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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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今天有包子啊!”小五又要伸手,被景华一筷子打在手上,手背都红了。

“看你的乌鸡爪子,还不洗手。”

小五扭捏着不肯去,眼睛落在包子上移不开。

“去不去?再不去就没你的份儿了?”景华威胁道。

小五这才一溜烟跑去洗手,小六不用催促,巴巴跟在哥哥后面,也要洗手。根本不明白吃包子的好,还以为哥哥在和他玩儿呢。

几个女孩子就文静多了,早洗了手坐在桌边等着,一样眼睛落到碗里。

等人齐了,景华才让他们拿包子。小五刚想第一个伸手,却见大家都不动,他也不敢动了。

“妈先吃。”大姐儿和二姐儿异口同声道。

“妈吃过了,你们吃。”

“那小五、小六先拿。”建君又道。

“大姐儿是在学孔融让梨吗?咱家从大到小排,不用特意照顾小五小六。”

“大姐,你就拿吧,都是一样大小的包子,不用让来让去。”三姐儿建红催促道,她已经闻到热包子发出的肉香了,这是肉包子!

大姐儿这才拿了面上第一个,几个兄弟姐妹依次拿,景华笑着看他们排排坐分果果,自己端着油水寡淡的菜汤喝。

“肉包子真好吃,真想天天吃肉包子。”孩子们吃得满嘴流油,一向胆小的二姐儿都说了句:“肥肉好吃,包子里居然有瘦肉,真是奸商。”

“天天吃肉包子是不可能的,不过天天吃糖谁都有机会。”景华从房里拿出个小盒子,里面盛满了玻璃糖纸包裹着的水果糖。这是当下最时髦、最流行的糖了,玻璃糖纸是孩子中间最受欢迎的玩具,揉着有哗啦哗啦的声音,放在太阳底下能折射出七彩的颜色,没有比这更招人爱的了。

“从今天开始,你们四姐妹谁教我认字,我就给谁糖吃,十个字换一个糖,每人轮流一天。教不出来的时候,旁人可以替补上,比比你们谁认的字多。四姐儿年纪最小,从她开始。小五和小六每天捡柴火回来,够三斤也换一颗糖。”景华拨弄着糖盒子,糖纸发出有人的哗啦声:“这回期末考试,全班第一奖励一角,全年级第一奖励五角,谁都有机会吃肉吃糖。”

第121章 不是农家小可怜

为表诚意,景华先给孩子们一人发了一颗糖,孩子们紧攥着糖块,在手心翻来覆去的看,都舍不得吃。只有四姐儿“教妈妈认字”有功顺利得了第二颗糖,她珍惜的把糖放进嘴里,抿了抿,眉眼弯弯道:“好甜!”

感受了一会儿糖块的甜味,她又把糖吐出来包在糖纸里,“刚吃的肉包子,再吃糖肉味儿都感觉不到了,我明天再吃。”

看得人心酸又好笑,景华不管她们,只把自己的糖块大法执行下去。糖块给孩子们带来的快乐太大了,几个小家伙忍不住跑去找小伙伴炫耀,景华隔着院门都能听到村子里孩子们羡慕的声音,这是糖啊。

等晚上孩子们回来,只剩糖纸被展开、压平,握在手心里舍不得放。景华监督孩子们洗漱,看着她们睡下就要回自己屋。四姐儿却拉着景华的衣摆,半梦半醒的问道:“妈,糖纸真漂亮,明天我还要吃糖。”

“那你好好读书,万一明天三姐儿教不了我十个不重复的字,你来教,就有糖了。”景华给孩子掖好被角,不大的屋子里放了两张床,大姐儿建君和二姐儿建芬一张床,三姐儿建红和四姐儿建莉一张床。景华环视一周,总觉得能摆下高低床,或者摆四张上面床下面桌子的,这古怪的家具样式村里没人做,记忆力娘家也不用这样的,可景华不知道为什么,家具样式就清晰印在脑海里,好像自己用过一样。

家具是大件,要慢慢置办,以后再说吧,家里紧缺的东西太多了。

景华等四姐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才慢慢从房里退出去,手中拿着四姐儿的两张糖纸。把长方形的糖纸对折对折再对折,齐腰扎起来,糖纸就变成了有百叶纹的蝴蝶结,把这个蝴蝶结绑在橡皮筋头绳上,就是好看的蝴蝶结头花。

第二天早上,景华把这样精致漂亮的糖纸蝴蝶结给四姐儿的时候,四姐儿高兴得连蹦带跳,一定让景华给她梳两个马尾,一个小揪揪上绑一个。梳好头发,又展示给姐姐们看,不停的问:“好看不?好看不?”

“妈,我也要,我也要,我有一张糖纸,做一个蝴蝶结行不行?”三姐儿连忙拉着景华撒娇。

“今天该你教妈妈认字了,你好好上学,想好教哪十个字,今晚妈也给你做。”景华摸着三姐儿的头儿许诺,“大姐儿和二姐儿也是,花样多着呢!一两张糖纸只能做蝴蝶结,等糖纸做了,妈给你们做成圆球球,蓬松松的,扎在头上更好看。等你们攒得多了,还能系在书包上。”

几个姐妹就开始畅想十几张、几十张糖纸折的漂亮球球挂在头上、手上、书包上的美丽场景,该有多少同学羡慕她们啊!

“等你们以后不爱吃糖了,妈就奖励你们钱,到时候五分钱买大红的头花戴,有亮闪闪镶边的那种。”

大姐儿第一个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谁会不爱吃糖呢?”

