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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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扬后抑,但柯礼还是听出了唐其琛的意思,他对温以宁的个人能力,仍是赞赏有加的。

柯礼笑了笑,说:“业内的通病,她已经做得很好。”又感叹道:“好几年没见了吧,那时候她还在上大学,刚看到她的时候,我都没敢确认,以宁长大了。”

唐其琛睁开眼,侧过头,本就清淡的眸子沉下去,太过平静,让柯礼没来由地紧了心。

后知后觉,才知道大概是失了言。

柯礼转移话题,说:“陈飒还在等您的意见。”

唐其琛始终闭目休憩,这一程很安静,宾利的隔音效果极佳,道路顺畅平滑,抖动难以察觉。柯礼等了一会儿便自觉转过头,只觉得车内空气过于粘稠安静。

第二个红灯路口,唐其琛说:“不选。”

*

七点慈善晚宴开幕,冠名善行中国。亚汇集团去年慈善总额八位数,唐其琛本被大会邀请作开幕致辞,但他婉拒了。这位年轻掌门人低调成性,甚少见报,血液都是静的。

“您的位置在第一排,左边,邻座是红十字会的林副主席和市秘办的严秘书。”临近会场,柯礼简述情况,又说:“邀请了明星,安蓝也在,会在拍卖环节拍出一副翡翠耳环。”

会场入口宾客络绎,柯礼跟在唐其琛身后,冲一方向说:“义千传媒的高副总也参加。”

高明朗黑色正装,身边携带的是红裙艳丽的文雅。

“那位就是义千传媒的两下小花旦之一。”柯礼笑着说:“以前不了解,现在总算知道两小花旦的真面目了。”

柯礼不知道几日前,唐其琛已经在二楼看见过温以宁。那日有雨,她与一个男人场景暧昧,实在算不上什么完美重逢。

唐其琛扫了两眼高明朗,正回视线,扣上外套,忽地说了句:“可惜了。”

柯礼没来得及回味这三个字,老板步履生风地从高明朗身旁走过,人家一声诚惶诚恐的“唐总!”还没说囫囵,他置若罔闻,矜傲地入了场。

明星拍品环节之前,柯礼轻步走到唐其琛面前,微弯腰说:“陈飒已经知会义千传媒,终止合作。”

主持人慷慨激昂,正邀请今晚的第一位明星上场,现场掌声爆发热烈。拉明星入阵,能让善举博得更多关注。安蓝无疑是压轴,她一登场,才是今晚的最高|潮。

一身水蓝色的礼服贴身掐腰,几年的打磨,已让安蓝的气质无懈可击。眉眼间的自信,在看到底下的唐其琛时,忽地飞了起来。

粉丝克制不住,齐喊:“安蓝,安蓝,安蓝!”

主持人接话:“上个月刚摘得第七届中影节影后桂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已经是第三个影后头衔了哦。”

唐其琛没听太久,对柯礼抬了下手算是授意,自己便离了座。坐姿略久,他的西装下摆微微起褶,单手入袋,背影的骨相颇为挺拔。

安蓝的翡翠耳环八万起拍,价格一路高涨,竞价到五十万的时候,满座衣冠不再吭声。

主持人:“五十万第一次,五十万第二次。”

柯礼举牌,说了一个翻倍的数字。

现场哗然。

后半段是酒会,唐其琛在侧厅接电话,安蓝悄悄靠近,试图从背后捂住他的眼睛。唐其琛早有察觉,偏身一躲,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笑着说:“有记者。”

安蓝笑容不变,“你没趣儿呢。”

柯礼打招呼,说:“刚还夸你今天状态好。”

安蓝心情不错,“要不是今天你会来,我才懒得参加呢,拍了一个月清宫戏,天天顶着头饰,脖子都快断了。”

唐其琛说:“找老曹给你正正骨。你过去吧,再晚就有记者了。”

安蓝实在不怎么情愿,“那你改天请我吃饭。”

唐其琛态度温淡,“去吧。”

人一走,柯礼说:“胡总在等您。”

走去宴厅的时候,柯礼挺轻松地聊起:“陈飒是当面通知的,一听被拒绝……”

时不时地有人打招呼:“唐总。”

应了好几个,柯礼才能把话说完:“说是哭着鼻子离开的。”

唐其琛似乎没听见,对着迎面走来的胡总客气:“胡叔比上回见着精神多了,老爷子身体可还好?”

