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简梨作品公主公主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第227章 劫后余生的将军夫人1

“我知道你心里过不去,可血浓于水,那终究是我儿子。咱们经历这么多,难道还看不开吗?认了他,我也不会分给他什么,只图个名头好听。说起来,你们也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就是养只猫猫狗狗都有感情了,更何况一个大活人呢?”

景华有意识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耳边嗡嗡,她来不及分辨说的是什么,只感觉胸口胀痛,呼吸急促,喘不过气来。

“呼——呼——”景华大口大口喘息,努力调动不听使唤的肌肉,让自己坐起来,不能躺,躺着阻碍呼吸。可是坐不起来,她手胡乱挥动着,不知抓到什么丝织物,垫在自己脑后,总算微微仰起,能呼吸得过来了。

原本坐在旁边苦口婆心的齐卫国见老妻这个样子,连忙过来帮她解开衬衫衣扣,又帮她顺气。“怎么样?好点儿没有?你说你,怎么这么大气性?身子是自个儿的,再生气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

“闭嘴吧!”景华有气无力呵斥一声,努力调整呼吸,好不容易醒过来不能又闭过气去。

齐卫国见老妻面色实在不好,知道这事是自己不占理,只能呐呐住口。

听着齐卫国离开的脚步声,等到关门声响起,景华才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然后闭目接收记忆。

原身方景华,已经五十岁了,出生贫农家庭,20世纪三十年代生人,还没来得及长大,父母就被战争带走,刚好红军路过,她跟着红军走了。一路上,靠着组织照顾,读书认字,拜了师父学医,当了战地护士,跟着上过战场,冒着枪林弹雨抢救过同袍。

后来,到了年纪,组织介绍了了对象。齐卫国当时已经是营长,结过一次婚,有一儿一女,亡妻在老家照顾老人,后来因生女儿难产而亡。除了是个二婚头,齐卫国条件相当可以,年龄也不大,又有组织背书,那个年代,大家都是先婚后爱,结婚了,自然而然就过到一起,说爱不爱的都有些矫情。

婚后,齐卫国和方景华相互扶持,共同生活,是真正的革命伴侣。齐卫国在战场上屡立战功,建国后,评定功绩做了中将。方景华从一个护士成长为一个医生,医术越发精湛,被打倒前已经做了副院长。

方景华生育了两个儿子,齐玉河、齐玉湖,加上齐卫国和前妻生育的齐玉海、齐玉溪,一家六口,不说多么和睦,但日子磕磕绊绊也能过着走。齐玉溪早早嫁给战友的孩子,分属不同军区,离得远了,与娘家来往就少。齐玉海虽是老大,小时候去却被爷爷奶奶娇惯坏了,读书没有灵性,参军吃不得苦,齐卫国一辈子不谋私利的人,无奈请人给他补习了三年,才考上钢铁厂的编制。

齐玉河早早参军,沿着父亲的脚步,走上了保家卫国的道路。按照“军队不能乱”的指示,即便是在动荡年代,齐玉河也没有受太大影响,安稳待在军营。齐玉湖则是三兄弟中最聪明、最有出息的,早早上了大学,公费出国留学。

坏就坏在出国留学上,欣欣向荣的日子挡不住时代洪流,巨浪打来的时候,齐卫国、方景华夫妻因这份国外关系连累,两人都被下放,住牛棚、吃野菜。

究其原因,是齐玉海拿了齐玉湖寄回来的信件,找革委会举报。说不清齐玉海是单纯被蛊惑,还是嫉妒兄弟,亦或者对齐家人都仇视。

原身记忆中,玉湖从高楼跌落,脑浆都砸出来的场景永远忘不了。

夫妻俩根正苗红,若不是这封举报信,不至于落到那般境地。下放日子的苦,说也说不尽。好不容易平反翻身,齐卫国又做回了将军,十年期间巴结着革委会老丈人享福的齐玉海又出现了,跪在门口求原谅,又是哭求,又是自扇耳光,还带着几个孙子孙女一起哭,齐卫国终究心软了,答应重新认下他们。之前齐玉海主动登报断绝关系不算了,血浓于水的亲情不能断。

方景华怎么能答应,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可是相濡以沫三十年的丈夫,却不这么想,都是他的儿子,他也已经六十多岁的人了,还能多少时间,时过境迁,一切都翻篇了,他渴望过父慈子孝、儿孙绕膝的日子,安享天伦。

方景华发脾气、冷战、吵架,无论怎么说,都改变不了齐卫国的决定。

劫后余生的将军夫人,面临着放弃丈夫、放弃仇恨或者放弃自我的三选一抉择。

景华不知道原身是被气死的,还是她渴望改变的愿望太强烈,才呼唤了自己的到来。冥冥之中,景华也有感应,这也许是自己最后一程旅行了。她穿越时空的能力是系统带来的,可系统已经被她剔除,车子没油可以滑行一段,惯性的作用再强大也不足以支撑她走得更远。

所以,最后一次的生命,和第一次生命一样,都是唯一,弥足珍贵。再也不能肆意妄为,不把性命当回事。可是,这就意味着委曲求全吗?

已经五十岁了,经历过时代翻涌的波涛,人性天差地别的反差,人生起起落落,什么都经历过了。那么,下一步该走向何方呢?