四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教妈妈认字(吃糖)的决心,结伴蹦蹦跳跳上学去了。

等把早饭做好,睡得和小猪一样的小五小六才被叫起来,他们的糖纸也被紧紧握在手心,吃饭都不放开。胡乱扒拉几口,小五小六就跑出去和人“斗糖纸”,这是男孩子最喜欢的游戏。可以单纯比一比谁的糖纸漂亮,也可以用手扇风,看谁一次性扇开的糖纸多,总之一定要伴随着自己吃的糖是天下第一好吃的吹嘘。

孩子们各有去处,不绊着自己,景华又到山上去采药,头一件事就去主席万岁馆里瞧曹爷爷。

“光敷药不行啊,这些发白的腐肉得割了才能养好。曹爷爷,你有钱不?要不去医院看吧。”景华检查了曹爷爷的伤口,红色的、紫色的半结痂状态的伤口好了一些,可那些边缘发白的伤口,烂得更厉害了。

曹爷爷抽回首,笑道:“多大点儿事儿,也值得去医院,你草药配得好,晚上能睡得着,不再火辣辣疼得烧心肝。”

这就是没钱上医院了,村里人的常态,小病自己好,大病全靠扛,老人家扛不过去了,心里还有些欢喜。地下好啊,只要置办了棺材寿衣,自家儿孙人间的白面白米供不起,地下的纸钱总是够的,去了底下再不用挨饿受冻,也是享福。这样一想,畏死的情绪就去了大半,老人家就能安安稳稳的走上黄泉路了。

景华咬咬牙,小声道:“我最多能匀你十块钱,多了没有啊!我寡妇失业的,七个孩子要养呢。你也算咱们守村人,谁家红白喜事不请你去帮忙啊,我看见了不能当没看见,可我也只有这么大本事。你一个人在这儿住着,山上多少东西,怎么也该存点儿吧。赶紧上医院看看去,人活着钱才有用呢!”

曹爷爷愣了愣,而后哈哈大笑,“你这后生媳妇儿,实话跟你说吧,老头儿是一个子没有,十块钱估计也看不好,还不如给我买米买肉呢!”

景华冷了脸,这种有伤不治的死抠,果然就不该管他。景华抓起自己的背篓就往外走,曹爷爷见自己一句玩笑惹恼人家,慢悠悠从后面追上来,站在院门口喊:“要晾啥来我院子里,我给你翻面儿、防雀雀!”

景华不回头只摆摆手,示意自己听见了。

山上草药多,但常见,不珍贵。想来也是,要有什么珍贵的人参当归,还不早让人挖空了。把草药采下来,拿到曹爷爷的院子里晒干,再装到尼龙编织袋里拿到县里老街上卖。等景华攒够登门的草药,家里四个姐妹儿已经一人一个糖纸小球球顶在脑门上,惹得同学艳羡不已。

景华疼孩子的名声也传出去了,多难啊,饭都吃不饱,还有心思给孩子买糖吃呢。其中跟着大伯哥住的婆婆最有意见,“拿我儿子的卖命钱吃香的喝辣的,作孽哦,作孽哦!”

这些流言都入不了景华的耳,她背着草药去老街上老铺子给人看。现在中医馆没落,老大夫也兼职收草药,老大夫仔仔细细看了草药,笑道:“可以收。不过,先把价钱说清楚,瞧你做的,也是懂点儿的。现在什么行情,不说你也清楚。益母草一斤三分钱,车前草一斤两分钱,蝉蜕一斤两毛,铁牛虫一百个一毛……都要炮制好的,不好我可不收。”

景华听着他报价,还算实诚,也没讲价,“都是乡里乡亲,谁不知道我是老实人,我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给您送来,您一次结一次的钱,咱先卖几个月。等后面知道品行了,我还能一月结一次,我丰厚公社六大队的,你随便打听打听,都该知道我。”

老大夫瞧她和一般女人不一样,心里也慎重了些。景华很健谈、不羞怯,此时的农村妇女,上街买东西都藏着躲着,敢自己和中医馆做生意的凤毛麟角。嗨,怎么能叫做生意呢,小手工业者自给自足、自给自足!

景华在三月卖了几回野菜,敲定了和中医馆的活计,身上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至少不再走两步就冒虚汗,恶露不止的情况也遏制住了。

出了月子,人家大队给的休息日子就这么点儿,还是看在杨德兵是为保护集体财产牺牲的份儿上。

出了月子,景华就把小七接回来,简单摆了四菜一汤,请三哥三嫂一家子来吃饭。

“霍!干部餐!你这是卖草药发了啊?”三嫂进门看着桌上饭菜,立马打趣道。

“嗯,发了,山上长的不是野草,是金线银线,改明儿三嫂也去捡几根~”景华笑着啐回去,在农村,就要这样高声大嗓门的才显得亲近。

景华把三哥三嫂让到上方位坐着,笑道:“小七满月,咱没条件,也得摆一桌。最主要是谢谢三哥三嫂的情义,要没你们搭把手,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

三哥是男人,不好说啥情义不情义的话,闷头闷脑道:“都是实在亲戚!”

三嫂就健谈多了,拉着景华手不住感叹:“是啊,你说多难啊。咱们生下来就难,遇上天灾人祸还打仗,我当初都怕没命长大。好不容易等结婚嫁人了,又遇上三年自然灾害和食堂化,我的亲娘啊,那时候饿死多少人啊……”

总是,这个话题三嫂是很有发言权的,她从小时候跌跤摔破脑袋算起,都是她不容易的明证。

两妯娌对坐哭了一场,景华才道:“好在有亲戚朋友帮衬,日子也慢慢起来了,没啥好说的,我谢三哥三嫂,话都在菜里,多吃,多吃。”

景华举筷,早就准备好蓄势待发的孩子们终于能发挥了,一筷子下去就少了小半碟子菜,夹到碗里害怕大人骂,抱着碗就跑,边跑边说,“我去外面吃!”

