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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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尚书是科举晋身入仕的正经清流官,族人都在老家,有几个出息的族人受他照顾入了朝廷,可也天南海北的做着地方浊流官,在京中能引以为援的只有姻亲。比如老妻的娘家是柳国公府,只可惜老柳国公去了,后继无人,如今是陛下看顾才能继续挂着公府的牌匾,在朝上没有多少话语权。老大媳妇儿的娘家是御史台的佥宪,老三的案子是经过御史台的,可亲家却一句风声都没有透露。老二的亲家是北疆总督,老二带着妻子儿女在老岳父的荫蔽下过日子,北疆路远,鞭长莫及。老三不必说了,害得全家下狱,他那一支已经板上钉钉的死罪。

冯尚书在心里盘算着能求什么人,环视屋里的人一眼,儿子辈的不必说,孙子辈的只有嫡长孙成亲了,只是小两口还没有孩子。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亲家把女儿接回去也行,没有孩子拖累,再嫁也不是难事。

读书入仕,一辈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怎么就成了这样?

第138章 抄家现场2

最紧急的时候已经过去,正厅中蓦然一片安静,压抑、沉闷的安静。

人在最害怕、最惊讶的时候是会失语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如何行动,俗称懵了。

站出来打破这片沉默的是冯家的嫡长孙女儿,景华上前一步扶住老太太,轻声道:“祖母消消气,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您先坐。”

原本强撑一口气的老太太这才靠在孙女儿身上颤颤巍巍退回椅子上,接过孙女儿奉上的冷茶,呷了一口,终于缓过神来。

“祖母保重身子,如今祖父抱恙,您再有个万一,一家子依傍谁去呢?”景华轻轻给老太太后背顺气,“陛下是圣明天子,不枉不纵,不是说三司已经查明,这是三叔所为吗?一人做事一人当,三叔已受惩戒,三房也各有处罚,父祖长辈为陛下尽忠多年,养出不肖子孙,任凭发落而已,不曾有过怨望。”

老太太险些落下泪来,终于有个明白人了!“是啊,养出那样不忠不孝、目无君父的孽障,是冯家的罪过。一家子还有什么脸面做官为民做主,都好好闭门思过,先教育好子女再说。修身齐家才能治国,圣人的话再没错的。”

躺在担架上压抑着呻吟的大老爷也反应过来了,是啊,还未到山穷水尽那一步。陛下虽然下旨抄家,但看宣旨公公和禁军的态度,并不像赶尽杀绝的样子。若是陛下真的有意株连,朝上直接打死他就是了。退一步说,即便陛下要治罪,家里的罪过又能是什么大罪呢?大老爷拿项上人头担保,老三在泉州做的一切他都不知情,只是不知道父亲之情与否。

大老爷抬起眼皮扫了一眼父亲,只见父亲脸色灰败,脸上不知何时搭拢下来的一缕头发,看不出什么来。父亲可是阁臣,喜怒不形于色是最基本的修养,自然看不出。话又说回来,即便知道,略有包庇,也符合亲亲相隐的律条,凭借父亲这么多年的功劳,怎么也能保全一条性命。

家中还有那么多姻亲相互扶持,表兄柳国公世子和太子殿下交好,肯定能说上话。自己的妻族、二弟的妻族、老大的妻族,这么多姻亲,又有同年、同僚朝上相帮,不需要他们赴汤蹈火,只需说一句公道话,冯家也不至于倾覆。

“好孩子,我年纪大了,你娘精力不济,家里的事情你多照看些。”老太太从腰间解下一块牙牌递到景华手中,“拿着,只管放心大胆的办。”

这牙牌是象征管家权的,冯家内帷清明,老太太只有两个亲生儿子,大儿子在京中做官、膝下尽孝,二儿子在北疆依傍老岳父过活,家里的中馈一向是由大太太打理的,连个争抢的妯娌都没有。老太太也肯放权,不吝啬指点儿媳,只是这么多年,老太太都没把这牙牌传给大太太,大太太想着早晚是自己的,也没争抢。在老太太手里,还能防着老太爷补贴三房太过呢。

“祖母就爱逗孙女儿,我小小一个人儿,能有什么主意,不过是听从祖母、母亲教导,有样学样罢了。”景华挤出一丝微笑,这并非谦虚,老太太睿智,已经打好基础铺好前路,只要按照她的安排来就好:“孙女儿请长辈都住到正院,其他院落腾出来,方便禁军看守,祖母觉得可否?”

“可。”

“一应下人全部集中在小跨院统一看守,房中自有我们小辈侍奉,祖母觉得可否?”

