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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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两位爷都在,旁人不愿放过机会,递名片的,热情攀谈的,周启深和孟惟悉都脱不开身。孟惟悉主人风范十足,交待助理给各位续茶以及添点小食。

到了周启深这儿,这位爷还真仔仔细细地交待了几句。

不多时,助理送东西进来,水果居多,唯有一盒慕斯甜点放在了周启深面前。周启深什么场合都能应付自如,他也用不着巴结谁,腿一翘,就这么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孟惟悉看他一眼,脸色莫名地沉了沉。

周启深吃东西的样子优雅,好像在说,我就把你这儿当食堂怎么了?吃完后拭了拭嘴,竟还客客气气地对孟惟悉说:“孟总的蛋糕味道不错。”

意有所指,只有孟惟悉听懂话里有话。他也客套含笑:“周总若喜欢,我让人给您打包一份带回去。”

周启深微挑眉,眉间浮现悦色,“不必,前几日已沾了孟总不少光,腻着了。”

说完,周启深还拍了拍孟惟悉的肩,笑了笑便离开。

孟惟悉站在原地,脸色一分比一分沉,肩膀那处好像被枪嘣出了个洞,哪哪儿都不爽快。

晚十点,周启深结束与亚汇唐董的饭局,驱车去了老程的茶馆。他一进来,顾和平和老程都没搭理人,周启深扯开领带,往沙发上一倒,埋头就是睡觉。

老程点了根烟,眯了眯眼睛问:“周老板最近身子很虚啊。”

顾和平搭腔:“成天和这个斗和那个斗的,能不虚么?”

周启深抓起抱枕就往他脸上丢,“你闭嘴能不能行了?”

顾和平偏头躲开,笑道:“说你两句还不乐意,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下午你和孟惟悉的事儿,都能传到我的耳朵里了,盯着你俩的人真不少了啊。”

老程细心:“有人知道他俩不和?”

“哪有不透风的墙,上次两人打架的事,真不保证瞒得住。”顾和平就纳闷儿了,“今天你俩又为了什么杠上的?”

周启深三言两语,听完后,老程都震惊了,手中的烟灰蓄了好长一截,平声说:“我他妈就操了。”

顾和平也笑疯了:“你俩幼不幼稚啊!”

嘲笑羞辱够了,老程还是说了句大实话:“你跟小西离婚了,小西也不欠你什么,你这么做,是跟她生气还是放不下在孟惟悉面前的那点男人脸面?”

周启深坐在沙发上,嗤笑不屑,“他配个屁!”

老程不惯着,顺着话还给他,“同理,小西现在单身自由好姑娘,你发的脾气——那也是个屁。”

顾和平立刻竖起拇指,“程吉,等着受死了。”

周启深还真没生气,维持着姿势,面色沉如深海,眼里露出几分无能为力。

——

赵西音这边,那日给了倪蕊一个下马威后,这丫头倒是安分了不少。和那群塑料小姐妹又有说有笑的,只是见着赵西音时,讨厌依旧讨厌,可还是怵了,气焰没那么嚣张了,回回都绕道走了。

这周已经进入《九思》舞蹈部分的动作学习阶段,来的老师又换了一拨,各方人士明显五花八门起来。什么制作人,什么总助理,什么经纪总监,名头一个比一个大,赵西音这人记不太住脸,过一天谁都想不起来。

光鲜耀眼的圈子少不得金钱名利,也不缺俊男美人一脑热的往里扎。今天上午来的一男的,姓秦,前呼后拥,身份还神神叨叨地保密,装腔作势地指点了一番,用词生硬凹造,听着特玄乎,就是跟舞蹈搭不上边。

赵西音站在最后排,听了三句就知道,这人是个什么路子。

指点完了,偏偏有姑娘特吃这一套,热热情情地围过去,一口一句“秦老师”叫得乖乖甜甜。秦哥笑起来挺腻的,说你们好好表现,表现好了,以后多的是机会。又问工作人员,团里练得最好的是哪几位。

赵西音拉着岑月赶紧闪了出去,让他们一圈下来找不着人。

下午的时候,岑月悄悄告诉她,“我看见好多人加了秦哥的微信号。”

赵西音侧目,“你也加了?”

