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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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第一次这般决绝,这般凛冽,迎面而来,避无可避,如刀割心。

夜那样深,风那样冷,周遭那样静寂,付远之久久站在原地,动也未动,只一双手颤抖得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一仰头,狠狠将眸中热流逼了回去。

“算雕栏玉砌,算功名富贵,算浮世人心,算相思长情……阿隽,你可知,我一无所有,所得一切只能靠自己谋算?”

俊秀的面目在月光映照下,苍白而狠绝,透着一股山林走兽的肃杀之意。

“丢了自己又何妨,剜骨钻心之苦我都尝过,我早已没有初心,只有想要守护的人……世道如此,我永不要再被人碾压,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有首歌挺适合付远之的,蔡国权的《天意人心》,“凡人的一生,几多得到得不到,尽在天公手里操”,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听一下。付师兄其实是个很矛盾的人物,三言两语难以概括清楚,大家都可以有自己的理解,后面他还会有许多备受争议的大动作,估计又是一阵狂风暴雨……唔,不剧透了,期待大家的书评分析~

第六十章:树林演练

树林对敌演练正式开始的前一日,陈院首在书院开了一场慷慨激昂的大会,以振学子士气,为众人助威,顺便还宣布了男女分组的名单。

高台之下,男女弟子依旧分站两边,一听到分组的消息,个个都兴奋起来,一些大胆的女弟子更是直接往甲班望去,视线在骆秋迟、付远之、姬文景几人身上不住打转。

奈何她们的小九九都落空了,陈院首兴许是图个省心,名单划分直接按照上次秉烛夜游日的来定,上回一起游湖泛舟的男女弟子,这次依旧分在一组,互相配合,共退“狄族”。

名单一出,台下的欧阳少傅就忍不住笑了,拉拉旁边的宣少傅,对他咬耳朵道:“这样分组好啊,没想到咱们院首还是知情识趣的,毕竟上回游湖泛舟,互赠发簪,男女弟子可是两相情愿的,各自都选了中意之人,如今再在一组进行演练,只怕也十分乐意,这可比‘乱点鸳鸯谱’来得好,院首不愧是院首!”

宣少傅面色淡淡,只开口说了两个字:“未必。”

果然,名单一出,有人欣喜万分,有人大失所望,更有人气得直跺脚。

台下已经按照男女分组,两两站好了,孙左扬看着旁边的妹妹,伸手一拍脑袋:“天啊,我不要跟你在一组,你这样五大三粗,根本不需要我的保护,我是想跟清禾师妹在一组的!”

“谁五大三粗了?”孙梦吟毫不客气地怼回去:“你以为我就乐意跟你分一组吗?我明明只想要骆师弟的好不好!”

相比他们的互为嫌弃,赵清禾这一组就安静多了,她低着脑袋站在姬文景旁边,脸上红红的,心里小鹿乱撞般,说不出来的欢喜,姬文景在她旁边扬起唇角,故意看向前方,一句话也不说,两人都没有吭声,却连风中都飘着甘甜的味道。

而付远之那里,虽与闻人姝站在一起,却只是心不在焉地敷衍三两句,目光始终望着另一侧,看着那两道并肩而立的身影,他暗自咬牙,心尖似乎都要渗出血来。

骆秋迟同闻人隽在一块就随意多了,他手背在身后,扯扯她衣袖,顺势挠上她手心,压低了笑声道:“小师姐,你说‘狄族人‘喜不喜欢吃猴子肉啊?”

