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简梨作品公主公主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到底相识一场,妾室服侍夫主不是正常的吗?既然如此,何不成全她?周夫人真是心灰意冷,往日的陪伴想起来就怄。

周夫人以为她话说到这份上,兰氏但凡要点脸皮就该离开,却不想外面争吵声越来越大,突然大门被猛得推开,兰氏闯了进来。

周夫人吓一跳,条件反射站起来,不是她一惊一乍,实在是兰氏这形象有失体统。

只见兰氏披散着头发,衣裳也没穿好,好像匆忙之间起身,随意披了件斗篷就跑过来,透过斗篷边缘,还能看到里面的家常衣裳,一只绣鞋不知掉到哪里,左脚只穿着足衣。

景华早已泪流满面,伸出左手紧紧握着的金凤,哑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给我这个?我想要的不是它,我想要碧玉笛!”

不说碧玉笛还好,一说周夫人的火气也压不住了,自己已经足够宽容退让了,兰氏还来闹什么!

“兰姨娘,你失礼了,回吧!”

景华不可置信得退后两步,夫人从未称呼她为姨娘。景华仿佛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又想起她刚才令自己去伺候老爷的事情,她明明答应过,只要自己不愿意,绝不把自己推向老爷!她变了,她骗了自己!

“连你也不要我了吗?”景华一双杏眼死死盯着周夫人,一字一顿问道,仿佛要说的更清楚,让听的人考虑得更清楚一样。

“回吧,我累了……”

“连你也不要我了!”景华大吼,发疯一般甩开扶着她的人,“连你也不要我了!”

周夫人吓得直往后退,朝晖堂的嬷嬷更是怕她暴起伤人,拦的拦、拉的拉,却不想景华突然口吐鲜血,委顿在地,口中还在喃喃:“连你也不要我了……”

“大夫,大夫!快请张大夫!”周夫人着急忙慌得喊人:“还愣着干什么,扶起来啊!”

陪嫁嬷嬷多了个心眼儿,怕这人又发疯,直接吩咐婆子们把人抬到芷兰院去,把大厅的人清出去,才拍着周夫人的后背道:“夫人别怕,别怕,兰姨娘已经送回去了,等大夫诊治了,报个疯病就是,大年节下,老爷嫌晦气,多半不会过问。”

“不对,嬷嬷,兰氏的态度不对,这不像一个想争宠的人。嬷嬷,你去查一查,去啊!”周夫人心中不安越来越盛,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是什么呢?兰氏的表现的确是渐渐得宠、渐渐自傲的样子,她生下了后院唯一的子嗣,先得了自己的欢心,自从娘家的案子之后,又在老爷面前崭露头角,老爷越来越爱去芷兰院,给她的赏赐越来越多,现在她已经不满足于固有赏赐恩宠,直接邀宠要东西了。

这就是一个妾室该有的模样,可哪里不对呢?周夫人在房中踱步,突然灵光一闪,这些都是自己的臆测、奴仆的禀告,自己好像从未亲口问过兰氏。

周夫人惴惴不安的等着嬷嬷的查证结果,她对聂府内宅的掌控力多强啊,没等天黑,陪嫁嬷嬷就带着人证物证来了。

“姑娘吩咐不可骄矜狂傲,不许与朝晖堂争锋,奴婢也叮嘱过芷兰院所有人。”月娘是这样回禀。

“姨娘在病中,还坚持画了药师佛像,这是准备送给夫人的新年礼物。姨娘说生病了才知道药多苦,请药师佛保佑夫人来年健康平安。”这是另一个丫鬟云娘。

“自从姑娘诞下小少爷之后,再没有留过老爷。老爷偶有几次留宿,从没叫过水。姑娘说夫人宽宏和蔼,她不能背叛夫人。”

小翠恐惧不已,自扇耳光,啪啪作响,“奴婢错了,奴婢鬼迷心窍,奴婢不知好歹,奴婢只是想替主子固宠,绝没有冒犯夫人的意思。奴婢不知道累丝嵌宝金凤是夫人娘家送来的,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奴婢粗鄙无知不懂规矩,求夫人饶命,饶命啊!”

“奴婢只是气不过芷兰院一个姨娘居然敢和夫人别苗头,才趁机刺了小翠两句,奴婢绝没违背夫人的命令。”这是厨房管事嬷嬷,从国公府陪嫁过来的。

“真的不关奴婢的事。万嬷嬷手脚不干净,夫人送给芷兰院的鲈鱼万嬷嬷私自扣下给孙儿吃了,芷兰院的小翠气不平和她吵了一家,万嬷嬷才骂兰姨娘的。”

“万嬷嬷暗藏心思,老奴却没发现,受她撺掇在夫人面前上眼药,诋毁兰姨娘,如今想来后悔不已,倒是老奴识人不明。”这是陪嫁嬷嬷的忏悔。

药师佛画像摆在桌上,累丝嵌宝金凤上沾染的血污没擦干净,越来越多的奴婢证词击打着周夫人的心。周夫人好像踩在云端上,轻飘飘、不真实,但她又确切知道自己站在云端,往下看一眼,脚都在发抖。

原来,是自己误会了吗?

周夫人猛然起身:“去芷兰院!”