并肩寒暄,唐其琛善于应酬,在华灯之下显得风度翩翩。家国时政聊了七八分钟,胡总尽兴得很,“高铁那个项目耗费太久,国内外那么多公司竞标,多亏你帮衬一把。”

铁路局在东南交通枢纽的利民工程,两个亿的项目。胡总的感激真心实意,就着这个又聊了几句,胡总说:“推广也很关键,不止是项目完成后,现在就要着手开展,保持在公众之中的活跃度。”

唐其琛静静听,几句之后,他忽问:“胡总有意向的公司么?”

“那还没。”

“我推荐一个。”唐其琛平静道,“供你参考。”

*

柯礼说温以宁是哭鼻子离开的,她没哭,哭的是符卿卿。听到被拒绝的确切回复,年轻人觉得很崩溃,到了夜宵摊还在啜泣。

温以宁到底没忍住笑,把菜单递过去:“一天没好好吃过东西,点你喜欢的。”

符卿卿闷气儿呢,“你不气吗,怎么还笑得出来?”

温以宁没回答,对着她后边抬抬下巴,“这个夜宵摊的老板晚上营业到三点,回去还得洗洗刷刷,白天也不能贪睡,有孩子要接送上学。上次我在这吃,碰到一桌挑刺的,霸王餐愣是没给钱。”

符卿卿大眼睛雾蒙蒙地看着她。

“生活不容易,谁都不容易。”温以宁笑了笑,“努力争取,坦然面对,至于结果,你别太较劲。”

符卿卿呼出一口气,“项目丢了,高总和文雅指不定怎么嘲笑我们呢,我委屈。”

夏末的夜风都变静了,温以宁似是思考了很久,再一开口脸上带笑,“你往我身后站,躲着就是了。”

符卿卿心里还是很感动的。她跟了温以宁两年多,为人谦逊,能力亦出众。广告业结识四面八方的人,好像谁都带了点浮夸气质。但她的老大不一样,不阿谀,不媚交。文雅看不惯温以宁的原因之一,嫌她身上那股仙劲儿,总有装腔拿势之嫌。不过符卿卿不觉得,她还挺崇拜的。

懂规矩,有原则,钱也没少挣,多帅啊。

想到这,符卿卿心情好多了,点了好多烤肉委屈道:“饿死我啦!”

这事儿失手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温以宁做好了挨训的准备,次日一进公司就被叫去高明朗办公室。不止高明朗,连一把手周总和文雅也在。

高明朗还记着那晚被泼一脸红酒的仇,逮着人兴师问罪:“这是什么情况?”

他把亚汇集团公章加盖的通知函拍在桌上,嘭的一声:“周一交给你的任务,周三就给我这结果?”

语气是真凶,态度也严肃。旁边的周总打圆场,问:“以宁,为什么亚汇的决定这么坚决,两天不到,你是不是没有及时与他们沟通?”

后头的符卿卿没忍住:“我们第一时间就联系了,连安蓝的助理也有约的,这个事情交给我们的时候,本来就很糟糕了。”

正说着,周总走出去接了个电话。高明朗掀起桌上的解约函扔过去,“没有借口,这是什么!”

几页纸落到地上,窗户没关进了风,一扫而乱。温以宁抿着唇,也没什么好辩解的,倒不是她畏惧,事情从一开始,高明朗仗着位高权重就没打算让她好过。

“通知人力资源部,这个月奖金扣除。”高明朗补充道:“你带的组,全扣!”

周总接完电话回来,手机还握在掌心,“不要处罚了。”

这句话无疑刀下留人,所有人看向他。

周总难掩兴奋,扬着手机说:“瀚海有意向跟我们谈合作,刚中标的高铁项目都知道吧,那可是铁路局的重点工程。”周总笑着对温以宁说:“晚上你跟我去一趟,胡总钦点的你。”

罪臣变功臣,处罚自然作废。当天晚上,温以宁就见到了这位胡总。五十多岁,儒雅健谈。虽说合作的事儿八字没一撇,但对方主动抛出橄榄枝,无疑是想结个善缘。

走前,胡总特意跟温以宁聊了几句。

“温小姐是哪儿人?”

“H市,南方一个小城市。”

“我听过,有机会要去看一看的。你在上海待了很久吗?”

