地,朝廷威严何在?”毛大人连连跺脚,“许副使是公主亲舅,这要是传出去,北梁也会看轻公主啊!”

景华还以为毛大人担心的是人多不安全,没想到他的忧虑在面子上。景华叹道:“毛大人说的对,可舅舅是长辈,我做小辈的也不好过问,劳累毛大人担当了。”

毛大人怔住,连“公主是君、许斌为臣,君臣有序”这样的话都反应不过来,呐呐退下。

景华自然知道正使是个吉祥物,是各方推出来刷资历的世家子弟,可也没想到他水平低成这样。难道是在藏拙?可他藏拙做什么呀!

第100章 荒唐皇室和亲公主3

越往北走就越荒凉,使团的速度也慢下来,使团共有一位正使,三位副使,除了许斌这个关系户占了一个副使位置外,还有两位副使,分别是负责安全的张将军和负责后勤的刘大人。

刘大人是个老好人,软团团一张笑脸,谁说都应好。不过心里主意正,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不过你要有公主的手令,口头说了不算,如何讨好威慑都不管用。他能平安到现在,就靠着圆滑谨慎,谁也别想拿他当替罪羊。反正使团的任务说是出使,不如说是送嫁,整个使团都是公主的,她爱咋地咋地。

张将军和许斌这个挂名的游击将军不同,人家是实打实战场上累功封的,生平最瞧不起许斌这样攀着女人裙带爬上来的,一路上只管行军,驱赶跟得太近的商队,保护使团安全。

张将军一心想“行军”,快些到北梁都城,麻溜回来。可惜天不遂人愿,有毛大人这个正使拖后腿。遇到奇峰怪石要赏景赋诗,遇到清冽泉水要取水烹茶,就是遇上路边衣衫褴褛的流民他都要掉眼泪,哀叹民生多艰,然后伤心得不能成行,必须休息。

许斌跳上毛大人的马车,见他又在烹茶,笑道:“哟,毛大人,又煮茶,我来得正巧啊。”

毛大人翻白眼,“巧什么,你肯定是算着时间来的。给你喝茶你能品出什么?牛嚼牡丹!”

“成,既然毛大人不待见我,那我走了。”许斌作势要走,毛大人却踩着他的衣服下摆不放,别别扭扭道:“罢了,一路上没见多少人,有头牛也是好的。”

许斌喷笑,自己动手饮了一杯,咂巴下嘴,评价道:“有点儿苦。”

“是入口甘甜,回味略苦,恰如人生滋味。”毛大人一字一句纠正。

“得了吧,老毛,你一辈子顺风顺水,八岁以前脚没落过地,知道什么人生滋味,别逗我了。”

“无礼!你称呼本官什么!”

“嗨,嗨,别在乎这些小节。说来,也是你姓的不好,老毛、老毛,听着像骂人,要不小毛?反正你比我小。就是我听说杨管事的儿子小名也叫小毛,要是哪天路上一喊小毛,你们两个同时回头,哈哈哈,那画面简直不敢想。”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本官的姓氏哪里不好了!你不学无术,毛遂自荐听说吗?那就是本官的老祖宗,我毛家族谱足可追溯至战国……”

“是,是,是,你家世代高门,源远流长行了吧。我们不是在说怎么称呼你吗?你别偏题啊。”

毛大人一噎,老老实实道:“本官表字随之,本就是同辈友人称呼的,看在一同出使的面上,不必以官位相称,称呼本官表字就是。”

许斌见他一副孔雀样儿就好笑,忍得颇为辛苦:“好,好,随之。”

毛大人白他一眼,才给他斟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八岁之前脚没落过地?”

“新鲜呢!全京城谁不知道,不对,是全大盛谁不知道!你八岁之前脚没落过地,吃人乳到十岁,吃菜只吃菜心,后来去宫里当值爬不上马背,一直骑驴上值……”

“住口,住口!”毛大人扑过去捂许斌的嘴,吓得许斌连连后退,“炉子、炉子,你当心打翻了热水,就你这娇生惯养的劲儿,真烫伤了,荒郊野外的,上哪儿找大夫去。”

毛大人委屈道:“你们怎么能背后说人坏话呢?”

