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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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李蓉听到“休书”两个字,气得颤抖了手,她一把卷起车帘,不顾车夫劝阻,探出头去,看着站在公主府门口气急败坏的裴文宣,冷笑扬声,“我这就去花船上喝酒,找上个十个八个的美男子,你明天不和我和离,你就是孬种!”

李蓉说完,“唰”一下放下了帘子,而后她抬起手来,捂住额头,靠在了桌边。

“殿下,”车夫忐忑询问,“去哪儿啊?”

李蓉缓了片刻,低哑出声:“去湖边,找条船,去南风馆里找几个找的好的公子。会吹拉弹唱的最好。”

李蓉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我就不信,还有谁离不得谁了。”

车夫听了李蓉的话,也不敢多说,只能按着李蓉的吩咐安排下去。

李蓉闭上眼睛,一路往湖边赶过去。

裴文宣自己回了公主府,他先是取了折子,低头想要批着折子冷静一些。

他不能和李蓉吵。

有办法,总有办法。

他脑子里一团乱,没了一会儿,童业就冲了进来,急道:“公子,不好了,殿下去了湖边,租了一条花船,叫了许多南风馆的公子过去。”

“不妨事。”裴文宣捏紧了毛笔,故作冷静,“人多出不了什么事儿。”

“不是,”童业跪下来,震惊道,“公子你什么毛病?就算出不了什么事儿,您也不能这么看着公主乱来啊?有一就有二,今日人多,明日人少了呢?”

“出去。”

裴文宣冷声开口,童业着急道:“公子!”

“出去!”裴文宣大喝出声,童业震惊看着裴文宣,好久后,他终于行礼叩首,退了下去。

等屋里再没了他人,裴文宣捏紧了笔,许久后,他忍不住一把掀翻了桌子。

他再也克制不住情绪,回头抽了挂在旁边柱子上的剑,便朝着屋中一顿胡乱挥砍下去。

李蓉每一句话都在他心头。

他凭什么?

他卑微,他无用,他无能,他凭什么想要一份感情?

她不在意他,要不是他裴文宣还有几分才华,她还会嫁给他吗?

他为什么要困在这里,为什么要去守一个反复伤害着他的人?

为什么不辞了官去,回到庐州,为什么还要在华京这一摊淤泥里,陪着她苦苦挣扎?

她不过笃定他舍不得她,她又凭什么让他舍不得她?!

剑狠狠砍过书架,书架上的盒子被砍成两半,一堆纸页从被锁着的盒子里散落开去,缓慢飘落到地面。

纸页上的字迹落到裴文宣眼睛里。

“裴文宣,你还好吗?我在宫里等着你回来,你要是不回来,我虽然也觉得无所谓,但还是会害怕。算了,其实这信也寄不出去。我同你说实话吧。你不回来,我怎么可能无所谓呢。”

“裴文宣,其实有点后悔让你出华京了,督查司不要也就罢了,你不回来,我去哪里找你呢。”

“裴文宣,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他们不知道你这个人,有厉害,多聪明,那些出身于云端的人,怎么能知道,破开石头的嫩草,有多么惊人的生命力。而且,我还在华京呢。”

“裴文宣,我想你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

那一张张纸页,虽然没有落款,没有日期。可裴文宣却还是一眼认出来,这应当是李蓉被关在北燕塔时写的。

他愣愣看着纸页,看着那上面李蓉娟秀的字迹。

李蓉的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和他有些像了。

她好似是真的喜欢他的字,在暗处寻了帖子,一笔一划临摹过他的字迹。

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为什么还要喜欢这个人?

因为这个人,除了会说那样冰冷的话,会那样伤害他,却也会被他伤害,会隐藏着心思暗暗喜欢他,会悄悄给他写信,会临摹他的字。

他太在意他们的感情,太在意她去表现的得失,都忘记了,他所喜欢的这个人,是一个,把所有感情都藏在心里,只会用利刃插在自己伤口上保护自己的小姑娘。

裴文宣愣愣看着散落了一地的书信,许久之后,他猛地反应过来,提着剑就冲了出去。

等静兰回屋找裴文宣时,还没到门口,就看静兰急急上前,慌道:“姐,不好了。”

“驸马呢?”静兰见静梅的模样,便知不好,提了声道,“他人在哪里?”