“大学四年,去外面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又回来了。”

“年轻有为。”胡总的语气很好,少了中年企业家的浮夸油腻,温以宁倒觉得受宠若惊了。走到门口时,胡总说:“其琛推荐的人,一直很优秀,认识你们很高兴。”

他伸出手,周总双掌紧握直点头:“希望以后能有合作的机会。”

胡总看了眼温以宁,笑了下:“会的。”

夜色里的内环高架车流不息,是上海城繁华与喧嚣的流动晚宴。回去时,周总高兴极了:“你还藏着这层关系,以宁,这就是你的不厚道了啊。”

旁敲侧击了好几遍,温以宁始终沉默以对,周总有些挂不住,后半程总算安静下来。温以宁一直盯着窗外,被霓虹光影晃酸了眼睛才转了目光,一低头,心里静得离奇。

那是好多年前的回忆,她二十一岁,女生最为气势如虹的美好年龄。

不,严格来说,那甚至算不上回忆。

回忆这个词,本身就带了点怀念的美好。但对她而言,唐其琛三个字,实在和美好无缘。

温以宁闭眼假寐,情绪如云烟,下了高架桥便已如止水。

作者有话要说:啊,我今天上来看了一下大家的评论,就几个存疑我解答一下啊,大伙儿可以把它当做一个全新的故事来看,不知道前因后果也不影响,几章之后就能弄个明白了。然后唐总这个阶段年龄不算大吧,三十四岁的男人还挺能刚的。渣不渣这个问题,各抒己见,各有想法,互相交流也挺好的。最后是更新的频率,日更吧,文案第一行通知具体更新时间,大家记得提前看一下,免得难等。最最后,这文儿看到这里,也基本能知道是个什么风格了,去留随意,萍水一场,看文还是开心最重要的,喜欢看温馨甜文的,下本可以约一下。

今天话说多了,前两章的红包,留言的我都给发了。

这章还是300个吧,开文头三天,还是向大家伙讨个吉利~

感谢。

☆、花有重开日(4)

花有重开日(4)

这次牵线搭桥替她解决了眼前的困局。高明朗就当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对她笑脸相迎嘘寒问暖。温以宁暗自佩服,明面上也是拾阶而下,成全了这一团和气。

胡总那边更是说一不二,高铁项目没那么快开展运营,但一些小项目的推广还真交了过来。半个月过去,月底业绩考核,她这组的绩效奖金反而是公司最高的。发工资这天,符卿卿非得请她吃饭,麻辣小龙虾点了两大盆,俩姑娘吃得唇红如血,喉咙冒烟。

“我扛不住了,剩下的归你。”温以宁眼泪都辣出来了,满地儿找水喝。

“宁姐你不是合格的H人啊,H省挺能吃辣的呀。”

“从大学算,我在上海待了快八年,口味早被改造了。”温以宁灌了一大口水,又给符卿卿递去一杯。

“温姐,你老家漂亮吗?”

“漂亮。”辣劲已经缓了过去,温以宁说:“我们家门口有一条江,夏天很凉快,晚上不用开空调。”

“哇!那你以后还会回去吗?”

温以宁笑了笑,“不知道。”

符卿卿感叹:“上海的生存成本太高啦,我一个月房租两千,水电费两百,上班还得转两趟地铁,累死啦!”

最后一只小龙虾解决,她没摘一次性手套,捻着桌上的龙虾壳玩儿。

“而且我们家小汪汪在武汉,好远哦,他来看我一次来回机票都得一千八,我舍不得他辛苦,可是我真的很想他,来大姨妈的时候想他,出租房里的水龙头坏了想他,停电了想他——唔,异地恋好可恶。”

温以宁听她碎碎念,诉说着生活的不易,爱情的艰辛,理想与现实的落差,以及眼睛里仍然不灭的希冀。

符卿卿的话题延伸很无边,忽问:“温姐,你为什么会转行?”

她无意间看过温以宁的简历,复旦大学英语系,专业八级,毕业后在一家很有名的外译院工作过两年,深得领导看重,原是有机会推荐去北京外翻院进修。但这份工作履历截止于前途坦坦的正光明时,她主动离职,重返上海,跨行换业,一切从零开始。

符卿卿边说边玩那些龙虾壳,一只只地摆,占满了空余的桌面。那是一个“汪”字。符卿卿摘了手套,双手合十对着龙虾壳许愿:“保佑我们家汪汪涨工资!”