两家几个半大孩子不敢挑战父母权威,看着盘子里剩的菜泫然欲泣。景华端起碗,一个个给他们分,连油也公平的分成几份,倒在各自碗里,这才让他们转悲为喜。

人穷志短啊。景华不是没想教孩子们谦让礼貌,可没那条件。就像景华不能在村里教孩子别乱扔垃圾一样,土路旁边有垃圾桶吗?孩子们不爱洗澡也不能被诟病,没有大澡堂、没有洗澡间,冬天洗一次感冒一次,人受罪不说还花钱,冷得像遭了鸡瘟的小鸡崽子一样,谁愿意洗澡。

每个场景都在激励景华多赚钱,好好赚钱,不能让孩子们再这样过日子。

把孩子们打发出去,景华又从灶间端了装载大碗里的四菜一汤出来,原本打算留到下顿的,现在没必要留了。三个大人美美吃了一顿,三哥三嫂都满意景华的知恩图报,话说的好听,听的人心里暖洋洋;事办得敞亮,看得人心里热乎乎。

小七送回自己身边,景华只能用米汤、麦乳精养着,实在不行就左邻右舍借点儿奶,总要鸡蛋、白糖的送过去,不然也不像样。

请了三哥三嫂,又去当初帮忙下葬的人家都坐了坐,几个鸡蛋,一把野菜,都是心意。

把这些人情往来处理好了,景华才到大队长家里说自己的打算。

“她四嫂,你有啥难的只管说,杨德兵是为保护集体财产牺牲的,咱肯定要照顾你,没推脱的!”大队长话说的大气,只是中间要转弯:“可你也知道,大队就这个条件,有时候想照顾你也是有心无力啊。”

“大队长,我不是那不懂事的人,我男人抢救集体财产的时候,也没想功劳照顾,一颗心只想着集体和大家伙儿呢。”景华也先把基调立起来,才道:“我来是想和大队长商量个事儿,我男人没了,自己身子骨儿又差,重活是实在做不了。我就想,我去养猪行不行?”

当然不行!养猪、养牛、养骡子那是村上有数轻省又来工分的好活儿,一个萝卜一个坑,是真安插不下去人。

“她四嫂啊,大队肯定是愿意照顾你的,可你也没养猪的经验啊。那可是关系全大队一年肉食的大事,不敢马虎。”

“大队长说的是,现在养猪的是刘大姐吧,我也不和她争。要不您看这样行不行,眼看着就到拉小猪仔的季节了,今年分开养,我养两头,刘大姐养两头,到时候看谁养的好,这活儿就归谁。我也不是针对刘大姐,他家七八个壮劳力,我这孤儿寡母的,真的需要这个活儿。我把猪养得肥肥壮壮的,全大队也多吃肉不是。”

即便这样大队长也不能答应啊,如景华所说,人家七八个壮劳力的大家庭,无缘无故取缔养猪的好差事,这七八个壮汉还不把大队长家给砸了。

大队长不愿意得罪人,这实在是两头不讨好的事情,干脆说:“我和刘家商量商量,明天下工你来大队里一趟,咱们当面说。”

景华也没想着一次能成,礼貌得回去了。

到了第二天,大队办公室里挤了一堆人,刘家不止来了七八个壮劳力,妯娌、媳妇儿,能来的都来了,看架势就知道人家的决心,一定要保住养猪的活儿。

还有大队文书、会计之类的干部,也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见景华来了,眉头皱紧,不知这事儿该怎么收场。

景华进来一个个打招呼,先叫大队干部,又叫刘家人。

刘大姐最义愤填膺,哼了一声头偏到旁边,压根儿不理会她。景华有唾面自干的忍耐劲儿,一点儿脸色也没摆,笑呵呵坐到另一边。

一边是一个人,另一边是十几个人,实力悬殊之大不言而喻。

大队长假咳两声情嗓子:“事情你们也都清楚了,你们两家都在,怎么解决,说说吧!”

刘大嫂第一个跳出不干:“她四弟妹,不是我说你,我们老刘家也没得罪你啊,你怎么上来就要砸人饭碗。以前我养的猪,你也是吃肉了的啊。杨德兵在的时候,和我家男人也是拜把子的交情,怎么你一上来就拆台。”

景华低头任由数落,眼泪刷刷往下掉:“我也不想,可这不是没办法吗?刘大嫂有福气,我没您这享福的命。不瞒您说,我现在身上还虚着,去县上看过几回都不见好。我是不敢死的,我要是死了,七个孩子依傍谁去?我只能想办法活着啊。现在讨饭都讨不到,不然我不要脸面,求一家舍我一口,我也跪得下去。”

刘大嫂喝道:“你哭啥?显得我欺负你一样,我也没说啥啊,你砸我饭碗还不让我说两句了。”

刘大哥见不得媳妇儿这抓不住关键的,叹道:“四弟妹,你难,咱都知道。可我家也不富裕啊,大队上都羡慕咱们老刘家人多,可人多嚼用也多,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我是勒紧裤腰带都养不活几个儿子啊。”

“谁说不是,你家肯定还有存货……”

景华一看说话的刘家媳妇儿,想起四姐儿和她儿子在一个班读书,糖纸的事情肯定瞒不住。糖的确是超过大多数家庭的奢侈消费,可不能让她说出来。

景华一拍大腿,“刘大哥说的对,我心里是感激刘家哥嫂的,杨德兵在的时候,也没少和我说两家的情义。可我的情况也是摆在这儿的,没了养猪的活计,家里孩子就真养不活了。大队长,事情就是这样,您看怎么处理?”