“驸马,驸马,”静梅喘着粗气,“方才提着剑,提着剑冲出去了!”

第111章 花船

裴文宣提着剑往码头赶时, 李蓉已经到了湖边。

她还在马车上, 就察觉街上与平日不同, 男男女女人来人往,比起平日热闹了许多。等到了湖边更是如此, 平日还算宽敞的湖边,早已停满了各家马车, 李蓉下了马车,不由得皱起眉头, 有些疑惑道:“怎么这么多人?”

“回禀殿下, ”跟着李蓉的侍卫立刻上前,“今日放天灯, 人员繁杂, 还望殿下小心。”

李蓉听得这话才想起来,原来这便是裴文宣之前说的灯会。

李蓉想到裴文宣,心里有几分酸涩, 她扭过头去,故作平静,只道:“花船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安排的都是嘴严的伶人,殿下带好面纱, 属下这就领殿下过去。”

李蓉应了一声,便由侍从护送着,往人少的地方过去,登上了包下来的花船。

今日人多, 大大小小的船也不少,岸边有许多男男女女,趁着天灯还没放起来,便在湖边放着河灯,湖面上的河灯似如星光点点,大大小小的船穿梭在湖面之上。

李蓉这艘船不大不小,在一堆船里也不算显眼,她上船之后,船便朝着湖心划去,侍从一面领着李蓉往船舱走下去,一面介绍着道:“今个儿适合看灯的地方,都被各家提前定下,让家奴划出了位置来,咱们来得晚,只能同这些老百姓挤在一片湖里,可能有些嘈杂,殿下不要怪罪。”

“无妨,”李蓉淡道,“人在就好。”

李蓉说着,侍从推开了船舱的门,随后李蓉就看见船舱之中,一干清俊男子跪在两排,见李蓉进来,纷纷叩首,恭敬道:“见过大小姐。”

李蓉在外,自然是不可能用自己真的身份来接见这些伶人的,于是编了个大小姐的名声,便将人带了过来。

这样的阵势李蓉以前不是没见过,今天可是重生来第一次,这些男人比不上裴文宣苏容卿那样顶尖的相貌,但胜在人数。

一个好看的人放在面前,觉得只是好看。

一群好看的人放在面前,那便是好几倍的视觉冲击。

饶是别有目的而来,李蓉也在看见一群美男跪在地上抬着头深情款款看着她那一瞬间,心里忍不住跳了一下。

她突然觉得自己选择还是很对的,她笑起来,往里面走去,抬手道:“各位起吧。”

说着,李蓉便直接走上主座,她一坐下,那些男人便立刻懂事上前来,给李蓉倒酒锤肩。

这些人不知道李蓉的分寸,也不敢过多动作,李蓉抬手一挥,洒了几粒碎银在地上,扬了扬下巴:“会弹琴的弹琴,会唱曲的唱曲,会跳舞的跳舞,什么都不会的,自个儿耍玩也不要紧。热闹一点就是了。”

李蓉开了口,又撒了银子,所有人顿时高兴起来,船舱内一时欢歌笑语,往湖心驶去。

李蓉在一片丝竹管乐声中,半身斜倚在枕上,笑眯眯看着所有人,时不时就着别人的手喝一口酒,吃一颗葡萄,听着伶人说笑话,一时气消了不少。

她也不想再想裴文宣的事情,反正她上了这条花船,明日消息就会传到宫里,裴文宣只要冷静下来,还是要顺着由头去和李明说明明他们之间感情并没有那么好。

她不可能让裴文宣为她折了前程。

李蓉一面想着,一面鼓掌,高声道:“好,赏!”

正说完,就见伶人下去,换了一个人上来,李蓉正低头吃旁边伶人喂的葡萄,随后就听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笑着道:“殿下,在下不会弹琴跳舞,不如给殿下说个故事吧?”

李蓉听到这个声音,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她心生警惕,一抬头,就看见一个面如玉冠的白衣青年站在原地,正笑眯眯看着她。

李蓉一看见这人,吓得被葡萄一口噎住,急促咳嗽起来。

她一面指着那人,一面咳嗽着:“你……你……”

青年笑着不同,似乎知道李蓉在害怕什么。旁边伶人见李蓉噎住,赶紧给她拍着背,急道:“殿下,您怎么了?”