“加啦。”岑月说:“是他加我的。”

赵西音哦了声,“没什么,加就加了呗。”

又晚些时候,负责后勤的管事人点了道名,说这几个留下加点训。

统共也就三个,岑月没点名,赵西音被留下了。负责人笑着说:“你们该高兴,秦哥让老师推几个表现不错的人员,再由他引荐上去,拍摄时的舞蹈部分也能多露露脸。”

赵西音没说话,另外两个看起来倒是挺开心的。

负责人说:“收拾一下吧,也不用刻意换衣服了,十分钟后有车来接,到了也别怯场,问什么答什么就是了。”

——

傍晚的三号航站楼,司机接到周启深,马不停蹄地往地方赶。

这才多久功夫,周启深接了三个电话。一个是秘书问他的时间,一个是基金经理跟他汇报工作进展,一个是西安老家的。十几分钟后,电话消停了,他太阳穴突突地跳,累的。

周启深一天往返北京上海,本不是既定安排,事出突然,他不得不亲自去一趟。他与上海亚汇的唐其琛渊源颇深,两家公司生意往来多年,是有交情的。唐其琛昨日致电,跟周启深说了一件……家事。

在周启深听来,就是丑事。

他一个战友的弟弟,不知深浅的富二代,大刀阔斧地追起了一女的。这本没什么,问题就在于,这女的不是别人,正是唐其琛的太太,温以宁。

周启深的这位战友十年前执行飞行任务时牺牲,生前最放心不下这位胞弟。周启深重情重义,爱屋及乌,这么些年虽不在上海,但也托人没少照顾,弟弟虽纨绔,对周启深那是相当尊重的。

唐其琛一通电话虽是语气客气,但其实动了怒。周启深没耽误,当天就飞去了上海,设宴款待唐氏夫妇,又把惹事的弟弟叫了过来。那弟弟一脸懵逼,周启深站起身,两脚踹得他跪在了地上,然后风轻云淡地对唐其琛说:“唐董,对不住了,是我没把人教育好。”

这两脚是撂下态度,周启深大义灭亲,给了交待。

晚上七点还有个宴会,权衡利弊,有些场合还是得出席。周启深看了眼时间,吃紧。

后来秘书又打来电话,周启深累了一天,脾气大,“有完没完了,你让我坐火箭是不是?”

秘书告诉他,“不是,周总,我就跟您汇报一下……我见着小赵了。”

赵西音真挺无奈。在练功房听负责人那番话,就真以为只是去见什么相关工作人员。后来到了才知道,说得道貌岸然的,不就是想找几个漂亮女孩儿撑撑场面嘛。

这样的情景,赵西音以前不是没遇到过。高三那年考专业,上训练班,放学后就碰到好多变态,开着豪车搭讪小姑娘,黄牙臭嘴道:“小妹妹,一起吃个饭呀,给你买个包包好不好?”

赵西音躲着走的,后来赵文春知道了,就天天来接她放学。赵文春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文质彬彬,手里拿着一根竹条凶凶悍悍,把女儿护得严严实实。

赵西音坐在椅子上,规规矩矩的。另外两个团员倒和桌上的宾客相谈甚欢。中年男人四十多岁,话多,说的还都是网上过时的段子,什么小明爷爷活一百岁,蓝瘦香菇,他自以为挺时髦新潮,陪着的人也都捧场。

赵西音也笑,但是是被尬笑的。

这种交际其实她能理解,各方关系动搭西搭,互相帮忙,她们当然不是主角,但身在其中,有时候也免不得被赶鸭上架。就像初入职场,领导让你下班去应酬,不喝酒喝果汁,也得把面子圆下来。

赵西音低头玩手机,给岑月发微信,“我发现这个后勤负责人,真挺阴的,问什么都含糊其辞,回头就一车把人拉来吃饭了。”

岑月发了个表情包,“他是个臭大便。”

赵西音乐了,乐不上两秒,就听见秦哥的声音:“乐什么呢?”

赵西音抬头一看,发现都看着她。她也不慌,笑容明明亮亮的,“我妹妹考试拿了第一名。”

秦哥之后特别爱跟赵西音说话,一会儿问她哪里人,一会儿要她平日好好训练,一会儿说她有明星相。赵西音没顶住,找了个借口溜去了洗手间。

屏风隔开的另一桌,孟惟悉与张一杰这才走出来几步。孟惟悉眉头皱着,十分不悦,“谁把人往这儿带的?”