“我当面说的啊。”许斌好笑,看他和八岁小侄儿没区别,笑道:“你安心煮茶吧。公主听说你取水崴了脚,叫我来看看,现在一看肯定没问题。行了,我走了,不必送。”

“谁要送你。”

许斌跳车太快,没听到毛大人的嘟囔。

许斌到景华的马车上来回话,却见她已经换了胡服劲装。“舅舅来的正好,陪我出去骑马吧。”

“公主昨天不是磨破了大腿吗?歇一天吧。再说天气越来越冷,风呼呼得刮,太阳却还炽烈,女儿家皮肤娇嫩,晒黑了不好。”

“我问过大夫了,想要以后骑马不磨腿,只能在腿上先磨出一层老茧来。昨天已经是上药了,别耽搁,不然等下回再磨破一次,这回就白受罪了。”景华梳了男子发髻,倒提马鞭,跨上早就准备好的红鬃马,一扬马鞭,如箭一般射了出去。

许斌随即跟上,小透和阿宝两个侍女也跟着练习骑术,随公主跑马,他们身后还跟着许斌几个心腹护卫。

一群人刚跑出队伍,张将军就得到消息。张将军黑着一张脸,“拨二十人过去护卫。”

副将进言道:“许副使总是撺掇公主远离主队,危及公主安全,将军,是否向公主谏言?”

“那是公主亲舅舅,谏言有用吗?”张将军的黑脸冷得能结冰,面无表情反问道。

“唉,一个娇生惯养毛正使,一个肆意妄为许副使,咱这趟差事真是……”副将被自己将军一瞪,结结巴巴补充完整:“真是美差,吃得好睡得好,真是美差。”

跑到一处小河边,景华停下休息,让马饮水。许斌笑着吩咐护卫们:“难得好水草,都喂马去,我陪公主赏景。”

护卫们纷纷应是,散在周围,远远关注着。

景华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笑道:“舅舅在护卫中很有威信?”

“什么威信,不过在养马上有点经验。咱家叫人骂了几十年马夫,总要有点儿拿得出手的。”许老太爷原是宫中养马人,丽妃当年因驯马英姿被皇帝看中收入宫中,从低位妃嫔一直做到了丽妃。在妃嫔出身皆官宦之家、书香世族的大盛皇宫中,养马官儿的女儿的确有些拿不出手。许家因内宠上位,马夫的骂名也伴随多年。

“舅舅豁达。”

“本就是实话,我也不觉得养马有什么不好,不然朝廷设马政做什么?不过家里人都不爱做这些,父亲尤其厌恶,我心里喜欢也只能私下里养养。多亏我养了,不然公主上哪儿找这么好的红鬃马?”

景华望着正在喝水的坐骑,笑道:“不止红鬃马,这一路的马匹都多赖舅舅照顾了。”“商队”的马也是景华的,之前是怕赶不上使团的速度,现在倒能趁此机会养养膘。

随意闲话几句,景华坐到小透和阿宝布置出的软毯上,从怀中取出一卷布帛摊在地上,原来是地图。

此地草木茂盛,青草到人的小腿处,又有小透和阿宝守着,不担心被人撞见。

“一路上跟随的人原来越多,我们该找个地方暂时安顿下来了。”景华指着地图,问:“舅舅踏遍国土,有何教我?”

“原来公主心中早有定计,这我就放心了。昨晚张将军还来找过我,说跟着使团的流民越来越多,若再来者不拒,任由他们跟随,恐生动乱。”

“舅舅让商队出面,救济那些走投无路的流民,张将军应该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吧,他不说破,我们就当他不知道。”许斌仔细看着地图,笑问:“这是公主从中密库抄出来的吗?”

“嗯,或许有不准确的地方,这是太祖开国时绘制的地图了。”

“听说前朝为公主抄书的事情还吵了一架,怎么把地图给带出了?”