“可。”

“罪人之身,换上素服以示改过。”

“可。”

“府中账目交由禁军查验,祖母和母亲的嫁妆自有登记造册,一并查验,可否。”

“可。”

“请大夫住到正院厢房,也不要出去了。今日在的人,各安己位,都不要乱走。忙乱了半响,都安歇着,我做小辈的为长辈们效劳。”

“行了,都听到了。各自回房吧,厢房也收拾好了的,没床就睡贵妃榻,没榻睡地上,都听华姐儿的。”老太太很满意景华的安排,趁着现在皇家还有余地,先把能交待的都交待了,冯家坦坦荡荡,认罪悔过,才能博得同情。至于真有罪的,老太太横了那老不死的一眼,默默盘算着,如今老大也是四品大员,老二在北疆巡抚亲家治下做官,性命无忧。这老东西死了,冯家也只是失了阁老府邸的尊荣,日子不算太差。

老太太对这次的事情并不乐观,连阁老府都抄了,可见陛下圣体不虞,万一再恶化一点儿,冯家指不定要陪葬。

因为主家撑得住,有人出头做主心骨,原本乱糟糟的下人也慢慢稳定下来。还是那句话,即便主家出了事儿,他们做奴仆的也只是被发卖而已,不会伤及性命。更何况,看着架势,不一定要掀桌。

晚间,灶上送了些简单吃食过来,家里长辈都没胃口,景华拎着食盒一个房间一个房间送,第一站就去祖父那里。

冯尚书被突如其来的噩耗打击得老了十岁不止,可看到乖巧懂事的大孙女儿,也要勾起笑容赞一个好字。“难为你了,快去歇着吧。”

“是,祖父保重。”景华把食盒里的白粥和小菜端出来摆好,又行一礼,提着食盒出去。

给祖母、父母送了晚膳,她的任务就完成了。谢天谢地冯家丁口不盛,唯有的两位叔伯,一个宦游外地,一个牢中等死。景华的嫡亲大哥也在外放做官,府里满打满算只有老太爷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和大方四个未成年子女。

大太太原本坐在大老爷床边垂泪,见女儿进来,连忙拉着她的手问道:“给父亲母亲都送过去了?老人家可有说什么?”

“祖父没说什么,祖母叮嘱女儿照顾好父母亲,父亲身上有伤,最怕今夜起热,祖母说这种棒伤,一定要注意。幸好大夫就在旁边,药材什么也是够的。”景华柔声细语,镇定自若,心中惶惶的大太太见她这样也放松许多。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大胆,兄弟姊妹都吓得不敢说话,就你傻大胆。”大太太看了一眼屏风,屏风后面睡着景秀、景明、景芳。

“我是大姐姐,自然要给弟弟妹妹做榜样。”大太太很有自知之明,她心肠软手段更软,这也是婆婆这些年的都不敢放手让她主持中馈的原因,见女儿有婆婆的风范,立刻拜托女儿:“你爹这个样子离不得人,景秀他们几个又小,我实在分不开身,家里的事情就托付给你了。”

“母亲折煞我的,女儿会的。”景华没有推辞,直接应下。若没有今天都巨变,景华和京中无数闺秀并无区别,可当事情来临,景华发现自己莫名镇定、莫名自信,她想,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我。

事情并不像冯家人想的这样乐观,三天之后,又来了一位传旨太监,冯家男女老少,主子有一个算一个都进了大牢。

这次,禁军就没有那么客气了。多亏老太太料事在先,一家子都穿的素服,头上身上也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必禁卫军剥除不合罪人身份的衣冠配饰。

一家子老弱病残相互扶持着往外走,好歹这几日的配合,和禁军有个面子情,不至于鞭笞推搡。

景华原本扶着老太太,只是老太爷一个人走在前面分外凄凉,往日老太爷对三房多有偏爱,在场都是大房的人,如今又受三房连累,还未知老太爷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又有谁愿意主动上前装孝子呢?

景华左右看看,轻声道:“景秀,大哥不在,你就是长孙,祖母就交给你照顾了。景明,你也是是男子汉了,和哥哥一起侍奉祖母好不好?”

“长姐放心。”

“好的。”

等景秀代替自己扶着老太太,景华才低头牵起景芳的小手,走到祖父身边:“祖父,孙女儿扶您。”

冯尚书老怀安慰,冯家还是有孝子的。

冯尚书点点头,没有说话,任由景华扶着,慢吞吞跟着差役走。

“妹妹牵着我的裙子。”景华叮嘱景芳一句,一家子都到牢中去了。

景华心中的忧虑不必大人们少,按律,十五岁以下孩童是不会进大牢的,更何况景明、景芳这样的年纪,可见事态已经严重到要“从重从严”的地步了。

进了大牢,分男女关押,景华搂着小妹妹坐在矮床上,牢房还算干净,景华已经做好进门先赶老鼠的准备,没想到给女眷的待遇并不算太差。

想想也是,若真是抬头蟑螂、低头老鼠,普通人家女眷能直接被吓死,这里关押的都是官眷贵妇人。

“累了没有?芳儿,来娘怀里,别压着姐姐。”大太太这时候才有余力照顾两个女儿,有心教导女儿别多管老太爷的闲事,又觉得当着老太太的面说这些不好,含混嘱咐道:“别管那么多,照顾好自己。”

“你照顾好芳姐儿就是,华丫头心里有数。”老太太靠在墙上,淡淡一句。

“母亲,景华还小呢。”大太太以为老太太要让景华继续照顾家里,不忍心小声求情。

老太太看了一眼周围,她们祖孙三代四人围在一起,声音压得只有眼前几人能听见:“你以为她上赶着做孝子贤孙呢!老东西现在还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自家人的漠视里,否则孝道大义的唾沫能淹死冯家人。老东西要是知情,留着命让陛下泄愤;他要是不知情,活着才有分量让陛下网开一面。以老东西往日偏心劲儿,谁真当他是个东西了?大悲大惊之下能这么快反应过来,老身都不如她,你别胡乱教她,她自己有数儿。”