闻人隽被挠得有些痒,想掐回去,又怕被台上的院首发现,只能把手往衣袖里藏,一边哼哼道:“哪能呢,那点骨架子还不够狄族人塞牙缝的,还是骆驼肉比较好,量足,管饱。”

骆秋迟扑哧一笑,最终修长的手一伸,勾住了闻人隽的一根手指,声音里带了些意味不明的味道:“小猴子,放心,我不会扔下你的,谁也吃不上你的猴子肉。”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闻人隽听懂了,她霍然看向骆秋迟,他笑眯眯的双眸在暖阳下,笼着一层金色的光芒,温柔而和煦,如春风迎面,不尽缱绻。

天地间似是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们两人。

闻人隽的一颗心忽地柔软一片,她怔怔地看着那身白衣,眼眶不知怎么微微一涩,她赶紧低下头,背在身后的手轻轻一勾,拉着那根手指在风中晃了晃,声音低不可闻:“好,我也不会扔下你,永远不会……我们谁都不要扔下谁。”

话中的深意不用多明,两个人都听懂了,抬头间四目相对,眸中映出彼此的身影,许久,相视而笑。

这一幕恰巧落在了侧旁的付远之眼中,他袖中的手紧紧一攥,暗自咬牙,不甘与妒意一并涌上。

在一众师生学子的摩拳擦掌间,树林对敌演练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书院子弟皆换上了紫色劲装,头系抹额,肩挽弓|弩,个个英姿飒爽,意气风发,远远望去一派再动人不过的少年气息。

女弟子们也皆扮作男装,长发高挽,纤腰紧束,淡蓝色的抹额随风飘扬,白皙的面庞沐浴在长阳下,竟比一众男弟子还要俊俏夺目。

出发前,姬文景在院舍中整理衣装,往腰间挂了一个精巧的竹筒,恰被骆秋迟看见,他不由笑声打趣道:“小姬,你这是在学我,也要带酒助兴吗?”

说着,他拍了拍腰间的青竹筒,酒香飘出,姬文景拿起弓|弩,懒得理会,只说了句:“谁学你了?”

偏骆秋迟手疾眼快,顺势一捞,将姬文景腰间的竹筒抓到手中,仰头一倒,扬声笑道:“还说没学……”

话音戛然而止,他一脸出乎意料的神情,不防间被呛了几口,瞪大了眼望向姬文景,颇有些哭笑不得:“这,这是酸梅汤?”

姬文景夺过竹筒,幽幽吐出四个字:“天热,解暑。”

屋里静了静,骆秋迟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姬文景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同他计较,随手将酸梅汤放到桌上,自己径直去床上找抹额。

便趁他这一转身的瞬间,骆秋迟迅速打开桌上的竹筒,将自己腰间带的酒往里灌去,等到姬文景回身时,那桌上的酸梅汤早已“大变模样”,兑了不少酒进去,喝起来味道定是别有风味。

想到这,使坏成功的骆秋迟心情大好,吹了声口哨,向姬文景抛去一个肉麻的眼神。

“小姬,到时在树林里遇到危险了,记得呼唤我啊,我一定第一时间赶去,不让你这大美人受到一点伤害。”

姬文景被恶心地身子一抖:“去你的,戏本子看多了是不是?”

两人说说闹闹地出了门,演练这便开始了。

密林之外,男女弟子两两而立,杭如雪跨坐马上,俊秀的少年面孔扫过全场,威严而锐利:“这场考核意义非凡,望你们全力以赴,待会儿进了树林,没有王孙公子,没有名门贵女,有的只是奋勇杀敌的战士,是大梁对抗外族的刀,是想要拼命生存下去的血肉之躯!”

阳光洒在那袭银袍铠甲上,光芒熠熠,每个字都在长空下掷地有声:“我要你们真真切切感受到什么叫抗敌,叫战斗,叫铁骨铮铮,叫保家卫国!你们给我听清楚了,真正的狄族人比演练中的还要凶残百倍不止,你们今日一切养尊处优的生活,一切和平安逸的时光,都是前线的战士们用鲜血与生命换来的,你们不该也没有资格忘却,你们生为大梁的皇族贵胄,身为宫学的天子门生,更加应该肩负起身上的重任来,不辱宫学风范,听清楚了吗?”

“是!”

