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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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一动身,消息已经传到了宫中。

柔妃得了李蓉要抓弘德的消息,原本还在午睡,瞬间惊醒过来,她坐在贵妃椅上,缓了片刻后,立刻吩咐下人道:“你马上去问先生,告诉他,李蓉找到弘德把柄,要进宫抓人了!让他想办法,马上想办法!”

侍女得了话,赶紧赶了出去。等人都走出去后,华乐上前来,有些慌张道:“母妃,她如今抓弘德是做什么?”

“她现下抓弘德,那之前我们说的话,怕都不作数了。”

柔妃抿紧了唇:“弘德告陛下,说李蓉暗中让他为李川推迟婚期,这些都是空口白牙,口说无凭的事。唯一可以证明的,只有公主府的人去找过他。这件事有人证,所以能证明,可若李蓉在查弘德,那她去找弘德,也没有什么奇怪。李蓉这人一张嘴颠倒黑白,怕到时候她哭一哭,陛下又觉得她受了委屈。”

“之前的事儿陛下已经对我们心怀芥蒂,”柔妃有些不安皱起眉头,“若此事再被李蓉翻盘,日后李蓉的事上,我们怕是再多不了嘴。吏部侍郎这个位置,裴文宣怕就要坐稳了!”

“那这怎么办?”华乐慌起来,“我们等一下要怎么做?”

柔妃不说话,她闭上眼,缓了片刻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先等等,若先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柔妃迟疑片刻,才道:“那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两人等了一会儿,等听见李蓉入宫时,华乐一把抓住柔妃袖子,急得快哭起来:“母妃,她已经入宫了,怎么办?父皇是不是又要罚我们了?母妃……”

“娘娘。”华乐正说着,侍女便赶了进来,急急将一张符纸交给柔妃,这是一张浅杏色的符纸,上面画着繁杂的花纹,花纹之下,写着李蓉和裴文宣的生辰八字。

柔妃愣了片刻,将符纸拿到手中,抬眼道:“这是什么?”

“先生送过来的,让您交给弘德法师。先生说了,弘德法师如今保不住了,现下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裴文宣当上吏部侍郎。”

“那这符纸有什么用?”

柔妃皱起眉头,侍女上前来,靠在柔妃耳边,低声念叨了许久。

柔妃认真听着,等听完之后,柔妃忍不住赞了一声:“先生果然足智多谋。”

说着,她将符纸交回去,吩咐了人道:“把东西暗中交给弘德法师,该说的措辞一并说了,让他牢记。”

侍从恭敬应下,取了符纸,便退了下去。

等柔妃的人安排好一切,李蓉也到了御书房。

她提前已经通报过,等到了御书房,她长驱直入,而后朝着李明恭敬行礼,朗声道:“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明抬眼看了她一眼,只道:“听说你入宫来抓人?”

“是,”李蓉抬头迎向李明的目光,“儿臣如今正在查办妖僧弘德一案,收集证据近三月,如今终于将证据收集齐全,上护国寺抓人,没想到这妖道居然进了宫。父皇没有听他什么谗言吧?”

李蓉说得意有所指,李明神色不动,他看着折子,只道:“是柔妃带进来的,说想听他讲佛。谗言到是没有,但趣事有一件。”

“什么趣事?”李蓉似乎什么都不知道,李明抬眼看向李蓉,声音低沉,带了几分警告道,“听说你让人找他,要他撒谎,推迟太子婚期?”

“推迟川儿婚期?”李蓉面露惊诧,“他一个僧人,如何能关系太子婚期?”

李蓉说得太自然,李明盯了她好一会儿,李蓉坦坦荡荡迎着他的目光,挑眉道:“父皇这么看我作甚?”

“没什么,”李明见审视没有给李蓉带来任何影响,便解释起来,“他在民间威望甚重,随便一个预言,就能得到很多人的支持。他若当真说川儿不宜近年大婚,否则必有天灾,听信的百姓更多了,川儿的婚事,也就不得不延后了。”

“原来如此,这样一位高僧,”李蓉恍然大悟,随后道,“那他为何诬陷我?”

“他诬陷你?”李明笑起来,眼中带了深意,“不如朕将他叫来,你们对峙一番?”

“那再好不过了。”李蓉高兴开口,“我倒要看看,这妖僧打算如何自圆其说?”