周夫人带着人浩浩荡荡到了芷兰院,院里原本的丫鬟都让她的陪嫁嬷嬷带走审问,只有她指过来的两个丫鬟听到动静匆忙从耳房出来。

“大夫怎么说?”周夫人直接问道。

两个偷懒的丫鬟答不出,在厢房开药方的大夫推门而出,拱手道:“兰姨娘的风寒本已好的差不多,只是又吹了冷风,好似还发了汗,一冷一热,又激出了体内病灶。再有,好似情绪起伏过大,伤心过度、怒急伤肝……咳,静养就是,静养就是。”

“请大夫务必治好她,缺什么名贵药材只管开口。”周夫人如此吩咐,又怕见多内宅阴私的大夫以为她说反话,强调:“大夫只当她是我的女儿一般治,待她痊愈,我再重谢您。”

张大夫微微欠身:“医者父母心,不必夫人交待,老夫自然全力以赴。”才怪,若是当家夫人不重视,他也不会执意救人,好不好全凭病人的求生意志。

“嬷嬷,这两个丫头玩忽职守,待下去吧。月娘、云娘,你们两个照顾好兰儿。”周夫人不想听那两个丫鬟辩解,示意赶紧拖走。

到了屋里,周夫人难以想象病床上脸色苍白的人居然是那个娇俏爱笑的小姑娘,只见她嘴唇干裂,额头有汗珠不停冒出,口中不知喃喃着什么,即便在昏睡中也不安稳。

周夫人不太擅长照顾人,吩咐月娘、云娘小心伺候,自己坐在一旁守着。

只是,景华终究没醒,迷迷糊糊喝了药又昏睡过去。

周夫人是当家主母,如今又正直过年前后,府上实在忙乱,周夫人还有许多应酬,不能守在芷兰院。

只是每天早起之后、晚睡之前,都要问一问芷兰院的情况。

“兰姨娘高热不退,大夫下了猛药,夜里反复折腾了三四次,终于退烧了。”

“兰姨娘病情还是没有起色,大夫说是郁结于心。”

“老爷说年节下病着不吉利,要不移出府去。”

“老爷已经同意了,说内院的事情都由夫人做主,留兰姨娘在府上养病。”

“兰姨娘今日用了一碗小米粥,两箸酸笋和半个小花卷。”

“兰姨娘还是不愿见人,说自己病体未愈,不敢传染给旁人。”

“兰姨娘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只是消瘦得厉害。”

“兰姨娘大好了!”

周夫人听着下人的回禀,有时也站在芷兰院外远远看着景华被人扶着在院子里散步。她不愿见人,周夫人也不强求。大夫说她的病大伤元气,要养很久才能养回来。看着那消瘦的身影,周夫人沉默叹息。

等到景华的病痊愈,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年三月。

这日,芷兰院的人来禀告,说兰姨娘求见。

周夫人大喜,兰儿终于愿意见她了,“快请,快请!”

景华穿着一身嫩绿色袄裙,如这春天枝头新绿,进门先福礼,被赐坐后规规矩矩只挨三分之一椅面,柔声道:“妾想求一道放妾书。”

第217章 宠妾的出路5

周夫人一听这话就慌了,“我查清楚了,是下人放肆,暗藏小心思,厨房的古嬷嬷我已经发卖了全家,院子里的下人我也全是敲打过一遍,即便是我心腹嬷嬷……”

“我知道,都是下人的错,都是误会。”

事实是这样没错,但从景华口中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像赌气。周夫人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想到她当时情绪那样激动,直接吐血晕倒,还有那句“连你也不要我了”,周夫人就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景华是什么情况,周夫人能不清楚吗?兰家乃当地富豪,景华在家中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好姑娘,只看她因为厌恶女子谄媚讨好,就憋着不学乐器,窥一斑而见全豹可知她高傲秉性。这样一个姑娘,为了家里来府中做妾,还是给一个年龄是她父亲还有余的老男人做妾,她难道不委屈吗?兰家也不是多么疼爱重视女儿的人家,若重视不会推妙龄女儿入火坑,且没有见识。周夫人不止一次听到兰太太撺掇她争宠、宅斗、为娘家要好处的混账话,还有兰家老三殴人致死的事情,可以说,在周夫人眼里,景华完全是歹竹出好笋。

周夫人已经忘了兰氏刚入府时,因有孕受宠的轻浮虚荣,脑子全是她陪伴自己的点点滴滴,全是她违背自身利益,在老爷和她之间,坚定选择她的场景。

可以说,景华的娘家为了荣华利益舍弃了她,老爷心中也只把她当炫耀的玩物,那么她最后能依靠、依恋的不就只有自己了吗?偏偏阴差阳错,只因下人弄鬼,她们之间也生了间隙。

“连你也不要我了”,这话又一次回响耳边,周夫人的心又是一疼,她如今在世间还有什么依靠?

孩子!对了,孩子!周夫人灵光一闪,急切道:“你不考虑其他,也要看在哥儿的份上,他还不会走路,你这做娘的难道能舍下他吗?我再周到,终究只是嫡母,哪里有你做亲娘的真心。况且我多大年纪了,就是真心想护,又能庇护他多久?老爷是男子,日后还会有更多孩子,你就忍心哥儿顶着庶长子的名头,后宅无人帮扶,沦为靶子吗?”

为了留下景华,周夫人不惜自污,只盼景华能留下,不论打动她的是什么。

可惜,景华还是摇头。

周夫人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决堤一般滚落,“你真要弃我而去?”