在场弟子皆高声应答,风掠衣袂,个个心头似有一股热血升起,马上的杭如雪犹如天神一般,映入每个人的眸中,激起众人的铁血豪情。

“好。”杭如雪一声喝道,面目冷峻:“竹岫书院全体弟子,听我号令,树林对敌演练,现在——”

他举起手中的信号弹,朝空中猛地发射而去,声音响彻整片树林:“开始!”

就在信号弹发射的同一瞬间,一大波“狄族人”从四面八方涌来,飞箭如雨,书院弟子们猝不及防,个个失声尖叫着往树林中跑去,有些娇弱的女弟子甚至摔倒在地,被身边的男同伴手忙脚乱地拉起,屁滚尿流地向林中逃命去。

这阵势来得太过吓人,所有人都没有心理准备,在场的陈院首与各位院傅均看得目瞪口呆,望向杭如雪结结巴巴:“杭将军,这,这阵势未免……”

杭如雪将手中银枪一挽,调转马头,长袍在风中猎猎飞扬:“放心,死不了人,我回主营等消息了,希望结果不要太让我失望,至少能有人撑过一个时辰……”

第六十一章:酸梅汤

树林里弟子们如鸟兽四散逃命,却有些人连前路都未看清,就不下心踩了埋伏,连同着搭档一起陷落进去,灰头土脸,率先出局!

树林里响起各种嘶喊尖叫,气氛是从未有过的激烈紧张,这群王孙贵女们现在才真正知道,杭如雪果然不是说着玩玩的!

付远之眼眶直跳,脑海中像有一张地形图迅速展开,指引他即刻作出判断,他拉住闻人姝的手,往一个偏僻方向跑去:“快,跟我来!”

闻人姝惊慌失措,脸上的脂粉都被汗水冲刷掉,她跑得踉踉跄跄,古怪至极,步子完全迈不开。

说来可笑,这完全要怪她自己,她素来爱美,即便扮作男装,也要“艳压群芳”,为此她不惜绞尽脑汁,在自己一身衣裳上动了不少手脚,花了各种心思,那手臂、裤腿、腰身各处都被她改良过,好看是好看,但根本不方便,跑起来处处受到束缚。

当下付远之扭头,一眼看出玄机,气不打一处来:“我们是来对敌演练的,不是来风花雪月的,你动点脑子好不好!”

他从没这样对闻人姝声色俱厉过,吓得闻人姝一哆嗦,脸色尽白:“对,对不起,付师兄我……”

付远之没心思同她啰嗦了,往她身上一扯:“把你腰上那玉带给我拆了,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装饰都给我扔了,快!”

闻人姝哆嗦得更厉害了,也不敢多说什么,急忙将身上各种琐碎之物扔掉,紧跟上付远之的步伐。

付远之眼快心明,目标明确,直奔一早想好的路线,带着闻人姝七拐八绕,避开了所有的埋伏,一路畅通无阻,最终停在了一处小坡之下,借树枝杂草的掩护,总算安全了。

闻人姝还惊魂未定,不敢相信就这样躲过了追击,望着付远之心潮起伏,一时说不出话来,付远之倒是递给她水壶,又恢复了一派温雅模样:“师妹勿怪,方才情急之下,我有些失态了,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闻人姝如何会怪罪他,她此刻只差将他当成神明一样供起了,“付师兄,我,我原本以为,却没想到你,你当真是……”

语无伦次的叹服下,付远之淡淡掀了下眼帘:“我早说过,此次考核,不仅靠骁勇身手,也靠地形分析、敌情侦查等多项能力,你不用太紧张,跟着我就好。”

闻人姝点点头,心悦诚服,又欣喜又激动,对付远之更添万分倾慕:“我就知道,以付师兄的聪明才智,才是当之无愧的竹岫书院第一人,那个什么骆秋迟,粗鲁无谋,根本不及你万分之一,这次考核,你一定能够胜过他……”

不远处的树林之中,正张弓拉弦,一箭飞射而出的骆秋迟,忽然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望了眼天:“谁在说老子坏话?”