刘家人也把视线投到大队长身上。

大队长之所以把两家人找来,就是不想自己得罪人。

景华看大队长为难够了,才开口道,“我不忍心为难大队长,也不愿意伤和刘家哥嫂的情分,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大队出猪仔钱,我在家里养,规定的是一头猪两百斤,我养着。不够两百斤,我贴钱给大队买肉。超过两百斤的我一斤肉一个工分卖给大队上,到时候是分给乡亲们吃,还是卖到肉联厂,都由大队里说了算,怎么样?”

刘大嫂当然不乐意,明明是自己一枝独秀的事情,平白让景华掺和一脚算怎么回事儿?刘大哥眼疾手快拉住媳妇儿,诚恳道:“我们没意见。四弟妹也别怪我们,大家都是土里刨食的,都不容易。”

“当然,当然,也是刘大哥一家大度,才给我这个机会。”景华连忙表示自己承情,又对大队长道:“大队长,您看行不行?要是行,我就回去把杂物房收拾出来,我家柴火之类杂七杂八的另搭个棚子放,正经屋子给猪住,保证不耽误大队的事情。”

大队长看了看文书和会计,见他俩点头,自己才拍板道:“行,就这一回。队上是照顾你家情况特殊,你们也别到处说,旁人有样学样,大队是拿不出那么多买猪崽钱的。”

“知道,知道,都是大队上照顾我。”景华连连奉承,好话说了一箩筐。现在土地是集体的、工具是集体,连你人都是集体的,单打独斗什么也做不了,养猪是目前最好的活儿。

景华立刻去竹林里砍了竹子回来,两根高大的竹子做柱子,借杂物房一面墙,顶棚用竹子编成斜坡,先扑一层老油纸,再扑稻草,棚子就搭成了。原本想用农用薄膜隔雨的,后来才知道薄膜这金贵东西都是用在地里,余下一家分一点儿,都珍惜的糊窗子了。

把猪圈搭好,大队就带了两头小猪崽过来,看着三合土的地面和干干净净的土墙,大队长都叹息:“这么好的房子养猪,我算是信你真打算好好养了。”这么大投入,真养不好,不是浪费吗?

“本来就要好好养,都是大队上照顾,我保证不辜负乡亲们信任。”景华笑着送走大队长和来送猪的人,把石槽和木栅栏笼子放进去。

自始至终,景华就没想和刘大姐争什么,也争不过,她要的是在自己养猪的便利。有了吃肉的诱惑,自家不做重活儿,领人头钱粮,就不那么招眼了。别看杨德兵是为抢救集体财产牺牲的,时间久了,大队里的人只看到他们一家不敢重活白领钱粮,记不住杨德兵的牺牲。

当然,养猪的同时,景华还谋划着养鸡。猪个头不高养在下层,鸡笼子就吊在墙上。他们县革委会规定,一户只能有两只鸡,鸡屁股就是农民家里的银行,油盐酱醋小零碎都从鸡蛋里出,这两只等老母鸡实在下不了蛋,再送到市场上换两块钱,物尽其用。她院子里已经有两只了,能打掩护,在猪圈上层多样几只,给孩子们补身体、补贴家用,全靠几只鸡了。

把养猪的事情过了明路,悄默做什么也方便。景华把一切安排好,终于从重体力劳动中解脱出来。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再压榨下去,寿数可长不了。

山林一年四季都是宝库,初夏也有初夏的物产。素的有野地瓜、覆盆子、各类浆果,荤的有竹节虫、知了、各类鸟雀,当然这些都要碰运气,一整个大队就没哪个是吃饱的,肚子里缺油水的人,能吃的都要揽进嘴里。

景华又去看曹爷爷,给他换药。

“你这闺女说话不实在,还说不会医,我这条老胳膊没烧着的时候遇到雨天都疼,现在居然好全乎了!你和和我说实话,我保证不说出去,你娘家是不是学医的?”曹爷爷鬼鬼祟祟凑近,压低声音道:“杨德兵带你回来的时候,说你是逃荒的,你这本事,可不像。是不是家里遭难了,你娘家还有人吗?”

景华猛得起身,吓都曹爷爷连忙仰头躲开,差点儿摔地上。

“不是,我其实是天上的神仙,专门救苦救难来了。”景华翻个白眼儿,面无表情去翻外面晒着的竹笋。

主席万岁馆后面有一片竹林,景华砍了春笋在院子里煮熟晾晒,这就是他们一家一年的菜蔬来源,冬天和早春没有蔬菜吃,全靠头年晒的干菜。听说北方有能存放一年的酸菜,可惜这里天气热,酸菜最多一个月就不能吃了。

景华在院子里翻晒,曹爷爷拢着破袄子抄着手在她面前转悠。“真不能说?你和我说说,我也帮你出出主意。其实你不说我也看出来了,你这讲究劲儿,家里少说是个五百亩的大户。”

景华往左他往左,往右他往右,景华恼了把半干竹笋往簸箕里狠狠一丢,他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我帮你,只为我心里好受,不图你啥。你要是愿意,我在你院子里晒点儿干菜,还分你一些,你要是不愿意,我立马就走。你敢去大队说酸话,你就真能见识我懂不懂医了。”景华撂下狠话,转到墙角继续翻晒竹笋。

第122章 不是农家小可怜4

吃过晚饭,今天又轮到大姐儿建君教景华认字,事实上她学会拼音之后,就能自己查字典看书了。她也不怕羞,那些奇奇怪怪的拼音字母,也敢大声在屋里念出来,偶尔大队上放广播,她还要跟着播音员的腔调纠正自己的口音。

大姐儿羡慕得看着景华,“妈,你真聪明,学一遍就记住了。我不行,学好几遍考试也总错。”

“你是我女儿,怎么会不聪明。咱们村里老话说龙生龙凤生凤,书上说遗传是科学,你肯定也聪明,就是心思没在学习上。”景华笑着摸摸女儿的头,“妈正想问你呢,你这两天饭都吃的不多,身上不舒服吗?”