“我背下回来再绘制的。”景华说得轻松,许斌却听出了她强烈的自信。她怕地图不准只因为年代久远,却从来不怀疑自己记错了。

许斌心中感慨,和外甥女接触得越多,就越敬佩她的才干,现在他都不会直呼其名,而是尊称公主。读书、画地图、骑马、射箭,好像还懂医术,不知道姐姐是怎样教养,才养出这样一位能文能武的公主。

闲聊的功夫,许斌已经把地图和自己走过的地方对上号。指着其中一处道:“荆州乃是两国边境线上的军事重镇,我之前陪同巡视边关到过这里。镇守此地的将军名唤王先仁,王尚书官居兵部尚书,其姐便是王贵妃。王将军治军松散,治下军官大多结伴走私盐铁之类运往北梁,过往商队都要向驻军缴纳高额赋税。王将军为人宽和,并不介意治下军士做这些,平日里只守在荆州城内,城外的事情一概不过问。”

也就是说,在这位王将军的治理下,荆州这座军事重镇虚有其表。若是想在这附近立足,只需要交足够的钱财,给足他面子。若是不小心被发现,王将军也没有能力做什么。

“咱们说起来好像一条边境线就把两国完全分开,实际上两国的国土犬牙交错,中间还有荒废的小城和村落,散落着山贼马匪。等过了荆州,择一处安顿,应该可以。”

“舅舅先派人打探一下,越往北走流民越多,我怕到时候安置不了这么多人。”

“是。”

“再派人清点一下粮草,要保证饿不死人,也不能因哄抢粮食闹出动乱。”

“是。”

“豪商商队怎么还没赶上?再放风出去,说我思念故国,想带故国的土产、奴仆去北梁,让商队多运粮食、奴仆过来,那些偏远州郡掠良民为奴的豪商不会放过发财的机会。”

“是。”

吩咐完了,景华才收起地图,笑道:“等找到合适的地方,再让毛大人病一病吧。”

第101章 荒唐皇室和亲公主4

“公主,不好了,使团卫和流民打起来了!”

长途赶路,不幸没有遇上城池村落,就只能在野外扎营露宿。今日就是如此,刚安顿好,就有人来禀报这个噩耗。

“不许慌,小透去请舅舅速来。你先说一说情况,到底怎么回事儿?”景华一边吩咐,一边示意还跪在地上的侍卫起来。

“不必,我来了!”话音未落,许斌掀开帐子快步进来,对侍卫道:“快回公主的话。”

“属下也不甚清楚,只知使团卫的兄弟与流民打起来了,张将军不能阻止,派属下回禀公主。”

“小透,领他下去。”景华给小透一个眼神,示意他把人看紧了,他们外围可是数万流民,真闹起来后果不堪设想,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舅舅,你速去召集护卫营,一会儿听我指挥。”不等许斌谏言什么,景华立刻吩咐道。

许斌抱拳就走,景华换上方便运动的胡服骑装。现在没有详细商讨的时间,冲突一旦扩大,整个使团都要卷进去。且人是从众的,明明只是看热闹,可不小心波及到自己,总会忍不住冲上去动手。群体性事件的盲从性、不可控性,万一暴发,后果难以估量。

景华在脑海中浮现这一行的位置分布,最前面是使团卫开道,中间是她这个公主和使团的官员,使团卫会左右巡视,保证使团安全。使团之后是舅舅掌管的护卫营,护卫营没有官身,却因自己看重,常与使团卫合作,确保使团安危和一路的秩序。再后面是商队,假商队是景华的物资运输队,真商队是听说消息前来依附的豪商,最后面是流民。

要怎样的冲突,才能让队伍最前面的使团卫和最后面的流民打起来?景华忍不住做最坏的打算。

流民和使团卫的人打得正激烈,周围一层一层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突然,四面号角声响起,引得众人张望,就自此时左右两边横插进两队骑兵,远远看着人群向两边倒开,犹如秋收镰刀过处,麦穗温柔的低头;又似佛经故事里,摩西分开红海那样壮观。

“公主驾到,退后避让!公主驾到,退后避让!”护卫们齐声呼喊,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周围的人不敢拿肉身子和马比谁硬,宁愿踩着身边的人也要努力把自己的身体收缩,生怕撞上贵人。