景华没有做晚饭,也没有出去吃。好在,组织分配的警卫员,从食堂给齐中将打了饭回来。

晚上,齐卫国回卧房,见景华还躺在床上,语重心长道:“罢了,你和我赌气也不能不吃饭,我给你留了,你去吃点儿吧。”

“不论我同不同意,你都要认,是吧?”景华起身,幽幽问道。

齐卫国长叹一声:“终究是我儿子。我这身子骨,还能撑几年,世上就只剩玉海、玉河他们兄弟俩,到时候相互帮衬,也不至于我这样,孤家寡人一个,出事了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齐玉海什么品行、什么本事,你心里清楚。我的玉湖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更清楚。指望他帮衬,青天白日做梦呢!你自己舍不得儿子,少拿玉河说事。”景华起身,从衣柜里翻出被褥和枕头。

“你干什么?”

“我去客房睡,没什么好说的,我还是那句话,不可能!”

景华利落分房睡了,齐卫国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人老了,就固执,也多情,总想圆满。这么多风浪挫折都闯过来了,总想不通老妻怎么不能退一步海阔天空。

第二天早上起来,景华已经去医院了,她也是要上班的。她能从护士成长为一名医生,是自己刻苦努力,也是时代造就的,若是再晚生十几年医生就是医生,护士就是护士。

自那天分房之后,景华再也没有回到卧室,也不再回来做饭、打扫卫生,一副划清界限的样子。

齐卫国也硬气,虽然这些工作在他看来都是妻子的本分,可是妻子不做,他有警卫员啊,年轻小伙子内务都好,抽空搭把手就做了。单位上有食堂,他吃完紧跟着去工作,还博了个舍己为公的名头。

即便景华不搭理,认亲仪式还是顺利推进着。

齐玉海如今只是钢铁厂的一名普通工人,随着革委会岳父的倒台,他的车间主任也被撸了,如今还能做个体面的工人,也是沾了父亲的光。齐玉海相当能屈能伸,经常带着妻子和儿女到家里奉承,景华不接话、不打招呼,他们来了就回客卧,实在吵得大声就出去。

齐玉海这时候只需要委屈得看着齐卫国,顾全大局道:“爸,你别和妈吵,我知道,妈还没想通。你别担心,我等得起,早晚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齐卫国也不能说什么,老妻的心结,这辈子怕是解不开了。他如今都不愿意想意气风发的三儿子,是如何从高楼一跃而下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今他只能把刺磨成老茧,人都是这样,不如此艰难困苦,怎么活得下去?

星期天,认亲仪式筹备好了,齐玉海媳妇儿做了一大桌子菜,又从食堂打了几个大师傅拿手的硬菜,家里客厅清理开,摆了一张大圆桌,上桌的都是齐卫国几十年的老战友、老同事。说是认亲,仪式其实也简单,在老朋友们的见证下,吃顿饭,事情就算过了。

景华也出席了这场仪式,她穿着黑色的中山装和西裤,用黑色夹子把头发梳得光滑。几位过来吃饭的嫂子都是有心人,一眼就看出这是奔丧的打扮,除了胸前没有小白纸花,和参加葬礼一模一样。可惜,齐卫国没有看出来。

齐玉海和媳妇儿做足了小辈的孝顺殷勤,扶着叔叔伯伯们坐下,又给叔伯们斟酒,给阿姨们倒果汁。

“爸,我敬你一杯,以前是我混账,不懂事,以后我一定改,请叔伯们以后监督我。”齐玉海端起一杯酒,率先表态。

齐卫国正要喝酒,景华却按住了他的手,道:“老齐,我有话要说。”

齐卫国脸色不好看,齐玉海倒是平静,他早就料到继母会在认亲仪式上闹事,这才正常。不过就像她在家里如何闹,老爷子都不听她的一样,如今她当着外人一哭二闹三上吊,只会让老爷子厌烦,不论她说什么,自己跪着、趴着、任打任骂就是,她还能真打死自己吗?

景华起身,端起酒,笑道:“今天的第一杯酒,我想由我来敬。先敬我的老姐妹们、老哥哥们,我和老齐结婚三十年,和大家住在一起也是几十年。远亲不如近邻,我若有兄弟姐妹,也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刘嫂子给我做过月子餐,王嫂子教我腌过小辣椒,彭大哥和彭大嫂是热心人,当初老齐上了战场,我生二胎的时候,还是你们顶风冒雪送我去的医院。我敬你们!”

景华仰头干了,坐在的人面面相觑,这话音听着不对啊。

刘嫂子最善谈,连忙笑道:“都是邻居,说这些做什么,慢慢喝,当心醉了。来坐下,吃口菜垫垫。”

景华对着她笑了笑,并不坐,反而又斟了一杯酒,对着齐卫国道:“老齐,第二杯,我敬你。”

第228章 劫后余生的将军夫人2

齐卫国神色莫名的看着她,在景华催促的眼神下,两人碰杯,都一饮而尽。

“我和老齐是组织撮合的,当初曹部长介绍说,老齐稳重可靠,重情重义,妻子难产早逝,一儿一女老家爹娘带着,也没有拖累。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舞会上。别看他打仗厉害,跳舞的时候却同手同脚,脖子硬得和钢筋一样,都不会打弯儿。我当时就想,这是个没有花花肠子的人,我信任组织,也信任他。”