“出……出去……”李蓉快速挥手,急道,“都下去。”

伶人愣了愣,看了一眼李蓉,又看了一眼中间的白衣青年,片刻后,伶人才犹豫着站起身来,一起走了下去。

等所有人都走了,李蓉才缓过气来,白衣青年慢悠悠到她身前来,半蹲下身子,举了一杯茶,笑意盈盈道:“殿下,喝杯水?”

李蓉没接水,缓了片刻后,她才扭过头来,皱眉道:“你怎么在这里?”

李蓉的小船往湖心驶去时,裴文宣已经赶到岸边。

裴文宣找到奉命守在岸边等候的公主府家丁,喘着气道:“殿下呢?”

家丁看着裴文宣,似乎没想到裴文宣会来,一时僵住了,竟不知道该不该答。

裴文宣见家丁还在发愣,便知他是在想要不要提李蓉遮掩,他克制住情绪道:“我知道殿下叫了南风馆的人,我不是来找她麻烦的,人呢?”

家丁没说话,只是意有所指低头看向裴文宣手里提的剑。

怎么看,都不是来好好谈话的样子。

裴文宣见得家丁的眼神,也不想纠缠,直接把剑抵在家奴的脖子上,喝道:“说话!”

家奴这次确定了,驸马真的是来拼命的,他不敢隐藏,当即跪下身去,磕着头道:“驸马,公主的船已经开出去了。”

“哪条?”

“就,就湖心上那个画了花,有两层那条。”

家奴抬手,指了湖心的方向。裴文宣得了话,也不再管他,赶紧到了湖边,找了自己原来安排的人,直接道:“我的船呢?”

“公子,就你一个人啊?”

船夫看见裴文宣,奇怪道:“不是说带夫人吗?”

“事情有变,我自己去就行了。”

裴文宣跳上船,船夫解了绳子,担忧道:“公子会划船吗?”

裴文宣没说话,将剑挂在腰上,船杆一划,便朝着湖心方向划了过去。

裴文宣往着湖心行去,李蓉看着半蹲在她面前的青年,听对方有些无奈道:“下官想同殿下说话许久,但一直没有机会,今日看见殿下来湖边,赶紧跟着人混上了这花船,没想到是殿下设宴。殿下之风流,真是令下官大开眼界。”

青年一面说着,一面坐下来,李蓉见他放肆,冷笑出声来:“既然知道是本宫还不行礼,崔玉郎,你胆子大得很。”

“殿下不想暴露身份,下官不过是尊重殿下的意思罢了。”

崔玉郎扇着扇子,说得漫不经心,李蓉也不想和他多说,直接道:“找本宫何事?”

“想求殿下办一件事。”

崔玉郎说着,面色认真起来:“下官想替下官好友,青城学子陈厚照求一个公道。”

“什么公道,”李蓉淡道,“要到本宫这里来求?”

“陈厚照乃下官旧时好友,极有才华,此次科举,他本在乡试中夺得魁首,为乡贡士子,入京参加春闱。不想当地乡绅萧平章勾结官府,将他名额夺去,让自己的儿子萧顺文成为乡贡,参与春闱。我这好友一路赴京告状,沿路被人追杀,到京城之后,又无官员肯受理此案,下官久闻殿下之名,知殿下侠肝义胆,善恶分明,还请殿下,为草民好友做主!”

李蓉听着崔玉郎的话,并没有立刻接话。

案子不清楚,她不会随便回话,她仔细思索着这案子的价值,正思考着,就隐约听到外面传来喧闹之声。

此时裴文宣的小船已经停靠在李蓉花船边上,李蓉早已经找到位置固定挺稳,裴文宣便将小船一靠,直接跳上船来。

守在船头的侍卫看见裴文宣,脸色巨变,急道:“驸马……”

“让开。”

裴文宣一把推开侍卫,直接朝着里面走去,侍从慌忙拦着裴文宣,裴文宣便径直拔剑,大喝了一声:“让!”