温以宁笑了起来,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起身说:“我去趟洗手间。”

然后主动买了单。

月初相对清闲,第二天又是周五,同事们早早讨论周末要去哪儿玩。温以宁也准备下午早点走,结果接到胡总的电话,客客气气地邀请她晚上赴个局。一个小型的宴请,胡总人挺好,真心实意地举荐温以宁,广告行业兴的是广结人脉,一圈下来,温以宁收了不少名片。

“老胡对美人儿总是格外关照,多久不见你带人出来了。”说话的姓曾,做贸易的,满场都是笑脸示人。

胡总说:“哪儿话,带年轻人出来见见世面。”

“胡总惜才,理解,理解。”曾总语气敞亮,但眼里深意犹存。

温以宁伸手:“曾总您好。”

“好,好。温小姐很年轻啊,诶,跟老李他儿子差不多大?”

“那应该同龄。”胡总说。

“说我什么呢?老远儿就听到了啊。”当事人走过来。

“来得正好,老李,小博不是回国了么,多带他出来,认识一些女孩子也好。”这位曾总真是八婆,喝了点酒乱点鸳鸯谱,指着温以宁说:“我看温小姐就挺合适。九几年的?”

温以宁说:“92。”

李总委婉道:“那比小博大。”

“有什么的,大三岁抱金砖,小博更上一层楼了。”

言词越来越失分寸,胡总拍拍曾总的肩:“你家曾思明年龄也合适啊,没替自己儿子想想,倒记挂老李,大公无私啊。“

曾总酒劲上头,大舌头控不住,“我们家不要这样的。”

声音很小,胡总也已经拉着他转过身去,是背对着的。温以宁还是听到了。周围还有四五号人,他们也都听见了。但个个面带微笑,这只是司空见惯的玩笑,不觉得有何不妥,温以宁是万千背景板中的一个,年轻貌美反倒成了别人眼里的原罪。

胡总和曾总说了几句,曾总提声:“哦,哦,她是唐总的人啊?”惊愕半刻,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那就难怪了。”

也不知是哪根神经错了谱,亦或是曾总嘴角过度理解的微笑刺了眼,甚至可能是某个姓氏挠中了燃点。温以宁一晚上克制平静的情绪“嘭”的一声断了保险丝。

她问:“曾总,您家不要哪样的?”

声音不算大,但字字铿锵,众人静了声,回了头,一瞬安静。

曾总迷了半会儿,眼神陡亮:“诶嘿?!”难以置信她的较真。

温以宁:“您说,你们家不要这样的。”她挺认真地环顾了四周,点点头,“我就暂且对号入座吧。那么——初次见面不过十分钟,您了解我是怎样的人吗?”

她是笑着说这些话的,笑容浸润眼角眉梢,目光扫过去,平静且坚定。

曾总被她质问得哑了语,脸色已然难看。

“玩笑话,不当真。好了,小温……”准备打圆场的胡总话还未说完,温以宁打断,“胡总,还有一点你可能误会了,我与唐其琛先生并不熟。我和他这几年连面都没有见过。我不想借谁的面子,更不想让您误解。您信任我,让我做事,我就好好做,就这么简单。”

温以宁知道这番话不算给面子,罢了,她本就不擅长甚至心底里是排斥这些带有偏见的谈资。可笑的男尊女卑观念,把“自以为”当做真理,这就是一种不公正。

再待下去就没意思了,温以宁转过身,忽地对上一个人,一双眼。

唐其琛今天穿得不算特别正式,白衫黑西装敞开了,能看见腰腹的线条延伸下来,与外套同色系的裤装恰好融合,担得起长身玉立这个词。他站在明亮赤目的灯光里,本是轮廓温和的双眼,反倒显得清淡寡情了。

温以宁与他对视,不卑不亢,经纬分明。

唐其琛已经站了很久,刚才那番发言也一个不落地听进耳里。在场个个人精,嗅出了气氛中的微妙。短暂僵持,唐其琛正眼不再看她,而是朝前走去,“小东庄玩着牌,柯礼说有熟人,我下来看看。”

这把声音沉而有力,很有质感,跟记忆中的某一部分是重叠的。温以宁还没来得及体会,唐其琛的声音又传来:“是不太熟,让胡叔误会了。”他笑了笑,“曾总还生上气了?犯不上,别介意。”

温以宁的脚步停住,刚偃旗的火苗又窜了起来,转过身,问:“介意什么?介意我阐明事实,介意我为自己辩解?”