“说这些干什么?”齐卫国有些羞涩,大男人,不喜欢在外面说夫妻感情。

景华轻笑一声,继续道:“后来我们有了玉河、玉湖,日子也算平顺安稳。后来,下放到牛棚,大家伙都是经历过的,那种苦,如今想起来还骨头疼,我就不多说了。那时候,再苦再难,我心里也是有底气的,一碗野菜糊糊,我们夫妻俩分着吃,再大的风雪,有个人依偎取暖,也总能等来春天。”

简单几句话,说得众人沉默,在座都是经历过那段时间的。越简单,越能击中他们的内心。有人能与你同甘共苦,这是多么难得。时代巨浪掀翻了多少家庭,人性永远经不起考验。如同眼前的齐玉海,他不也是赤裸裸显露出人性恶的那一面吗?

齐玉海和媳妇儿对视一眼,不知道继母说着这些做什么,难道妄想用旧情挽回老爷子的心?

景华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第三杯,敬我的玉湖。玉湖是受国家公派留学的,昔日种种,如今终于平反,也能瞑目了。他死的时候血流了一地,染透了我的鞋底,还有脑浆在地上摊开。可他在我心里,永远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人,他有满腔抱负、渴望建设国家,他的一生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却落得如此下场,何其可悲……”

景华侧身,把就洒在地上。

齐玉海立刻跪下,砰砰砰三个响头:“三弟,哥哥给你磕头赔罪了!都是我猪油蒙了心,哥哥对不起你,哥哥每年清明给你烧纸,三弟啊,哥哥也不知道会这样,阴差阳错,都是那些红卫兵的错!”

齐玉海如此豁得出去,景华却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道:“老齐觉得玉湖的死,是时代的错。我承认,有时代的原因。可真相是什么,在座的人都清楚。老齐,你们是亲父子,要断绝关系、要认亲,我都没有反对的立场。可我不能和杀我儿子的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所以,我们离婚吧。”

“你说什么?”

“我们离婚吧。”

景华答得平淡,齐卫国身形却颤抖起来,筷子都拿不稳。

“大妹子,咱不说赌气话啊!气话不是话,老齐,和媳妇儿拌嘴你还要当真啊!”刘嫂子连忙打圆场。

离婚,他们这代人只听过没见过,谁家好端端的离婚啊,不够丢人吗?都五六十岁的人了,还闹这些幺蛾子做什么?

景华安抚得拍拍刘嫂子的手,对齐卫国道:“老齐,我没有赌气,也想得很清楚,最难最差的情况我都设想过了,我们离婚吧。就像你要认亲只是通知我,并不是和我商量。如今,我也只是通知你,没有商量的余地。”

“妈,你这是逼死我啊,我们不认亲了,不认亲了,你不要离婚。离婚了,别人怎么看爸啊!”齐玉海媳妇儿和丈夫有同样的特质,扑通一声跪下,膝行几步就要来抱景华的腿。

景华退后几步,厉声道:“别过来,我老胳膊老腿经不起你折腾。我也怕你来碰瓷,你们夫妻以往不是没做过。”

“对不住诸位老哥哥老姐姐,我煞风景了。最后在这杯,赔罪了。”景华干了最后一杯,转身去客卧拎了一个包出来,就要出门。

一屋子人都让她震傻了,还是齐卫国这个当事人反应最快,拉着她道:“你做什么?几十岁的人了,还要离家出走吗?”

景华轻笑,拉开他的手:“我拟了一份离婚协议放在你桌子上,你要是同意,签好明天上午九点,我在民政局等你。你要是不同意,根据新的婚姻法,分居两年自动离婚。我搬出去,是为离婚做准备,你同不同意,这婚都离定了。”

齐卫国终于明白,她不是赌气,不是用离婚做要挟,是真的下定决心离婚。齐卫国这才理解,当初他执意认亲,老妻心里是什么感受了。

“不离婚!我不认了!滚!滚!你给老子滚!老子不认了!”齐卫国踢跪在地上的齐玉海,齐玉海打蛇随上棍,抱着齐卫国的大腿哭。

“妈,妈,你别离婚,我不认亲了,不认亲了,你别走啊,你走了爸怎么办啊?”

景华退后一步,拉开和他们父子的距离:“老齐,离婚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倒不必牵扯旁人。我离婚,有你不顾玉湖的死,执意认儿子的原因,但不全是。我只是突然发现,一条人命,加上三十年相濡以沫同甘共苦的感情,再加上玉河,在你心里,仍旧比不过一个当初拿着举报信,把你打落尘埃,害死你小儿子的人重要。死人永远比不上活着,只是,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一个活着的儿子叫玉河,死的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

“算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三十年捂不热的心,我累了。你放心,出了这道门,我不会说你一个字不好,清清静静把婚离了,你做你的将军,我过我的太平日子。”景华重新拎起包,绕开挡在面前的齐玉海。

“你拦我做什么?我不是你亲妈,和你爸离婚了,只是前任继母而已,我也挡不着你什么了。”景华平静得走到门口,临走前,回头道:“老齐,三十年夫妻,我衷心祝愿你下半辈子位高权重、风生水起,这样,你也能父慈子孝、安享晚年。”

是啊,你心里清楚你的大儿子是什么品性,若是你身居高位,他还能装个孝顺模样,要是时局动荡,你再一次跌落,他只会变本加厉迫害你。不要用年轻不懂事来掩饰,血脉的滤镜再重,也不能否认他先后靠着打击兄弟、打击父亲、打击岳父,才有今天。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在座的人,谁不是经历几十年风雨,从枪林弹雨中走过来、从牛棚窝子里走出来,齐玉海的品性他们看得明白,这又哭又闹的架势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倒是方家妹子,这么平静。说到冤死的儿子也没落一滴眼泪,这样反而是真死心了。哀莫大于心死,但凡是个人,代入她的处境想一想,谁不感同身受呢?

