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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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头、潜江、荆门正在当世两个大国的中间,数场战役冲击之下,这里的百姓逃的逃、死的死,只留下不能逃跑的少数老弱妇孺,在城市废墟中挣扎求生。

这一队超过十万人的队伍进来,别管是流民还是什么,总之有人就有生气。

一路上,杨隆、杨陌从流民中简拔了十多位有才干的能人,麾下各自管理一批人,又从抽调了年轻力壮的加入护卫营,护卫营如今已经扩充的到五千人。许斌养马的天赋在这里得到充分展现,他带来的马匹组成骑兵,扫荡沿途山寨土匪窝,又得了不少金银、粮食和人口。更重要的是练兵,没有见过血的士兵,只是流民聚集,顺风战局能凑人头,一旦遇挫,望风而逃,溃兵就在顷刻之间。

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许斌亲自带着人扫荡山匪,君不见越到后面,张将军越沉默。景华晾着他,不许他离开使团,坚持由他亲自领兵保护。这样剿匪的机会就都给了护卫营,缴获的物资也是护卫营分。使团卫比护卫营又差了什么,使团卫还穿着官服呢。如今最底层的士兵看着隔壁给私人干活儿的这样滋润,谁不羡慕。而不能给手下人谋福利的头儿,注定是不受待见的。

于流民而言,加入护卫营是个好差事,管吃饱、管穿暖,隔三差五还有肉,关键是能给公主老爷当差。公主是天底下最公平公正的人物,当初他们和官兵闹起来,公主老爷也没有偏帮。公主是天底下最仁慈的人物,对待那些走不动的老弱妇孺,也肯给一口稀饭,给她们一些缝补活计。好歹不贴着到了如今,有个落脚的地方。

能活命对流民来说就是天大的恩典,公主老爷这个奇怪的称呼就这样叫开了。

压着速度的这一路上,流民习惯听从安排,护卫营有了足够的武力震慑,使团卫逐渐软化,当景华下令驻扎的时候,一切顺理成章。

景华驻扎在最靠近大盛国土的沙头,安顿下来,她就人命了三个县的县令,分管沙头、潜江、荆门。别管这三个地方是不是县吧,反正这是无主之地,公主老爷要称呼它做县,这些外乡人没一个知情,本地人也没有一个跳出来反对。

流民按照人口分配了土地和房屋,现在是冬天,没办法育种下田,但是在院子里中几颗蒜苗、窗体上种一把小葱还是没问题的。

永远不要小瞧国人对土地的感情,在这样一个四战之地,大冬天雪还没有融化,那些衣着单薄的农人就抄着袖子去分给自己的田地里转了一遍又一遍。

“咱们终于有自己的地了,还以为逃荒出来,要饿死在半路上,没想到还能有自己地的一天。公主老爷真是天上的神仙,大大大好人。”二柱子今天刚去转了一圈自家田地,回来绘声绘色和家里人说起地里情况。他一大家子逃荒到如今,只剩老娘、老妻和两个儿子。不过他不会灰心,有地就有底气,土地才是根本。他是老庄稼把式,只要能侍弄田地,他就能养活妻儿,重新立起一份家业。

她妻子却还有些担忧,“听说这里的人全是逃荒逃了的,不然哪儿来这么多田分给咱们,咱们真的就在这儿安顿下了吗?恐不长久,要是置办起来又抛下,岂不可惜?老家还有五亩上好的水田呢,这里冷得很,哪有老家滋润?”

“你懂什么,旁人自然降服不了,可咱们顶头是公主老爷啊。即是咱们大盛的公主,又是北梁的娘娘,这样亲近的关系,还打什么,两边都是实在亲戚。咱们只管安安心心种粮食,总比再做流民强。”

二柱子老娘附和道:“二柱子说的对,派来宣讲的官老爷说了,交足官粮,剩下都是自己的,多劳多得。再也没人盘剥,土匪也不敢来抢,咱们村的王叶儿也是入了护卫营的,咱们同宗同族的,他必定扶照啊。”

“娘,来宣讲的不是官老爷,是公主府的管事,专门给公主说书唱戏的。”二柱子纠正道。

“给公主当差的,怎么就不是官老爷了。你别瞧不起人家说书唱戏的,这可不是村里来搭台的那些无根浮萍,穿绸缎的官身呢!”

“长久不长久的我不知道,我只看见街上针线铺子都开门了,那些连锄头都不会拿的都能养活自己,我和两个儿子一身力气,还能饿着不成?”

如此,十多万人在这里生根。

第103章 荒唐皇室和亲公主6

使团冬季就停留在这里, 同时向北梁和大盛分别递交国书解释此事。他们停留的地方,已经不再大盛国境范围内了, 大盛皇帝可以堂而皇之的解释, 公主已经在你们国家,只是出了点儿小问题, 暂时不能到都城,可以理解的吧?

理解个屁!北梁不理解,不是大盛的国土, 同样也不在北梁的治下,那里被战争梳子一样梳过无数次,早就只剩下残垣断壁, 北梁对那里也毫无控制力。

只是终究是一位公主, 这是两国停战友好的标志,两国现在都不愿意打仗, 国力消耗不起。如此, 只能先任由公主滞留,日后再看。

冬季不能种田, 这么多人都闲在家里是要出大问题, 景华让人组织百姓修城墙、修城中水道、修官邸衙门、修路, 总之一个工程就要消耗数万民力。除了青壮劳力之外, 妇人可以做饭、缝补,孩子帮着整理归置, 也能得一把炒香的豆子、一块甜味不纯的麦芽糖, 孩子们为了这点儿零嘴, 愿意在冬天的大街上来回奔跑。

只有一个问题,粮食从哪里来?