问题直指唐其琛,这一刻,彻底安静。

祸从口出这个道理温以宁不是不明白,话说完就后悔了,借酒撒疯么这不是?横竖听起来都是不知好歹。

“胡叔上去玩两把,几个老同学。”唐其琛继续跟人交谈,似乎什么都没听见,或许是听见了根本不屑回应。

朗声笑:“不打扰,来就是了。”衣冠楚楚的男人们谈笑风生,温以宁留在原地,一条线笔直分明,划出了两个世界。

没犯浑太久,温以宁知道这种局面得给个台阶下。她果断上前道了歉。对胡总说,自己今天失言失分寸,给他添麻烦了。又对曾总说,是自己太较真,冒犯之处请他别计较。

“怎么还这么郑重了,没事没事。”曾总大手一挥,“我说话直接惯了,小温是吧,别介意。”

胡总也笑着说:“瞧我们都把年轻人吓着了,以后一定注意。”

这二位客客气气算是摆平了。他们说完后在等她继续。

三个人呢,最重要的那一位还站在那儿。本以为她会对唐其琛道歉,可等了半天,什么话都没再说。

唐其琛也不避讳,目光平静看着她。

温以宁对胡总略一颔首,说:“那我就不打扰了。”

唐其琛也无过多反应,端起酒,跟胡总碰了碰杯,聊起了最近的汇率波动。几句寒暄,他才仰头抿了一口。

热烈气氛重拾,唐其琛浅酌的时候,旁人也是相聊甚欢,一派和气。忽然,唐其琛垂下手,把酒杯磕在桌上,动作不轻不重,但力道还是在那的。

他说:“这酒太涩。”

之前的平静像是天气过渡,这一刻才让人察觉出降了温。等众人反应过来,唐其琛已经撂局走人。柯礼在另一拨客商间应酬,笑着说失陪,赶紧跟了过去。

胡总拦了他一把,微眯眼缝,“小柯,给叔一句真话。”

*

这边应付完,唐其琛没再去牌局,柯礼跟上面的人吱了声便也回到车里,“唐总,回哪儿?”

“静安。”

柯礼吩咐司机开车,掂量了一番,说:“曾总喝了点酒,说话不太注意,念念她……”柯礼磕了下舌,立刻改口,“温小姐她才有的情绪。 ”

后座的人没说话。

柯礼:“其实这事儿还是曾总有失分寸,不过他这人向来这样,沾不得酒,容易忘形。听说,上回也是把一员工为难得当场痛哭,醉后失言,确实不太经脑子。不过温小姐很懂把场面圆回来,还跟他们道歉,其实……”话到一半,柯礼发现自己说得实在过多。

“唐总,抱歉。”

灯火辉煌映在车窗上,分散几缕笼在男人的脸上。

车行又一程,他忽说:“我知道。”

“嗯?”柯礼侧过头。

唐其琛说:“委屈了。”

柯礼跟在唐其琛身边近十年,是心腹,是最懂老板心思的人。可这一刻,他捉摸不准了。

柯礼又想起刚才胡总要的那句真话:“温以宁和唐总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柯礼心里叹息。

很多年前,互有好感,有开始另一种关系的可能,可闹僵时也惨烈决绝,不留余地。因为温以宁发现,她的全力以赴是场笑话。

唐其琛对她所有的好,不过是在她身上看到喜欢过的女人的影子。

十里寒塘路,烟花一半醒。

还有什么比所托非人更残忍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注:“十里寒塘路,烟花一半醒”引用自魏宪《西湖春晓》

*

月底了,营养液会过期了,替唐总向大家讨个多余的营养液。委不委屈,老男人心里还是有这点逼数的。这章300个红包,时间顺序先留言的150个,另外150个看眼缘,明天和昨天的一块儿发。感谢。

☆、花有重开日(5)

花有重开日(5)

半路唐其琛又改变主意,车往芳甸路上开。回九间堂有点距离,近十点才到家。

景安阳说他回来得太晚,柯礼跟在后头,解释说路况不好。唐其琛是真乏了,坐在沙发上闭了闭目,才问:“父亲呢?”