“没!我吃饱了!”大姐儿立刻斩钉截铁回答。

景华一挑眉,“哦,我刚还想煮两个鸡蛋呢,你要是不饿,那就算了。”

“鸡蛋啊……”大姐儿咽了咽唾沫,好想吃的,原本空荡荡的肚子好像更饿了。家里最近开始吃鸡蛋了,只是小鸡崽子还没养到能下蛋,两只老母鸡也供不起他们一家八口,还是老样子一人轮流一天,和吃糖一样。

景华笑笑,径直去厨房,在小炉子上煮了两个鸡蛋放在大姐儿怀里。“小心烫。”

鸡蛋就在眼前,弟弟妹妹们都睡了,大姐儿捧着鸡蛋两手来回倒腾,稍微凉一点儿就迫不及待入口,几口干掉一个。等到只剩最后一口的时候,才珍惜的拿在手里,仔细回味鸡蛋的味道,舍不得猪八戒吞人参果,滋味儿都没尝出来就下肚了。

景华看她不再饿得两眼冒绿光,才和缓问道:“怎么吃饭不好好吃饭?吃不饱就没精神,上课也不能集中注意力的。”

大姐儿扭捏了一下,才慢吞吞说起原因:“家里粮食不够吃了。我看见米缸只有一层米了,面粉前几天就吃完了。地窖里的红薯和土豆也不多,南瓜只有两个,离收麦子还早呢。”

“哈哈哈——”景华搂着大姐儿哈哈大笑,搂着大家而又怜又爱,“我的傻姑娘哦,这是给家里节约粮食?你一个人能节约多少?敞开了吃,妈供得起!”

“可,可我小时候不是吃不起粮食吗?”大姐儿对粮食不够的记忆很深刻。

“那是食堂化的时候,现在谁家粮食不够吃?咱们农村就是种粮食的,城里人拿票买还买不到,现在那个城里人不想有个农村亲戚。大姐儿知道咱们村怎么分粮食不?大队会计天天挂在嘴上见人四佰三,知道什么意思不?就是咱们大队的人,无论男女老幼,每个人一年四百三十斤的细粮。啥是细粮,谷子、麦子、玉米就是细粮。除了细粮,还有粗粮呢,红薯、土豆、南瓜都是粗粮。粗粮看收多少,按人头平分,细粮也够咱家吃了。你算算,咱家一年有多少细粮。”

大姐儿算数不太好,下意识扒拉着指头:“八个人,四百三,三八二十四、四八三十二,一共三千四百四十斤。三千多斤,妈,这是多还是少啊,够吃不?”

“够!小七一天就吃鸟食那样一点点,咱家的粮食怎么会不够吃?”

大姐儿却是有自己想法的,“那为什么家里米缸都空了。”

“那是因为粮食还没拉回来啊!”景华大笑,羞她的脸道:“行了,以后有什么问题就问妈,别自己瞎捉摸。瞧,这回两天白饿了吧?”

看妈妈说的这样笃定,大姐儿不好意思极了,真的是自己弄错了。大姐儿把鸡蛋塞进嘴里,害羞得跑去洗脸洗脚,不好意思继续面对母亲。

景华笑着看她进屋睡觉,又叮嘱女儿们不要聊天太久,明天要上学,好好睡、好好学。再去看看小五和小六,他俩是小猪,从不需要人叮嘱的,每天只有睡不醒,从来没有睡不着。

等孩子们都安睡,景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抱起床上的小七,摸摸她的襁褓,没有尿、没有拉,这才把她放在床里面有护栏的地方。

景华今天和大姐儿说的话,不算骗她,可也没有全说实话。

大队上分粮食有三种途径,一是人头粮,就是那句“见人四百三”的顺口溜。去年杨德兵的人头粮分到了,今年小七生得早,夏收、秋收都没到,她也有人头粮。细粮里,谷子是最好的,麦子次一点儿,玉米最不好。他们这里习惯吃米饭,面食只能是调剂。

二是粪量粮,粪,清粪倌从每家每户厕所里掏出来卖给集体,都折合成钱。在缺少农药化肥的时候,农家肥就是最好的庄稼补药。

三是工分粮,大队敲钟一起去地里干活儿,干重活的壮劳力得最多,手巧有力气的妇女排第二等,没力气又只会埋头瞎干的是第三等,还有那些只靠着人头粮和粪量粮混日子的,上工自然也瞎混,随便一天给一两个工分就把日子混过去了。

人头粮是基本保障,有了这个,像曹爷爷那样的孤寡老人也能保证饿不死。粪量粮是点缀,谁家有那么多屎尿屁的。工分粮是大头,日子过得好不好,全看工分粮。

景华家里的情况是工分粮基本不要想,就是同村人的一半,没了壮劳力,景华不愿意损耗身体去挣工分,孩子们又小。幸好养了猪和鸡,在粪量粮上能找补一点儿回来,可实话实话,也有限得很。

景华最庆幸的是生在土地肥沃、有山有水的富裕地方,人头粮基数给得高,粗粮收成也好,不是大手大脚的人家,基本饿不死。吃不好没关系,能活着就行。经过前些年的苦日子,现在能吃饱就不算苦。