见得裴文宣气势,这本又是驸马,一时之间谁都不敢拦,只能让裴文宣一路进了船舱,直上二楼。

李蓉正迟疑想着崔玉郎的话,崔玉郎见李蓉犹豫,他嗤笑了一声,悠然道:“殿下是不是觉得,这案子没什么好处?”

李蓉抬眼看向崔玉郎,不由得笑起来:“怎么,你还有好处给我?”

“崔某能给殿下的,殿下大多看不上,只有一样东西,到看看,殿下要不要了?”

“你且说说?”

李蓉挑眉,崔玉郎笑了笑,身子往前探了过去,一面靠近李蓉,一面解开衣带,低声道:“殿下位高权重,如今夜游花船,不知可是缺个入幕之宾?若殿下不嫌弃,玉郎愿自荐枕席……”

话没说完,就听门口被人一脚踹开,崔玉郎和李蓉同时回头,便见裴文宣提着剑站在门口。

崔玉郎和李蓉都愣了,崔玉郎的手还放在解了一半的腰带上,肩上本已有些宽松的衣服,因着他倾斜的动作从肩头滑落下来。

裴文宣气得笑起来,话他听得半截,却也是明白了。

“入幕之宾,自荐枕席。”

裴文宣重复了一遍,冷笑出声来:“崔玉郎,你好得很。”

话音刚落,裴文宣手起剑落,朝着崔玉郎直直就劈了下去。

李蓉反应得快,急道:“拦住他!赶紧拦着他!”

裴文宣被人一拦,崔玉郎吓得就地一滚,赶紧开始系腰带。裴文宣追着崔玉郎满屋乱砍,崔玉郎慌忙道:“驸马,你听我解释……”

裴文宣不说话,追着崔玉郎挥砍过去,屋里鸡飞狗跳,李蓉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乱,她得冷静一点,她深吸了一口气,大喝出声:“统统给我停下!”

听得这一声大吼,裴文宣的动作终于停下,李蓉缓了口气,正要说话,就看裴文宣似乎是反应过来什么,三步作两步上前,一把拽着她就往外走。

李蓉不想在外人面前闹得太难看,便被他拽着下楼,一路走出花船,眼见着要离开花船,李蓉有些慌了,急道:“裴文宣,有什么话你船上说!你放开!放……”

“上船!”

裴文宣将她往自己的船上直接一拉,就逼着李蓉上了自己小船。

所有人被裴文宣气势所慑,谁都不敢上前,裴文宣拖着李蓉进了小船的船舱,李蓉当即挣扎起来,怒喝道:“裴文宣你发什么……”

话音刚落,裴文宣的剑“哐”一下砸在李蓉手边,他狼一样盯着她,警告道:“你再闹,今晚你或我,一定死一个。”

“疯……疯了。”

李蓉吓得结巴。

裴文宣站起身来,卷了帘子就跨了出去,举起船杆,同船上侍卫吩咐:“人我带走了,去岸边找童业,他会安排。”

说着,裴文宣竹竿一划,就领着李蓉的小船离开了原来的位置,往湖心深处划了进去。

他没进船舱,在外面划着船,李蓉听着周边人声越来越小,慢慢只剩下虫鸣鸟雀之声混杂着水声,她心里不由得慌了起来。

她打量了一眼周边,这小船不大,但布置得十分温馨,精致的小桌上放了新鲜的花束,茶水酒水点心被子一应俱全。

船两侧开了两个大窗户,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色,她也就可以清晰看到,周边越来越荒凉,船离岸边越来越远。

李蓉告诉自己,她要冷静一点,裴文宣是个有分寸的人,疯起来也是讲道理的,他今晚就算发了疯要和她同归于尽,也会有个同归于尽的章法。

她先不要慌,先倒杯茶,喝口酒,吃点点心,压压惊。

她一面想,一面吃着东西,这动作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让她平静下来,思考着裴文宣的意图。

吵已经吵成这样子,裴文宣又来抓她,难道是真的被她叫人的消息刺激到了?

他这是刺激到了什么程度,才能做出这种挟持她的事情来?