最后,还是刘中将站出来说了句话:“老齐啊,今天的事儿,我们只当没听到,不会拿出去说。你自己也想想清楚吧,我们先回了。”

来参加认亲仪式的人鱼贯而出,刘嫂子特意叮嘱警卫员,注意老齐的身体,这么大年纪,又是战场上下来的,身体不少暗伤,受这么大刺激,当心出问题。

齐家那些纷纷扰扰,景华都抛到脑后了。齐卫国无法沟通,她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在医院申请了一间单人宿舍,如今她恢复了副院长的职务,分间宿舍没问题。

三十平米的房子用布帘隔成两部分,里面放床和衣柜,是个卧室;外面摆了书桌、沙发、茶几和书柜,是个书房。吃饭去食堂,洗澡去澡堂,生活只需要这些。经历多的人,物欲就这么低,除了满架的书,她什么都不求。

第二天一早,景华找到老院长,交了一份思想报告,主动说明了和齐卫国离婚的事情。这个时候,风声依然很紧,时刻都要注意汇报思想。景华在报告里说清楚了自己的心态变化,没有指责齐卫国,只说性格不合,无法继续生活,希望组织理解。如果齐卫国不离婚,她愿意做遵守法律的典型代表,等两年过后,再申请离婚。

齐卫国被打击得一夜没睡,第二天仍旧撑着去上班,却在下午,被首长请到了办公室,语重心长道:“老伙计,工作重要,家庭生活也要处理好。几十年的夫妻,不容易啊。为你生儿育女,陪你同甘共苦,这份情义,难得!咱们都是经历过的,多少人抛夫弃子,多少人落井下石,有这样的人品、本事,值得你放下面子。不要大男子主义嘛,少来夫妻老来伴,家庭稳定,没有后顾之忧,才能更好的干革命工作啊!”

齐卫国瞪大眼睛,不明白昨晚才发生的事情,首长怎么就知道了。首长也不卖关子,把第一人民医院交上来的思想报告递给他,等他看过,又收回来。

齐卫国心里又生气又心惊,老妻没有留余地,是真的要离婚啊。

首长也不忍心看几十年的老伙计这样,拍拍他的肩膀,叹道:“给你放半天假,回去好好处理。大男人,给媳妇下几句软话怎么了。”

首长的意思,还是偏向景华的。他也曾受过迫害,对那些人也不是全无怨言。他们不仅迫害个人,更让国家经济社会倒退。只是为了稳定,为了大局,现在还没有大肆牵连。

齐卫国浑浑噩噩回到自己办公室,对着空桌子坐了许久,等到警卫员来敲门,接他到食堂吃饭,齐卫国才反应过来,长叹一声:“给我打到办公室吃吧。吃完,送我去医院。”

去哪个医院,不用问,警卫员也知道。对于齐中将家里发生的事情,警卫员报以深深同情。

第229章 劫后余生的将军夫人3

医院永远是忙碌的,景华查完病房,值班护士才过来道:“方医生,你爱人在办公室等你。”

“好,我知道了。我先回去一趟,八点再过来。”

“没事儿,方医生你忙吧。今天没有危重病人,我们应付得来的。”值班护士笑道,这个时代没有偷懒的概念的,大家都是苦出身,不怕活儿多,只盼多干活,这就是为祖国做贡献的朴素情怀。

“嗯,那要有什么直接来敲门,千万不要客气。”景华笑着点头,去了办公室。

齐卫国脊背笔挺得坐在办公室椅子上,双手搭在膝盖上,当过兵,尤其是他这种进过军校的,一言一行一板一眼,充满军人特色。

“去我宿舍说吧。”景华看了他一眼,收拾好病例装在帆布包里,准备拿回去继续看。

景华的单人宿舍非常朴素,唯一的亮点,只有窗边书桌上的鸢尾花。夏日正是花期,紫蓝色鸢尾花不规则的花瓣边缘婆娑曼妙,令人移不开视线。

景华坐在沙发对面的藤椅上,问道:“你是来送离婚协议的吗?”

齐卫国坐在沙发上,忍着怒气和伤心,强迫自己冷静;“我已经和玉海说清楚了,当初既然断绝关系,现在也不用再认了。这件事是我欠考虑,你回来吧。”

景华摇头,“你欠考虑的不止这一件。昨天那么多老哥哥老姐姐们在,我说话给你留面子。现在我想问问你,不认他了,你能保证不关照他吗?如果他打着你的名号在外面谋好处你怎么办?或者,他什么都不用说,本来就是你儿子啊,受中将父亲的照顾不应该吗?不用你出面说什么做什么,只要不申明断绝关系,自然有人高看他一眼。”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吗?我齐卫国顶天立地,一辈子就没徇私过!高看谁?谁送好处?看我不毙了他!”齐卫国猛得把枪掏出来拍在桌子上。

老兵痞!掏枪都成习惯了!