大姐儿的顾虑没有错,家里的细粮粗粮都不多了,景华正和粮站的副站长托关系,走后门,请他卖点儿给自己。

在什么东西都需要票证的年代,没有票,你就是拿着钱也买不到东西。到买粮食上,农村户口是买不到粮食的,你就是种粮食的,国家在商品粮里就没计划你的份儿,商品粮是给城里人的。农村人买商品粮,赶上严打,能判你个挖社会主义墙角的罪名。

如今市场也是不开放的,一个月赶初一十五两场大集,也没啥好卖的,城里人有钱进百货商场,农村人只能把家里的鸡蛋、母鸡和小菜拿到集市上换个盐巴钱。

景华卖草药给后街药铺也有段日子了,每天都在认真观察,她想找一找有没有传说中的“黑市”。若是有,她拿着钱也能买点儿好东西。

黑市当然是没找到的,反而碰见了有人给粮站托关系,景华突然恍然大悟。与其找不知根底的黑市,不如找放在明面上的粮站。黑市水深,家里七个孩子呢,淹死在里面找谁说理去。粮站就不一样了,我做的不规范,他做的也没理,两方牵制着,不会出大问题。

景华已经走通了县上粮站副站长的关系,他会以处理残次品的名义卖给她一批粮食,当然,登记的是他找来的城镇户口。在找这位副站长之前,景华也多方面细细打听过这人,不老实可也有底线。之前听说过因为买卖纠纷气不过,买处理粮的把私卖粮食的站长给告了的。当时粮食站长都气懵了,咱俩都是违规操作,你不想活,也别拉着我死啊。最后两人一起被判了个走资本主义路线的罪名,双双大牢携手共唱铁窗泪。

景华买的多数是谷子和麦子,红薯、土豆也有一部分,有些生霉的老玉米这这批粮食里唯一真正的残次品,玉米买来喂猪的。

再次庆幸自己生在富裕地方,听说以前年景不好的时候,玉米也是很多人的口粮。

景华又把衣柜的钱匣子翻出来盘算:四个孩子读书,一人一学期学费三块,新置办衣裳已经把之前存下的布票花光了,今年的布票还没下来,以后也要拿钱托关系硬买。大队上走礼是一笔开销,几个怀孕的姐姐嫂子景华都梳理了一遍,确定没漏了哪家得罪人。已经在县里家具厂找到了好木匠,给四姐妹打床、打桌椅要搬上日程,小五小六年纪小,就让他们在旧床上再混一段日子吧。还要买煤炭,家里没有壮劳力去炭厂背,只能请人送到家里来。开荒队把附近的树都砍差不多了,小五小六每天捡够三斤柴的任务开始两个人都能完成,后来只能两个人合起来得一颗糖,现在两三天才能积攒够,炭的事情迫在眉睫。

今年供养婆婆的粮食还没交呢,等夏粮、秋粮收了,这笔开销还要扣除。景华打算在厕所铺水泥板或者青石板,家里孩子多,她精力不够看不住,前天大队里就有小孩子掉进粪坑里。他家现在木板搭的厕所,必须改建。

还有四姐妹如今专心读书,回家还要用功,家里窗户小,糊的塑料薄膜都黄了,光线黯淡,多伤眼睛啊,她想给换成玻璃的。孩子们的学习用品得买,激励他们读书、干活的糖块不能少……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扒拉着指头一数,家里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这还不算孩子生病的花销,孩子在长到十岁之前都特别容易生病,景华自持会点儿医术,卖草药的时候也捡自家可能用到的存一些,这才把这个花销大头省了。

当初想的很好,上山卖野菜野果也能补贴家用,可山又不是自己家的,一回两回能捡漏,剩下的时间都只够自家用。去远一点,有野物的山林需要好几天时间,景华放心不下家里的孩子和牲畜。

唉,等自己当家了,才知道养家的艰难。

转眼就到了夏收收麦的季节,景华也要跟着下田,抢收、抢收,最关键的时候,不能让一场大雨、一场狂风毁了一年的收成和全大队的努力。大队上舍得给工分,男女老幼就纷纷下地忙活起来。

等把麦子收上来,晒干了,景华换了三个人头的麦子,剩下的都留着等秋收换谷子。那位婆婆第一时间就来把自己的供养粮食扛走了,生怕来晚一步,景华就不给她了。

好不容易把日子理顺了,同意大队的余嫂子就上门做客来了。

“花大姐啊,我来帮你淘麦子,听说你家要打的麦子多,生产队机房可是排着队的,我来给你搭把手。”余嫂子手里拿着围裙和袖套,热情得站在门口笑。如今都是机器磨面粉,麦子有灰尘杂质,先自己在家淘洗干净,“打”出来的面粉白皙、麦麸少。

“快请进来,哪里能麻烦嫂子,进屋喝口水,快。”景华不知道余嫂子为什么上门,但热情招待总不会错的。

余嫂子进门先打量堂屋,红漆四方桌还泛着光泽,这漆肯定刷得又密又厚,四条配套的高板凳也光亮整齐。四方桌后面靠墙的地方还摆了长供桌,以前来他家也见过,但肯定重新刷漆了,不然不能这么好看。桌上坛子里插着连个鸡毛掸子,旁边大玻璃瓶里还插着黄色、紫色的野花。那花儿房前屋后到处都有,可供在人家家里怎么就那么好看呢。这玻璃瓶子,一看就是吃水果罐头剩下的,也舍得拿来插花摆着看。屋里干干净净,一点儿泥巴都没有,余嫂子下意识跺跺脚,生怕自己把灰尘泥巴带进人家屋里。

“大嫂来帮我,我求之不得,可我这实在没准备,哪能饭都不吃一口,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景华拉她在四方桌旁坐下,又给她倒了糖水,试探着她的来意。

“嗨,邻里邻居的,上数三代都是实在亲戚,甭客气。”余嫂子端起碗喝了一口糖水,又看看手里的青花瓷碗,笑道:“你这碗挺好看的,现在都流行用搪瓷碗,你怎么没用?”