李蓉一面思索着等一下裴文宣可能做的事,一面吃着梅花糕。

这是她最爱的点心,从味道上还看,还是出品于她最喜欢那家点心店。

李蓉忍不住多咬了一口,正巧裴文宣就进来了,李蓉迅速抬头,裴文宣就看见李蓉嘴角沾着点心,眼里带了几分惊慌,又故作镇定看着他。

此刻已经到了他包下的一片湖域中心,四周空无一船,只有他们孤零零一艘小船飘在湖面上,映着江月和水上的寒气,看上去仿佛自成一个世界。

裴文宣盯着李蓉,李蓉看着裴文宣。

过了好久后,李蓉终于咽下了她嘴里的梅花糕,结巴道:“你……你来啦。”

裴文宣有些想笑,但他仍旧板着脸,只是提步进来,坐到了李蓉对面。

裴文宣一句话不说,李蓉不由得有些紧张,她偷偷瞟了裴文宣一样,又想了片刻。

裴文宣来找她,必然是存了合作之意,不会专门就是来找麻烦的。这么激动,也是刚好撞见崔玉郎的事情。

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李蓉率先开口,轻咳了一声道:“方才的事情,你有些误会,我可以解释。”

“不必解释,”裴文宣端着茶杯,喝了口茶,慢悠悠道,“殿下向来如此,我习惯了。”

“你也别这么说,”李蓉听裴文宣这话,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更慌了,慢慢道,“其实崔玉郎是来报案的。”

裴文宣听到这话,转头看她,他上下将她一打量,随后嗤笑出声来。

“你当我很好骗是不是?”

“不是,”李蓉见裴文宣油盐不进,有些恼怒了,“你怎么就不听话呢?他真的是来报案的。他有一个朋友……”

“今晚不要谈这些吧。”

裴文宣放下杯子,转头看她:“我今晚,只想和你谈你我的事。”

李蓉愣了愣,片刻后,她垂下眼眸,缓慢道:“嗯……”

“殿下,”裴文宣给李蓉倒了一杯酒,“咱们两个人,都喜欢骗人。”

“我喜欢骗别人,你喜欢骗自己。今个儿我陪你喝一场酒,我们谁都不骗。若我能说服你,那明日,我就和陛下辞官。若你能说服我,明日,我就同陛下说你我和离。”

“殿下,”裴文宣注视着她,认真道,“行不行?”

第112章 千灯

话说到这份上, 李蓉也装不下去了。

她在地上躺了片刻, 见裴文宣没有来拉她的打算, 便自己起了身,假作无事发生过, 仪态优雅坐回了位置上。

她是有些心虚的。

就算刚吵过架,但这种有人自荐枕席还被当场抓包的事儿, 总还是有些尴尬。

这种事儿不是第一次见,她记得上一世, 其实就有个长得好看的状元, 听说了她爱好美男,也不知道是看上了她的脸, 还是看上了她的权, 有一日趁着和李蓉商议政事的机会,悄悄的给她塞了个纸条。

这种风月之事,她是不带到朝堂上来的, 本想悄悄处理了,不想就传到了裴文宣耳里,裴文宣面上不动声色,倒也看不出喜怒,结果这个状元第二日就被人参奏, 而后从国子监博士直接贬成地方知府,十年不到,就打包出了华京。据闻出城后不到五里,就被一伙山贼打劫, 抢光钱财不说,还套上麻布口袋,结结实实揍了一顿。

这种手笔,说不是裴文宣下手的,她还真的不信。也就裴文宣这种小肚鸡肠手段幼稚的人,才能干出这事儿。

上一世他们冷战,裴文宣只能背后使阴招,如今他与她确立了关系,他大概就很难满足于背后悄悄下黑手这种手段了。

于是李蓉时刻准备着,看裴文宣打算如何出招。

然而裴文宣不说话,他静静喝着酒。过了许久之后,他似乎才调整了情绪,慢慢道:“我来找殿下,本是来道歉的。”

“不用道歉,”李蓉赶紧给他倒茶,“都是小事,你先消消气,有什么火都发出来,发完了我们再谈。”

裴文宣被李蓉的话哽住,他迟疑了片刻后,才道:“殿下,不必如此。”

“你不用骗我,”李蓉抬手打断他,将茶倒满,双手捧着放他面前,“要真不必如此,你也不把我绑到这儿来了。”

“殿下,”裴文宣哭笑不得,“这小船,本就是我备给殿下一起来赏灯的。”

“咱们像赏灯吗?”