“去吧,把弘德法师请来。”李明见李蓉同意,转头吩咐了身边的小太监去将弘德叫过来。

小太监领了命,便急急退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李蓉和李明后,父女两都没有说话,各自做各自的,反复不认识一般。

没了一回儿,柔妃和弘德就赶了进来。

弘德虽然出身乡野,但极善伪装,他一进来,便是一派高僧名士风度。柔妃和他一起向李明行礼,李明抬手让两人起身后,直接道:“今个儿平乐殿下说你犯了事儿来拘你,若有误会说清楚,若没有误会……”

李明抬眼看向柔妃,柔妃轻咳了一声,缓声道:“若是没有误会,被平乐殿下带走也是应该。不过平乐殿下,找人帮忙,现下过河拆桥,您这是哪一出啊?”

“找人帮忙?”李蓉笑起来,“我找谁帮忙了?这老秃驴?”

李蓉转眼看向弘德法师,将他上下一打量,随后笑起来:“凭什么说我找他帮忙?凭着他空口白牙随便一说?”

“弘德法师,”李明听着李蓉的话,将目光落到李明身上,“平乐说得对,不能光听给你一个人说,你说公主府的人找你商议太子的事,可有证据?”

听到这话,弘德法师动作顿了顿,许久后,他缓慢出声道:“殿下做事细致,老僧未曾留下什么信物。但老身知晓太子的生辰八字,这算不算是证据?”

生辰八字是一个人最机密之事,尤其是太子这样的身份。大多数人可能知道太子具体出生的年月日,但很难精确到具体的时间。

他能说出李川的生辰八字,这倒的确是个证据。

“知道太子的生辰,就能说我与你见过面?”李蓉笑起来,径直反驳,“万一是有人故意告诉你来陷害我的呢?”

李蓉这暗示得已经很明显,柔妃脸色瞬间有些难看起来。李明轻咳了一声,只能维护着李蓉道:“平乐说得不无道理,你可有其他证据?”

“知道太子殿下的生辰八字也就罢了,”弘德叹了口气,“若我还知道驸马和公主殿下的生辰八字呢?”

“我说了,只是知道……”

“若不仅是知道呢?”弘德打断李蓉的话,李蓉一时愣了。

不仅是知道,那弘德就是有证据在手里?

可弘德哪里来的证据,是裴文宣做得不够干净?

李蓉心乱如麻,便就是这一刻,就看弘德双手捧着一张符纸,跪在了李明脚下。

“这是公主府的人让我做的,说是驸马特意吩咐。老朽应承下来,近日来才画好,正打算给驸马殿下”

李明没说话,他拿了符纸起来,匆匆看过之后,皱起眉头。

的确是李蓉和裴文宣的生辰八字,当初李蓉嫁给裴文宣时,两个人的八字他都看见过。

李明沉默许久,终于将符纸交给了李蓉,他有些无奈道:“平乐,其实承认了,也没有多大的事儿。”

“儿臣当真没有什么好承认的。”李蓉答得斩钉截铁,说着,李蓉将符纸拿到了手里。

她匆匆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确认这的确是两个人的生辰八字,而字迹,的确也像是裴文宣的字迹。

李蓉嘴巴上虽然说得强硬,但是内心却有些不安起来。

裴文宣的确可能做这种让弘德替他算一算姻缘的事,但按理说他应该不会留下任何东西。

可裴文宣谈及感情总有些傻,他可能也忘了。

她盯着上面的字迹,心里盘算着如何争辩下去。大家都在等着她的回答,许久后,她正要开口说话,突然闻到这纸上有一股寺庙里的香火味。

李蓉鬼使身材摸了摸纸张,随后瞬间发现,这纸张是华京月老庙中独有的姻缘纸!

“这符咒并非弘德法师的东西。”李蓉反应过来后,她扬起嘴角,抬眼看向弘德,笑眯眯道,“这不过是驸马游玩时在庙求的符罢了,我们将符留在了庙里,不知弘德法师把这东西偷过来在这里诬陷我,是做些什么?”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本宫也陪你闹了许久,你既然拿不出有力的证据,那我就得向陛下告你的状了。”

“殿下要告老僧什么?”

弘德双手合十在胸前,神色波澜不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殿下请。”

李蓉笑了笑,她手上一抬:“请王夫人。”

听到这话,弘德脸色巨变,李蓉观察着他的表情,笑眯眯道:“王才善,弘德法师当久了,是不是不记得自己打从哪里来的?”