幸亏景华进来的时候,周夫人早就有所预料挥退了所有人,否则妻妾对泣要让人笑话的。本想与她畅谈一番解开心结,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周夫人忍不住感慨。

景华起身,又郑重行了一礼,衣袂飘飞,彷如不系之舟。一切仿佛都有预兆。

“夫人,您对我的好,我一直都记在心里,我想离开,也并非一时意气。这段日子,我也想了很多。这是我入府以来,老爷对我的赏赐单子。”景华从袖中掏出一份卷起的清单,又展开细细看了一遍,笑道:“开始的时候,老爷对我可有可无,因着高人指点,常留宿我这里。后来我一举怀孕,老爷对高人之言深信不疑,对我的赏赐越来越重,等我诞下哥儿的时候,更是重赏。这就是最重的时候吗?不是的,后来老爷越来越喜爱我,到芷兰院越累越频繁,我虽以身体不好为由推却,但我知道推拒不了多久的。”

“看着这些锦缎珠宝、缂丝美玉,我也心花怒放;老爷见多识广,却愿意为了我一个小女子一再退让包容,我心里也自得虚荣;甚至夫人屡屡赏赐,我也生出了自己不凡,合该让所有人哄着、让着的错觉。这次误会,虽是下人之过,可细究起来,是不可避免、注定要发生的将来。夫人乃是正室嫡妻,又有国公府做靠山,而我年轻受宠,又生了府上唯一的哥儿,即便我和夫人关系再亲密,我对夫人再濡慕,夫人对我再关爱,也挡不住下人站队,暗自别苗头。夫人用惯的旧人劳苦功高,我若要官家理事总要安排自己的人手。位置就那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总是有冲突的。”

“下人的冲突,只是夫人与我矛盾的缩影,这些冲突可以压制,不可消弭,只要妻妾身份在一日,这样的冲突就不可避免。这还只是府内,府外又有多少闲言碎语,未知哪日某人一句漫不经心的话挑动这敏感关系,又成了争斗的由头。夫人宽宏,也许愿意为了我这个不争气的退步,可我不愿意!我心疼夫人!您有什么错,为什么到了这个年纪,还要容忍一个妾室?我听府上老人说过,您曾经也是有孩子的,只因侯府争斗坏了身子,说到底是侯府害了您,是老爷没有保护好您,您有什么错?这些年为了老爷子嗣传承,您受了多少闲言碎语,抬了多少美妾娇娃,不还是没有子嗣吗?为什么要怪您,你凭什么受这委屈?”

“兰儿,兰儿……只有你,只有你……”周夫人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抱着景华嚎啕大哭。连母亲也只哭她不小心着道,劝她为老爷纳妾开枝散叶,虽世情如此,可从未有人全心全意站在她这边,替她问一句:为什么?凭什么?

景华拍着周夫人的脊背,等她平静下来,扶着她的肩膀,面对面道:“那要我退让吗?我也不愿意。夫人,我跟您说掏心窝子的话,我还不到二十,只算六十的寿数,也还有四十年时光要关在这院子里过。我春天想放大蜈蚣风筝,不想丫鬟劝谏正院都没放,我不该出风头。夏天我想坐着大木盆去荷塘里采莼菜,不想被管事嬷嬷嘲笑不懂规矩。秋日要登高赋诗,冬天要踏雪寻梅,我也想全凭自己的心意,快快活活过日子。”

“可我在府里一日,我们两人都会不自在,下人闹出的事情,总有一日会成为我们的将来。我的虚荣心会越来越强,会忍不住争宠,忍不住把您当敌人;您会慢慢不再包容关爱我,把我当寻常妾室整治。我怕,我不想有一天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

“我出生商贾,不懂那些大道理,在我看来夫妻之间就是合伙经营铺子。老爷出银子多些,他是大东家,您出银子少些,您是二东家。铺子天经地义该是你们的孩子来继承,可偏偏没有继承人,所以就要从外面招伙计,从伙计里选掌柜。掌柜是辅佐老爷和您的,可以拿月钱、可以参股分红,可不能起了自己做三东家的心。可看老爷日趋加重的赏赐,显然已是色令智昏,老爷做不了决断,这时就该您挥慧剑。”

“夫人,我盼您过人世间最上等的好日子,这份真心,在菩萨面前我也敢发誓。如今,正是做决断的时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夫人,放了我吧!”

周夫人早已坐在地上垂泪,拉着景华的手不放,泣道:“你一个小姑娘,离了夫家庇护,怎么过日子?你那娘家,不是我说嘴,靠不住!他们能卖你一次,就能卖你两次三次,这两年我也看出来了,你识文断字、容貌秀美、知情识趣,还通乐理歌舞,这样的美人,再嫁多少回都多的是男人抢着娶。你要被娘家拿在手心里,一回回嫁人吗?”

“当然不会,嫁给老爷,我已经报答了父母养育之恩,之后,我会立一女户,改名换姓,换个地方生活。我养兰花养得极好,会画各种花样子,还会绣双面绣,我也懂管理下人,不怕一个人,凭着这些也能把日子过下去吧。您看,我真的不是一时意气,到外面如何生活我都考虑好了。”

“那里那么容易……”周夫人一辈子从国公府第到侯爵高门,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可以她也见过街边平民被生活磋磨的样子。

“我知道,会有地痞流氓见孤身女子一人上门欺辱,会有街坊邻里闲言碎语,寡妇门前是非多,更何况我一外乡女户,无人撑腰。可是,我可以雇家丁护院,能把宅子买在衙门旁边,愿意找一家合适的人结亲,我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只盼着过随心所欲的日子。”