景华从京都中带出的粮食都是嫁妆折现购买的,慢慢就入不敷出。很快,不必景华苦恼,之前被赶走的商路又回来了。他们带着粗布、粗粮和酒水,又笑呵呵的求见贞静公主。

有人就有市场,商人总是逐利的。更何况,这些流民需要的东西太多了!普通百姓过的是自给自足的生活,男人下田耕作,女人织布纺纱,村里就能换到陶器,除了官营的盐铁,自给自足的小农户几乎不需要任何商品流通。

可这三座城的流民不同,他们逃荒的时候任何不能果腹、保护自己的东西都丢下了,现在安顿下来一定要再置办一份家业。十万多人啊,一人要一根针,也够拉一马车的,一半人都是一笔庞大的交易额。更别说这里还驻扎着一位公主,她手上有兵、有马、有粮,多亏懂些怀柔手段。需要商贾运送些商品过来,又是个讲道理不抢掠商队的,不然都没人敢和这样强势的公主打交道。

景华听说有商人来求见,笑眯眯的接见了他们。

“你们吴中豪商富甲天下,怎么到这穷山僻壤来了?”

领头的周维笑眯眯道:“公主谬赞了,您凤驾在此,三城熠熠生辉,我等小民托庇公主,混口饭吃。”

景华失笑,这是什么肉麻恭维:“周先生客气了,你们吴中豪商有钱是天下皆知的,难道还看上我这点儿东西了?”

周维腼腆得笑笑,“公主当面,不敢称先生。早就听闻公主贤德之名,我等渴慕拜见,今日终得觐见,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行了,别说这些,你们来做什么的?我听舅舅说你们想和我做生意?”

周维心里诧异,他之前以为使团名义上是公主管事,实际上应该是许斌许副使执掌权柄。没想到那些同行居然没骗他,公主的确非凡俗之人。贞静公主这一路上的动静可不小,乌泱泱的流民就跟在后面,途径许多大城都让他们进城,又不想撕破脸面,和荆州城的王先仁一样,城外搭个彩棚把瘟神送走了才是上上之策。

现在公主驻扎在这里,十多万人的市场,商人们也许还没有总结出市场这个词,但心里对相关操作已经非常明白,这不才带了许多物资来做生意。

只是来的商人多了,难免要分派系,周家在吴中商家也是执牛耳的人物,只是周维并非嫡支主脉。嫡支有早就经营成熟的市场,瞧不上这刀口舔血的边境生意,所以他来了。高风险高收益,周维抛弃周家浮华表像,内里显出一代豪商的精明来。

“在下听闻许副使有许多良马,想求购百匹。”周维笑眯眯道。如今在南方,一匹马能卖几十两银子,若真是宝马,几千两的高价也不是不可能。许副使的生平他也打听清楚了,祖辈都是上驷院养马出身,家学渊源,后来丽妃娘娘这鸡窝飞出的金凤凰,才把许家带成了伯爵贵族。当然,这些他们都不关心,他们欢喜的是许斌真有养马的本事。

“舅舅不卖?”景华挑眉笑问。

“许副使说一切听公主安排。”

景华笑笑,舅舅若是松口了,还来她这儿撞什么钟?景华思索了一会儿笑道:“想要买马,也不是不可以。”

周维大喜过望,只要露出一条缝来,他就能把这缝隙凿成通天大道。“还请公主吩咐。”

“我最近在修城墙,可是天太冷了,百姓衣着单薄、食不果腹,我只能给他们发些口粮,实在不忍心看他们冬日还冒着严寒劳作,手指都冻皲裂了。你们是最有钱的,要不包一段城墙吧?用城墙抵马匹。当然要是不想要马匹,想要其他的也行。”景华拍拍手,小透带着侍女从里间捧出一列托盘。分别摆放着洁白光滑的纸张、一叠净白的盐,一个温润的瓷瓶,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除此之外,就是大白刁鱼、莲子、莲藕、精米、风干鸭、大闸蟹、松花蛋之类的农产品。

“荆州是鱼米之乡,太湖里的鱼捞也捞不完。你们想要贩货物,这些都是上等的好东西。”景华指着放在最前面的纸、盐和瓷瓶,笑道:“可以摸摸、看看,没有做生意不让人验货的道理。”

周维告罪上前仔细观察,把纸举得和视线一样平,观看它的纹路,细嗅它的气味,又撕下一小段在嘴里嚼了嚼,才叹道:“上好的白纸,比吴中新竹纸还要白,不知这纸可有名字?”

“有,就叫白纸。”若是这种纸能量产,日后天下的纸张都只能是白纸,以它为标准。

周维嘴角抽抽,这算什么名字,他不知道景华的野心,又问:“不知产量几何?”

“已有三百石,月产一百石以上,周先生觉得可够?”

够,够了,这样好的纸张,卖到京都价钱翻十倍不止,一石是一百斤,现在已有三万斤。这还只是摆放在第一个托盘,剩下还有这么多托盘呢!