李蓉说着,一个妇人哆嗦着走进大殿,在看到弘德的一瞬间,妇人眼神大亮。

“相公!”妇人急急冲上来,激动道,“相公,你竟还活着吗?!相公,你怎么成和尚了?你……”

话没说完,弘德一把推开她,大喝出声:“谁是你相公?!”

被推开的妇人愣了愣,随后她一扫弘德法师身上华丽的袈裟,她猛地反应过来,一把从地上撑着自己站起来,抬手指向弘德,哆嗦着道:“你……原来你不是在外面出了事,你就是不想回来!好,好的很,王才善,亏我在你家侍奉你老母十余年,你在外过得舒舒服服从不回家也就罢了,如今还想和我装?王才善,你就算是化成灰,老娘也认得你!”

“你……你胡说八道!”弘德被突然出现的妻子惊到,话都结巴起来。

王夫人听到这话,一时激动,便朝着弘德扑了过去,嘶吼着道:“王八蛋,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只是她话刚出口,根本没来得及动作,就被旁边的侍卫按在了地上。王夫人在地上挣扎着叫骂,李明皱起眉头来。

他一时也不想管弘德了,挥手道:“罢了罢了,你带走吧。”

李蓉笑了笑,她抬起手来,恭敬道:“父皇,既然您已经有了决断,那儿臣先回去了。”

李明挥了挥手,柔妃赶忙站起来,正要说什么,李蓉便立刻喝出声来:“父皇都已经应允了,柔妃娘娘还要说什么?”

这一声大喝,把柔妃所有话都憋了回去,李明抬眼看向她,淡道:“你还有什么事?”

李明的口吻已经很明显,柔妃也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终于只能道:“臣妾……臣妾无事。”

“那儿臣告退。”

李蓉笑着行礼,随后朝着旁边招了招手,侍卫便冲上去,压着弘德和王夫人就出了宫。

“你这婆娘,”一出宫门,弘德就大骂起来,“没有脑子,你把我毁了!毁了!”

“你这王八羔子,还要什么前程?”王夫人冷笑起来,“都说男人负心汉,以前老娘不信,现在我算是知道了。你这杂种,等出了宫,看老娘不剥了你的皮!”

两个人都出身市井,骂起来毫无底线,甚至于弘德经过了十几年上层人的熏陶,还有些骂不赢王夫人。

两人被侍卫压着跟着李蓉身后,一面走一面叫骂。

而李蓉双手负在背后,听着两人的骂声,感觉月朗星稀,前路一片光明。

她刚走出宫去,就看见裴文宣等在门口,裴文宣没穿官服,只着了一声蓝色外套,白色单衫。

春日已近,华京也热了起来,如裴文宣这样注重外表的人,早已捡着机会就换上春衫。

他静静站在宫门外,眺望着远方高山在黑夜中的轮廓,身形修长,如松如鹤。

李蓉远远看见他,便不由自主笑了,她高兴小跑上前,一把挽住裴文宣的手,高兴道:“裴文宣!”

裴文宣从容转头,见她面上的笑容,便知了结果,温和道:“看来殿下是大获全胜了。”

李蓉挽着裴文宣,丝毫不见半点谦虚:“还好还好。”

说着,李蓉便转过头去,吩咐了身后人道:“将王才善关押到督查司,王夫人送客栈吧。”

侍卫恭敬应下,李蓉又回头去,同裴文宣一起往前马车走过去,询问道:“你特意来等我的?”

“顺路吧。”裴文宣下意识开口,但说完后,他犹豫了一下,又道,“也不是,其实是特意来等你。”

“你怎么回答出两个答案来?”李蓉挑起眉头,裴文宣扶着李蓉上了马车,声音温和,“第一个答案是下意识的。第二个答案是真的。”

“人不是说下意识的话,才是真话吗?”

李蓉坐进马车里,有些奇怪询问,裴文宣坐到她边上,摇了摇头:“下意识的话未必是真话,不过是想保护自己的话罢了。”

李蓉想了想,觉得也是。

她见裴文宣开始给她倒茶,她抿了抿唇,觉得有些高兴。

裴文宣意识到她心情很好,看了她一眼:“赢了一场,这么高兴吗?”

“裴文宣,”李蓉撑着下巴,“你实话和我说,你是不是偷偷去月老庙许愿了?”

裴文宣听到这话,有些奇怪:“殿下为何这样问?”

“你看看,”李蓉从手中掏出一张符纸,朝着裴文宣递了过去,“这是什么?”