“傻姑娘,人生在世,谁能真的凭心意过活,龙椅上的陛下还要平衡前朝后宫呢。你的手从没拿过比狼毫更重的东西,你过不了那等苦日子。”

景华灿烂一笑,不再与周夫人争辩那样的日子是苦是甜,只道:“即便是苦日子,我也甘之如饴。”

周夫人还有满肚子过来人的经验,看着她如骄阳的笑容却说不出口了。骄阳天生是要融化冰雪的,她不是江南屋檐下的燕雀,合该是翱翔九天的仙鹤,丹鹤就该朝阳,难道关在四四方方小天地里,她就不是仙鹤了吗?周夫人扪心自问,自己在内宅的日子就真的顺畅吗?自己内心也盼过如此洒脱,自己也羡慕她的勇敢坚定。

“老爷那里,你准备怎么办?”周夫人又问。

“老爷当初纳我,只为繁衍子嗣,如今我也算功成身退。一切还要拜托夫人周旋,为我求来放妾书。”景华很清楚,聂老爷并不看重自己,也许曾经有对一个漂亮花瓶的喜爱,但伴随着自己生病几个月,有限的好感已经耗光了。放走一个不能生育、病体缠身的妾室,对聂老爷而言无关紧要。

“那哥儿呢?你真舍得亲骨肉,他是你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

“做我的儿子,不若做夫人的儿子,一切都拜托夫人了。”景华深施一礼,凑到周夫人身前,为她擦干眼泪。

第218章 宠妾的出路6

芷兰院,周夫人只带了心腹嬷嬷过来,遣退下人,拿出一个荷包递给景华:“这是我托娘家兄长办理的民籍,立了女户,户主蓝景华,用了你的小字,你看可以吗?”

景华收起户籍,笑道:“多谢夫人。”

“还有这个,你总缠着我要碧玉笛,我也早就想给你,没想到拖了这么久。这只累丝嵌红宝金凤也留给你做个念想,你若到了想要留下的地方,就给我来个消息,我好歹出生国公府,父兄门生亲友遍布,能给你提供点方便。”周夫人说着,又递过来一个小匣子。

“谢夫人。”景华没有推辞,都要走了,不弄这套虚把戏。景华不用打开,光掂重量也知道里面不止这两样东西,应该还给她带了些金银做盘缠。

“你屋里的东西尽可带走,我与老爷说你病总不好,大约是与家里风水不合,需迁到庙里调养,等调养好了再回来。老爷公务繁忙,就不拿这些琐事烦扰他了。待过个一年半载,报个病亡,消了户籍就是。”周夫人和聂老爷成婚二十载,太了解他了。聂老爷宁愿妾室病死在家里,也不愿她远走高飞,跟遑论再嫁他人,这是对他的羞辱。

景华感激一笑,周夫人是真的明白她。她不想要娘家的姓氏,不想要这段身份,想做彻底分割。

“夫人待我的恩情,说再多谢字都无法表达啊。我给哥儿备了一块玉佩,留了一封信,等他长大了给他。我一走,难免有人编排夫人,我信夫人能教养出忠孝子弟,不过我以生母身份再留一份叮嘱,多个保障。我娘家那边,夫人也不可太过放纵,自古诗书立世久,忠孝传家长,若是兰家能好生教养子弟,日后不需夫人照料。若是不能,夫人再多善心也照料不过来。”景华拉着周夫人的手殷殷叮嘱,其实有哥儿在,兰家和聂府的关系就不会生分,留下一份遗书,是为了保证周夫人的利益,便宜儿子的利益。做正室夫人的儿子,聂家的继承人,总好过被外家、恶仆挑拨,与嫡母离心离德。

“等你走的时候,我就不送了。”周夫人留下最后叮咛,不忍再看,转头离开。

晚上,朝晖堂。

周夫人轻叹:“我今日又去芷兰院探病了,当真病得起不来身,张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请了上次给老爷看子嗣的老神仙过府,老神仙说兰氏命格有变,想要养好身体,要移到庙里,受佛法熏陶才行。兰氏传嗣有功,总不能坐视她病着,我想送她去,老爷的意思呢?”

聂老爷捋着山羊须,沉吟了一下,道:“你可舍得?你与兰氏相处得不错啊。”聂老爷这是怀疑周夫人想要铲除唯一子嗣的生母呢。

周夫人仿若未察,笑道:“正是因为处得好,才事事为她考虑,养好身子再回来,芷兰院,我一直给她留着。”

“内院事宜,一切皆有夫人做主。”聂老爷重申了这个态度,又补充道:“我今晚瞧瞧她去。”

聂老爷到的时候,依旧在门外就听到压抑的咳嗽声,被引到里间,恍惚看到丫鬟急忙收拾到屏风后的水盆里仿佛有血迹。聂老爷不再上前,只是坐在床前的圆桌旁边,问道:“你身子可好些了?”

“咳咳,累老爷忧心,好多了,咳咳……”景华尽力压制咳嗽,却怎么也压不住咳了好一会儿才平息。

聂老爷推开放在自己手边的茶盏,病人跟前,他怎么敢喝,这飞沫会溅过来吧?如此一想,聂老爷有些不安,都不太能坐得住。

“今日夫人请老神仙过府做法,言你命格与府上风水不和,要移到寺庙清修静养,你意下如何?”