“你不要混淆视听,隐形的好处,说话客气些,有好机会先给他,同等机会评优先照顾他,这些无形的东西都是你带来的,你要去毙了谁?”

“那你要我怎么办?登报纸和他划清界限?”齐卫国暴躁了,他都已经退一步了,怎么还不依不饶的。

景华靠在藤椅上,揉了揉眉心,叹道:“那是你的事情,不是我该考虑的。老齐,我们之间只剩离婚能谈了。如果你不是来送离婚协议的,就等两年后再说吧。”

“说的屁话!离婚,离婚,张口闭口的离婚,你就不想想玉河吗?那可是你亲儿子!”

“我给你留面子,既然你非要说,那我倒要问问你,你把玉河、玉湖当你的儿子了吗?你说自己大公无私、刚正不阿,你忘了当初托关系请人给齐玉海补习三年,才让他考上钢铁厂的吗?玉河是自己考的军校,没有沾你一点儿光,玉湖更不用说,他要不是太出色,不会经历那些事情。你从来只会说,齐玉海没有娘,你要多照顾他一些。说这话的时候,你把我放在哪里?是,齐玉海没有娘,我这个后妈总是黑心的。可我的儿子,也过了这么多年没有爹的日子!你摸着心口想一想,你为两个儿子做了什么?两个孩子的生活是我照料的,学习是我辅导的,玉河参军是我陪他报的名,玉湖考大学是我在校门外等着。那时候你在哪里?你在军队里,你要是单纯舍己为公,我敬佩你。你这个爹只出现在齐玉海身边,齐玉海考不上高中,齐玉海被人欺负,齐玉海找不到工作,齐玉海要娶媳妇儿……齐玉海!齐玉海!你只有一个儿子吗?玉湖小的时候问过我:爸爸去哪儿了?我不是爸爸亲生的吗?为什么爸爸不抱我?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回答?”

景华轻轻擦拭泪水,记忆是如此深刻,以至于勉力镇定不起作用:“这些话,我以前旁敲侧击和你说过,你只说儿子不能娇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定义娇惯的,又是怎么定义儿子的。玉湖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只说玉河吧?他入伍,沿着你的脚步走,你给他传授过经验吗?你给他引荐过叔伯长辈吗?”

“当兵就该凭本事!”

“你带着齐玉海拜访了老战友!”景华厉声道:“那你为什么带着齐玉海拜访了老战友!”

“他没本事,我不都照顾着些,他能有什么出息?”

“玉河有本事就活该吗?你说当兵就该凭本事,做人难道就不该凭本事?谁可怜谁有理,谁无能谁占便宜?”

齐卫国长叹一声,“你这是钻牛角尖了,父母疼憨儿,等我走的时候,舍了老脸,总要托付老战友们多照顾玉河的。”

“别了,没有你的照顾,玉河也走得很好。你爱照顾谁照顾谁吧。我和你离婚了,玉河还是姓齐,当然,你要是不认,我会征求他的意见,他如果愿意,也可以改姓方。”

没把妻子追回来,反而赔了一个儿子出去,这不对啊,不是自己今天来的目的。

齐卫国整理思绪,话题又转回来:“你想离婚,玉河知道吗?几十岁的人了,爹妈还离婚,他一个大男人不要面子吗?”

“我给他连队打电话,他出任务去了,约好今天回电话。他的想法,你可以和我一起听。我相信他会理解,就算不理解,我也离定了。我是方景华,不只是齐中将夫人,也不只是齐玉河的妈。”

“我听明白了,你是吃了称砣铁了心。也是,你一个读书人配我这大老粗可惜了,黄花大闺女嫁我这二婚头,你一直都是委屈的吧。我不知道这些年你还憋着这些想头……”

“别说了,别让我以为这些年日子都是错付。”景华摆摆手,“我累了,真的累了,三十年还看不清枕边人,是你的错,也是我的错,既然这样,咱们早点儿分开吧。如你所说,不知道以后还有多少年能活,几年、几十年,不管还剩多久,我都不想和你绑在一起了。”

齐卫国哼哼两声,“什么时候离婚是你一个人的事了,我咬死了不离,你只能怎么办?招呼都不打,你就直接交了思想汇报,你这是生怕家丑不外扬啊!我就不信了,玉河还能和你一样不懂事,眼看着爹妈离婚!”