裴文宣原本笑着,但将目光落到写着两人生辰八字的符纸上时,他脸色巨变,一把抓住李蓉的手,急道:“你哪儿来的?!”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柔妃给李明揉着肩。

她脑海里是侍女在她耳边说的话。

“先生说了,弘德之事做不实,只要引起陛下怀疑即可,现下最重要的,就是让陛下知道驸马和平乐殿下感情深厚。陛下怀疑太子和公主联手,若再知道裴文宣对公主有感情,陛下怕就容不下裴文宣。”

“这是仿了驸马字迹的三生姻缘符,是月老庙中许诺来世姻缘的符文,求符仪式复杂,与普通祈福符文不同。只要你能诱着殿下承认这符咒的确是他们的,再告知陛下此符的真正含义,加以引导。”

“裴文宣的官路,也就走到头了。”

第110章 书信

李蓉刚一出宫, 柔妃就慌忙跪了下去, 急道:“陛下, 陛下恕罪,我真的不知道那个弘德……”

“罢了, ”李明有些疲惫,“你该受罚也受了, 回去好好休养生息,别管太多了。”

“陛下……”柔妃声音忐忑, 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话, 李明抬眼看她,淡道, “还有什么事?”

“陛下, 臣妾知道此时不该多言,可是臣妾为陛下忧心,还是忍不住想多说几句。”

柔妃抬眼, 看着李明,缓慢道:“陛下可知,今日弘德法师拿出来那张符,是什么符?”

“这是三生姻缘符。”裴文宣和李蓉坐在马车里,宫门不是谈话的地方, 裴文宣便赶紧带着李蓉,上了马车。

李蓉听到裴文宣的话,心里就有些发沉,她只能再一次确定:“不是你写的?”

“不是。”裴文宣摸着纸上的字迹, 缓慢道,“这些字看上去像我,但的确不是我写的。对方不过是找人仿了我的字迹,然后将殿下置身于一个情景中谈判,让殿下专注在弘德法师的事情上,失去了对其他的判断而已。”

“所以他们今夜,早就已经把弘德法师这个人舍了,甚至于,柔妃一早就做好了被我打压的打算,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承认这张符的确是我们的。”

李蓉立刻明白过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这张符到底是做什么的?”

“城东月老庙高僧特制的符纸,请这一张符,要沐浴斋戒,诵经四十九日,然后才能许下愿望。这一张符的意思,是符咒上的两个人,”裴文宣抬眼看向李蓉,“结三生姻缘,生死不负。”

“结三生姻缘,生死不负。”

柔妃跪在地上,给李明解释着这张符纸的含义:“这张符纸上是驸马亲笔,也就是驸马去求的符纸。这天下有几个男人,能对妻子有这样的感情?一世不够,生死不负,还得三世姻缘,生生世世相见。臣妾记得,陛下曾说过,裴文宣出身寒族,是陛下用来平衡世家的一把刀,他与殿下看上去虽然恩爱非常,实际上不过是他操控平乐殿下的一种手段而已。”

“可陛下,”柔妃抬眼,看着李明,“如今您说,到底是平乐在操控裴文宣,还是裴文宣在操控平乐?”

“若是裴文宣心许平乐,又如何?”李明问得很淡,但柔妃知道,李明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过是要她说出来而已。她笑了笑,温和道:“那,驸马公主两人就是夫妻一体,等日后驸马擢升为吏部侍郎,公主为督查司司主,一个负责抓人,一个主管升迁,这朝堂之上,可就是他们说了算了。”

“这样大的权利,若是尽归陛下所用也就罢了,若公主内心,是向着太子的呢?”

“那你觉得要怎么办?”

“陛下,”柔妃神色俯身叩首,“养虎为患,驸马既然已经心属平乐殿下,那就好好当个驸马就是了。日后平乐殿下当真是虎,”柔妃抬眼,冷静出声,“陛下也有能力斩得。”

柔妃的声音很冷,一贯柔美的音线,带了几分少有的铿锵。像是初春的夜风,吹得人背上发凉。

李蓉听着裴文宣的解释,感觉夜风从窗户一阵阵吹来,他们静静对视,她一瞬间便明白了柔妃的用意,甚至于,柔妃身后人的用意。

她不由自主捏起拳头,克制着所有思绪,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是我大意了。”

裴文宣不说话,他摩挲着符纸上的字迹。

他不意外李蓉会失手,毕竟,没有任何人,能提防得了曾经最亲近的人在暗处的刻意算计。

他有种说不出的愤怒在翻涌,在他所有遭遇过的算计里,从未有一场,让他觉得这么恶心,这么恶毒,这么愤怒。

可越是如此,他面上越是什么都不显,甚至于他还希望李蓉不要太聪明,她能将一切都归咎在柔妃身上,什么都不曾发现。

这样,李蓉至少不会伤心。

裴文宣思索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李蓉在旁边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说话,她缓慢道:“你……不要生气,我以后小心一些。”

“嗯?”裴文宣笑起来,他抬起头来,温和道,“殿下说笑了,我怎么会生气呢?”