话音未落,反手又连发三箭,将侧旁悄悄靠近的三个“狄族人”瞬间解决,箭头的面粉袋炸裂在衣服上,白糊糊的一片,好不滑稽。

闻人隽在旁边惊呼了几声,喜不自胜地跑过去收战果,“又中了,又中了,收牌牌咯!”

那几个“中箭”倒地的“狄族人”满脸哀怨,仰面无奈装死,眼睁睁看着闻人隽蹲下身,将他们腰间的军牌一把拽了过去。

这军牌代表着每个演练士兵的生命,也就是射杀“狄族人”的数量,得到的军牌越多,最后的考核总分就会越高。

骆秋迟拿着弓弩,身姿俊挺,抹额飞扬,漫不经心地走了过来:“数数,多少块了?”

闻人隽收宝贝似地搂住那些军牌,纤细的手指一一点去,眉开眼笑,像个一夜发家的小富婆:“九块,整整九块了,老大你真是太厉害了!”

骆秋迟笑了笑,眼神往林中逡巡起来,寻找下一个目标:“那再给你凑一个整数好了。”

此刻林中已经有不少弟子“丧命”出局,被士兵们送回了主营,但骆秋迟却“送”了不少士兵回主营,也算大大为宫学出了口气,长了些脸面。

这边他一袭劲装,带着闻人隽一路闯去,射人头,收军牌,玩得不亦乐乎,另一头的姬文景与赵清禾,画风却是迥然不同。

茂密的参天大树上,姬文景与赵清禾藏身其中,两人探头向下望去,见追来的几个“狄族人”走远了,才同时松了口气。

一抬头,两人对视,不知怎么,齐齐崩不住,笑了出来。

姬文景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躲树”行径不够英武,有损形象,只对着赵清禾坦诚道:“我骑射成绩挺差的,你呢?”

赵清禾找到“同类”,猛点头:“我也是,我也是,射箭老偏了靶子,力气小,准头又不行……”

“彼此彼此。”姬文景深有同感,对着赵清禾煞有介事道:“所以我们如果去硬碰硬,估计在树林里活不了多久,不如躲在这,没被发现就一直藏着,被发现了就逃,逃不过就出局吧,被送回主营去,反正一切听天由命,考核分数都且随意,你看怎么样?”

赵清禾两眼冒光,头点得更厉害了:“我,我觉得这样很好!”

姬文景看了她许久,忽然舒坦地笑了:“将我们两个分在一组,也真是绝了。”

刚好两人骑射成绩都挺差,都没啥斗志,也不好面子,更对分数不怎么强求。

这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吧。

赵清禾羞赧地笑了笑,姬文景心念一动,刚想说什么时,树下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清禾师妹,清禾师妹,你在哪?”

孙左扬手持弓弩大步跨出,左右张望着,嘴中嘀咕不已:“刚明明看见他们往这个方向来了,怎么眨眼就消失了……”

身后跟来的孙梦吟没好气地一哼:“就你惦记着那小结巴,她跟那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姬世子分在一组,能得什么好处,指不定早就中箭出局,被送回主营了吧,你这样找来找去不是白费功夫吗?”

孙左扬扭头一口“啐”去:“你少乌鸦嘴了,清禾师妹一定还在树林里,我得快些找到她才行,不然跟着那姬文景还真落不到好,那小白脸有个屁能耐,清禾师妹那般柔弱,跟着他一定会吓哭的……”

树下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了上来,赵清禾与姬文景对视间,颇有些尴尬,倒是姬文景浑不在意,只望向树下,又露出了看“白痴”的眼神。

待到两人走远,赵清禾长出一口气,看着姬文景抿了抿唇,到底开口道:“姬师兄,孙师兄说的那些话,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姬文景摆摆手,径直打断道:“那种话都要放在心上,我每天岂不是活得累死了,虚名是最没用的东西,走什么路是我们自己的事,跟旁人有何干系,难道你觉得孙左扬说得有道理?”