景华冲在最前面,看到有人躲闪不及,一鞭子抽过去,那些人自然就反应过来了,立刻闪到一边。

护卫队犹如两只利箭,闪电般分开人群,直指核心,问中间十多个人,“尔等何人?因何闹事?”在问话之前,护卫队的大棒已经毫不留情的招呼过一顿,那些相互殴打、难舍难分的人都被打怕了,乖乖跪在地上。那些莫名其妙被卷进来的人纷纷站到旁边,摇头摆手,示意和自己没关系。

“尔等何人?因何闹事?”护卫们围成一圈,齐声喝问,整齐划一的喝问给人难以言喻的震撼。

许斌领头把局势控制住,景华才打马而出,进入护卫们的保护圈。

“此乃陛下亲封贞静公主,公主面前成何体统!”许斌高声喊道。

人群中有个人高喊参见公主,身边人才意识到,见到贵人是要拜的,就陆陆续续拜了下去。护卫们在马上行军礼,场面一时安静下来。景华骑在马背上,高高坐着,远远看见那些穿着官服的使团卫围在最外围,格外显眼。见景华的头偏向这个方向,官兵们赶忙跪地行礼。

景华颔首,“免礼平身”。护卫们齐声重复:“免礼平身!”周围人又如风吹过的麦子,慢悠悠、颤巍巍抬起沉重的脑袋。一跪一起间,群情激愤的众人都冷静下来了。

“本宫在此,尔等因为闹事?说清楚缘由,谁的错罚谁,本宫绝不徇私包庇。”景华说的话,许斌重复一遍,护卫们便齐声重复三遍。如此喊了几次,人群的骚动彻底平息。

远处,张将军打马过来,景华一个眼神,许斌立刻会意,安排两个护卫去拦着。

“张将军,公主正在审案,还请张将军回避。”

“此处鱼龙混杂,本将军也是为了公主安危着想,公主不可以身范险。”张将军拱手道。

“正因此,公主请张将军坐镇巡视,不可令宵小趁机作乱。我等下属,听命行事而已,还请张将军见谅。”护卫好似在说自己的不得已,服软向张将军赔罪,可那神情分明在说,你也是做下属的,怎么就敢违背公主的命令呢?

景华在最中央,问最先开始打起来几个人是什么原因。

“回禀公主,这几个贱民把冲撞贵人,把帐篷搭在我们将军等划定的扎营范围内,我来赶人,他们还敢反抗。”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一个使团卫,立刻开口告状。

“公主大老爷,我们跟本不知道什么范围不范围,也没人来说过啊。这个贼囚上来就踢翻了我们的锅子,又是打骂,又是推搡,我老娘六十的人了,让他推得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敢和官兵起冲突的也不是省油的灯,普通人遇到这等事情,只会忍气吞声,息事宁人。

“你放屁,早就和你们说过,你们明知故犯。你们几个的帐篷和我们行军帐篷挨在一起,放屁打嗝都听得见,还说没有冲撞。”

“呸,你才放屁,臭不要脸,分明是来找茬儿的。”

几个动手打架的是一家亲兄弟,官兵是一个什的,不是兄弟、胜是兄弟。这时候纷纷帮腔,这边骂一句无根鬼,那边必定要还两句“死贼囚”,流民背井离乡最怕落叶不能归根,大盛多用罪行轻的犯人充作边军,真是骂人揭短、打人打脸。

事情很清楚了,就是有没有跨过划定边线的小事,他们打架的地方刚好在划定边界附近。使团卫也只是就地取材,插几根树枝表示,现在被这么多人一踩,什么树枝都找不到了。

证据全部湮灭,可这事儿其实很简单,断案无非法理情,法现在不能用,理也说不清,情字正适合。

“事情经过,本宫已经清楚了。最先动手的两个人杖责五十军棍,从者三十军棍。你们可服气?”

那个使团卫立刻道:“公主,是他先动手的。”

“一个人打不起来。”景华冷哼一声,“你们怎到到的这里,用本宫明说吗?”