裴文宣说着,看着李蓉全是怀疑的神色,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伸出手,将李蓉揽进怀里。

李蓉的温度贴在他身上那一刻,裴文宣便感觉自己内心中那些躁郁像被清泉徐徐浇过,他抱着这个人,什么话都没说,李蓉感觉他的情绪,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等缓了一会儿后,她才道:“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父皇看到你求的这张符纸,怕是不会再信你之前的话,若不做点什么,川儿登基之前,便到头了。”

李蓉闭上眼睛,靠着裴文宣:“你可做好打算?”

裴文宣没有回声。

苏容卿这一步,走得太狠,釜底抽薪,彻底动了他的根基。

这一步,要解决简单。

毕竟,如今李明可用之人不多,他这步棋走了这么久,直接抛弃可惜,只要他对李明表忠表得足够,那也无妨。

如果苏容卿这一步走得早一点,他倒是可以肆无忌惮。

李明怕他被李蓉控制,那他直接和离,和李明表足了决心就是。

他和李蓉只是盟友,以何种形式,都无所谓。

可现在不一样。

他做不到用感情去铺垫他的官途。

他的妻子,他的爱情,他的李蓉,那都是他心中,不该染上半分尘埃的东西。

他低着头,说不出话。

李蓉静静等候了许久,终于道:“你是父皇最趁手的一把刀,现下所有的证据,都只能让父皇产生怀疑,以他的性子,大约还会再来试探你一次。”

李蓉低下头,用额头触碰着他的额头,仿佛诳哄一般道:“到时候,你就顺着他的意思,该如何表忠,就如何表忠吧,嗯?”

李蓉没有直接把那两个字说出来,裴文宣却是完全听明白了。

他低着头,有种说不出的无力感升腾起来。

“殿下,”裴文宣哑着声音,“您不要抱着我,和我说这种话。”

李蓉动作顿了顿,她缓了片刻,直起身来。

他们之间拉开距离,裴文宣抬眼看她,他似乎是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平静道:“殿下的意思是,若到不得已时,我可以与殿下和离是吗?”

“是。”李蓉果断开口,“但这和离是假的。等未来事成,我们再成亲。”

“殿下没想过,”裴文宣平静出声,“你我和离之后,我若心有他人,殿下如何?”

李蓉愣了愣,片刻后,她勉强笑起来:“若……若你心有他人,你同我说一声就是了。”

李蓉捏着扇子,克制着情绪:“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没谁应当同谁绑在一起一辈子,你若心有他人……那……那不回来就是了。”

裴文宣没说话,他静静看着李蓉,李蓉想了想,缓慢道:“我知道此事于你可能比较难以接受,但是这时最简单不过的法子。你若有什么想说的,不妨说出来,我们好好商议。”

“没什么好商议。”

裴文宣果断出声,他盯着李蓉,斩钉截铁:“殿下,我不会和离。”

“那你说怎么办?”

李蓉看着裴文宣:“你有其他办法?吏部侍郎的位置你不要是不是?”

“是!”

裴文宣被李蓉激怒,他冷喝出声:“我不要。”

“不仅是吏部侍郎,”李蓉冷着声,迅速道,“你可能再也坐不到实权位置上,甚至这个监察御史,你也坐不了。”

“那又怎样?”裴文宣捏起拳头,“我不当官了不行吗?!”

“然后呢?”李蓉抬眼,冰冷注视着他,“你不当官,你没有实权,你还要我养你?”

“你就这么窝窝囊囊过一辈子,回你的庐州划船摘莲子去?裴文宣你要搞清楚,”李蓉控制着语调,却还是忍不住将扇子拍打在桌子上,“谈感情是要讲资格的,你现在算什么东西?一个八品监察御史你还有选择吗?!”

“你出身寒门,你步入朝堂这样晚,你若是有苏容卿的出身你今日大可放肆,可你有吗?你凭什么和我说你不和离?”