景华抬手看了看表,“快七点了,走过去差不多了。”电话只有医院值班室有。

“这手表还是当初授勋的时候,我给你买的。”齐卫国触景生情,他们夫妻一直相濡以沫,苦日子都相互扶持着走过来,没道理如今的幸福生活反而维持不下去了。

“是啊,齐玉海齐玉溪走在你身边,我牵着玉河、玉湖,我当时以为是一家人共享荣光。也许一直以来,你都下意识把孩子们分得很清楚,只是我到如今才看明白。”

“你不要无理取闹。当时玉河、玉湖还小,当然只能让你牵着,难道要我抱着吗?玉海、玉溪年龄大,走得快的,自然就和我走到了一起。”

好吧,疑邻盗斧,带着有色眼光来看,如今回忆里处处都是毛病。

景华不置可否,沉默着到了医院的值班室。

如今电话金贵,第一医院除了院长室有一部电话,其他五部电话都在值班室,每部电话隔出一个小房间,值班员就在这里等电话。

齐玉河非常守时,秒针指到十二,七点整,电话准时响起来。

接线员先接起来,然后笑着道:“方院长,找你的。”

“谢谢小南,我儿子,我们说两句私房话。”

接线员会意,笑着离开,“您说,您说,不要紧的。”

等人走了,齐卫国关上值班室的门,要不是副院长办公室没有电话,他都不愿意在这半公开的场所说家事。

“喂,玉河,妈有件事想和你说。你听了不要担心,不要着急,更不能分心,出任务的时候要集中注意力。”

“妈你这么一说,我更紧张了,有话直说吧。”

“我准备和你爸离婚了。”

“他要认回齐玉海?”

“你这么快就听说了?”

“消息倒没传得这么快,我早就料到了。”电话质量不好,声音很大,足够站在旁边的齐卫国听得清清楚楚。齐玉河的声音夹杂着电流声,关切问道:“妈你现在住哪里?安全吗?财产怎么分的,现在有钱用吗?”

“别担心,我有工作,住在单位宿舍里,啥都好。你安心工作,别挂念我。”

“嗯,我今年的年假都攒着,等过年的时候,带着小媛和孩子们来看你。”

“好。认真训练、好好吃饭,有什么再给我打电话,我随时都在医院里。”

母子两个说了许多相互关心的话,对离婚反而一笔带过,仿佛齐玉河对这个结果并不惊讶。

景华挂了电话,回头看着如丧考妣的齐卫国,齐玉河的反应,对他的打击不可谓不大。原来自己在儿子心里就这样的形象吗?他也巴不得母亲赶紧摆脱自己,他也认为离婚对母亲更好。

自己做人失败到这个地步吗?齐卫国浑浑噩噩出了医院,当初被打倒的时候都没这么无力过。当初他清楚自己是被冤枉的,他坚信总有一天能重见光明。只是,如今清官难断家务事,夫妻之间、父子之间,能算清楚吗?

景华把他送到门口,叮嘱警卫员照顾,才转身回了医院。

第230章 劫后余生的将军夫人4

第二天下班,回到宿舍,突然听到了敲门声,景华打开门一看,是刘嫂子。

景华了然一笑,迎刘嫂子进来,请她坐在沙发上,又给她冲了杯白糖水。

刘嫂子双手握着杯子,笑道:“看来你是知道我来做什么了?”

“知道。我和老齐这么多年夫妻,都闹到要离婚的地步了,居然没个人来劝,那不证明我们做人很失败吗?”景华微笑,离婚总要经过这些步骤的,先过了自己这一关,然后是父母、儿女、亲朋……心志坚定的自己拿定主意不会再改,心存幻想的容易被良言劝退,或者那些为生活所迫,为现实低头,又或者离婚只是口头禅、威胁,闹离婚的目的是为了不离婚。

可惜,这些都不是景华。景华只是外来者,为那个气死了的方景华续上她想要的生活而已。

“话都说到这份上,我就开门见山了。两个人风风雨雨几十年不容易,你和老齐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矛盾,他不是答应你不认齐玉海了吗?齐玉海那坏坯,咱们都知道,也不能看他再来祸害你们老两口。老齐既然都退了一步,那你也给他个台阶下,老齐也不是大奸大恶的人。”

“我知道。老齐很好,于国有功,对家里也不算太差,和那些动辄打骂老婆的人比起来,他是天上的云。我也很欣赏老齐,不然当初不会嫁给他。嫂子知道我的,从小死了爹妈,跟着部队长大,我对穿军装的人天然就有感情。几十年时间、用性命换来的憧憬,再用几十年的婚姻去消磨,一饮一啄,都有定数。就是到了现在,我也说不出老齐的坏话来,他真的是很好的人。偏心儿子,总比那些娶了媳妇儿,就看着后妈欺负前头儿女的人强吧。老齐重情重义!可是啊,嫂子,一家人过日子,被偏心的那个有恃无恐,被委屈的也不能一辈子憋屈着吧?”

刘嫂子叹息,大家一个院子住着,自然知道景华这个后妈做得不错,从没听说她打骂克扣孩子。以前还有人说怎么她自己儿子就教导的那样出色,前头的儿子偏是个不成才的,这样的言论在齐玉溪嫁了个好人家,日子过得很好之后,也渐渐销声匿迹了。可以说,景华这个后妈,做得很成功,没有道德上的瑕疵。当然,明白人说明白话,糊涂人怎么说也不明白,风言风语总是少不了的,钱还有人嫌弃铜臭呢。

“我们今天去看老齐了,这才两天,头发都白了一多半,脸色蜡黄黄的,嘴上都起死皮了,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看着就让人眼眶发酸。我看老齐对你不是没有感情,经过这回,他也知道教训了。老嫂子和你保证,他下回要再敢偏心齐玉海,不用你,我先打醒他!”热心肠的刘嫂子,在感情上充当的是他们夫妻的老大姐角色。景华无父无母,齐卫国父母早逝,对刘将军和刘嫂子都非常尊敬,这话刘嫂子说,是很有公信力的。