那些流民倒没说什么,只是后退了两步,左右看看,似乎想从人群里得到启示,该怎么逃过军棍,其实心中一片茫然。

“还有闹事的吗?有要检举的人吗?过了再说,就是诬陷了!”景华又问,护卫营的人高声问了几遍,无人应答。

“护卫营,行刑!”许斌立刻高喊,就当着官军、流民的面执行。

“我们是使团卫的人,凭什么让护卫营……”一个被拉到“从罪”者行列的人刚喊了一半,就被身边人一手肘拐在肚子上,痛得吞了后半句。

不必他再提醒,景华一直密切关注着局势,心中早有答案。

护卫营的人手上就是现成的军棍,噼里啪啦一顿打,鲜血混着枯黄的草叶、褐色的泥土,染成不详的暗褐色。

“启禀公主,领头的两个挨不住军棍,死了。”

“念在他们是头回犯,拖下去埋了,入土为安,再有下次……”景华环视一周,无人敢与她视线相接纷纷低头,周围之人被这场景震慑,个个噤若寒蝉。

“尔等都是大盛子民,本该亲如兄弟。官军受百姓供养,饷银是朝廷发的,朝廷的饷银是百姓赋税交的,你们把百姓当牛马,百姓就视你们为仇雠。你们原也是良善百姓,如今沦为流民,离开家乡流浪至今,十不存一。现在能有几天安稳日子,全靠官军震慑宵小,否则山贼水匪,哪个都能要了你们的命,若不知感恩,不许你们跟随……哼!”

剩下被杖责三十军棍的没有性命之忧,被各自同伴抬回去,一场骚乱终于消弭于无形。

张将军一直被拦在远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属下被杖毙。他眼前是腰刀出鞘三寸的护卫营护卫,传达公主教旨,若赶上前,就是以下犯上。

公主骑着马呼啸而过,张将军还没和那些受了杖责的使团卫说上话,又有人来禀:“张将军,公主有请。”

张将军低头看着自己麾下兄弟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靴子,满腔愤怒压都压不住。他的兄弟都是在边境上杀过北梁蛮子的英雄,如今没死在战场上,反而死于妇人之手。

张将军握紧双拳,跟着护卫去公主的帐篷。没想到直接被领进了主帐之前的小帐子,毛大人、刘副使已经在这里喝茶。

“将军来了,快坐,快坐,稍等一会儿,公主即刻召见。”刘副使端着一张笑脸,给他递茶。

张将军对这老好人也发不出脾气,闷闷坐在一边,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主帐内,许斌、杨隆、杨陌都在她跟前听命。

“本以为流民和商队会先发生冲突,没想到使团卫倒是抢了先。舅舅,你约束我们的商队和其他豪商队伍,不可再发生骚乱,等到了荆州之后,就请商队离开吧。那些想与北梁贸易的商队让他们先走,不要再与使团混在一起。”

“杨隆、杨陌,你们兄弟的才干这一路上我都看在眼里,你们手上的内务事宜先交给小金、小银,全力做好流民收拢安抚,记着,有人才有一切。若流民中有值得简拔的人才,也先用起来。”

“小金、小银,你们清点库存钱粮,这是我们做一切事情的基础,切不可疏忽大意。小透、阿宝接替你们姐姐的事务,在我身边居中协调。按之前制定的计划来,不要怕,我们只是提前一点,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去吧。”

第102章 荒唐皇室和亲公主5

毛大人和刘副使好打发,客客气气请两人进来,让了座儿、上了好茶水、温言抚慰一二。两位大人就心满意足了,觉得自己受到了尊重,拱手应下,听公主的,保证不添乱,平平安安把这趟差事办下来。

张将军却不是这样,他进来的时候,景华没让他坐,也没晾着他,在外面已经晾透了、晾干了。

景华曲起手指,轻轻敲着小炕桌,意味不明道:“张将军,说说今天的事情吧。”

景华头上插着五股鸾凤金簪,身上穿着金银线绣的各色鸟雀花纹,脚上踩着大红锦缎的靴子。这是在野外露宿,不然必定穿绣鞋,鞋尖翘头上还要坠两颗珍珠,这才是一品公主的体面。总之,展现在张将军面前的是一位尊贵的皇家公主,不能因为你见过公主男装跑马的样子,就觉得公主于平常人家女子一样。也不能因为公主平日里对你客气,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人家说翻脸就翻脸,你还得受着。