“不不,没有……”赵清禾连忙摇头道:“我还是喜欢姬师兄这样的……”

她脸一红,忙补上后半句:“……行事作风。”

坦坦荡荡,光风霁月,毫不作伪。

姬文景唇角一扬,轻轻笑了:“我知道,所以我也很庆幸,跟我在一组的……是你。”

枝叶拂动,阳光透过斑驳的缝隙,洒在那张清美白皙的脸庞上,头上的淡蓝色抹额随风飞扬,似天地间一幅最脉脉动人的画卷。

赵清禾一时看呆了,那句温柔的“是你”更加不断盘旋在耳边,令她如坠梦境。

直到姬文景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发出一声低笑:“你热不热,我瞧你都出汗了,是不是很渴?”

赵清禾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她连忙抹了把额上的汗珠,绯红着脸低下头:“不,不热,就是树上有点闷,不打紧的,我,我带了水来……”

她结结巴巴的话还未说完,姬文景已经将腰间的竹筒解下,递到她眼前:“喝我的吧,酸梅汤,更加消暑解渴。”

“酸,酸梅汤?”赵清禾受宠若惊地抬起头,一时不敢伸手去接:“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都在一组同生共死了,还客气什么,拿着吧!”

清凉的竹筒被塞入手心,赵清禾一颗心也随之沁凉化开,她按捺住纷乱的心跳,在姬文景的注视下,低头小小抿了几口,像偷吃了糖果的孩童一般,欢喜而不知所措:“多,多谢姬师兄。”

姬文景不知怎么,脸上也一热,忙别过脑袋,装模作样地拨开树枝:“我,我看看树下有没有‘狄族人’靠近,你要是爱喝就多喝些,反正竹筒里也盛了不少……”

他难得这般絮叨,不知在掩饰些什么,却是身后忽地没了动静,他心下奇怪,刚想扭过头看一看时,一双纤细白嫩的手倏然摸上了他的腰肢。

柔软的胸脯贴上了他的后背,泛着水泽的双唇在他耳边吹了口气,酒香弥漫中,他耳尖被人轻轻一舔,带着无尽挑逗的意味——

“大美人,我们又见面了,你有没有想我啊?”

第六十二章:狄族人

姬文景身子一颤,转头对上赵清禾酡红迷醉的一张脸,他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劈手夺过她手中的竹筒,仰头饮了一口,脸色陡变。

“酒?谁往里面掺了酒?”

姬文景心思急转下,脑中猛然跳出骆秋迟那张坏笑的俊脸,他霎时明白过来,将竹筒重重一握,“骆秋迟,你这混蛋,这回被你害死了!”

同样的招数来一遍就行了,再来一遍岂不是太明显了,更何况这回还是他主动将酸梅汤递给人家,里面却又动了手脚,傻子也会猜他什么用意了,他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正乱糟糟想着,耳尖又被人一舔,赵清禾手脚并用地缠了上来,醉眼迷离:“什么混蛋呀,大美人,不许你想别人,你看着我,你只许想我一个人……”

要命要命,太要命了!

姬文景身子过电一般,明显感到异常的地方,他呼吸急促,下意识想推开赵清禾,却又怕她从树下摔下去,手心更是“叛离”了他,一触上那柔若无骨的肩头,就不想再撤开,反而顺势往下滑去,眼看就要拢住赵清禾胸前那两团了……

打住,姬文景,你不能这样!

还残存的一丝理智硬生生将那只手拉了回来,姬文景喘得更加厉害了,他被赵清禾压在树干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浑身更是烫得吓人。

他不得不承认,赵清禾给他的吸引是致命的,他全身每一处地方都在叫嚣着,他想得到她,想拥吻她,想将她揉入自己的骨髓中。

但现在不能!这样的时刻不能!