“妾愿意的。咳咳,世间福分都有定数,妾能伺候老爷一场,诞下哥儿,享了大福气,老天就要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妾去庙里修养,借佛祖庇佑,说不得能苟延残喘多活几年,看着哥儿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只是去了外面,再见不得老爷,心中挂念。妾必定每日抄经祈福,求佛祖保佑老爷夫人和哥儿,平安喜乐,事事如意。”

“你看得开就好。我会交待夫人,你去清修,供奉一如往常,府里不会亏待你,兰家为夫也会关照。”

“多谢老爷。”景华坐在床上,深深弯腰,以表敬意。

聂老爷看她脸色蜡黄,嘴唇是一种不详的紫红色,那种暗淡的颜色,仿佛还蒙了一层白,实在不像健康人。有十分美貌,也被病容折腾的憔悴消瘦,只剩三分了。

“你好好歇着,养好身体就接你回来。”

“是,老爷千万记得,妾日夜盼候。”景华坐在床上不便起身,却仍旧目送聂老爷的身影离开芷兰院。

云娘端着药碗直落泪,“姨娘好歹给聂家生了唯一的哥儿,就这么被打发到庙里青灯古佛吗?”

月娘拉她袖子示意禁声,云娘心里的委屈却止也止不住。

景华又轻咳几声,叹道:“我去庙里修养已成定局,老爷夫人都来送行了,不必再提。只是庙里清苦,我也不愿让你们跟着受苦,我已经禀告过夫人,芷兰院的人都不跟我去。”

月娘、云娘连忙跪下磕头,都说自己生死相随。

“傻姑娘,你们这样年轻,又有家人在府上,何必跟着我去。我去的寺庙是专供官宦富贵人家女眷礼佛的,也有比丘尼照顾,若要丫鬟,买两个年纪小的慢慢调教也来得及。你们跟了我一场,不能带着你们过好日子,也不能连累你们受苦。我给你们各备了一份添妆,等日后出嫁,也带着我的心意。”

“姨娘!奴婢有愧,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您去庙里。”云娘痛哭流涕,十分不舍,但已经不说要追随的话了。

“好姑娘,你的心意我知道,心领了。月娘,你呢?”

“奴婢不是家生子,是外头买来的,忠仆不事二主,既然跟了主子,不论主子去哪里,奴婢都跟着。奴婢没有家小拖累,求主子不要赶奴婢,奴婢什么苦都吃得,您去庙里也要人伺候,奴婢跟着去!”

“夫人疼爱我,爱屋及乌惠及你们,我已经和夫人说好了,以后你们还继续领大丫鬟的例,只是转到夫人身边听用。”

云娘喜出望外,月娘却仍旧摇头,“奴婢就跟着您。”

劝了几句劝不动,景华现在是病人,不能有这么好的精神,只得叮嘱云娘,“你私底下也劝劝她。”

三月春寒料峭,今年倒春寒还下了雪,聂府的兰姨娘低调得坐着一两青篷马车离开。

周夫人抱着哥儿站在院子里,望着高飞在天上的仙鹤风筝,逗怀里的哥儿:“顺风,顺风,哥儿,说顺风。”

县衙大牢里,那些去年判了流配的犯人,也要趁着天气转暖,抓紧上路。

两位衙役骑着驴子,手上牵着绳子,绳子另一头绑在一个戴枷犯人手上,“兰三啊,咱们哥俩不白拿你家银子,等到了野外无人的地方,就给你解开,自己痛痛快快走。只在去沿路的衙门画押时才把你绑上,够意思吧?”

另一个差役道:“你要是有余钱,也买头驴子,靠双脚走,得走到六七月才能到地方,咱哥俩还得回来呢!一趟公差出去半年,家里老婆孩子都看不上一眼,造孽啊。所以说,还得脚程快,你可要动作麻利……嗨,才说了要麻利,怎么就停下了?”

兰三定定站着,眼神发直,只因不远处有一队骑马的镖师等在路边,这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出现这么一大队骑士,两个差役都有些慌张。听闻兰家富豪,不会是雇人劫囚了吧?

只见为首一名男子,身材欣长,面如冠玉,穿着一身窄袖俏气衣裳,利落下马向他们走来,拱手一礼:“两位大哥请了,在下蓝某,来送我这不争气的弟弟,劳累两位了。”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两块碎银递过去,然后去接其中一位差役手中的绳子。

有银子就好办事,景华接过绑在兰三双手上的绳子,走到他跟前笑道:“怎么?傻了?真以为家里放心你一个人千里迢迢去北疆?”

“你,你……”兰三吓得结巴,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差役笑道:“兰三兄弟别结巴了,看你哥哥这份千里送的情义,还不赶紧谢过。只是兰家大公子某也见过,不知公子是?”

“两位大哥别笑话他,我是三儿的堂兄,主宗两位兄长要帮衬伯父料理家业,只我这个常年跑江湖的,闲着也是闲着,干脆陪着这不争气的闯祸蛋走一趟。”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长兄如父啊!兰公子有情有义,某也佩服。”

“这位大哥客气,以后少说还要一路走三个月,在下草字景华,您称呼我字就行了。不知二位大哥尊姓大名,小弟没少受您二位照顾,景华多谢了。”景华抱拳,熟练打招呼。

说着,就有镖行的人过来帮两个差役牵驴子,请他们到旁边说话,喝点酒,吃些干粮。

景华解开兰三手上的绳子,听他做贼似的用气声问:“姐?你怎么来了?爹娘哥哥们知道吗?聂家怎么办?外甥怎么办?”