“嫂子恐怕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吧?昨天他问我,闹离婚就不考虑玉河吗?玉河给我打电话了,他也站在旁边听得清楚。我起了个头,说要和他爸离婚,玉河立马接了下句,问是不是他爸要认回齐玉海。嫂子啊,都说过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身处其中的人,不知道是苦是甜。我过的什么日子,不仅我心里有数,孩子也是看在眼里的。齐玉海敢上门玩苦肉计、闹舆论、搞道德绑架,不就是看中我要脸,他敢把脸皮踩在地上吗?老齐是被玉河给打击到了,他到昨天才明白,他一直以为其乐融融的家庭,在我、在玉河看来,到底是什么样子。”

“老齐这个人,看血脉比看比感情重,我再怎么哭求,再怎么发脾气,他只当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只有他儿子说的话,他才会放在心上。嫂子,你也是女人,你知道我的不容易。我已经下定决心,不想再走回头路了。”

“妹子,大家都是女人,嫂子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现在离婚,可惜了。不看老齐、不看玉河,你只看以后的前程。大家都翻案了,老齐身体还好,年纪也不算太大,以后肯定能再升一升。三十年苦日子都过来了,正当该享福的时候,你嘎巴一下掉链子,桃子都让别人摘了!”刘嫂子叹息:“我说这话过界了,可当真是一心一意替你着想,你再考虑考虑,就看在钱这王八蛋的份上!”

景华扑哧一笑,拉住刘嫂子的手轻拍:“这才是至亲该说的话,我知道嫂子是为我好。嫂子您看,我这单身宿舍好不好?里面床上垫了两层十斤的就棉絮,软得睡上就能陷进去,不会让我半梦半醒之间,以为还在牛棚的干草堆里。盖的被子是两斤的新棉花,很透气,夏天盖着正好,冬天的被子我都置办好了,棉花票也攒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扯上一块花布做被面,盖着又暖和又体面。这墙角我要再加个书架,咱们国家停滞了十年的医学,是时候重新出发了。我现在还干的动,在医院上班,多救一个人多积攒一份功德,也保佑我的玉湖下辈子投生个好人家。我一辈子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只在这件事上盼着有来生。”

“等以后我精力不济,在一线干不下来了,我就去学校教书。历史不会开倒车,想要推动这架马车,健康是最重要的螺丝之一。我会把这些年治病救人的心得都写下来,交给学生,流传后世。再然后,我会连教书育人都干不下来,写书也干不下来,这就到了真正该退休的时候了。我不想麻烦玉河夫妻,他们也是革命战友,各有各的忙碌,以我的级别,进干休所行的吧?生老病死都有组织操心,是我给组织添麻烦了。最后一件事,我想了很久,决心学总理。他老人家把骨灰撒在广袤的祖国大地上,死了也要看着这片浇灌无数心血的土地变成什么样子。我想捐献遗体,做医学研究。现代医学想要进步,对人体的研究必不可少,如今我们国家的绝大多数人观念上还不太能接受,我做了一辈子医生,最后能为医学再做点儿小贡献,也能含笑九泉了。”

刘嫂子被震得说不出话来,从生到死,什么都安排得明明白白,这还让人说什么。

“嫂子,你说这样好吗?”

刘嫂子不能答,和生后事都安排妥当、一心为公做法比起来,再说什么权势、钱财就俗了。刘嫂子自认没有这样高尚的情操,可不妨碍她敬佩这样的人。咱们国家现在还落后,可正因为有这样的仁人志士前仆后继,在各自的领域发光发热、舍身忘死,才有如今的新中国。

什么都不必说,什么都不用说,语言在此时是无力的,离婚与否都成了次要。

第231章 劫后余生的将军夫人5

听到开门声,原本在屋里转圈的刘将军立刻坐回沙发,抖开报纸,慌忙之中还不忘带上老花镜,十分专业了。

刘嫂子轻笑一声:“别装了,报纸拿反了。”

“不可能!”刘将军立刻把报纸翻转过来,等翻过来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本来就没倒啊!

被诈了的刘将军也不装了,连忙问道,“怎么说?”

“我看玄。”刘嫂子把景华的话重复了一遍,叹道:“话都说到那份上,我之前准备的词是一句没用上。我倒宁愿她又哭又骂,赌咒发誓不让老齐和齐玉海好过,有怨才有希望。”

刘将军了然点头,很多时候,面对曾经的苦难,最难以释怀的事情,轻描淡写一句“算了”,不是代表我原谅了,我不追究了,而是我不想再和这些过去纠缠了,过往不配继续打扰我。

“你不是去看老齐了吗?他那边怎么样?”