李蓉果断反问,不等裴文宣回答,李蓉便给了他答案:“这是绑架。”

“你同我吵架,你骂我,你不顾前程任性,这些我通通不计较了,”李蓉双手在空中一推,认真看着他:“我就要求你一件事,现在把船划回去,有什么事,我们上岸再谈。”

“殿下为何如此要求?”裴文宣抬眼看她,“此处风景秀丽,人烟稀少,再适合谈话不过。”

“你说得没错啊,”李蓉立刻接话,“用来恐吓威胁我,再适合不过了。我又不会划船,水又这么冷,我还能游回去不成?”

“殿下,”裴文宣看着她,“我看见你在北燕塔写的信了。”

李蓉动作僵住,两人一瞬间沉默下来,裴文宣倒了酒,又喝了一口,缓慢道:“你说,其实我们都对对方很好,为什么总要走向一条绝路呢?”

“两个人如果不想爱分开,那也就罢了,可殿下明明心里有我,为什么,我们还要把路走成这样?”

李蓉不说话,她垂着眼眸。

“殿下,”裴文宣握着酒杯,有些疲惫:“婚姻于您而言,到底是什么呢?”

裴文宣一面喝酒,一面缓声询问:“若需要,你就可以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成婚。若不需要,你就可以和离舍弃。我对于您而言,到底算什么呢?”

李蓉不应声,裴文宣转头看她,眼里带了几分恳求:“殿下,同我说句实话吧。”

“想听实话?”李蓉笑起来,裴文宣看着她,没有挪移的目光,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李蓉端起酒杯,她喝了一口酒,随后点头道:“好,那今夜我们就说实话。我可以轻易和离,是因为这件事中,和离是最好的法子。父皇多疑,无论如何解释,符文一事既然让他注意到你不忠的可能性,他就一定会试探,你对他表忠,这是势在必行。你问我为什么会要求你和离,我才当问你,为什么不和离?”

裴文宣听到这话,正欲回答,就听李蓉斩钉截铁:“因为你怀疑我。”

“裴文宣,”李蓉自己倒了酒,克制着语速,优雅又缓慢道,“其实你自己不说出来,但是在你心里,终究是信不过我。”

“如果你能信得过我,你怕什么和离。就算分开了,你我仍旧在一起,不可以吗?”

裴文宣听着李蓉的话,转头看向窗外的流水。

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说下去,仿佛就是将那些伤口又翻开来,那些隐藏了许多年的,说起来甚至有那么些难堪的过往,它悄无声息隔在他们两人中间。他以为不提,就不会出现。可现在才明白,任何伤口,都会以不同的形式,影响着后续的选择。

他当真以为他放下了,可如今才知,他没有。

“不说话了?”李蓉笑起来,“戳到痛处了?冠冕堂皇来指责我不重感情,真正不重感情的,到底是谁?”

裴文宣握着杯子,抿酒不言。

李蓉看着他沉默,她的猜想被客观证实,她心里无端抽痛起来,她猛地用扇子敲打在桌上:“说话!”

“你要听真话吗?”

裴文宣听着李蓉的怒喝,他看着湖面,用着最后一丝冷静克制自己。

李蓉抬手,果断道:“请。”

“你要我信你,”裴文宣喝了一大口酒,似乎在给自己勇气,“可我凭什么信你?”

裴文宣说着,转头看她:“凭你能为避难就决定下嫁给我?凭你明说着喜欢我但遇到些许困难就马上抽身?凭你一面说喜欢一面转头就能另寻他人?凭你情场失意欢场得意的喜好?”

“你要我信你,你有能让我信任的地方吗?”

裴文宣端着酒,来到李蓉面前,他单膝跪下,半下身,盯着她:“你说得没错,我信不过你。你今日能因为权势与我和离,来日,你就能真的因为权势与我分开。我如今还是你丈夫,我不松口,谁都别想把我们分开。可若我们分开了呢?”

“苏容卿还在盯着你我,”裴文宣笑起来,“我信不过你,也信不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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