他必须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他不能碰她,绝不能!

“醒醒,快醒醒,赵清禾!”

姬文景深吸口气,咬紧唇,想将赵清禾推开自己身侧,那个柔软的身子却像蛇一样缠住他不放,周身依旧是那股熟悉的月梧花香,几乎要叫他血脉贲张,不能自已。

“美人,大美人,你知不知道,我好喜欢你啊,美人儿,世上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迷糊的醉语中,那张水光莹莹的唇贴了过来,擦过姬文景的脖颈,姬文景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噜,全身是一阵阵酥麻的感觉。

他再不能耐,抵住赵清禾水嫩的唇瓣,艰难偏过脑袋,喘着气道:“赵清禾你醒醒,你再这样会出事的,我,我会……”

我会忍不住啊!

“别躲嘛,大美人,让爷好好疼疼你,爷会温柔一点的,你别怕……”

我怕自己变禽兽啊!

姬文景内心疯狂咆哮着,一边躲闪,一边紧张注意着周遭是否有人过来,就在这一片混乱间,他的手不经意触到一物,顿时眼前一亮——

水壶,是赵清禾腰间挂的水壶!

苍天啊大地,有救了!

姬文景支起身,一手搂紧赵清禾,确保她不会摔下去,一手奋力一抓,就在他要够着那水壶的时候,树下由远至近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余光一瞥,简直要叫苦不迭!

一个“狄族人”遥遥走近,背着弓|弩停在树下,左右望了望,竟靠着树身纳起凉来。

他那一身兽皮显然酷热无比,身上都被汗水浸湿了,当下见左右无人,他再难忍耐,一把将衣襟拽开,不住给自己扇着风。

杭如雪向来治军严明,像这个小兵一样偷懒渎职的,整支军队都难找出一个,偏偏姬文景与赵清禾运气不好,竟被他们给撞上了!

树下凉风习习,这“小兵”倒是松快了,可怜树上的姬文景,快要欲|火焚身,烧得灰都不剩了!

赵清禾紧紧黏在他身上,纤秀的身子扭动个不停,他紧紧捂住她的嘴,生怕叫下面的小兵听到一点声响,却不想赵清禾恼了,一口咬去,醉醺醺得像只咬人的红眼兔子。

姬文景一时吃痛松手,眼见赵清禾就要开始喊“大美人”了,他来不及多想,将她脑袋一按,自己迎面贴去,狠狠堵住了那张嫣红的小嘴。

温香,柔软,清甜……还是记忆中的味道,带着那股独有的月梧芬芳。

天地间像是霎那静止了。

姬文景一颗心狂跳不停,也似饮醉了般,两颊又红又烫,他紧紧按住赵清禾的后脑勺,愈发用力地吻了上去,两人唇齿交缠,如火一般狂热。

赵清禾身子软在了姬文景胸膛上,长长的睫毛不住颤动着,鼻中发出几声嘤咛,我见犹怜。

姬文景又一下被点燃,愈发动情不能自已,两只手更加用力地将人搂住,舌尖更是启开赵清禾的牙关,长驱直入,将赵清禾吻得几乎不能呼吸。

长阳斑驳洒下,树上两人缠绵热吻,树下那小兵毫无所觉,纳够了凉,将衣裳又重新整理好,拿着弓|弩大步流星地走远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姬文景才喘着粗气放开了赵清禾,赵清禾已经被吻得晕晕乎乎,分不清东南西北了,白嫩的手无力压在姬文景胸口,双唇泛着莹莹水光,鲜艳欲滴,看得姬文景身下又是一紧。

偏赵清禾醉糊涂了,自己都这副模样了,却还惦记着去“调戏”美人,她伸手摇摇晃晃地抚向姬文景的脸颊,酒气喷涌着:“大,大美人,你好热情啊,都,都把我咬痛了,不过我喜欢,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赵清禾摇晃着脑袋,笑意痴痴:“烈性的小野猫……”