周围又从第二个托盘的小碟子里捻了一撮细盐仔仔细细品尝过,咸味正,颜色雪白,没有杂质,是上好的雪花盐。

“敢问公主,这盐做价几何?产量可足?”

“盐少,除却三个城池百姓所用,只能匀出一千斤。”

那也不少了!周维心里有了盘算,又问这个小瓷瓶里装的是什么。

“一种伤药,治外伤的,这瓶送给周先生试试。说实话,我最看重的就是这伤药,消炎止血,效力绝佳。”

周维唯唯应下,又问了莲藕、大白刁鱼之类的,这些农产品的数量就以万斤为单位了。周维明白,这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能吃下的了,甚至他们临时结成的吴中商会也吞不下这么庞大的货物。周维在心里盘算着荆州有好货的消息应该透露给谁,谁是值得拉拢的伙伴,谁要借着这个机会排挤。也是奇怪了,这里三个月前还是荒凉凋敝的边境,怎么公主来了不久,什么好东西都钻出来了,神仙撒豆成兵还要豆子呢!

周维心里的盘算不为人所知,他后知后觉想起来,公主说过了,想要这些货物,金银是不行的,要包城墙。他见猎心喜,居然把条件给忘了。

“不知公主说的包城墙是怎么个包法儿?”

“你们根据各自财力,包修一段城墙。城墙的高矮、厚度、用料等等都有要求,通过验收,按城墙的长度折算价钱,再给你同等价钱的货物。修墙的劳力从城里招人,最低工钱也有规定。具体你和杨隆谈吧,我的长史。”

“只是这几城都是平原,沃野千里,绝无险阻,若是骑兵冲锋,无险可守啊。”周维的担心就在这里,这儿可是边境线,万一他前脚千辛万苦修起城墙来,后脚兵匪来袭,那不什么投入都打水漂啊。

“正因无险可守,才需要修城墙啊。周先生也不用着急,考虑周翔再下决定不迟。”景华也不要求一蹴而就。

周维回了城中客栈,同是吴中商会的几个商人就围过来朝他打听消息。周维心里被修城墙换货物这事儿搅得心神不宁,淡淡道:“公主接见了我,还赐了午膳,让我找杨长史接洽具体事宜。”

“恭喜周兄了,这是得了公主看重啊。现在城里百姓都能用上上等雪花盐,不知公主手中还有多少好东西。”

“噢?城中百姓都能用?”周维惊讶道。

“是啊,就说咱们这客栈,就用的是上等雪花盐。可惜他们不卖,不然也是一笔好买卖。”

周维不咸不淡的应付了同来自吴中的商人,立刻叫上伙计到街上去打听消息。他不知道等他走后,吴中来的商人臊他道:“赐了午膳~~你瞧瞧他那嘴脸,明明得了好处,还和我们装宠辱不惊呢。当谁不知道!咱们推举他做商队领头,可他也不能什么好处都占了啊!”

“咱们去杨长史那里碰碰运气?”有人提议道。

“来了多少商队,无人引见,贸然上门,就怕得罪人。”

“我有个同乡在护卫营做小旗,不如我去试试,他估计够不到杨长史,但总能和总旗搭上关系吧,总旗就能引见给杨长史了。”

“说的有道理,不要吝啬金银,同乡、同姓都走动起来。”

周维不知道他的同伴在背后非议自己,他带着伙计到大街上考察,之前进城的时候没仔细看,只觉得人少,如今看来街上却不显萧瑟荒芜,也没有落叶、杂物等四处散落,比许多县城都干净整洁。

周维进了一家成衣铺子,漫不经心翻看了柜台上的成衣,看店里人不多,悄悄从袖子里摸出几个铜板瞧瞧递给店主,“小哥,找你打听个事儿?”

店主熟练的把铜板接过,笑道:“问吧。”

“听说你们都用上等雪花盐……”

那店主眉毛一挑,“私盐贩子?”

周维尴尬笑笑,抖了抖自己的绸缎衣裳,不着痕迹的表示,他一个穿绸衫的可不是一般商人。

“听你口音像吴中人?”

“正是,小哥是我同乡否?”

店主端着一张笑脸,笑得周维都要共叙同乡情义了,才道:“不是!我说你们这二道贩子,又想从我们手里买私盐,都说了我们领的盐还不够自己吃,每月抠抠搜搜将将够,卖给你我们吃啥?客栈、摊子上做买卖的可是高价盐。咱这城里除了公主府的雪花盐,根本买不到盐。就说你自己进城的时候能带进来吗?是吧,搜查的多紧啊,带不进来。再退一万步说,有哪家不要命的卖给你,你带得出去吗?行了,看在这十个大钱的份儿上跟你说句实话,城里没人敢卖。看见城墙根脚下木桩上的人头了吗?那都是不听好人言的。城里有些人专门骗你们这样的外乡人冤大头,小心些吧。”

店主掂了掂手里的大钱,揣进怀里:“我与你说了这么些有用的消息,钱不退的啊!”

周维一点儿没有被落面子的尴尬,笑着拱手谢过,在店家的成衣铺子里买了一身针脚细密的细布衣裳,又问:“我看小哥店里生意有些萧条啊。”

“不萧条,不萧条,正经人谁这个时候来逛铺子啊!男人在工地上、女人在作坊里,老的看家,小的扣墙钻缝收拾牛屎马粪,还能赚口零嘴、几个零钱。等到天快黑的时候人才多,都下工了。”

周.不正经.维赞同的点头,“没人买布自己做吗?”