“书房,陪你爷爷下棋。”

唐其琛起身上楼,吩咐柯礼去他卧室收一份文件。唐宅是一栋独立的环水别墅,新中式风,方与圆的概念融入完美,有一种克制的高阶感。唐书嵘年事已高,早年做过心脏搭桥术,便一直与儿子儿媳一同生活。

唐其琛叩了叩房门,踏进书房。

地毯厚重消音,偶尔棋子落盘成了唯一声响。黑白棋不相上下,唐书嵘执了一枚黑子堵住了白子的右上路。唐凛略一思索,刚欲抬手。唐其琛弯嘴淡笑。唐凛捕捉到儿子的表情,侧头问:“有想法?”

唐其琛笑容深了些,“观棋不语。”

唐凛倒坦然:“说说看,不管怎么下,这局已是你爷爷的了。”

唐其琛伏腰,手指一点,“这里。”

唐凛皱眉,“自掘坟墓。”刚落音,他眉间成川,妙不可言,“断了自己的路,这一片儿就空出来了。”

唐书嵘看了眼孙儿,满意道:“一念之差,满盘皆活,小时候让你学围棋的心血没有浪费。”

唐书嵘五年前隐退,但至今仍挂着亚汇集团董事局主席的职位,他对唐其琛自小要求甚严,就是朝着人上人奔的,小时候学的那些东西大部分都忘了,唯有这围棋成了习惯。也谈不上兴趣,唐其琛只是觉得,你退我进,黑白博弈,浓缩的是格局观。

最后,唐书嵘赢,站起身直了直腰,走到书桌前是要谈事的前奏。唐父自觉地离开书房,带上门。

唐书嵘说:“你父亲太软,总想着为留后路,当然得输。”

这话是不满意的,唐其琛笑笑说:“父亲教书育人,胸襟宽广,做事温和有序,不是他不好,而是您太厉害。”

下棋如做人,心境为人都反应在了招数上。唐凛的名字很有煞气,某种程度上也是唐书嵘的期望,可惜期望落空,唐凛年轻时就对生意之事没有半分兴趣,活得温文尔雅,最后当了一名大学汉语老师。他与唐老爷子的父子关系一度冷淡,直到唐其琛出生,唐书嵘又看到了希望。

唐其琛对数字天生敏感,是块做生意的璞玉,也算“父债子偿”,唐其琛在名利场大开大合,青胜于蓝,唐书嵘是满意的。

聊了几个最近的工作计划,唐书嵘点点头,“我放心你。”

唐其琛日程紧,能回家的次数很少,不想多谈公事,嘱咐说:“早晚凉,您注意身体。”

唐书嵘忽说:“唐耀回国,你知道吗?”

“听说了。”唐其琛亦平静。

“有机会一起吃个饭。”唐书嵘说:“总是一家人,他还得叫你一声大哥。”

唐其琛没应没答,侧脸浸润在柔和的光影里,掩住了情绪。

从书房出来,景安阳正和柯礼聊着天,柯礼一向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加之又是唐其琛从小的玩伴,景安阳也把他当半个儿子一般,这会子不知说着什么,景安阳被逗得满面春风。

看到唐其琛下楼,景安阳问:“够晚了,住家里吧。”

“明儿有早会,不了。”

柯礼也起身,拿起公文包,“您注意身体。”

景安阳不留人,送了几步到门口,唐其琛笑着说:“今天的耳环很适合您。”

“安安送的,她去法国参加影展,在一个古董店挑的。这孩子实在有心。”提起安蓝,景安阳一脸悦色,“下周让她来家里吃饭,你爷爷也想她了。”

——

九月前两周还天晴燥热,一场台风过后,早晚就凉了下来。

温以宁拟了一份十月份的工作计划,准备让符卿卿通知组员开个碰头会。可上班半小时了也没见着人。

“符卿卿请假了?”

“没有啊。”管考勤的说。

正奇怪,一同事溜到温以宁的办公室,压着声儿告诉她:“温姐,卿卿犯事了。”

“什么事?”

“她搞砸了一个开业典礼,就是那个少儿英语国际培训班。”这个同事跟符卿卿的关系挺好,往后看了看门是否关紧,才小声告诉温以宁:“徐汇区新开业,本来是要放一支宣传短片,结果出现在屏幕上的是老板的,老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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