“小野猫?”姬文景一根眉毛挑了起来,他极力控制着自己微喘的呼吸,许久,盯着赵清禾笑了:“小野猫就小野猫吧,反正只是你一人的……”

“什,什么?”赵清禾没听清,姬文景眼底的笑意便更深了,他伸出两根手指,一点点抚上赵清禾水嫩的唇瓣,轻轻揉了揉,动作带着说不出的撩拨。

赵清禾有些受不住,趴在姬文景身上又开始嘤咛了,姬文景呼吸急促起来,贴在赵清禾耳畔,嘶哑了喉头,一字一句:“你想要小野猫再来一次吗?”

声音里带着无尽的蛊惑,赵清禾怎能抵挡,一点点仰头,双眸迷醉地望着姬文景:“好,可,可是,小野猫,你不许再吃我舌头了,嘴巴也不能咬那么重了,好不好……”

“不好。”姬文景直接吐出两个字,赵清禾一愣,姬文景接着道:“小野猫就是会咬人,不咬人的叫家猫,你喜欢家猫吗?”

他一脸正经,看得赵清禾都迷糊了,她只手撑在他胸口,歪着脑袋想了许久,喃喃道:“不,不喜欢,我只喜欢小野猫,只喜欢你……”

“那么,你喜欢怎么被咬……”

“怎么被咬?”赵清禾更迷糊了,姬文景一只手已经缓缓按到她后脑勺,双眸盯住她的唇,温热的气息一点点靠近她。

“我来告诉你,小野猫喜欢怎么咬人……”

另一边树林里,闻人隽收军牌已经收得手都软了,骆秋迟挽着弓|弩,在一边看得好笑摇头:“瞧你这副财迷心窍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一个军牌值一两黄金呢……”

“一两黄金我都不换呢!”闻人隽宝贝地捡起那些军牌,在骆秋迟眼前晃了晃:“这可是荣誉!你打下来的荣誉!比什么都宝贵!”

骆秋迟愈加忍俊不禁:“行了,马屁精,那你想不想自己也打一份试试?”

“我?”

“是啊,你快起来,我教你弯弓射箭,也打个‘狄族人’给那杭将军瞧瞧!”

说试就试,林子里,骆秋迟解下弓|弩,手把手地教起了闻人隽。

因宫学里的女弟子们大都力气小,平素也都讲求淑女风范,像刀枪棍棒这些东西,涉猎得都比较少,骑射考核也不同于男弟子,没有那么严苛。

当下闻人隽拿起弓|弩来,费力地瞄向前方,晃晃悠悠中,才知道这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对,手别抖,就这样,很好,慢慢来……”

骆秋迟身姿俊挺,站在闻人隽身后,他高了她大半个脑袋,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圈住了。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风拂衣袂,大手握住了那只小手,一点点拉开弓,闻人隽的后背紧贴着那方温热胸膛,一颗心忽然跳得很快。

“小猴子,你脸红什么?”

骆秋迟低头忽地笑了声,闻人隽一张脸更红了,结结巴巴道:“哪,哪有,我是被热的……你看这样对不对?只要把箭射出去就行了吧?”

她急急转开话题,骆秋迟也不去拆穿,只是又笑了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有点架子了,但臂力还不够,端得不够稳,我数十声,你尽量别动弹,坚持越久越好,到第十声时,再将箭射出去,听清了没?”

“好。”

骆秋迟调整好闻人隽的姿势后,往后退了一步,开始计数,闻人隽深吸口气,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弓弦上。

有细碎的汗珠自她额上渗出,她手臂泛酸,呼吸也开始不稳,紧紧咬住牙关坚持着,身后是骆秋迟含笑的声音:“别动,再端会儿,你气力太小了,要慢慢练才行,要是动了准头就偏了,还有最后三下,听我数……”

当第“十”声终于出口时,闻人隽迫不及待地欲将箭一放,却被骆秋迟一把按住,他将她身子一卷,两人藏在了树后,“等等,有人来了!”