“闭嘴!做错事的人还敢这么多话,好好呆着,晚上再和你算账。”景华不客气给兰三一个毛栗子,大声回应,看得不远处的众人哈哈大笑,纷纷起哄,说这等年轻气盛的小子,就是欠教训!

第219章 宠妾的出路7

到了下一个小镇,众人入住镇上唯一一家客栈。景华做主帮两个差役卖了骡子,承诺一路上让他们骑镖行的马,两位差役大感意外,却也知情识趣、投桃报李,再不把兰三当犯人,解下的枷锁和绳子再没上身。自己也换下的公服,只当自己是镖行的编外人员。

这不,刚意外收获卖驴子的银钱,两位差役嚷着要做东,招呼众人在楼下大堂吃酒。

楼上客房里,兰三洗漱后换上干净衣裳,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房里磨地板。兰三只觉得自己可能被关久了,疯了傻了,要不就是如话本子上那样观棋烂柯,不然怎么从牢里出来,天都变了。

景华推门出声,兰三吓得直接蹦起来,景华皱眉:“不是说家里打点好了吗?怎么一惊一乍的,牢里有人打你了?”不然怎么这幅惊弓之鸟的模样。

“没有,没有,我一个人住单人间,干草天天换,被子厚实暖和……不是,我跟你说这些干嘛,该你和我说清楚,你怎么在这里?家里知道吗?你怎么出来的啊?”兰三挠着发疼的头皮,“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都急死了。”

别说,这派头还真有男子汉顶门立户的样子,真把自己当哥哥了。

“再慌再急,我人已经在这儿了,还有什么不能慢慢说的。”景华慢条斯理坐下,一脚把凳子踢到兰三屁股底下,示意他坐。

就这一手,完全区别与闺阁女儿的动作,焦躁的兰三突然安静下来,努力按捺住,乖乖坐下。之前努力营造的稳重哥哥形象立刻坍塌成小白兔弟弟。

“我跟着来,一是不放心你,沿途有个照应,二是在那边待不下去,必须另寻出路。至于我有没有照料你的本事,只看我能拉起一个镖行,捂住身份能走到这儿,就不需要多解释了。我得和你说说为什么要另寻出路。”

“我到聂家两年,生了个儿子,也算终生有靠。只要安分守己,低眉顺目,日子艰难些,也总能过下去。聂老爷做丈夫不行,但官声不错,能给家里庇佑,周夫人为人慈爱,倒不算火坑。只是,谁叫出了你一档子事呢?”

“我都被发配到北疆去了……”兰三喊冤。

“当街打死人,戴家大公子还是嫡长子,族里还有三品大员的族叔,人家不缺钱不缺名,你以为只凭兰家能保你性命?当初怕你在牢里想不开,才花言巧语安慰,现实是,若无人护着,大令判的时候就要偏向戴家,走在流放路上,也能突然冒出山匪马匪水匪来。兰家给聂老爷的分红干股,只够庇佑兰家平日里生意,还没那份重量,让聂老爷冒着被政敌攻讦的风险,给你撑腰。所以,才用得到我啊。我有时候都佩服爹娘目光长远,舍了一个我,不仅紧密联系两家,出了事还有求援的门路。”

“你一副见鬼的模样做什么,你年纪小没姬妾,父亲、大哥、二哥身边总有通房丫鬟,她们在家里是什么地位,我在聂家就是什么地位,难不成你真以为我去聂府是享福的?哦,我说两句周夫人慈爱,那就是天上的菩萨,平白无故发善心,那是我步步筹谋、处处小心换来的。等到了你出事的关头,我还只是一个生过子嗣的寻常妾室,在周夫人跟前的丁点儿体面帮不上忙。在聂老爷心里,我还是无关紧要,想要他出力,总要让他看到我的价值吧。邀宠是必须的,对,就是你想像的那样,拿身子换庇护,你脸红个什么劲儿,我都做得,还怕说出口吗?若只是这样,一床大被掩过去,我也就忍了。可聂老爷发觉我多读了几本书,有些与众不同,想让我去宴会上出风头,给他长脸。姬妾侍宴你知道吧?到时候哪位同僚看上我了,聂老爷说不得就要上演一出名马换美姬的风流逸事。人家楼里的红姑娘,还能由着性子挑拣客人,我却挑选的资格都没有。”

景华说到这里,兰三已经起身撩衣摆跪下,“是我连累阿姐。”

“倒也没什么,以往我也是这个处境,只是突然撕开遮羞布而已。若没你这事,我便如大釜里温水煮着的青蛙,等到发觉身在沸釜中的时候,已经迟了。如今提早看到险境,跳出来也好。只是,我再也不想回兰家的,爹娘养育我的恩情,去聂府做妾已经回报了,如今我立了女户,更名蓝景华,辽阔天空那个蓝,春和景明的景,盛世华章的华。”

“初嫁由父母,再嫁由己身,阿姐自己做主就是。”兰三沉声道,长了十几年,前头的日子浑浑噩噩,走马观花,最近几年在牢里无事可做,天天对着天窗,倒是思考了很多往日从未想过的问题。他看得出阿姐对爹娘的冷了心,想起娘来看她的时候抱怨阿姐不得宠,没能让他脱罪,再想想有如今的局面,阿姐受了怎样的委屈,他心头也不好受。母亲和姐姐,两头都是血脉至亲,兰三也不知该说什么。