“今天看着精神还好,听小孙说下午吃饭了,准备明天接着上班。不过还是一口咬定不离婚,他说玉河今年要回来。等玉河回来再看看吧,爹妈离婚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要是能不离最好。时间是最好的药,有半年缓冲时间,万一到时候方妹子就自己想通了呢?”刘将军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不然怎么办,告诉老齐,你没希望了,赶紧离吧。

刘嫂子同样不抱太大希望,沉默点点头,“我多照看着,天天吃食堂,哪里受得住。”

景华受得了,人老了肠胃系统就弱,吃些清淡素食养生,偶尔去干部食堂打打牙祭,在宿舍的小炉子上坐一个陶罐,夏天煮消暑的糖水,冬天炖滋补的药汤。半年下来,景华蜡黄的脸色改善不少,虽然人还是瘦,但更有精神了。本就精通养生,有自制力、有条件,足以让景华休养生息。

所以,当齐玉河过年回来,看到的就是一个健康的母亲。

也许好心情能反馈到身体上,齐玉河如是想:“妈,这是蔡媛,我爱人。老大齐陆,老二齐空,老三齐海,快,叫奶奶。”

齐玉河结婚的时候,老齐和景华处境已经不太好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肯嫁进来,足见有情有义。虽然是第一次见面,景华天然就生出一股好感。

蔡媛是这个时代最受欢迎的英气模样,景华扶起鞠躬的她,拉着手连声夸好。又笑眯眯拍拍几个孩子的肩膀,笑道:“奶奶第一次见你们,给准备了礼物,都看看,喜欢不喜欢。”

景华从抽屉里拿出三个子弹壳粘的模型,分别是坦克、飞机和轮船,分别对应他们的名字。军营里长大的孩子,没有人能抵抗子弹模型的魅力,老大齐陆年龄稍大,还能矜持得看看父母的脸色。老二、老三的眼珠子已经落在模型上,抠不下来了。

齐玉海轻呵一声,“还不快谢谢奶奶。”

三个孩子欢呼着高喊:“谢谢奶奶!”直接扑了上去。

景华还给每个孩子都准备了一支钢笔,也在笔帽上刻了字,质量好得足够他们用一辈子。

给孩子们装了酥条、米花糖和花生,几个孩子摸着鼓鼓囊囊的衣兜,也坐不住了,呼啸着跑出去玩。医院家属楼和部队家属楼一样安全,蔡媛叮嘱一句注意安全,三个孩子已经跑没影儿了。

“妈,您可真送到他们心坎上了,原先大院里有个孩子有个子弹壳的自行车,全院的孩子羡慕了好久,闹得我们打/枪都要防着这些猴孩子来偷废子弹。”

“调皮的孩子才聪明呢!我看他们三个就很好,活泼、聪明,又懂礼貌,都是媛媛教得好。”景华拉着蔡媛的手,从衣柜里取出一件挂在衣架上的驼色列宁装,笑道:“这是我画图纸改的衣裳,昵料厚厚的,也耐脏,你穿上肯定好看。”

“多谢妈想着我!”蔡媛爽利接过,直接脱了外套穿上列宁装。医院宿舍有集中供暖,此时修身、利落的列宁装穿在身上,非常时髦,既衬身材,又显气质。

“好看,好看,果然是个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不比画报上的劳模差。”景华笑赞,然后又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她做的成药:“这是医院内供的药,用法我都写好说明书了,只盼你们用不到。”

“妈,你这是做什么?我们一来你就塞东西。”齐玉河哭笑不得。

“闭嘴,又不是给你的,要不是心疼媛媛,我还舍不得这好东西呢!”景华把盒子放进蔡媛怀里,问他们:“去看过你爸没有,他还好吧?”

“看过了,都挺好。妈,明天有文艺演出,我爸参加了合唱团,你也一块去看看吧。”

景华递了个眼神过去,也是上过战场、直面过凶恶敌人的齐玉河却立刻一凛,解释道:“我不掺和长辈的事,就是想着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安安生生过个年,让孩子们也认认门。初六我们就得回部队,也没多少时间。”

“行,在大剧院吗?到时候来接我吧。”劫后余生,很多人身体和心理多多少少有些问题,用文艺活动来纾解心情,还是景华曾经写过的论文,后来,部队就出现了将军合唱团、战士舞蹈班,在这个文艺活动稀缺的时代,景华偶尔也想放松心情。

说完这些闲话,齐玉河开始述说这些年的生活,因为首长“军/队不能乱”的指示,虽然父母被打倒了,但他的生活基本没受影响。部/队的确是个靠本事吃饭的地方,齐玉河在事业上敢闯敢拼,不怕牺牲,这些年走得也算顺遂。生活上有志趣相投、相互扶持的妻子,有可爱的儿女承欢膝下,父母也无性命之忧,与其他在浩劫中陨落的人相比,齐玉河的日子的确还算不错。

景华又何尝听不出他报喜不报忧,她也不点破,简单说了自己这边的情况。说老乡们并不可恶,虽然不待见,但也不迫害,日子虽然清苦,但也过来了。

齐玉河紧抿嘴唇不说话,下放是什么日子,他怎么会不知道。那些埋在当地的人命是自然死亡的枯骨吗?多少人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倒在黎明前夕。世上没有桃花源!可齐玉河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只点头道:“那运气挺好。”

这个话题太沉重,知道对方都好,景华就转移话题问道:“你们吃饭了吗?知道你们今天来,特意和大师傅请托了,留了肘子和鲜鱼。”

肘子是齐玉河的最爱,鲜鱼是蔡媛的家乡菜。

  如果觉得公主公主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简梨小说全集公主公主贤后上位指南红楼之史有前例钢筋铁骨菟丝花隐居修仙中明朝女人红楼之贾家边缘人拆迁队长权臣之路五行缺钱,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