张将军现在就是这样的感受,戏文上说的不错,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堂堂一个将军,战场上真刀真枪杀出来的英雄,居然就要受一妇人折辱。

“末将不知公主说的是什么?”张将军面前保持礼节,抱拳应道。

“嗯~不知道~那我给将军细细说~”景华每句话末尾都要拖出长长的尾音,音调往上翘,左臂向后曲着靠在引枕上,这副懒洋洋的模样,实在不配这一身彩绣辉煌的衣裳。“说说使团卫怎么越过使团、商队,隔着上千人和流民打了起来。说说他们打起来的时候,张将军在做什么?拦了没有?怎么没拦住?你可是在战场上立过功的,怎么让没穿官样衣服的护卫营抢了功劳?”

“使团卫职责只在护卫使团,许副使自甘堕落,操持商贾事,引得众多商队跟随,一路颇不安宁。商队本就给使团卫带来了许多麻烦,这些人天南海北而来,本就各有矛盾,别用心者藏身其间,一时难以辨别。更别说流民,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些人,不奉当地官府政令,本就不遵教化。公主心善,哪知下头人的肮脏把戏。”

“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

“末将不敢。”张将军又抱拳道:“末将身为使团副使职责所在,必须提醒公主殿下,尽快到北梁完婚,如此两国休战,百姓不必再受战火、兵灾、徭役之苦,两国百姓都感念公主恩德。”

“你说的很有道理,只是没回答我的问题。想想,我刚刚问了什么,直接回答我。”

“殿下,行军之事,实而虚之,虚而实之,不能只看表面。末将治军多年,深谙兵法,此次未能及时处理,是想给这些刁民一个教训。还请殿下放心,即便使团卫只有一千之数,末将也有信心以一敌百。现在流民也没有十万,他们若敢犯上作乱,末将誓死保卫殿下。”

景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个张将军有意思,自恃军功,处处瞧不起她,瞧不起舅舅的护卫营。如今当着她的面,居然敢威胁她,这话不就是说要是公主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有能力力挽狂澜吗?

突然,景华笑了,“将军肃穆之人,我与你开玩笑呢,将军怎么还当真了。我自然是信将军的,既然你说流民不好,那我让人去管管他们。日后使团卫只管前面开道、保护使团安危。后面的商队和流民不用照顾,随他们去吧。”

景华有这样的命令,护卫营自会拦着他们,不让使团卫再和商队、流民有接触。

景华笑着让张将军退下,连点儿抚慰赏赐都没有,说什么误会,不过是一层面子情,早晚要捅破。

张将军回到自己的营帐,副将连忙凑上来问:“将军,怎么样,公主可有责难?”

“没有。”张将军嘴上没说心里想,这个公主心思深沉,一路上所作所为他都看不明白,今天端着一张笑脸,指不定明天就举起刀来,不得不防。可他实在没有头绪,公主想要做什么、怎么做呢?

“将军,您仔细说说,闹了这么大的事儿,公主怎么可能不罚。”

“罚什么?受杖责的弟兄怎么样了?我这儿有上好的棒疮药,一会儿你送过去……算了,我亲自去送。”

“将军,您放心,我已经看过了,打得不重,没伤到筋骨。护卫营里有家里专干这个的,家学渊源,有的看着血肉横飞,其实都是皮肉伤;有的看着就红了点儿皮,其实骨头都打烂了。”

张将军冷哼一声,“是啊,阴险得很。今天不就有个兄弟中招了吗?”