大太太不相信这样思虑周全的人是自己女儿,愣愣转头看着景华。

“祖母生气,还是有怨有情,孙女儿却是冷心冷情的。”人之所以能被伤害,就是因为在乎。很多时候伤人都那把刀,都是自己递出去的。

大太太连忙解释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尔后又后知后觉补充一句:“那是你祖父!咱们冯家的依靠。”

“祖父给过依靠吗?可能是我太小,不记得了。”

第139章 抄家现场3

男监那边,?自从进了牢笼,冯尚书就老老实实坐在矮床上,?靠着石墙沉默不语。

景秀和景明倒是忙里忙外,叽叽喳喳。

“爹,?被子太薄了,你靠在我腿上才不压着伤口。我可有力气了,不怕压坏。”景秀也靠在墙边,拍拍自己伸直的双腿,示意他爹趴着,靠在自己腿上。

“爹,?别怕,不疼的。”更小的景明一口奶音,?扶着他爹趴下,嘴里还絮絮叨叨:“娘和姐姐说了,?要照顾好爹爹,爹疼不?景明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大老爷伤在臀部大腿,只能趴着,?受了两个爱儿这样的照顾,?心里的甜压过了身上的伤。“不疼,?不疼,阿明照顾得好极了。”

这样幼稚的夸奖能让景明满意,自诩大人的景秀却要压下上扬的嘴角故作矜持,大老爷笑道:“景秀沉稳可靠,?有兄长风范。”

“谢爹爹夸奖。”景明装模作样拱手,他爹的头靠在他腿上,低头就能看见。从来没有在这个角度观察威严的爹爹,景明好奇又欣喜,总盯着大老爷看。

孩子的精力到底有限,被带到大牢又不是什么享福的体验,没一会儿,两个孩子都睡过去了。大老爷这才缓缓起身,他臀上有伤,只能跪在床上,膝行着照顾孩子。轻手轻脚把靠在自己身上的景明扶着躺下,又把景秀也移过来,轻轻给他揉腿,大老爷心中怜惜,不知刚刚压坏了没有。景秀迷迷糊糊的叫了生爹,大老爷温柔应道:“爹在呢,睡吧。”眼中的柔情如水一般,又怜又爱。

一直没有说话的冯尚书这才开口,“你如今看着在眼前的爱儿自然如珠似宝,恨不得把心肝捧给他。可你的长子还在外做官,冯家还是要交给他的,等你到了我这个位置,就知道艰难了。我知道你娘和你们兄弟都怪我偏心老三,可我又哪里偏心过呢?不过是父母疼憨儿,他本事最弱,又没有母族帮衬,我多拉他一把罢了。你们两兄弟读书做官,我又何尝不是尽心尽力?”

“父亲教训的是。”大老爷一副“你说的都对”的模样,言语虽然恭敬,可眼神根本没有离开自己的两个爱儿。心里反驳冯尚书:没本事就该受优待,那世上就不该有乞儿和犯人。多大的本事端多大的碗,德不配位反而连累全家,自己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修来这么个弟弟。关键不是一母同胞,也并非手足情深,受他连累多冤枉?冯尚书看大儿子的模样就知道他听不进去,也是,大儿子也是照着家主的模子培养出来的,只是性情与自己并不相类。加上老妻在一旁教唆,别说嫡庶之间的隔阂,恐怕父子之情也不剩多少了。之前自己是尚书,身份尊贵,还能压得住人,如今不知道怎么腹诽自己呢!一样米养百样人,虽是父子,终究也不过是长得相像的陌生人。

冯尚书换了个策略,轻声道:“没有旨意立刻抄斩,想来还有转圜的余地,朝中自有同僚援手,你也不必太担心。”

“陛下圣明、太子贤德,儿子相信三司会还无辜者一个公道的。”公道是属于无辜之人的,罪魁祸首该下地狱还是下地狱吧。

冯尚书有心指点儿子几句,“太子殿下监国日久,往日对我这老臣也是优容的,我这也算为殿下分忧了。”

他的意思是,老三阴差阳错敬献了一个娼门女子给皇帝,把陛下搞的得病重,反而是给太子分忧。太子已经监国许多年了,陛下却总不放权,太子难道不着急吗?往日太子也曾流露出这样的情绪被冯尚书捕捉到,因此他才有底气被抄家都不慌张。

大老爷机警得看了一眼栅栏外,厉声道:“我等为官,自当效忠君父。”冯尚书说的隐晦,可配合着语气神情,大老爷如何听不出来他是什么意思。

可大老爷的想法和冯尚书刚好相反,有谁能证明陛下病重是太子希望的吗?为了摆脱这种嫌疑,太子殿下更要重处冯家,以示孝道。大老爷现在唯一希望的是陛下赶紧好起来,冯家才有希望死里逃生。

父亲现在是越来越偏执了,一心只想着从龙之功、跻身上位,做了尚书还不够,总想着入阁,无人援引推荐,还是削尖了脑袋往里面钻。再也没有当年教导自己效忠君父、整顿朝纲、爱护百姓的样子了。

“父亲,夜深了,您休息吧,景秀和景明经不起吵闹。”看冯尚书还想说什么,大老爷连忙打断他,深怕他再说些把全家往诛九族方向坑的妄语。

女监这边就显得温情脉脉了,祖孙三代其乐融融,没有血缘,却更亲厚。

开饭之前,才三岁的景芳还奶声奶气背了一首诗:“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夜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景秀鼓掌赞叹:“芳儿好棒!”