“这话就外行了不是,都是流民出来的,会做针线的小媳妇儿还能留到现在?多少单身汉子擎等着衣裳穿呢。布也卖,不过买的人少,你出门在外,不也得买衣裳穿吗?”

周维又附和点头,非常赞成的样子。

周维一天都在街上闲逛,见识了天色将暗未暗的时候,流水一般的人潮如何涌进街市,那是一天最热闹的时候。然后在天完全黑尽之后,人群又如退潮一般散去。只有府衙、大酒楼铺子有灯火光影,平民老百姓很少点灯,灯油多贵啊。抹黑回家也摔不了,至多点一盏黄豆大小的灯火,片刻又吹熄了,光线传不了多远。

城中百姓的秩序是他生平所见,巡逻的兵士让不要拥挤就退后几步,让马车靠右走,赶车的人也不会仗着钱财身份非要往中间挤。不要以为这是件容易的事情,自古礼不下庶人,能让老百姓这样听招呼,且不用鞭子、腰刀,这就是当政者大能。这样的百姓,若是被招进军队里,稍稍训练就是一支强兵。

周维看了几天、想了几天,最后决定少少包一段城墙,带着忐忑的心情去拜见杨长史。杨长史却只是给他一份印好的承包契约,让他十日后去北郊参加围猎。

围猎自古就是了练兵的手段,周维猜测公主这是要展示武力。可大冬天的能有什么动物?雪地里可不好跑马。

等到了场上一看,才知道围猎并非骑马射箭,而是分做数队人比赛。有踩着长条板子,比谁先从山间滑行到制定地点的,有比在冰面上蹴鞠的,使团卫和护卫营各有各的骄傲,就等着在赛场上一较高下呢。还有猛人比泅水,大冬天的,精壮汉子脱了上半身衣裳,打着赤膊,一个猛子扎进冰水里,旁人都看的直打寒颤。可那些泅水的人却飞快游到终点,爬上岸的时候头顶还在冒热气。旁边人飞快给他披上大衣裳,再一碗姜汤灌下去。

山间雪地滑行尤其刺激,到精彩的地方,人犹如飞在半空中,看得围观的人张大嘴巴忘了呼吸。冰上蹴鞠围观的人最多,加油声、呐喊声不绝于耳,原先还心事重重的周维完全沉浸进去,只顾着给看好的队伍加油,忘了自己来的目的。

等一场球赛分出胜负,他才稍稍从兴奋中清醒过来,发现和自己一起来的伙计让这么多人给挤散了。周维去找伙计,却发现他认识的很多同行都在这里,看样子目的和他想同。

被绳子、木板围在里面的是主会场,里面有比赛、有表演,外面就是各色商贩。自古商贩消息最灵通,头脑也激灵,第一个人把自家热饮子挑到赛场外,周遭迅速形成了小吃一条街。

看着这一派欣欣向荣、生机勃勃的景象,周维仅有的担心都消除了。什么都可能是假的,可治下百姓的状态是装不出来的。那些维持秩序的官军不驱赶小贩,小贩见官军也不畏之如虎。还有这新奇的冬日“田猎”,本以为是血腥肃杀的震慑,却不想如此温柔平和,不显山不露水把想说的话都表达清楚了。那些在山间雪地快如奔马的人,带上刀兵不也是一支军队。可人家没带,你就要念这份情。

周维捋须笑笑,公主终究是女人家,办事这样温柔。自己能不能翻身,摆脱主家的压制就看这一次了,周维趁同行还在游玩,率先找到杨长史,投入全副身家包了一段城墙。

日子慢慢就过起来了,两国都对景华被大雪所阻不能成行表示理解,景华也安心驻扎这里。春风带着凉意吹醒沉眠一冬的土地,景华也换了薄披风,走在郊外。

树枝绽出嫩绿色的新芽,早春第一支桃花已经露出粉红色的笑颜。

远处有几只风筝飞在天上,景华笑问:“不是都在忙春耕吗?怎么还有人放风筝?”

“是各大豪商的家眷,孩子们总是忍不住的。”许斌笑道。

这些商人来赚钱,他们的衣食住行也要开销,本地人也从他们身上赚钱。

春光里,一群孩子追逐着春风里的风筝,这样一副闲适景象,最爱指责商贾不事生产、为国朝蛀虫的毛大人都不忍批判了,笑道:“大好春光,理应赋诗一首,以做纪念。”

又来了!

连老好人刘副使都苦着脸,又要听毛大人的酸诗。恰巧一群孩子提着落下来的风筝跑过,一边跑一边抱怨,“这风也太小了,根本放不上去。爹还说春天来得早,早什么啊,我的风筝都还没放上去呢!”

这正是一首好诗啊!毛大人仰面看了看天空,慢慢吟道:“儿童结伴裤褶红,手提线索骂天公。人人夸你春来早,欠我风筝五丈风。”

众人纷纷抚掌赞妙,今天的诗居然不酸了,一洗头巾气,尽显天真烂漫。毛金贵果然是毛金贵,做的诗也不然尘俗烟火气,不说春雨贵如油,不说春来早、收成好,他只担心春天的风能不能让风筝飞得高。

景华看着远处半空中的美人风筝,与别人的都不同,让身边侍女去询问哪里买的风筝,不一会儿,就见一个身形单薄的青年男子走了过来。

“学生见过公主殿下。”这年轻人一来就先声夺人。

景华非常配合,笑问道:“你认识我?”