“爹娘、大哥、二哥送你的时候,应该也说过家里为你这件事付出了什么代价吧。我只盼你吃一堑长一智,日后说话做事三思而后行。”景华轻叹一声,“起来吧,别跪了。说这些,不是让你心怀愧疚或者畏缩不前,日后注意就行。至于这趟去北疆,主要是做生意,我在这里买了丝绸,准备去开封换成茶叶,再用茶叶换景德镇的好瓷器,一路做买卖过去,顺带也能护着你。差役那边我会好生招呼,往后,我只是你堂兄蓝景华。”

兰三起身立在一旁,张口想说什么,可又觉得事到如今,再多言语都是徒劳。曾经活泼开朗的少年,被这半年的牢狱经历改造得沉默寡言,终究什么都说。

路上,景华教兰三骑马、练武,学习如何在野外生活。

兰三以往也是会骑马的,他的会是让马夫牵着马,他坐在马背上晃悠,最刺激的时候就是大哥带着他跑过两圈。如今骑马却是长途奔行,早上天不亮坐在马背上,天黑才下马扎营。除了吃饭喝水放水,其他时候都骑。,大腿内侧破了就上药,还要接着骑。兰三以为自己的腿会断掉,结果也只用了十几天,皮肤就自我保护结出一层薄茧,不会再破皮流血。

还有练武,兰三素来以力气大自傲,只看他斗殴出了人命就知道,虽有戴氏子运气不好磕到石阶的缘故,可他十四岁敢和二十岁的人打架,也是有股血气、力气的。只是这莽撞的力气在阿姐,不,堂兄跟前走不过三招。明明马步扎得很稳啊,可景华一脚踹过来还是要倒,不知踢到什么经脉穴位,腿都是麻的,跪下去半天爬不起来。还有招式,兰三都不知道自己姐姐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招招悍勇无比,一往无前,和她对打,不敢对上她气势全开的眼神。

兰三又一次被踹到地上,景华宣布今天的武艺课到此结束,可以回去睡觉了。

今晚他们错过了宿头,在野外搭帐篷,这扎营也是照着军中法子做的。所以,两个差役一路走来越来越安静,都以为这位兰家偏房庶枝的公子有什么了不起的背景。

景华几乎每晚都会把兰三叫到不远处的空地上教他武艺,其他镖行里有想学的、想练的,景华也教。只是镖行里的人都懂规矩,觉得景华交给自己兄弟的肯定是家传武艺,默契的不去偷看偷学。

兰三跟在景华身后,悄悄比了比,自己也是八尺大汉,景华居然只比他矮一个头,怪不得扮男装无人怀疑。还有说话的腔调、走路的姿势,活脱脱一个男人。

景华回到营地,从帐子里走出一位男装打扮,但明显能看出是女子的人,迎上来道:“主子回来了,喝点儿水吧。”

镖行的老冯打趣道:“大当家的,多喝两口,月姑娘可等您半晌了。”

景华随手丢过去一个石子骂道:“有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

月娘抿唇一笑,也不说什么,只把水递给景华,又回了帐子。

景华坐到篝火旁边,和镖行的人吹牛,原本天气渐渐转暖,只是他们由南向北,北方的春天短得像胖子的脖子——压根没有。所以一路行来,野外也是要扎营升篝火的,一方面方便取暖,另一方面防备野兽袭击。

兰三一屁股杵在地上,浑身骨头散架一般,他之前也不明白阿姐为什么要带侍女月娘出来,若为了掩饰身份,她做大当家的,自己住一个帐篷谁还能不准,何必带个累赘。可后来在客栈,月娘拿有限的酱料做了一顿地道的江南菜,让这些平日里脏话连篇的汉子吃得眼眶微红,兰三就知道月娘的意义不止是景华的贴身婢女。

镖行还是需要一个内掌柜的,月娘体力很好,骑马能跟得上,就不是拖累。

一行人脚程不慢,很快就到了江西境内。

景华一行骑在马上,招呼镖行队伍收紧,人人都握紧缰绳,右手搭在腰间,精神高度紧张,仿佛景华一声令下,就要利刃出鞘一般。如此行事,只因远远有一大群人慢慢走过来。

一大群百姓们穿着短衣短褐,身上背着大包袱,家境好些的还有驴子,扶老携幼,慢吞吞走在路边。

还好,还好,都是有家产的人,不是那等身无长物、眼冒绿光的流民,若真遇上这样的队伍,景华这一队二十多个人顶什么用。

景华挥手示意镖队暂停,下马找迎面走来队伍里的人问话。

被问的是第一位发须花白的老丈,见景华一个精干汉子过来,手中还有武器,忍不住后退一小步,家里几个儿子都上前来,紧紧盯着景华。

景华戒备他们,他们也同样戒备景华。

景华在五步远的地方停住,先作揖行礼,口称:“叨扰老丈,晚辈有礼了。”

“后生哥儿有礼,不知你唤住小老儿有何事?”见他行礼,老丈一家就松了口气,气氛缓和下来答话。

“我等自苏州府来行商,忽见这么多人扶老携幼举家搬迁,心中好奇,故此过来问问。”

这就问对人了,老丈乃是里长,搬家的决定还是他下的。老丈长叹一声:“后生哥儿若是跑商的,还是不要继续走了,上头发了大洪水,房子、田产全都淹了,我等也是见机得快,及时撤到山上,才幸存此身。听说更上游淹的地方更多,一城一城的被淹,不知多少人死在水中。”

老丈第一个儿子接口:“还用听说,我们亲眼看见河水里的有房梁、家具和尸体,人的、牲畜的都有,泡大了飘在脏水里。”