张一杰笑着和他碰碰杯,“多正常的事,不至于。”

孟惟悉忍了忍,到底没当场做出什么事。

张一杰又道:“来吃个饭,多认识认识人,对她也没坏处。”

孟惟悉声音平平:“她看不上这种好处。”

他一直记得那日和赵西音走在三里屯,她跟他说:“我跳得开心,谁也拦不住,我觉得不适合,我自己走,也不用谁送。”

赵西音脸上的表情那么淡然自信,孟惟悉知道,她是真的不在意。

张一杰没敢再触这个雷,转头一看,愣了下,而后压低声音提醒孟惟悉:“周启深。”

周启深来得晚,跟几个熟人谈笑风生。舟车劳顿的疲倦在脸上一扫而光。什么场合呈现什么样的状态,他向来拿捏得住。

张一杰理智规劝:“孟总,打个招呼。”

孟惟悉当然能分轻重,刚准备过去,就听见前边那桌的人高谈阔论,中心主题不知怎的扯上了那几个姑娘。

“柔韧性肯定不错,瞧瞧那个身段,是我喜欢的。”

“先出去的那个最好看,有胸有屁股,腰细的……”说罢,那人还特猥琐地做了一个双手掐捏的动作。惹得众人表情非非。

“跟秦哥说说,散局后能不能约出来喝个咖啡。”

“喝什么咖啡啊,你想喝的是上边儿吧!”

孟惟悉脸色当即就沉了下去,握着高脚杯的手骨节泛了白。他身子往前,脚步跨出一步,却被张一杰及时拦住。张一杰严肃道:“那是长城实业孙董的小舅子,孙董和老爷子关系匪浅,昨天还一块儿在绿城打高尔夫。”

劝止的意思十分明确,让孟惟悉顾全大局。

孟惟悉的怒火被这一桶冰水浇灭了烈焰,一刹分心,迈出去的那一步生生停在了半道。

分秒之间,面前一道身影走了过去。

那人没有察觉,说的不是人话:“那腿一定软得跟棉花似的,真能玩一晚上。”

周启深手持酒杯,面色平和笃定,两指在对方肩上点了点,待人回过头,周启深揪住他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拉,他手背青筋凸显,是使了狠力,分明是要将头皮撕下来。

男人痛得眼泪狂飙,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后脑勺挨了重力,被摁进了桌上的热汤滚锅里。

周启深目光冷情残忍,又把脑袋扯得往后仰,抬手给了他一嘴巴子。

“还玩儿吗?”周启深语气如刀刃。

对方眉骨烫得起了一颗颗水泡,油渍汤汁还往下面滴,一耳光下去,眼冒金星,半边脸都肿成了猪头。旁人反应过来,乱成一锅上来劝架。周启深松了手,脱了自己的深灰西装,把脏了的掌心擦拭干净,然后丢到了一边,从从容容地回到原处。

只在经过孟惟悉身边时,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这笑容不抵眼底,笑得意味深长,笑得刀光剑影,笑得诛了孟惟悉的心。

周启深薄唇相碰,以嘴型对他说:“——算什么男人。”

第21章 不信人间有白头(1)

周启深这一仗干得言简意赅。

挨揍的人蹲在地上龇牙哀声, 面子失了,总想再挽回些许, 于是指着周启深嗓带哭音, “我他妈招你惹你了吗,你给我等着, 报警, 我要报警!”

周启深背影飒飒生风,连头都懒得回。

孙董这小舅子嚷天喊地, 场面嘈杂混乱,还真有他的人拿手机按号码,直到“砰”的一声巨响——

是孟惟悉将酒杯狠狠砸在了地上。

这一下,再没人敢吱声了。

张一杰看着要坏事, 赶紧跟出去。孟惟悉走得快, 表情浓烈眼神深沉,“不自量力的蠢货, 还敢报警, 他周启深跟谁交好心里没点数,谁敢逮他?”

张一杰不置可否,“是这个理。但周启深今儿伤的是孙董的人,日后怕也不好交差。”

孟惟悉转过头, 目光红得能滴出血来,“我就不该听你的。”

这话重了,也是真后悔了,张一杰是有分寸的, 可分寸这东西就是双刃剑,顾了此岸,失了彼岸,哪能两全呢。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不就是当初孟惟悉和赵西音分手时的写照么。

孟惟悉当晚就把团里那位负责人给辞了,并且对外放了话,是他孟惟悉不要的人。基本就是断了在这个圈子的后路。

先斩后奏,好强的气势,这人背后的关系是凡天娱乐的一位老臣,想着求情,辗转找上了孟惟悉的父亲。孟父向孟惟悉开了口,但孟惟悉十分坚决,没得谈。态度生硬也惹怒了父亲,父子俩在家里闹得不欢而散。