“我的将军啊,您别气这个了,先和我说说公主可有责难,您预备以后怎么做,属下心里好有个底。咱们使团卫终究只有一千之数,护卫营可是有两千人,公主陪嫁还有诸多匠人、仆役,那些商队也是许副使的。刚刚听到消息,公主已经派人去警告流民了,万一流民也被公主收服,咱们就被人包饺子了。”

“那么多人,一天嚼用是多少,公主哪有那么多粮食,养得起这些人?”张将军冷声反问,不过他心里也嘀咕,“你说公主究竟想干什么?我实在想不通,你帮我参谋参谋。”

“若说公主不甘心和亲,正常,男儿还不远抛家舍业远走异国他乡呢。可再不甘心旁的公主也就躲车架里哭,这位贞静公主倒好,贞不贞我不知道,反正不静。她天天出去跑马,我都派人跟着,不仅是保护,更怕她跑了。我先前以为公主故布疑阵,想让使团放松警惕,伺机逃婚。可现在看来又不像,真准备走的人,不会理这些流民。”

“我本想闹大了,让公主害怕流民生乱驱逐他们,哪知道公主反应这么快,倒给了我当头一棒。”张将军摸着串脸络腮胡,问道:“你怎么看?”

“末将也不明白上面的贵人是怎么想的,不过从这一路上来看,耽搁行程最多的是毛大人,公主倒是好说话,让走就走,让停就停,就是荒郊野外住帐篷也没发作人,已经很难得了。”

“她打死了咱们兄弟,还成好人了?”

“将军!你听我说完啊。将军把同袍当兄弟,是我们的福气。可京城里的贵人最不把人命当回事儿,咱们做军的在贵人眼里和奴仆有什么区别,刁民还要骂两句死贼囚呢。小人的意思是,贞静公主和别的贵人比还算不错。既然她不是没事儿找茬的人,会不会将军无意中得罪过公主而不自知?”

“我三日见一回公主,有时候还隔着帘子,上哪儿得罪去?”张将军瞪圆了双眼。

“那属下斗胆猜一猜啊,咱这使团实际就是送嫁的队伍,不管什么队伍吧,总要有个领头的。毛正使清新脱俗、不爱俗务,刘副使宽厚仁爱,也不为难人。许副使更不用说了,公主殿下亲舅舅,只有将军生疏了些,落在后面了。”

“难道还有本将军跪着舔公主的鞋底不成?”

“你怎么又急了,误会不是!属下的意思是,公主是不是想要大权?使团在外行走,最重要的就是安全。将军领着装备优良、身手矫健、经验丰富的战场老兵,却对公主不够亲近,公主殿下有所猜疑也正常。”

“她一个娘们儿还想染指军权!”张将军一拍桌子,副将比他反应还快,跳起来捂他的嘴,“小声些,小声些,帐篷而已,就是青砖大瓦房里,这么喊也听得见啊。”

“将军,是你让末将参谋的,你要是再这样,末将就出去巡营了。”副将委屈道,这要是传出去,公主还不得以为他进谗言啊。可冤枉死了,他看公主和看天上的仙女差不多,只盼着顺顺利利把这场差事办完。可使团里有个神仙般高不可攀的公主不说,还有个毛金贵,比金子还贵,走三天歇两天,原定冬至之前到北梁国都,现在时间过去一大半了,路程只走了五分之一。今早起来外面树上都结薄冰了,再往后走,大雪封道可就走不了啊!嗨,他想多了,不用等大雪封道,只飘点儿雪粒子,毛金贵肯定要赏风赏雪出幺蛾子。

“反正,一个使团里只能有一个头儿,将军,您想想吧。”副将丢下这么一句,掀开帘子走了。

张将军陷在坐垫上,心想,我防着她逃跑,她防着我篡权,这是互不信任的意思?

没等张将军想出什么来,刚出去的副将小跑着进来,惊道:“将军,洪偏将被公主召去问话,现在还没回来。”

景华召洪偏将过来其实也没问什么,关心一下家乡哪里,家里还有几口人,娶妻生子了吗?哦,你小女儿要出嫁了啊,刚好,我有两块大红锦缎,给你女儿添妆了。洪偏将自然不能收,说无功不受禄,使劲推拒。景华就道我们差不多年纪,差不多时间成亲,也是缘分,就当沾沾喜气。

公主都这么说了,洪偏将还能怎样,只能默默收下。他也不傻,在流民和使团卫冲突的当口,公主想做什么他不清楚,但顶头上司肯定讨不了好。不过公主要用他做枪,他也是不答应的。