“受灾如此严重,我等都没听闻啊?”景华奇怪,就算消息再怎么不灵通,朝廷邸报一出,茶馆里总有人说闲话吧,这么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封城了。怪不得说我们见机得快,我爹四十年的老里长,这回多亏他老人家有决断,不然咱们全村全族都要搭进去。”

“封城?消息不能及时传出来,朝廷如何救灾?这些当官脑子被狗屎糊了吧。”景华忍不住咒骂。

“咳咳!”老丈轻咳两声,拉住莽撞的儿子,不许他说话,老丈回答就客气许多:“朝廷的事情,咱们老百姓知道什么。年轻后生,看你周周正正一个人,还是不要去冒险了,回吧,银子哪儿有命总要。再说,你现在贩什么去都没人买啊。”

“是,多谢老张提点,小子受教。”景华从袖中摸出了一个小瓷瓶递过去,“这是咱们苏州有名的一心堂出的成药,专治风寒病症,小子倒不是有意咒人,只是您一大家子老老小小的上路,难免有个头疼脑热,您要是不嫌晦气……”

老丈作揖接过,笑道:“没那么多讲究,这才是救命的好东西呢,小老儿多谢了。”

说几句话得一瓶成药,里长老丈十分欢喜,只看这精美的小瓷瓶也值些银子。

景华带着镖队等在路边,这批人过去,路上又恢复了平静。景华他们走的是官道旁边的的小路,官道上没有发生灾害应有的飞马急报、钦差出行,小路上也没有太多百姓走动,此时百姓都被束缚在土地上,许多人一辈子没到过县城。

景华都判断不准发大水的消息准不准,这些日子的确连日降雨,可洪水不像瘟疫,不是能人为控制的,官员封城难道封得住洪水吗?他自个儿也封在城里淹死,洪水早晚冲溃城门,封城的意义在哪里?

若是假的,那些人演技可就太好了,这个时代,谁还弄这么一群群演啊?图什么?

等到中午,路上都没再遇上这种扶老携幼的队伍,景华把镖队的人召集起来,吩咐道:“这事儿古怪,需要先确定真假。这群人若是披着百姓皮子的土匪,在镇子上等着给咱们下套就完了。可万一他们说的是真的,咱们二十几个人去灾区就是送人头。咱们退回刚刚的平地扎营,旁边就有树林、有小河,若真有事撤退也方便。老蒋,你领着大家扎营,若遇不可抵挡之人,或者真发洪水了,不要贪恋财物,直接弃货,性命重要。我、老冯和三弟,咱们三人去前面探路。”

“大当家的,要不我跟着去吧。”老蒋有些担心兰三公子不得力。

“不能精锐尽出,得留你镇场子。”景华一句话捧得老蒋心花怒放,也不介意什么了,拍胸脯保证一定守好货物,绝不给大当家的丢人。

景华、老冯和兰三检查了武器,上马飞驰而去。

景华三人一路疾驰到了天黑,路过的村庄都没有人,令景华越来越心惊。一直跑到有城墙的地方,景华才招呼着把马栓到树林里,步行前进,以免打草惊蛇。

景华一身壁虎游墙功了得,在城墙夹角处,利用视线盲区直接往上爬,。此时已经是后半夜,城墙上的士兵也大多睡了,倒让他们三个混了进来。

说来容易做起难,只这一手,老冯就越发觉得自己跟对了人,兰三则又一次刷新了对姐姐的认知。

城中一片死寂,路上黑漆漆一片,此时的平民百姓大多有夜盲症,景华和兰三家境富裕,老冯也是从小练武的,三人刚好都能在黑夜视物。

穿过城区,在天麻麻亮的时候,景华三人看到了一片汪洋。

为什么景华怀疑事情有鬼,就因为洪水不是这个年代的人力可以随意约束的,若是上游发洪水,下游总有反应啊,河水是上下联通的,现在又没有水坝。景华本来觉得那队百姓有问题的可能性大,是那个里长在说谎,可当亲眼目睹了,景华才发现又太多事情超乎自己想象。

“还有房顶露在水面上,那边有庄稼,怎么偏偏淹了这一片?”兰三问道。

老冯咬牙切齿,景华也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根据地形推算,应该是当地主官炸了防洪堤缺口,把水泄到了这一片。而且不只是这座城,整个支流水域上游下游沆瀣一气,把洪水引到贫苦人家、郊外、良田这些地方泄。至于洪水过去,会淹没多少百姓,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侥幸逃生的百姓没有田产,想要活着只能沦为豪门大族的佃农、隐户,他们说不得还要鼓掌喝彩。

前面的主路有重兵把手,应该是防范上游城市幸存百姓迁徙,其他小路已经被洪水淹没,也走不了。

天空从麻布色变成了鱼肚白,景华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推测对不对,商量道:“先在城中躲一天,晚上我去探探。”

“好,我也去!”兰三一口一个应下,还有些兴奋。

“探什么?大当家的,既然已知真是洪水,咱们快些走吧。这人为把水泄到一边也不可靠,地是漏的,万一这边山都挡不住,直接冲垮了怎么办?弟兄们还等着呢,老冯是见识过洪水移山填湖动静的,还是小心为上。”

  如果觉得公主公主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简梨小说全集公主公主贤后上位指南红楼之史有前例钢筋铁骨菟丝花隐居修仙中明朝女人红楼之贾家边缘人拆迁队长权臣之路五行缺钱,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