骆秋迟看着远处那道靠近的身影,贴在闻人隽耳畔笑道:“小猴子,你的猎物上门了!”

树后,闻人隽也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看着那个越来越靠近的“狄族人”,紧张地鼻尖都冒出了细汗:“我,我怕射不准……”

“放心,有我呢,必定一箭正中,你就等着收军牌吧。”骆秋迟笑了声,缓缓圈住闻人隽的双手,瞄准那道靠近的身影,一点点拉开弓弦。

闻人隽后背抵着骆秋迟的胸膛,感觉自她头顶传来他温热的呼吸,她整个人都被他包裹住,有种说不出来的安心感,她紧张的情绪慢慢镇定下来,也开始跟着骆秋迟的力度一点点张弓拉弦,准备射出自己的第一箭。

却就在这时,骆秋迟瞳孔骤缩,忽地一声低喝:“不对!”

“又,又怎么了?”

蓄势待发的弓|弩一下被按住,骆秋迟下巴抵着闻人隽头顶,紧盯着那个靠近的身影,眉心越皱越深:“这个狄族人,有问题……”

四野风起,枝叶拂动作响,另一边的参天大树上,姬文景抱着赵清禾,一点点喂她抿着清水醒酒。

赵清禾悠悠醒转时,嘴巴麻麻涨涨的,迷迷糊糊的视线中,只看见姬文景一边喂她喝着水,一边替她擦拭着额上的细汗。

“我,我这是怎么了?”

一开口,人更加惊住,声音竟不知怎么嘶哑得厉害,“我,我到底怎么了?”

脑袋也隐隐作疼,赵清禾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喝了姬文景递来的酸梅汤,之后的记忆便一片空白。

姬文景将她搀扶起来,语气不明道:“天太热,你中暑了。”

“中暑?”赵清禾更迷糊了:“可,可我记得我之前,不是喝了姬师兄的酸梅汤吗……”

“对啊,喝完你就热晕了,想来一热一冷,你身子有些受不住。”

“是,是这样吗?”

赵清禾听着姬文景的解释,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她摸上自己红肿的双唇:“那,那我的嘴巴为什么……”

姬文景面不改色道:“被树上的虫子蛰了一下,放心,我已经把虫子赶跑了,你回去休息两天,嘴巴应该就会好起来。”

“那,那姬师兄的嘴巴,为什么也肿了?”赵清禾犹豫地伸出手一指。

姬文景顿了顿,依然淡定着一张脸道:“我也被蛰了。”

“啊?”赵清禾还想说些什么时,姬文景已经一挥手,道:“好了,不要去纠结这些小事了,我们下去吧,上面太热了,虫子又多,万一又被蛰了可不妙……”

“哦哦,好,好吧。”赵清禾将心里的话咽了下去,尽管还是有许多疑问,却还是老老实实点了头,准备跟着姬文景下树。

恰在这时,几个“狄族人”背着弓|弩走近,姬文景探头看了看,对赵清禾比出口型:“我们去自投罗网吧,反正过了这么久,大部分人应该都被送回主营了,我们也回去算了。”

赵清禾自然没意见:“好,一切都听姬师兄的。”

两人商量着这便决定要下树,姬文景眼皮却一跳,猛地拉住赵清禾,神色陡变:“等等!”

赵清禾被他压在怀中,吓了一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听到姬文景在她耳边道:“你看,他们箭头上有血!”

那几个走近的“狄族人”,身形高大威猛,背着的箭头上不是绑着面粉袋,而是沾着斑斑鲜血,嘴里还说着姬文景与赵清禾听不懂的语言。

几乎同一时间,树上的两人四目相对,从彼此眼神中看见了同样的猜测:“他们,他们不是演练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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