“芳儿知道锦城在哪里吗?”大太太笑着问她。

“知道,在蜀中,大哥哥就在那里。”景芳认真答道,大大的眼睛里有种天真的执拗。

“是啊,你大哥哥在锦官城,会随着春雨回来的。”大太太感叹道。

原本面带笑容看着她们的老太太沉默一瞬,又重新扬起笑容:“芳儿真聪明,诗背得多好啊,祖母再给你讲一讲诗的意思,好不好啊?”

“开饭了,开饭了!”不等景芳答话,女狱卒已经过来放饭了。

景华连忙敛裙走过去,不顾狱卒冷眼,接过从栏杆里递过来的碗筷,“多谢。”

那壮硕的女狱卒嗤笑一声:“你倒舍得下脸面,肯与我这粗人道谢。”

“什么粗人细人,都是一样的寻常人。”景华点头致意,端着大碗过来。

牢里并没有亏待这些犯官家眷,一个碗里有四个大馒头,另一个碗里是咸菜,牢房里除了矮床还有一个矮桌,上面摆着一壶冷水和四个粗陶碗,摔碎都不够锋利,无法割腕那种。

景华把馒头和咸菜放在矮桌上,又倒了四碗水,才道:“祖母、母亲,吃饭了。”

老太太和大太太沉默的挪到桌边,默默吃起了馒头。大人忍得住,小孩子却忍不了,景芳不高兴道:“我不想吃馒头,我要吃肉糜蛋羹。”

“景芳乖,今天的馒头也很好吃,景芳试试?”景华把馒头递到景芳嘴边,引诱她咬一口。

“不吃,就要蛋羹,就要蛋羹!”景芳却没有那么强大的理解能力,她只知道自己委屈极了,不能出玩儿,不能吃好吃的。她太小了,情绪上来,直接把景华手里的馒头打掉了。

“景芳!”大太太大吼一声,吓得本就委屈的景芳嚎啕大哭起来。

景华默默捡起地上的馒头,把外面那层脏了的皮撕掉,把干净的芯子塞进自己嘴里。

“华儿,吐出来!脏!”大太太连忙拦她,又哪里来得及。

景华吞下一口馒头才道:“娘,不脏,脏的已经撕掉了。”

大太太眼泪决堤一样涌出来,手里的筷子似有千斤重,“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我吞金咽玉养大的女儿啊!”

“芳儿,不哭了,看,这不就有蛋羹了吗?这是馒头羹,和蛋羹一样好吃。”景华把馒头芯子泡进水里,用筷子捣烂,哄还在哭闹的景芳吃。

原本还在抽泣的大太太见此情景也哭不下去了,接过景华手里的粗陶碗,哑着声音道:“我来,你吃你的。”

这也没什么好争的,景华继续吃自己的馒头就咸菜,使劲让自己吞咽,拿出吃毒药的狠劲儿来。馒头并不是白面馒头,呈现淡淡的黄褐色,口感粗糙微微发酸,可狱卒说这已经是细面了。以往尚书府的馒头,加了蛋奶还嫌不够香甜,要蘸糖吃呢。

由奢入俭难,再难也要吃饱饭。

更难的是如厕,女眷总有这样的不便。牢房角落里摆着一个恭桶,盖子并不严密,总有味道飘散,在同一个空间吃饭、如厕、睡觉、活动,神仙都要逼疯了。

在冯家人坚持不住之前,宫里先传来了好消息,陛下龙体痊愈了。

谢天谢地,祖宗保佑,总算不是最坏的结局。

冯家的案子开始审理,查实清楚,才能判决。

男监那边频繁有官吏来问话,女眷这边只有老太太和大太太被传出去问过几次话,景华和景芳这样没出阁的小女孩儿,在这样的事情上,是没有发言权的。

案子查得很快,冯老三罪证确凿,危害龙体,兹事体大,特事特办。没等到秋决勾名单,直接推出去斩了。三夫人也参与进放高利贷、强买田地、收受贿赂之类的事情里,其中还有为高利贷打死的两条人命,直接赐了白绫,这已经是看在她官眷贵妇的份上给她的体面了,好歹留了个全尸。

两人的大儿子被冯老三带在身边言传身教,也是纨绔子弟一个,今年已经过了十五的他,手上也沾了无辜者的血,并没有什么优待,被判了流放。

然后就是冯尚书,知情不报,有负圣恩,也是流放,比孙子流得近些。大老爷、二老爷做人儿子的,不能规劝父亲、教导兄弟,也被捋了官职。全家只要有远在蜀中做县令的长孙还有官位,也不知消息传开之后,还能有多少体面。

这个判决是相对严厉的,冯尚书却没有被打击到,反而拉着出狱儿子的手叮嘱:“判决之前,不能以私情动摇国法,此时却正是活动的机会,你出去要走动起来,姻亲、故交家里不要落下了。”