孟惟悉拎着车钥匙就出了门,凌晨回到公司,就这么枯坐着。

办公室没有开灯,借着落地窗外的城市霓虹取明,孟惟悉向着窗,脸上的颜色随之变化,阴阴沉沉的,没有一丝舒展。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里面五六页资料,都是周启深的情况。孟惟悉看过一遍又一遍,不得不承认,周启深是有本事的男人,他在北京孤身一人,无依无靠,能挣下这份基业实属万中挑一。他早些年的风评不太好,什么阿谀奉承,做小伏低,为了上位还跟某某领导的女儿交往过。

传言尔尔,不知真假。

资料大半都是他的发家史,真正功成名就后近五年的信息少之又少。最后一页只印了几行字:2017年,离异。之后也再未有过正儿八经的女伴。

孟惟悉捏着纸页,然后一把揉皱了,重重丢到地上。

今天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主要是周启深真无所谓了,根本不屑去处理后续。才几个小时,话就递进了他耳朵里,说是长城实业的孙董不高兴,对他颇有怨词,说现在的年轻人愈发狂妄。听意思,是等着周启深给交待。

赵西音那会儿在洗手间躲清静,不想和秦哥这群人扯淡。等她出来,只看到场面一团混乱不明所以。后来还是团里的另两个姑娘绘声绘色描述了这事。

“真把人脑袋往汤锅里按,整张脸都下去了,脸全烂啦,都是化了脓的水泡泡。”

“一个大集团老板的亲戚吧,据说也很有势力的。”

“打人的姓周,巨有型的一男人。原因?不清楚,说错话了吧。”

赵西音表面没什么,心事重重地回家,到了小区也不进门,围着花坛绕圈圈。差不多要把自己给绕晕的时候,她说服自己,蹲在角落,给顾和平发微信。

“和平哥,你吃饭了吗?”

都快零点了,这内容可太来劲了。顾和平正窝在老程的茶馆喝茶呢,以为自己看错,揉了揉眼皮,瞄了眼坐在一旁沙发上自己给自己上药的周三岁,可太快乐了。

顾和平回复:“还能再吃一顿,小赵妹妹,是要请我吃饭呐?”

回完了,就跟老程若无其事地说:“啧,天降福利了,我妹妹要请我吃饭。”

老程系着黑色长围裙,无袖的白色背心,左手臂上有只机械版皮卡丘的纹身,利利索索的短寸头,耳廓上方两指的地方还剃了一道闪电。他正烹茶,小镊子夹了两片薄荷添进去,慢悠悠问:“你哪个妹妹啊?”

“我的小赵妹妹。”

正上药的周启深一听,抬手三根棉签就飞过来了,“不长记性是不是,你妹妹周吴郑王百家姓,就是不姓赵。”

顾和平服了,“你这占有欲是不是有点变态了?”

老程笑道:“知道你还惹他。”

顾和平递过手机,“她真在给我发微信。”

老程伸过头跟着瞧看。

“喏,两分钟前发的,是不是叫我和平哥来着——哎呦妈!”顾和平说到一半就被吓着了,方才还在沙发上坐着的男人,空间转换似的站在了他旁边,面无表情的,脸往屏幕上凑。

顾和平槽他,“周哥儿,你能不能出点声。”

周启深斜了一眼,“你不配。”

顾和平把手机拿远,周启深的脸就跟着凑近,再远,再凑近。老程真快笑疯了,“你俩有病没病?”

顾和平长手一举,一本正经道:“来,周哥,举高高。”

周启深自己没崩住,也笑了。

男人之间的打闹有时挺幼稚,三人在部队当兵那会儿就号称铁三角。顾和平家是红色背景,老程神神秘秘,周启深业务素质突出,个个出挑。生死之交的情谊,真是一辈子的。

这会,三个脑袋凑成一个圆,三双眼睛盯着那块手机屏。

就见赵西音的状态:“对方正在输入……”

“输入”的状态变了好几遍,就没见着发一个字过来。

周启深眉峰收拢,成川成印,似乎是紧张的。

顾和平忽然一声大吼:“嚯!!”

耳朵嗡嗡作响,心脏猛地一跳。本来就屏息紧张,周启深被这声吼得头晕眼花。他抬脚踹过去,“顾和平你丫欠抽是不是!”

不行了不行了,老程笑得眼眶都湿了,示意他俩小点声,“昭昭在楼上睡觉,别吵醒她。”

周启深戾着一张脸,坐回了沙发。顾和平没敢过分,过了一会儿就把手机给他看,笑眯着问:“心情点了没?”