裴文宣没说话,他感觉李蓉的话像刀刃一样划过他的心。

她说的都是实话,每一句,都在控诉着他的无能,他的卑微,他的不堪。

“你和川儿最大的问题,”李蓉看着他的表情,心里带了不忍,却还是要开口,“就是总在自己没有能力的时候,去渴求不该渴求事。”

“所以,”裴文宣笑起来,“我希望你我的感情能离这朝堂远一点,我希望不要让我的感情去为权势让步,我希望我的妻子和我一样,不要这么轻易的去放弃我们的婚姻,也是不该渴求的事,对吗?”

李蓉动作僵了一下,裴文宣似是觉得荒唐,他扭过头去,有些狼狈看向马车外的青石街道:“李蓉,你今日但凡迟疑片刻,我都会觉得,你心里有我。”

李蓉睫毛轻颤,裴文宣没有看她,他垂着眼眸:“可此刻我心里只想着一件事。”

“你若要和离,”裴文宣声音打着颤,可他还是咬牙出声,“我也无所谓。”

“我不想要一个,能随时把感情当做武器的妻子。”

裴文宣红了眼眶,他没有看李蓉,牙齿轻轻碰撞着,捏紧了拳头:“你可以嘲笑我天真,嘲笑我幼稚,嘲笑我无能。”

“可是你不该嘲笑我的真心。”

“我不愿意和离,是我在意这份感情,哪怕为此给权势让步一点,我也不舍得。可你没有半点迟疑,甚至没有想过其他办法。你之前同我说,若有真心,便该给其尊重。但到这样抉择的时刻,李蓉,你从来都这么毫不犹豫,选择了权势。”

李蓉听着这样的话,她感觉自己仿佛是被裴文宣按进了水里。

周边都缓慢安静下来,她整个人被水浸泡着,奋力挣扎,无法呼吸。

她听着裴文宣的话,像上一世的最后十年,他一次次骂她:“李蓉,你简直是黑心烂肝,蛇蝎心肠。”

而李川也会在偶尔酒后,端着酒杯若有似无问她一句:“长公主,你说若我不是陛下,我还是你弟弟吗?”

以前她不在意,她可以和他肆意对骂,甚至于直接大大方方告诉他,对,我就是这么个蛇蝎心肠黑心烂肝的毒妇,怎么了?

她可以对李川笑一笑,似是听不懂一样转过话题,只道:“殿下说笑了。”

她以为她习惯了。

可这一世重来之后,当她以一个全新的李蓉和裴文宣相处,当她得到过李川真心实意的一声“阿姐”,当她得到过裴文宣郑重那一声“我等你”,她感觉自己人生终于有了光,光芒冲刷了她满身泥泞,让她仰起头来,也开始渴望着那些早已被这宫廷溺死的、那些不该拥有的念想。

因为仰头见过阳光,于是在有人再一次把她按进水里时,她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痛苦涌上来。

她静静听着裴文宣的话。

他说:“我要的李蓉,值得我守候的李蓉,不该是这个样子。”

李蓉听得笑起来,她没有回声,没有应答。

她捻起一颗棋子,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道:“我不过是提个建议,你愿意接纳就接纳,不想当官了,想去送死,被苏容卿按在地上踩,我也无所谓。”

“你以为我多在意你?”李蓉将棋子放在棋盘上,低哑出声,“你要是没用,你去死我也没什么关系。”

裴文宣听到这些话,他知道这是李蓉的气话。

李蓉这人若是恼怒起来,多狠的话她都说得出口。他明明知道,可是他还是觉得疼。

大约是和李蓉平和相处的时间太长,都忘了这个人若是挖起人心来,能凿得多疼。

好在马车到了公主府,马车一停,裴文宣片刻都无法忍受,径直从马车上跳下去,直接往公主府里进去。

“今晚我不回去。”李蓉下着棋,平静出声,“你好好想想,裴大人,我奉劝你——”

“情爱无益,前程要紧。反正我不在乎,”李蓉平淡出声,“您自个儿掂量。”

说完,李蓉便直接吩咐了车夫:“走。”

裴文宣听着李蓉的讥讽,他背对着李蓉,闭上眼睛。

他告诉自己,不要去和李蓉计较,可是李蓉的每一句话,都来来回回刮在他心口,等听到李蓉马车离开,裴文宣终是忍不住。

他想他是被她逼疯了,他转过头去,朝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大吼出声:“李蓉,你有本事别回来!你今日不回来,我立刻写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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