第140章 抄家现场4

大老爷怎么会愿意呢?好不容易囫囵脱身,?虽然没了官位,可好歹性命无忧。老父和三弟的结局不过应了八个字“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他为什么要自己担风险为罪有应得之人开脱。

当然这样的不孝之言,大老爷是不会诉诸于口的,?他是冯家在京唯一的成年男丁,眼前最要紧的是担负起家计来。

之前的尚书府是陛下御赐的宅邸,是朝廷赐给礼部尚书的,没了官位,宅邸自然要交还朝廷。老太太、大太太和大奶奶的嫁妆都发还了,少了很多。大奶奶本人跟着大少爷到蜀中做官去了,?值钱的金银细软也都收拾带走了,相较而言,?她的损失最低。

从冯家下狱到现在,足够消息传开,?本在蜀中的大奶奶独自回来照料长辈和兄弟姊妹们。

大老爷一家子出狱后,被早早等在监牢门口的大奶奶接回了自己的嫁妆院子,?小小的二进院子,原本是租赁给低阶京官或者上京赶考的富家举子的,?如今住了一大家子,?显得有些局促。

大老爷坐在软榻上和大太太商量日后生计,?牢里这么久,他的伤口已经结痂,如今也能坐着说话了。“冯家男儿,不能只靠女眷的嫁妆过日子,?更何况冯家失势,光靠钱财也无法在京中立足。我打算送父亲到流放地后,奉养母亲回老家耕读度日。也许收些学生,也许教导家族子孙,咱家本是考科举晋身的,如今再来一回,也没什么好怕的。”

大太太素来温柔和顺,父亲在听父亲的,夫君在听夫君的,没有人给她依靠的时候,女儿能立起来,她也下意识听女儿的。听夫君这样说,虽然用的是她的嫁妆,她也没有一点儿意见。“都挺夫君的,只是公爹年岁大了,如何能坚持到苦寒的流放地。”

“自要安排人侍奉。听老大媳妇儿说,老大的官做得倒还稳当,陛下既然没有把他一块撸了,那就是不准备追究冯家第三代了,让他好好做官,家里得靠他出头。可剩下的孩子也不能耽误了,二弟那边有亲家扶照,咱家景秀、景明跟着我,送老太爷到流放地,一路长点儿见识,也算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了。”大老爷嘴上说着不管老太爷,可到底是亲爹,他如今这样可怜,也下意识为他考虑起来。人总是同情弱者的嘛~若是没有儿孙照料,老太爷年纪又大,很可能坚持不到流放地就去了。

朝廷流放,难道是给犯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不,那只是嫌了你麻烦,让你远点儿。死从古自今,穷山恶水,死在流放路上的人数不胜数,路边恐怕都是累累白骨。

“那怎么行?阿秀才多大点儿,我怎么放心?就是老太太也不能安心啊,你要教导儿子我不管,可也要了估量着他们的年纪。阿秀和阿明在里面那么孝顺夫君,夫君真是铁石心肠吗?”

“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家族从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三的前车之鉴还不够惨烈吗?老大是长子,二甲进士出身,就算家里不争气拖了后腿,凭他自己也能立住。可这两个小的也要教导起来,咱家经不起再一个老三了。他们往日是尚书府的子弟,长在膏粱堆里,没见识过民间疾苦,自然觉得咱家败落是倾覆之灾。可若去外面见识了天地宽广,知道平民百姓是怎样过日子,心中也能放开了。不然心里藏着罪臣之后的疙瘩,怎么抒怀过日子。放心,我不也要跟着去吗?”大老爷拍拍老妻的手,温声细语把这里面的道理掰开了揉碎了给她讲清楚。他的妻子温柔得几近懦弱,也没有多大的本事,可这是自己娶回来的正妻,相濡以沫,已融入骨血。

人一辈子是很难摆脱童年时期影响的,比如大老爷,他从小见证父母不睦,见识父亲明明渴慕柳国公府的权势,可等外公一去,又偏宠侧室的姿态。大老爷对婚姻的向往就是夫妻和睦、相敬如宾,不要纳妾娶小扰乱家庭。他和二弟都是这样的想法。

而三弟又不一样,他是父亲偏心的既得利益者,大约不觉得嫡庶有什么区别,在任上收了一对侧室偏房,这回他们夫妻是伏法了,可三房还留下了两儿四女,都是庶出。都是冯家的血脉,早晚是要接过来的,不然让他们顶着冯家的名头在外败坏冯家声誉可怎么办?大老爷私心里想着,三弟妹那么拼命捞钱,未尝没有老三偏心侧室,不给嫡妻嫡子脸面的缘故。

大老爷一想到这些麻烦事情就觉得头痛,连带着身上的伤口也痛痒难耐起来。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了女儿的柔声:“父亲、母亲,女儿来送药了。”

大太太赶忙给女儿开门,见女儿亮晶晶的眼神,羞得脸都红了,又不好解释什么。夫君真是的,大白天关门干什么,他们夫妻自己知道是在商量事情,可女儿这揶揄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儿,好像他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大太太窘迫得不敢看女儿的脸,景华憋住笑,给大太太台阶下:“母亲,女儿过来的时候,阿芳吵着要找您呢。”

“对对,我去瞧瞧芳丫头。”大太太忙不迭出去,脸烫得和火烧似的。

景华把药碗从食盒里取出来,又用手背试了试温度,奉给大老爷:“父亲,趁热用吧。”

大老爷接过一口干了,“这次事情你处理得很好,行止有度、从容不迫,老太太多次夸你,为父也很欣慰。”

“都是女儿该做的,不敢当长辈们夸奖。”景华低头,如莲花般不胜娇羞。

“把你母亲支出去是有话要说吧。”大老爷一句大实话打破了这父慈女孝的美好场面。

景华也收起了小女儿情态,开门见山问道:“父亲可是打算回老家了?”