洪偏将就这么和公主不咸不淡说着闲话,有时候他都尴尬了,公主却安之若素,饶有兴致的扯闲篇。

好不容易待够了两刻钟,现在告辞也不失礼了,洪偏将赶紧离开。

人走没一会儿,许斌就掀帘子进来,问道:“公主怎么选了洪偏将拉拢,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景华抿嘴一笑,“舅舅太看得起我了,我又不是火眼金睛,一眼看出什么人能用。神仙也没办法,让沙场打滚几十年的人纳头便拜。送嫁是一时的,过了这阵儿他回去还要继续在张将军手下当差,我除非许下巨额金银,让他这辈子都不用在当差,还要补足他不能加官进爵的遗憾,否则不能为我所用。张将军麾下有两个偏将、四个游击将军,总旗、小旗无数,我手里就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填啊。”

“没有金山银山,有金银珠宝,让小金想想法子,再找个珊瑚、玳瑁做姐妹。”景华清脆嗓子一通话停顿都没有,黄鹂鸟一般,许斌被逗乐了,拿小金她们几个侍女开玩笑。“不过我也奇怪,看她们的名字,应该是小金、小银、阿珠、阿宝才对,怎么小透突然加了进来?其中还有什么典故不成?”

说起这个,景华情绪一下子低落:“本该是这样。当时阿珠为了护着母妃,撞在禁军刀上死了。慧妃还拿她们几个的名字说事儿,父皇高洁清雅、最爱风花雪月,宫里要是谁用金银这样俗气铜臭的东西做名字,父皇是最不喜欢的。当时我们处境本就艰难,小透机警,立刻说,她们的名字是晶莹剔透,剔字不好听,才改做阿宝。后来,母妃以性命相胁,查出真相,小透就留在我身边做大宫女。”

“怪我,不该提这些。”许斌暗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立刻转移话题道:“不是在说洪偏将的事情吗?既然不能拉拢,公主召洪偏将做什么。”

“我没拉拢他,我知道、他知道、舅舅知道,可别人不知道啊。张将军来见,一个座儿都的不到,他来就能得两匹大红绸缎,我连他女儿出嫁的事情都记在心上。他说并未投效于我,别人也不能信啊。”

“公主睿智,离间计用得妙。”

“自古以来计策就那些,孙子兵法人人都能说出几条来,可史书上还是有无数英雄豪杰上当,可见人心不平,只要有个缝儿,就能滋生无数野心。”景华微微一笑,“舅舅以后遇到洪偏将,亲近些、礼遇些,也吩咐我们的人,要尊重洪偏将,听从洪偏将指挥。”

许斌狡黠一笑,“公主放心,保证误不了你的事儿。”

使团继续往北赶路,比张将军预料的结果还要糟糕,毛金贵一路上事情不断,行程严重滞后。即便张将军已经写折子回去说明情况,斥责毛金贵的口谕也下来了,可毛金贵就是不动。

人家世代公候出身,叫陛下舅舅的人,并不在乎这点儿斥责。和陛下口谕一块来的,还有长公主的叮咛,嘱咐一定要养好身体再出发,迟些回来也没关系,她老人家会进宫说清。果然世上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毛金贵名副其实更金贵了。

好不容易到了荆州,镇守边关的王先仁也是高官子弟,世族出身。听说贞静公主的使团后面坠着乌央乌央一大群流民,遮天蔽日,沿途连草根树皮都扒下来吃干净。一路上陆续有人离开,有人加入,外人已经不能估算到底有多少流民跟在后面。王先仁吓得够呛,他镇守边关都是依靠河道天险和坚固城墙,这么多流民一来,岂不要冲垮荆州城。

王先仁请幕僚来商量了许久,早早出城迎接贞静公主,并编了个城里有瘟疫的消息,请公主保重玉体,千万不要进城冒险。

景华闻弦歌而知雅意,只说自己一路走来,人疲马乏,需要粮食、布匹、工具……敲诈了王先仁一通,才在他送瘟神的期盼下渡河。

景华尽力把使团带到沙头安顿下来,这么多人,一个沙头是安顿不下的,杨隆、杨陌分别带领三万人,把旁边的潜江和荆门也给占了。之前就说过,北梁和大盛的国境线犬牙交错,尤其在前线,荒废的城池尤其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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