“学生猜的。几位大人气宇轩昂、都非凡俗之人,却拱卫在一女子身侧,有此排场,学生只能想到公主一人。”

“是个聪明的,你是哪里人,怎么在这里放风筝,是你自己做的吗?挺好看。”景华接过侍女递来的风筝,饶有兴趣翻看。

有贵人垂问,青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学生姓葛,上敏下行,天禧二年中秀才试。后来家乡发了大水,家业都泡烂了,只能带着幼弟、幼妹出来讨生活。可惜学生自幼读书,身体不好,做不得重活儿,只能做些风筝补贴家用。还要拜谢公主一路扶照,不然幼弟幼妹熬不过路上饥馑,学生这厢有礼了。”

“哦,挺好。卖我一个风筝吧。”景华没说什么,路上遇见个有趣的人,于她而言只是个小插曲。

看过百姓过的还算安乐,景华就放心了。上了马车,许斌却还在想刚才的年轻人,“公主可是想要简拔那个葛敏行?”

景华笑道:“舅舅想多了,我就是见他一个读书人放得下架子,也友爱弟妹,顺手帮他一把。我买过的风筝,城中谁不想沾沾福气,他的生意就起来了。”

“原来如此,是我多虑了。”许斌不好意思笑了笑,“的确是个难得人,刚才我打听了,站在远处怯生生等着的两个小孩儿只是他的庶出弟妹,难得他不计较嫡庶,如此顾念血脉之情。”

景华听过就忘,她现在没心思玩儿风筝,今日的主题仍旧是考察民生,从郊外回来,又扑在无数公文中。

景华忙得不可开交,张将军却在这个时候来求见。

自然是要见了,景华把人请到厅堂上,换了衣裳就来见人。刚进大堂,却见张将军大礼参拜,奉上手中令牌。

景华扶他,诧异问道:“张将军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末将有罪,特来向公主请辞。”张将军不肯起,坚持奉上令牌。

“你先起来再说。”景华拉不动他,又不好叫人进来怕他面上过不去,只能先接过令牌。“起来说吧。”

张将军这才起身,惭愧道:“末将目光短浅,不知公主有此长远打算。如今兄弟们衣食无忧,还有新盔甲、好战马,跟来的百姓安居乐业,商人也赚得盆满钵满。末将无能,跟不上公主的步伐,还请公主另则贤明,统领使团卫。”

为了表示自己是真心臣服,而不是撂挑子威胁上司,张将军补充道:“若是公主不弃,末将愿在使团卫中任偏将、总旗,只要公主肯用,给末将一把柴刀、一匹老马,末将也能上阵杀敌。”

这小半年下来,张将军是真服气了。甭管公主是怎么做到的,反正张将军只看到麾下弟兄日子越来越好,之前那些衣衫褴褛的流民也慢慢养出些活人的气息,不再如浮萍一般没有底气。开始的时候,张将军还端着架子,不让使团卫参与护卫营的事情,可随着护卫营扫清的山匪越来越多,分到的财物越来越多,自身也越来越壮大,好多使团卫的人求到洪偏将那里。也不说跳槽到护卫营,只是使团卫出力,也分一分战利品。

和乡间地主招长工一样,使团卫宁愿当长工,也不愿错过这场富贵。

如此,洪偏将在使团卫中的威望越来越高,张将军愤怒于自己被架空,也深切明白,公主到底是皇家血脉,高瞻远瞩,不是自己能比拟的。

在心里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张将军终于下定决心来低头。早晚都有这么一天,早点儿低头,说不定公主看他识趣,还能少生些气呢。

“你终于想明白了?”景华笑问,她如今最缺人才,连流民中的能人都不放过,更何况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若非想要收服他,早趁机把人做掉了。“既然想通了,就继续做你的将军吧。”

景华把令牌又放回他手里,张将军看着令牌半天反应不过来,他做的最坏打算是公主直接把他驱逐出去,怎么还有继续做将军的好事儿。

张将军心里琢磨不透,怕公主只是面子话,背后给他穿小鞋,坚持请辞:“末将有罪,岂能不罚。末将是真认识到自己的错处了,还请公主再给末将一个机会。让末将从兵士做起,为公主再立新功。”

景华知道他的顾忌,笑道:“安心吧,你之前做的那些小事并没得罪我,我没放在心上。我若真想收拾你,早动手了,等不到你来请辞。反过来说,既然我没这么做,就是看重你。你虽有些刚愎自用,但没有坏心,对朝廷也忠心,日后继续保持,守我的规矩,我就不会责难你。安心做你的将军去!”

张将军又感激又愧疚的告退,回去之后更发奋训练士卒,一心要给公主在北梁面前撑起脸面来。

景华背后对许斌感慨,“没想到张将军一脸的络腮胡子,居然会争宠。”

许斌喷了一地的茶水,咳得喘不过气来,“什么争宠?”