“自然,老家有族人、有祭田,还能维持生计。”大老爷淡淡道。

“那祖父他老人家怎么办?”

“我和景秀、景明送他老人家过去,也是尽孝。”大老爷刚刚没和老妻说,这也是刷孝顺名声的好办法,但女儿想必是明白的。锣鼓听响,说话听音儿,他的女儿从来聪慧敏锐。

“爹爹不做官了吗?”

大老爷嗤笑一声,到底是孩子,“为父的官位已经被陛下撸了,怎么还能做官。你莫不是舍不得官家小姐的尊贵?”大老爷忍不住打趣起女儿来。

“可是判决书上也没有说,被撸了官职的人不能再做官。女儿把判决书来来回回读了数遍,也翻看过律例,并没有这方面的限制。父亲也是科举出身,又有这么多年的经验,买个秀才功名,今年刚好还能赶上秋闱。明年又恰是春闱,再考一次进士,不正好可以授官。”

“又说孩子话,哪儿有人这样做。”大老爷指点道:“何必废这个事儿,若是陛下还惦念着冯家,待日后时过境迁,朝廷起复旧员的时候,为父把名字报到吏部,自然还有前程。若是有波折,归乡开私塾教导族人乡亲,也是养望之法。”

“父亲,女儿没有开玩笑。女儿只知道,若是您走了,那才是真的败了、退了。没有人做过,您就做那第一人。你以前也说科举入仕才是清流榜样,何必等到日后托关系欠人情,陛下准不准您再入朝堂,试试这次能不能入秋闱就知道了。从来白首童生、少年进士,父亲当年也是二甲之身,如今就没有再来一次的勇气吗?”

大老爷让女儿的气势给震住了,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你为何会这样想?”

“易地而处,我若是父亲,我绝不甘心就这样败走,平地起势才是本事。咱家和二叔是受了连累,可一个孝字,就压得人抬不起头来。父亲身上的伤,一家子的前程,大嫂说起大哥的处境每每垂泪……即便流放,父亲还要带着弟弟们去侍奉,才算不违背孝道!世事就这么黑白不分吗?犯错的人只因年高就能得到优待,无辜之人却……”

大老爷一把捂住女儿的嘴,恶声恶气道:“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大老爷左右看看,生怕突然冒出个人来指责女儿的大逆不道。这也是大老爷疼女儿了,换做别的父亲,一个大嘴巴子就过去了。君臣父子,天下至理,这话透着天生的反骨,简直是公然推翻父子伦理啊。

景华拉下父亲的手,轻声道:“女儿曾听说过陛下年轻时带兵平乱的事迹,七败七战,每一次都比上一次进步一点,直到完全击败敌人,陛下肯定也欣赏这样敢闯敢干、迎难而上的英才。”

“越发口无遮拦了,陛下也是你能妄议的!”大老爷呵斥一句,赶走了景华。

外面是男人的世界,让他们这些大人操心,小女儿家家守在家里绣花扑蝶、斗茶焚香就行了。

可女儿的话还是入了大老爷的心,他也慢慢思索起留京的可能性。

而促使大老爷下定决心的,是一封举荐折子。老太爷在狱中,却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消息,朝廷要选官宦之女封公主,下嫁给东海王。东海王祖辈乃是海上大豪出身,麾下船队众多、船员过万,一步步蚕食陆上土地,慢慢成了东南沿海一代的无冕之王。后来上一代东海王抗击倭寇有功,又献上巨额财富,先帝便封了东海王的郡王爵位。

当今陛下指派冯老三到泉州,本就有制衡东海王的意思,没想到冯老三却勾结海盗、倭寇,挖朝廷等到墙角,变相帮助了东海王。如今沿海倭寇、海盗频发,想要解决匪患,还要依靠东海王。朝廷为了笼络东海王,正准备从官宦女子中选出一位德才兼备的闺秀封做公主嫁过去。

冯老太爷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这个消息,直接上了折子举荐自家孙女儿,在折子里把孙女儿夸成了一朵花儿,从往日的娴静多才,到这次的临危不乱,一一列举。不知哪一点引起了宫中注意,今日内官来宣召入宫的时候,冯家人才知道监牢也挡不住老太爷蠢蠢欲动的手。

第141章 抄家现场5

这突如其来的宣召,惊得一家人面面相觑、震惊无言,还是老太太见多识广,见机得快,立刻拉着景华的手嘱咐道:“你不过一寻常小女子,有幸得慕天颜,只要不慌张礼节不出错就好。”言下之意是,其他家里也不指望,能礼节周全拜见回来就行。