“搪瓷碗摔不坏,给两个小的用,读书了就是大人的,四姐妹大些都用瓷碗,小七还在喝奶呢。”

“对哦,你家小七可是早产的,现在怎么样了,养好没有?我家里还有半罐麦乳精,待会儿给你带来。”

“不用不用,养好了,多亏我三嫂,小家伙现在能吃能睡,手脚有劲儿,早养好了。”真想送礼,不会空手上门,景华也不接这茬儿。

“我看看去,你家小七生下来,我还没见过呢。”余嫂子这么说,景华也没把她领卧室,而是请她在堂屋稍作,自己进去把小七拎出来。

“哟,你这主意好,放在提篮里,咱做活也能看见,省的没人看孩子不放心。”余嫂子看见景华把小七放在一个长长的竹篮子里提出来,又是一通赞美:“瞧这垫褥子多厚实,躺着也不硌得慌,包袱皮还绣花呢!是棉布的吧,要我说还是棉布好,的确良是轻薄,可不透气啊。以往孩子谁不用老棉布襁褓包,还是老规矩好,用棉布孩子不容易生痱子。”

“哪儿有余嫂子说的这么好,胡乱养养、胡乱养养。”景华被夸得一头雾水,以往和余嫂子也没多少接触,怎么今天一进门就夸,从头到脚,从行事到人品,没有她不赞的。

“余嫂子,您今儿个是来……”景华试探着问。

“哎哟,光顾着说话,太阳都老高了,来来,我帮你淘麦子。小七就放在屋檐下,阴凉呢!”余嫂子一拍大腿,非常自然得去院子里背起一大背篓麦子,“还是门口小堰里淘不?”

“是,是,余嫂子慢点。”景华连忙拿起簸箕、水瓢之类跟上。他们这里水质好,从房前流过的小堰渠里就能淘米洗菜。在这里洗第一遍,再背回院子,用自来水洗第二遍。大队上的自来水不是水厂的,而是山里引来甜泉,不出钱水质还好。景华想起孩子们浪费水的时候,总要骂一句“水不出钱啊”,他们大队的水,还真不出钱,糊弄孩子罢了。

淘洗麦子是个力气活儿,干麦子泡了水更重,搬来搬去,景华是没力气一次性装一大背篓的,余嫂子却有这份力气。淘洗麦子也是个精细活儿,麦子里混着的小石子、泥巴块之类好分辨,那些干瘪的麦子、生虫坏掉的麦子却不好挑拣,经常看得人眼花。

两人合力,把景华预备磨成面粉的麦子淘洗干净,又晾干水分,这才送到加工房。听着机器轰隆隆,看着皮带转动,没一会儿面粉就磨好了,余嫂子又给送回来。

忙活了一天,景华回家放下背篓,就去灶间忙活。

“哎,哎,不忙,不忙,我回家吃,都说好的,我诚心帮忙来的,哪能吃你的饭啊。”余嫂子连忙推辞。

景华也不能让人家忙了一天,饭都吃不上一口啊,还要往好了做,不然对不起人家一片好心。

两人来回推让了几次,余嫂子才仗着手劲儿大把景华按在板凳上,扎着手犹豫了一下,才不好意思道:“花大姐啊,其实,我有个事儿想问问你。”

来了!景华就说这一天闹什么呢。余嫂子要帮忙做了活儿才好意思开口,证明人家还真是实在人。这么想着,景华也神色缓和的说:“嫂子有话直说,能帮的我绝无二话。”

余嫂子又连连摆手,“不是啥大事,也不用出啥,我就是想问问,听说你和四姐妹学认字呢?我……嘀嘀咕咕……”

“什么?嫂子,你大声点儿。”景华没听清她后面的嘟囔。

“我能来跟着学吗?”余嫂子中气十足的喊道。

景华哭笑不得,没想到居然是这么点小事,直说就是啊,不用帮她干一天活儿。“嫂子,你家可是出了余文书,还需要来我家认字啊?你大儿子不也初中毕业吗?”

“大队上事情多,老余忙得很。老大是个棒槌,总是教不会,也怪我笨。我想着,咱们差不多年纪,听四姐妹说她们教你读书换糖吃,你现在都能自己看书了,我也想学。我倒是没钱买糖,不过我能帮你干活儿啊。”

景华擦擦笑出来的眼泪,“嫂子,您要是愿意,直接来就是,什么糖不糖的,那是我怕孩子们不认真读书,哄她们呢。”

余嫂子有些失望的问道:“你不是现学的认字啊,以前就会?”

“当然是现学的,一天学十个字,到现在正常读写没问题。”景华实话实说,虽然她总觉得自己上辈子应该认字,不然不能学得这样快。“我也学了些,嫂子要是不嫌弃,先跟着我学几天,也跟着我家四个姐儿学。”

“那感情好,我就盼着呢!”余嫂子一拍大腿,喜形于色,努力压下唇角,“还有个事儿啊~”

经过刚才的事儿,景华对余嫂子的性格也有一定了解,看她不好意思,主动递台阶道:“嫂子你说!”