赵西音回了消息:“他有没有伤着哪?”

周启深硬着表情,没点起伏。

顾和平莫名其妙,“这还能摆臭脸,绝了。”

人一走,周启深就微微低头,嘴角与眼角一块儿,向上吊起一道浅浅的弧。

“人没事儿,就是手背烫着了,放心吧小西,看过医生了。”

顾和平有分寸,实事求是,不敢真教姑娘担心。

赵西音看到信息就松了口气,怕他误会,想解释一番又作罢,何必欲盖弥彰呢。她蹲在地上兀自出神,拣起一根小木棍,百无聊赖地画圈圈。

画着画着突然反应过来,写的是一个“周”字。

赵西音心跳剧烈,猛地起身,用鞋底抹平痕迹。然后就听见赵文春在窗户上喊:“赵西音,你蹲墙角干什么呢?”

赵西音应了一声,“我发芽呢。”然后做贼似的跑走了。

上楼,一进门就看见地上五六个大西瓜。赵西音走过去挨个儿拍了拍,“爸,您今天这瓜买的不错。”

“啊,不是我买的。”赵文春犹豫了下,说:“隔壁楼王阿姨送的。”

“王阿姨?”赵西音想了一圈,有点印象了。准确来说是后边单元楼的,赵西音有时候会在路上碰到,她这人有点脸盲,记不太清谁是谁。回回都是王阿姨主动打招呼,热热情情的。

赵文春看她总在拍西瓜,好笑道:“拍出个什么心得了?”

赵西音傻乐,“不知道,就觉得样子好看,显得我专业。”

赵文春也跟着笑,“你啊你。”

“这么多西瓜,王阿姨挺大方啊。”

赵文春低着头擦桌子,“她自个儿扛上楼的,我说我来,她早就到家门口了。”

赵西音不傻,眼睫眨了眨,意味深长地“咦“了声,“有情况啊赵老师。”

“去去去,你个小孩儿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了,您离了一次婚,我也离过一次婚,咱们父女俩扯个平手。”赵西音说得无所谓,拿着往事谈笑风生,可见态度是真豁达。这种心境重生的能力,多半也是从赵文春身上耳濡目染的。

赵文春当爹又当妈,却也不失女性的柔和包容,他把赵西音教得知书达理,温文懂事,便是这一生最好的福报。

赵西音说:“爸,如果您有合适的对象,再成个家也不是难事。”

赵文春呵了呵,“再成什么家?咱们父女俩就是个家。”

赵西音左右手各抹了下眼睛,佯装擦眼泪,“父爱如山。”

赵文春笑骂她没个正形,笑着笑着,忽然问:“小西,你有没有想过,跟别的人多接触接触?”

“是这样的,陈叔叔你认识的吧?爸爸的老朋友了,从小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他呢,一个侄儿,在一所职院当老师,教数学的。跟你年龄相仿,大个两三岁吧。你要是同意,我给你看看照片。”

赵西音听明白了,“爸,您这是给我安排相亲?”

“不是不是。”赵文春急着解释:“不安排不安排,你陈叔托我问问,我也就是问问。你要不想,明儿我就给回绝了。”

赵西音看他这反应,心里不知怎的就忽然酸了。

她真不算一个“听话”的女孩儿,从小野到大,小时候爹妈离异,她有点叛逆心思,没少给赵文春惹事。一年叛逆期后,这毛病消停了。后来结婚又离婚,年纪轻轻一女孩儿,在他们的生活圈里还是够当话题的。背后的议论声不少,最后都把赵西音当成了反面教材。

长得漂亮有什么用,这才结婚多久就给离了。嫁个有钱人又怎样,有钱人都是花花公子,还不如自己家的找个平凡普通的安然度日呢。

他们用别人家的不如意,来炫耀自己微小平凡的生活。

赵文春虽然从来都不争辩,但几次被闲言碎语气得茶饭不思,赵西音一回家,他立刻没事人一样,“煲着汤呢,马上就能吃饭了。”

赵西音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挺混蛋,好好的生活,过成了这样。

她想了想,抬起头,笑着对爸说:“这样吧,您如果觉得王阿姨这人还不错,愿意处处,那我也答应您去相亲。”

赵文春皱眉瞪眼,急得脚一跺,“胡闹。”

胡不胡闹不知道,赵西音可能是真有了这想法。

这天练完功午休,姑娘们累了一上午,贪凉快,就都往练功房的地上一躺,靠着墙的就练倒立,笔笔直直的腿像新鲜生长的树苗,一招一式都是生机勃勃。

岑月不喜欢地板硬,耍无赖地躺在赵西音肚子上,赵西音皱眉说:“你头真大。”

岑月用后脑勺顶她,“不大。”

赵西音被这一顶,差点没吐出酸水,往她脸上一掐,“脸也挺大的。”

岑月翻过身,忽然小声说:“诶,倪蕊真是你妹妹啊?”