老太太重重握了握景华的手,天使当面,不能说的太明白,但老太太相信景华听得懂。

来宣召的公公微笑道:“老太太放心,是太子妃召见。”

老太太更不放心了好吗?太子妃是辅佐太子由皇子到亲王再到太子的厉害人物,冯尚书昔年都赞过一句王佐之才。冯尚书人品不行,但他的才华眼力老太太还是相信的。若是陛下召见,男女有别,自然是随便说几句客套话就打发了,若是太子妃召见,这才不好应对。

宫中皇后早逝,陛下一直没有立新后,太子殿下母妃已被追封皇后,以前陛下后宫掌权的是两位贵妃,偏偏两位贵妃的儿子都不是太子。听闻太子妃已经接过了宫权,那相看外臣子女的事,当然要由太子妃来操持。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什么都能看清楚,事涉自家人,就慌张的不知如何是好。

景华轻笑道:“祖母放心,孙女儿必不坠我冯家门楣。”

不用!家族荣光是男儿的事情,何须你一个女子操心!老太太不能说,但眼睛里都是劝阻的意思。

景华只当没看见,跟着宣旨公公进宫了,太子妃召见也有意思,连换衣裳的机会都没给。

大老爷看着女儿的背影,双拳紧紧攥着,短指甲掐进肉里,他对父亲最后的孝顺与濡慕,他内心得过且过的懦弱,他人到中年不愿再吃苦上进的念头统统不见了,眼前只有女儿遥遥远去的单薄背影。不能再这样了,不能再这样了,连女儿都护不住,这一辈子,又有什么意思?

景华被领到东宫偏殿,殿中已经有两位贵女等着了,见不是自己一个人,景华也微微放松下来。

“两位姐姐好,我叫冯景华,不知两位是?”公公把人领到就走了,也没有宫人来招呼,景华干脆自己上前结交。“我姓杨,家父户部员外郎,讳善。”

“我姓石,小字蕊馨,家父太仆寺丞,冯姐姐不认识我,我却是认识你的。昔年在长公主牡丹花宴上,见过一次,想必冯姐姐不记得了。”石蕊馨有些感慨,昔年高高在上的尚书孙女,如今和她们这些低阶官宦之女同处一室,事世当真无常。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仅有的一点儿感慨也被悲伤冲淡,再没有争强好胜的念头。

“记得的,石妹妹偏爱豆绿,什么都不看,守着豆绿看了一天,听闻还为它做了好几幅画儿。可惜我们那时候不熟,未曾得见大作。”这时候景华就要骄傲自己的记忆力了。

“你居然记得?”石蕊馨惊喜又羞涩:“这么丢人的事情,还是忘了吧。好好是诗会我作不出好诗,尽顾着看花儿了。”

“本就是花会,看花又有什么不好呢?”景华三两句话就拉进了距离,石蕊馨笑眯眯拉着景华坐在身边,说起昔年一起参加过的闺阁聚会。

景华也试图拉杨姑娘参与进来,只是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闺名都不愿意透露。被敷衍了两次,景华也不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三人在偏厅等候的时候,几位和待选闺秀接触过的公公也在和太子妃禀告详情。例如冯家,老太太那点儿欲言又止,宫里最擅揣摩人心的公公怎么会看不出来,一并回禀给太子妃了。

等他们禀告完,又有站在偏殿门口的宫女进来回禀她们的应对,等太子妃观察够了,才一一宣她们拜见。

景华是最后一个拜见的,杨姑娘和石姑娘出来的时候,脸上都有笑意,景华猜想太子妃并不是苛刻的人,不管外界传闻她是多么有本事,想来不会为难一个闺阁女儿。

太子妃并不像景华想像的那样珠光宝气、富丽堂皇、威严肃杀,她穿着太子妃常服,头上只有三根簪子,十分家常,可景华最总觉得从那双杏眼里看出了不怒自威。

“罪臣之女冯氏见过太子妃娘娘,娘娘千岁。”景华进殿,大礼参拜。

“起来,不必多礼,坐吧。”太子妃指了指阶下的软凳,景华看见上面垫子尚有折痕,想必前面两个人也是同样的待遇,心里就松了口气。

“闺名叫景华是吗?嗯,那我就叫你景华了,我的长女若是活着,也该有你这么大了。坐,坐,惶恐什么,多少年的事情了,想必我儿已投胎转世,如今念着她,不过是给她积些福报,保佑来世罢了,伤心都淡去了。”太子妃十分平易近人,笑道:“冯尚书的罪朝廷已有公论,既然没有追究女眷,那女眷自然是无罪的,你哥哥还有官位,日后不必自称罪臣之女。”

“谢娘娘。”景华彻底放松下来,接受太子妃的邀请,尝了尝茉莉香片,当茶水一入口,放松下来的情绪又陡然收紧,茉莉香片是自己最喜欢的茶。太子妃真厉害啊,估计看出自己是敏感多思之人,先赐坐、再吐露自己的秘密,最后肯定自己最看重的身份,简单几句话下来,自己就放松了,自己并非这样容易放下心防的人啊。

可既然太子妃有意让自己放松,即便紧张着,也要做出放松的姿态,景华刻意放松脸颊和双臂肌肉,让自己看上去更自然些。

景华坐得低,以为自己的反应自然又迅速,却不知道一切都在太子妃眼里。就像学堂上课,总有学生自作聪明,以为堆砌一摞书先生就看不到他在下面搞小动作,事实上,站在高处,一目了然。太子妃一步步走到今天,早就练出一双火眼金睛。

当然,景华的反应没有让太子妃失望,反而高兴她能这么快反应过来,这是要嫁出去笼络东海王的,若是心志不坚,要来何用。

“今天召你进宫为了什么,想必你也清楚,有什么想法吗?”