景华把张将军装模作样来请辞的事情说了,“不就是怕我用洪偏将,特意装可怜来了。你有空安安他的心,我并没有用洪偏将取而代之的意思。宫里母妃们在父皇面前也是这样,明明自己快失宠了,跑去一哭、一跪、一求,恩宠又回来了。我在宫里见多了,没想到你们男人也是这样。”

许斌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摆手,男人争宠?这是什么虎狼之词,不敢听、不敢想。

许斌放下茶杯,赶紧跑出去吹吹料峭春风醒脑子,却听公主嘱咐他:“记得去安慰张将军几句,把我的意思和他说清楚,别瞎担心。”

许斌跑的更快了,心想,我要真把你争宠的高论告诉张将军,他当场就能羞愧得昏死过去。

如此欢快又充实的日子,总是过不久的。春耕才刚刚结束,北梁那边就发来公文,催促使团抓紧时间赶路,争取在今年夏天与四皇子完婚。

北梁使节送信并不低调,骑兵长驱直入,在刚修好的城墙下也没有丝毫畏惧,高大健硕的北方儿郎,骑在高头大马上,百姓们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客气送走使节,景华又曲起手指敲椅子扶手,这是她思考时候的下意识动作。去北梁,当然是要去的,可不能是现在。她的种子刚撒到地里,还没结出果实,现在走了,一切都白费了。只是怎样才能拖延时间恩?道路已经解冻,天气已经转暖,再病一病?那北梁估计就要去国书给大盛,专门嫁这样一位体弱多病的公主来是什么意思,专门找晦气吗?

景华一时没有主意,下头也有些人心涣散,刚刚安顿下来,置办好的家业又要丢吗?

就在此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登门求见。

“葛敏行?”景华诧异,“他来做什么?”

“他说有一计能解公主困扰。”

景华呵呵一笑,那日在郊外遇见他,对答几句,他还真以为自己是史书上的良臣得遇民主,还要再演一出锦囊妙计吗?

景华不置可否,“请进来吧。”

葛敏行与当日所见落魄寒微的青年已经不同了,换下洗的发白的布衣,穿上裁剪得体、针脚细密的绸衣。“多亏公主当日一赞之恩,许多富户争相购买学生的风筝,这个春天,于学生而言,也是丰收的春天。得公主如此恩惠,不可不报答。听闻公主有疑难,学生毛遂自荐,请为公主分忧。”

“哦?我有什么疑难?”景华配合的问。这个年轻人嘴上谦虚,姿态也恭敬,可眼中却闪动着勃勃野心。

“听闻北梁下了公文,催促公主尽快启程。公主必定是不想如此快出发的,学生请命,为公主解决这个难题。”

景华已经歪在椅子上,闲适得靠在一边,问道:“你想怎么做呢?”

“问题的症结还在北梁,学生想去北梁一趟。请公主赐我金银、马匹,一月之内,我必定给公主一个满意的答复。”

“只这样?我也知道症结在北梁,我要具体法子。”景华并不被这一两句话忽悠。

葛敏行这才不好意思道:“学生只是普通人,对北梁的了解只有书中浅显几句,还不如这次到了潜江知道的多。若是公主有关于北梁的消息,可否供学生参阅?”

很明显,葛敏行是空手套白狼来了,一个女人想要在男人的世界里获得权柄并不容易。葛敏行知道公主缺人,她麾下的千户杨陌也只是个秀才。自己有功名、有才干,若是自荐,肯定会被重用。只是葛敏行也发现自己想的太好,公主才是掌控主动权的那个。

“参阅消息就不必了,我告诉你。北梁皇帝想让我尽快抵达,是为了早日与他心爱的四皇子成亲。四皇子乃是李元妃之子,李元妃是北梁皇帝宠妃,若非家世实在寒微,在皇后仙逝之后,早该被立为皇后。前朝反对声浪过大,北梁皇帝才不得不委屈爱妃,特意则了‘元’字做封号,可见爱宠。”

“四皇子作为得宠皇子,自然是有皇子脾气的。他府中有有位黄侧妃,非常得宠。两年前,还因这位黄侧妃与北梁皇帝顶嘴,不愿娶正妃,怕委屈了她。北梁皇帝想让四皇子娶我,夺取声望;李元妃认为一个战败国的公主,不如本国权臣世家的女儿实惠,想给四皇子另寻高门结亲;四皇子则不愿意娶任何人委屈自己的心上人,那位黄侧妃想必也更喜欢一人独大。”

“消息就这些,我给你二百两银子,你能做到什么程度,就看你自己了。”景华不理会葛敏行见鬼一样的震惊表情,补充道:“不过你得快些。要是让别人抢先了,我不会讨回银子,但你也别出现在我面前。骗了我二百两,不能轻饶。”

葛敏行深吸一口气,行礼应下,“学生比不负所托。”

景华让小透给他取银子,含笑目送他的背影离开。

葛敏行是个人才,只是有些恃才傲物,以为做流民这一路受的苦就是人生最艰难的部分了,可他不知道世间还有无数艰难险阻等着他。

葛敏行走出了临时公主府的大门,心中满怀激情。日后他会在磨难中成长,晚年时候写了一本《南鹞北鸢考工记》,详细记述做风筝的手法和心得,希望那些身体病弱或者有残疾不能干重体力活的人,能够通过这本书学会做风筝,有个谋生手段。人们会赞扬他的良善,更记住了他和贞静公主之间因风筝结下的缘分。