赵西音没应,就看着她,“怎么?”

“前天,我看到她和另两个人上了一辆白色宝马。司机是个男的,后座也有人,好像也是个男的。”岑月眼珠子一转,“她们是不是那个了?”

赵西音很干脆,“不会,倪蕊她家条件不错,不至于为钱堕落。”

“她家?”岑月迷迷糊糊。

赵西音笑了下,“我爸妈离了婚,我妈嫁给了她爸。”

岑月捂住嘴,瞬间脑补一部两百集的家庭伦理电视剧。赵西音被她这反应逗乐,“今天下课早,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五点多从练功房出来,两人换了衣服去逛商场,都不敢吃大鱼大肉,意见一致地选吃日料。赵西音还给黎冉打了个电话,黎冉说她忙,来不了,一听她们在的地方,正好了,手上有张她二哥给的电子消费卡,不用也过期。

一看名字,算是北京数一数二的日料店。赵西音一路跟岑月有说有笑,心情蛮好的。她们到的时候,客人已满,还要等位。岑月盯着外头的菜单流口水,“吃饱了再减肥吧。一顿,就一顿。”

赵西音忍俊不禁,拿出手机刷了刷朋友圈。划拉几下,她手指停了停,又划了上去。顾和平十分钟前发的一条内容,昏昏暗暗的一家店里,拍了对很抽象的茶具照片。配字:我和周都说不好看,老程非说好看,大家觉得好不好看?

还有后缀定位:风且停。一家卖茶具的店,好巧不巧的,正是赵西音待的这座商场。

她们前面还有一拨等位的,三四个人,衣冠楚楚穿着得体。赵西音和岑月就坐他们后面,该听的,不想听的,都听到了。

穿格子衫的那位说:“昨天严立明被收拾得够呛,据说现在还在急诊住着没出来。”

另一人笑:“挺狠的,那汤锅可是沸腾的,整张脸都摁了进去,没毁容算是幸运了。”

稍胖的那位附和:“小严总就好这口,一直挺嚣张的,不过话说得再错,周启深也是下重了手,到哪说都没理。孙董对他意见也很大,不是一直有传言,两家有合作意向,现在估计悬了。”

赵西音就挨着凳子一条窄边坐着,整个身子往前倾,耳朵尖尖都给立起来了。

这三个又聊到了周启深,“年轻有为,去年的财富榜比前年升了三十个名次,京贸的股票表现也强势,我分析过,今年为止市值涨了45%,这个人,前途不限,真不是小角色。”

赵西音若无其事地抿抿唇,嘴角淡淡向上弯了弯,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是……骄傲。

格子衫持异议:“他在京无背景无靠山,一个当兵出来的外地佬,你们觉得能走多远?而且这个人,没有学历。不是正儿八经的大学毕业,在部队也没考军校,转业后下海经商,对外称的毕业学校,其实就是花钱买的。你们也知道,现在上个财经杂志,没点儿镀金,真拿不出手。”

赵西音听得憋屈,忽然转过头,对岑月说:“没上大学怎么了,没上大学就不是人了?名校毕业也有杀人犯法的,农民种地也能发家致富,凭本事吃饭,吃你家大米了?管得真宽!”

还对着菜单流口水的岑月莫名其妙,“啊?说我啊?我不吃大米啊,我想吃三文鱼。”

前边三人齐齐回头。

赵西音下巴一抬,镇定自若的,看着是和岑月聊天,“没说你,说我弟弟。”

前边三颗脑袋又转了回去,继续扯淡:“周启深上位这么快,不就是靠着和顾家那位的交情?”

赵西音冷呵:“没人拦着你去攀高枝,各凭本事营业,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岑月无辜道:“我吃的葡萄一点也不酸的。”

“周启深玩女人跟玩什么一样,来者不拒,之前他公司筹备上市的时候,据说是和证监部王副局的女儿交往,把人哄得团团转,王副局真以为招了个乘龙快婿,其实周启深只把人当跳板了。”

赵西音猛地一下站起身,抬手就想把这三颗惹人厌的油腻脑袋给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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