“臣女愿为朝廷效力。”景华立刻朗声答道。

太子妃却语气和缓的劝慰:“你想好了吗?家里是否同意,不要着急,慢慢来。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冯家遭逢大难,你也想为家族出力。可你只是个小姑娘,不是你的错,何必你来善后。你还有父母兄长可以依傍,令祖母是柳国公亲妹,凭着老夫人,你也能有段好姻缘。京中繁华,你自小生活在这里,难道就舍得离开吗?听闻南方多瘴疠,沿海更是台风不断,大风袭来,摧屋折厦,人畜都能卷到天上去,你是北人,肯定不习惯南方气候饮食。”

“回禀娘娘,臣女想清楚了。南方有风灾、水灾,北方也有旱灾、蝗灾,山区还有垮山洪水呢,世上没有那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臣女吃得了北方浓油赤酱,也吃得了南方清淡甜口,就是真吃不惯,难道臣女是光着身子去的吗?陪嫁个厨不是难事。臣女嫁过去是做王妃的,不曾听闻王妃还要自己耕田下地,再贫寒的地界,王妃也不至于于此寒碜。臣女会泅水,会操小舟,听得懂南方方言,身体也好,不会水土不服。其他不会的,臣女能学,请娘娘试试臣女的本事。”

太子妃含笑颔首,“好,本宫知道你的忠心了,回去等消息吧。”

景华回家只说太子妃随口问了几个家常问题,并没说什么特别的,又让人打听东宫是否召见了别家闺秀。东宫果然陆续召见了许多人,老太太和大太太陪她一起吊着一颗心,两位长辈是担心她被选上,景华则是担心自己选不上。

又隔了几天,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圣旨,不是当初的宣旨公公,但带给冯家人的感觉是一样。

“老太太、大老爷,这是陛下的恩典啊。怀德公主的册封礼还待钦天监测算吉日,礼部操持。一会儿车架将接公主到宫中教养,老太太有什么话要叮嘱可要抓紧了。”来宣旨的是太子妃身边得用的宦官,笑得比上次的内侍真诚多了,仿佛一言一行都在为冯家考虑。至于为什么没有提到大太太,大太太已经“欢喜得厥过去了”。

请宣旨的天使在正厅用茶,大老爷陪着说话,老太太死死拽着景华进了内堂,厉声喝问:“你做了什么?怎么就选了你?你没和家里说实话!”

问完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你这是挖我的心肝啊,家里什么时候要你一个弱女子顶门立户了?”

“祖母,这不好吗?我做了公主,朝廷对冯家定有恩赏,只要缓过这口气,咱家就能重新站起来。我以前做尚书府的女公子,锦衣玉食、受人恭维,如今家族需要我,难道能退缩吗?”景华低头看见自己的手腕已经青紫一圈,笑道:“我是个不安分的,以前总说若是个男儿,就到外面建功立业去,如今不正好。”

“胡说……”躺在旁边的大太太一醒过来就听到这样的狠话,惊得恨不得再晕过去:“快快打消了这心思,你若是有个万一,为娘也不活了。说,快说,你就安安分分做个摆设,外面的大事朝廷自有处置,你绝不掺和,说啊!”

景华被摇晃着,脑袋却一点儿没有晕,只顺着大太太的话保证:“娘,女儿说笑宽慰祖母呢,我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呢?”

第142章 抄家现场6

皇家别院,太子妃领着太子殿下往内院而来,远远听到湖上有操舟的水声和打斗的声响,隔着重重花木,就见一清瘦小郎君正操舟和围堵她的几名军士周旋。来回过招几次,小郎君力有不殆,被人击落水中。站在船上军士不停用竹竿穿刺水下,打得小郎君狼狈躲闪。

“那就是冯家姑娘吧?”太子自从景华落水之后接避开不看,君子不欺暗室,虽然那几个军士都是男子,景华也穿戴整齐,但落水衣服就会紧贴身上不雅,太子特意避开不看。

“是,怀德妹妹是个好姑娘。那日进宫之后主动请缨到别庄学习操舟,在围攻下如何逃生保命和一些迅速脱身的法子。她原本就是机敏之人,不必学探子那一套,反让人看出行迹,只需保住性命,就是朝廷安插在东南沿海的一根钉子。”

“终究是朝廷无力,才让她一个女儿家受此磨难。”太子是真心实意这样想的,他大男子主义觉得女人不该抛头露面,又敬佩有本事的女人,深刻为自己不能解决问题连累妇孺而自责。一如他倚重太子妃,接受他的辅佐,又心疼她一样。

“殿下放心,怀德妹妹并不以为苦。她日日苦练,一片丹心报效朝廷,这份心意,又何分男女呢?殿下今日接见她,也是对她的鼓励宽慰。”

太子颔首,这正是他来别院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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