景华紧紧思考,想要收服葛敏行这样的人,一味软弱予取予求是不行的,要展现自己的力量,让他畏惧,敬畏敬畏,有了畏惧,才有尊敬。

这些御人之道,书上没写、也没人教过,可景华莫名就是知道。她仿佛天生就能圆滑运用那些手段,与人相处,她一眼就能看出那个人伪装与否、真实目的是什么,说话间不自然的停顿、表情偶尔的不协调,这些细枝末节,能传递的信息太多。

景华天生会这个,熟练得仿佛几辈子与诡秘人心打交道,偶尔午夜梦回,她也觉得可怕。看见葛敏行这样锐气逼人的青年,她下意识会以年轻人来称呼,可实际上葛敏行的年纪比她大多了。

还有一学就会的歌舞乐器,这曾让自己得宠于父皇;还有医术上一点就透,她没听说那个大夫只看医书就能治病,可她看着医书,脑海中浮现的那些病症好像亲自诊治过一样。出手就配出了效果绝佳的外伤药,已经拿了样品给各个大商人,等待爆发的一天。她天生就知道外伤药的精髓在凝血和消炎,做好了这两点,伤者就不会死于失血过多和感染。

谜团还有很多,景华暂时猜测自己是个天才,举一反三,闻一知十。

第104章 荒唐皇室和亲公主7

葛敏行的北梁大都之行很有效果,景华又在原地苟了三个月,撑到了夏收。

夏收收麦。

夏收是一年中最辛苦的劳作,麦子成熟后,农人成天奔忙于田间地头。头顶烈日,弯腰跨步。一刀一刀地割,一捆一捆地扎,一担一坦地挑。大地,热同蒸茏;浑身,挥汗如雨。那份煎熬非一般人所能忍受。

可二柱子喜欢这份蒸笼热,熟悉的、带着亲切的回忆,他在老家的时候,从小就是这样的场景。祖祖辈辈都是这样,小时候顶着烈日跟在大人们后面捡脱落的麦穗,长大些就去割麦子,等成年了,就要去做挑担、脱粒之类的重劳力活儿。

二柱子回头张望,想找自己那两个儿子,也找找自己的童年。可惜回头一看,只有田边大道上旌旗飘飘、彩绣辉煌,二柱子方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在自己的家乡,这是公主老爷治下呢。

二柱子手气好,抓阄抽中的田地在大道旁边。在这一片成熟的、金黄色夹杂着少许黄绿色的麦田里,他家是最先收割的。往年在家乡收麦,是需要“换工”的,一家人自己收不下这些麦子,邻居乡亲,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一气儿把麦子收下来,赶着大太阳天晒干麦粒。否则大夏天的,老天爷的脸说变就变,万一你的麦粒刚倒在晒场上,一场暴雨就下来,淋湿的麦粒堆在一起,这暑热天气,一晚上就发芽了,半年的辛劳也就白费了。

今年好,不用二柱子一家换什么工,因有贵人观看,早早就有人上门帮忙。帮二柱子的忙还成了香饽饽,不是谁都有体面在贵人面前下田呢!这是大福气。

有福气二柱子又回头看了一眼,他两个儿子才是有福气的,不用像小时候的自己一样赤脚踩在麦田里,稍不留神就让割麦剩下的茬子划破。他们干干净净站在贵人队伍的尾巴上,远远望着麦穗割下、脱粒,干干净净的,贵人身边!这是不是预兆,他的儿子日后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也能当个读书人、做个老爷!

这样一想,二柱子心头更火热了,默默盘算到:收了麦子就让两个孩子去街口老童生开的私塾读书,日后考个进士,再做个大官。

旁人帮忙的近邻捅了捅二柱子,“贵人们看着呢,还敢偷懒!自家田地,平常多能干,怎么就撂挑子了!”

二柱子从儿子当了大官、生七个大孙子、衣锦还乡的美好想象中醒过来,更加卖力挥动镰刀。

因是演示给贵人们看了,他们刚刚好就割了一亩地的麦子,几个汉子争抢着跑到绊桶旁边,一人一把麦子,高高举起——嘭!砸在绊桶壁上,麦粒就规规矩矩震落下来,圆滚滚、极可爱地躺在绊桶里。

嘭!嘭!嘭!没有比脱粒的声音更悦耳的,这沉闷的带着汗水味道、草料味道的声音,真是迷人啊。

很快,麦粒被脱干净,又有人抬了风斗上来,轻飘的麦秆、草叶随着风斗摇动与麦粒分离。装在斗子里的麦粒变得金黄金黄,带着新鲜的光泽。

这时候,有老爷下来称量亩产,这些老爷之前来街口宣讲的时候,他老娘还以为是唱戏的官儿呢。当然,他这样有见识的人是不会这样以为的,这明明就是一位真正的官老爷。

“亩产三百斤!”官老爷的呼喊声远远的传出去,累了一天的二柱子看着自家麦子愣愣回不过神来。

“王二柱,还不快收拾收拾,谢公主恩典。”小吏提醒道。

二柱子听见了,以往他把官老爷的话当爹娘的话一样听,可今天他看着金灿灿的麦子,突然就迈不动脚步了。

二柱子颤抖着双手,捧起斗子里的麦子,这是他家的麦子,能活命的麦子。要是他有麦子,爹就不会为了一口吃的,和人拼命,倒在路上再也起不来。要是他有麦子,小女儿就能活着,再甜腻腻的叫他爹。还有他的小兄弟,老娘挣命生下来的小兄弟,他驼在脖子上亲热大的小兄弟,也是为一口吃食没的。

二柱子捧着麦粒嚎啕大哭,胸腔里发出沉闷的声响,眉毛眼睛挤在一起,眼泪在脸上横流,鼻涕快掉到咧开的大嘴里。一点儿也不顾及还在贵人面前,完全没了形象。奇异的,却没有人喝止他,最讲究体面的小吏没有,想来胆小怕事的邻居没有,周遭帮忙的汉子还红着眼睛背过身去。

明白,太明白了,都是一起走过那段逃荒路的,他们也想哭。

景华在田坎旁的大道上,远远听见哭声,忙问怎么了,毛大人立刻接话:“这是喜极而泣呢!”