“能不能先不对外面说?我这不是臊得慌吗?跟几个小娃娃学,脸上挂不住。我也怕自己笨,要是学不会,岂不是更丢人。”

很多人在踏入新领域的时候都不爱宣扬,余嫂子的顾虑很正常,景华笑着点头应下。“当然行,你空了只管来。”

“空,空,麦子都收了,玉米、谷子还早,我空着呢。”余嫂子连连点头。

景华坚持留余嫂子在家吃饭,当天就让她感受了一下教学现场。今天轮到建莉,四姐儿已经没那么多生字可以教景华了,景华就引导她复述今天课文的主要内容,又让她教自己数学课本后的练习题。

“四姐儿才上一年级就会这么多了?”等孩子们出去玩儿了,余嫂子才惊讶问道。

“一年级学不了这么多,她几个姐姐教她些,这不是为了吃糖吗?”孩子们私下串联的行为,景华并不追究。

“我都学好几个月了,余嫂子上来就听这些,可能有点儿难,我给你先讲十个最简单的字,从易到难,都是这样。”

景华先教一道十的数字,见余嫂子轻松完成,笑着鼓励她:“嫂子还谦虚,这不是学会了吗?”

“我是个睁眼瞎,可这几个简单数字还是认识的。”余嫂子又腼腆一笑。

“简写数字是最简单的,其实其他字也简单,只要心态摆端正了,人人都学得会。我给嫂子讲个笑话,从前有个人去私塾读书,先生第一天教一,就是一横;第二天教二,两横;第三天教三,三横。那人觉得简单,不就是一横一横又一横吗?到第四天就不去了,以此类推四是四横,五是五横啊。等到有天让他写个千字,半天都写不出来,只见他在纸上划拉。问他他还不耐烦道:“一千横呢,还没划完!””景华语气夸张,都得余嫂子哈哈大笑,等她笑过了景华才道:“就是这个道理,持之以恒,既不妄自菲薄,也不过分骄傲。学问就在那里,什么人都能学,什么时候学都不迟。”

第123章 不是农家小可怜5

余嫂子回家把那半罐麦乳精翻出来放在篮子里,准备明天给景华家里提过去,又捡了几个嫩嫩的佛手瓜,她今天过去瞧见景华家里没种这个,佛手瓜是他们这里的常见蔬菜,种一颗、爬满园,收获的时候人人吃得想吐。余嫂子今天回来的晚,大女儿已经把饭做好,一家人也吃过饭了,她也不必跟着忙。

余文书穿着背心靠在床头,皱眉道:“你收拾出来做什么?”

“你管我?”余嫂子怼了一句,掀开另一边的被子,直接躺上去,翻身背对着余文书。

“你真去杨四嫂家里学认字去了?哎!你这婆娘,怎么不听人劝呢,你都多大的人了,要是能学会,还等现在吗?家里是我不识字,还是老大不识字,你跑到外人家里学认字,这不是家丑外扬吗?”余文书见余嫂子不理他,推推她的肩膀。

余嫂子突然翻身坐起,“家丑?谁丑?放心吧,你不愿意教我,我还要面子呢!人家花大姐一听说事儿,二话没说就应下来。为人和气又周到,语气不知道比你温柔多少倍,你吼什么,我借你谷子还你糠了!我都不稀罕说你,你要是和和气气教我,我能跑去和人家学吗?”

余文书是属弹簧的,媳妇儿强了,他就弱下来,缓和了脸色赔笑下软话:“我这不是忙嘛!大队上多少事情,这两年收成好,我也想加把劲儿,要是能去公社上班才是真的脱了农皮。所以啊,不仅要把账目记得清清楚楚,额外的事情也要干,领导家里有事儿,我也要随时随地看着,趁机帮把手啊。”

“你忙你的,我和花大姐也没说你的事儿,只说我们年纪差不多又都是女人,为这才找她学的。你放心,伤不了你文书的面子。”余嫂子没好气哼了一身,又翻身睡下。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我压根儿不是好面子的人!我就是担心你。看看,才第一天又是帮忙背麦子,又是送麦乳精的,正儿八经拜师也差不多了。你说咱现在日子不好吗?我和村里其他人不一样,做着文书,平时也照常下地,回来还要帮你洗个菜,村里还找得到第二个我这样的好男人?”余文书推推妻子,继续甜言蜜语:“我是怕你累,现在读书多可不是好事儿,你看分到咱们大队的知青,谁不是有学问的。听说外面还有教授啊、大老爷啊被打倒,多亏没分到我们这儿,不然真该让你看看胡乱读书的下场。”

余嫂子把被子拉高蒙住头,用实际行动表示我不听。她这丈夫当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能人,不仅能干,脾气还好,从不打她,和村里男人不一样。可人都是不知足的,余嫂子也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听懂丈夫脱口而出的古诗,看懂丈夫经常放在床头的小书。

都大几十的人了,儿子女儿成群,还想着读书识字,这事儿在任何地方都是新闻。尽管余嫂子想低调行事,家里孩子们也不是个个都能管住嘴的,太容易被大人套话。自此,景华和余嫂子成了他们丰厚公社的名人,人人说起,都要啧啧称奇两句。

余嫂子就抱怨道:“那些碎嘴婆子,你是怎么忍下的,我可受不得这个气!”

“我修炼了一门闭耳功,他们说,我就走得快点,一会儿就听不见了。要是非堵着我在耳边说,我就在心里想事情,心思一分散,也就听不见了。遇上那些不依不饶非要看笑话的,直接刺回去。”景华笑着安慰:“其实真正瞧不起我们读书认字的少,多少人都是见着新鲜事调侃几句,你越是害羞生气,她们越来劲儿,你要是大大方方任由评论,她们反而不愿意说了。”

“那些女人还好,真有敢当面说得难听的,我一口吐她脸上。那些男人,尤其是喝了酒,真是男人生了婆娘嘴,叨叨个没完,我也不好豁出去干一仗。”余嫂子还是耿耿于怀,嘴上这样说,可遇到事了,也是顾虑从从。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上数三代,谁家不沾亲带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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