景华笑笑没说话啊,三百斤的亩产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荆州鱼米之乡,她本该安排农人种稻米,收成更好,可是她没有时间啊。所以,她安排大部分人种小麦,只有那些水汽过重的田只能种水稻。看,目的达到了,只要粮食收上来一季,流民就彻底变成了农民,他们就和土地绑在一起,安定了,真正成为了她的子民。

如此,许多匆促间制定规矩带来的毛病就都能忍受了,毕竟一无所有的时候人们豁得出去,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当你有了田地、有了粮食,遇事就愿意忍一忍,好不容易来的太平日子,忍忍就过去了。

农人安稳了,统治也就稳定了。这也是景华今天摆出全套仪仗守在田边的用意,周围看公主出行的人挤挤挨挨和田里的麦穗一样多,过了今天,他们都知道公主最重视农桑的,他们一定要好好种地,说不定明年也有二柱子家这样的福气,这么多人守着他家收麦呢!

景华看过便准备走了,毛大人却上前一步道:“殿下,战乱之地变安居之乡,如此大功,当勒石以记啊!”

“不过一季收成,吃不饱的人还多,先不忙了。”并非景华谦虚,而是她的处境如跷跷板,她小心翼翼维系平衡,实在没有夸耀的心。

“殿下!”毛大人不答应了,坚持道:“这等功绩,实该上禀朝廷,让陛下得知殿下的辛劳和才干啊!”

被他吼了这么一嗓子,景华反应过来了,这不仅是她自己的功绩,也是随行的人的功绩啊。行!景华点头:“既然建议是你提的,那你来办这件事情吧。”

“谢殿下!”毛大人兴高采烈应下,立刻从袖子里取除一封折好信纸,笑道:“我昨夜就写好的。”

景华失笑,这个傲娇,真是!早说已经写好了,她还能不让他呈报朝廷吗?用得着绕这么大弯子?

打开仔细看了看,果然花团锦簇、骈四俪六。景华点评道:“辞藻华丽,典雅斐然,毛大人家学渊源,文章气势磅礴,如江河奔涌,看得人心潮澎湃。得见如此骈文,是我之幸,方才毛大人说要呈报朝廷,若是父皇也同意,那就勒石以记吧。”

景华心头感慨,毛大人虽说在实务上有些欠缺,但文采很好,大约他的才华都点在笔锋上了吧。

景华又仔细看文章,发现里面写道了“仓禀足而知礼仪”“居安思危”,景华心想,这不就是我接下来的打算吗?有了收成,暂时让农人稳定下来,下一步最重要的就是管理和兵力了。修好的城墙把这三座城连成品字形,互为犄角,守望相助,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安全。可是这还远远不够,若是小股乱兵、山匪之类三城可以抵挡,可这终究只是三座孤零零的城,夹在两个大国之间。大盛不用担心,依她对父皇的了解,父皇在战败的当口,不会越过国境线,给北梁错误暗示。可是北梁就不一定了啊,北梁的骑兵天下闻名,若是惹怒了北梁皇帝,他派兵来攻怎么办?

管理也是一个难题,现在很多政令仓促粗陋,还要更多人、更多改进才是。

难道是自己以前小瞧了毛大人,果然有家族传承者不可轻视啊!骈文为了文采,只能简要说说,微言大义,景华真相听听毛大人详细见解。景华把毛大人的骈文给周围人传看,笑问:“毛大人写出这样瑰丽的文章,不知对下一步安民富民有和想法?”

毛大人挺了挺小肚腩,肚子里都是墨水在晃荡,笑答:“我要把这篇美文传给陛下和京中亲友,殿下或许知道,裴相乃是我外祖父,外祖对我的文章评价颇高。我的文章寄回去,不说洛阳纸贵,也能传唱一时,介时公主的贤名必将传遍海内。”

景华笑着点头,但她对自己的名声并不敢兴趣,以为毛大人没听明白自己的问题,换个方式问道:“若是让毛大人主政,你计划怎么做呢?”

“这……”毛大人迟疑了一下,“文章已经上呈陛下,陛下定然有朱批御旨,我等臣子照做就是。”

“若是没有父皇朱笔呢?”

“陛下乃我舅父,怎会没有御笔赐下!”毛大人觉得景华杞人忧天,看她脸色不太好,又补充道:“那外祖定然有批复,堂兄表兄都在京中任职,我的文章肯定要传抄他们一份的。”

“这些大人远在京城,不清楚此地情况。就算有心帮忙,也只能说些提纲挈领方向性的事情,毛大人对具体事务有何打算?”景华突然执拗起来,一定要问出个答案。你难道没有自己的主意,只想着靠舅父、靠外祖、靠哥哥们吗?那你把文章寄回去做什么,显摆自己的文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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