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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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集团董事会内部不算融洽,分帮拉派各有各的利益。唐其琛能够这么顺稳的把ceo位子坐住,多亏了生态园那个项目的红利。安蓝父亲动用了自己的关系,帮唐其琛疏通了政府方面的阻碍。这几年两家利益往来一直牵牵扯扯,就没断过。

“老爷子是把你当准女婿来待的,不然他那一毛不拔的性子,能这样帮你?”傅西平把话亮得明白,“这些道理你比我懂。”

唐其琛不以为然,“他拿的好处,该给的一分也没少。”

傅西平点点烟灰,都是明白人,点到即止就行了。他叹了口气,“你悠着点,毕竟从小玩到大的,安安那边……反正你尽量顺着她,发脾气也好,跟你闹也好,你别把话说得太伤人。”

唐其琛没说话。

傅西平幽幽一叹,“好事好事,总算有心了。反正都在一起了,改天带你女朋友出来见见哥们儿呗。”

唐其琛搭在栏杆上的手虚虚握成拳,下意识地动了动,敛默几秒,他说“拒绝了。”

傅西平一声暴吼“不是卧槽!唐其琛你没性魅力了啊!表白失败?这词儿搁你身上我怎么这么想笑呢!”

唐其琛皱眉,一脸“你想死是吗”的厌弃表情。

“需不需要哥们儿帮你做点什么?”

唐其琛平淡地说“我需要你闭嘴。”

傅西平乐呵一笑,“我发现你这毛病是改不掉了——太长情。”

黄浦江上游轮低鸣,长音回荡旷远入耳,十里洋场的流动盛宴从古跨今,从来都是繁盛而华美的。唐其琛的背影陷在其中,他低头又抬头,单手抄进裤袋,沉稳而清晰地回了句“改不掉就不改了。”

立夏一过,这天气以可见的速度在回暖。早上能穿个外套,到了中午,阳光蒸腾腾的,搁室外穿个短袖也扛得住。温以宁这个周末把冬天的衣服都给收了进去,季节更替,总能让人有从新开始、翻篇般的喜悦。

周一上班前,她特意看了下鞋柜上的黄历。这是室友妹子淘宝购物店家送的赠品,平日看着也方便。她换鞋的时候瞄了一眼,上头写着诸事不宜。

但这天直到下班都挺顺利的,温以宁还想着买菜回去做做饭。还有五分钟打卡,正收拾东西呢,同事忽然叫她“快看快看。那个男人又来找陈经理了。”

温以宁寻着方向看过去,一位四十出头的男人站在门边,陈飒离他近,两人说着什么,看起来没异样,但陈飒的表情是很硬的。她不苟言笑,眉眼间没有一丝温和。温以宁甚少看到她这么严肃冷傲的一面。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并不太清楚那个男人的容貌,但高出陈飒一个头,背脊也站的直,看起来骨相还是挺拔的。

陈飒的表情似乎越来越冷,没一会儿,就和那男人一起往外走了。

大伙儿都顾着下班,也没多余的心思去深挖,估摸是哪个难搞定的客户之类的。能让陈飒亲自出动的咖位,也没他们什么事儿。温以宁往原本两人站着的地方看了好几眼,收拾东西的动作停下来,还是放心不下地走了过去。

五点光景,天色还是亮堂的。亚汇宽敞的长廊两边,都是落地窗拼接的,光线极佳。这里并没看到陈飒,只有陆续的员工下班来乘坐电梯。她估摸是自己想太多,拢了拢头发,也准备回去打卡下班。

经过最尽头的楼梯门时,温以宁脚步渐慢,侧头看了一眼,然后推开了门往里走了几步。

陈飒的声音隐隐传来“顾先生,那时我们也是成年人了,你情我愿一场,实在没必要现在还来算账。”

一个低沉儒雅的男音“我虽然一直在美国,但我从未放弃找你。那年我回国六趟,你都不肯答应和我一起。”

“那时候没戏,现在你更不可能有戏了。”陈飒的语气已经濒临失控。对方似乎也在沉默,沉默没多久,他问“那子渝呢。”

陈飒的情绪倏地爆发,“跟你没关系!那是我先生的!”

说完,她就往楼上走来,一抬头就看到了还来不及躲的温以宁。

“啊,陈经理,我不是故……”尴尬的道歉还只说了一半,温以宁就看见陈飒眼睛里的点点泪痕。愣了一会儿,温以宁转身又追了上去。陈飒走的很快,她什么话都没说,温以宁也就沉默地跟在身后。

下班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电梯里就她们两人。门一关,陈飒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直到肩膀被轻轻拍了拍,温以宁伸着手,安静地给她递了纸巾。

“谢谢。”陈飒接过,极快地按在眼角上。按了一会儿,她就慢慢蹲了下去,整个人缩成一团,缩成小小一只。平日精简干练的御姐气场退了潮,看着都让人心疼。

温以宁不知道该说什么,便也蹲在地上,默默地陪她一起。

电梯直接往上升了两个楼层,门划开,等在那的竟然是唐其琛和柯礼。

柯礼见她俩这样,咦了声,“怎么了?”

陈飒迅速站起,从包里拿出墨镜戴上,又恢复了冰美人的形象。柯礼也不再搭话,而是笑着对温以宁说“嗨。”

温以宁挺尴尬地往后面站,背抵着墙,刚才那一蹲,腿都麻了。唐其琛走进来,也往后面站。他看她一眼,问“下班了?”

温以宁站直了些,“嗯。”

“回家还是去哪儿?”

“回家。”

这里没有要顾忌的外人,唐其琛这种问法,多少还是显得关心而亲密的。两人并排站着,有一阵沉默。电梯降至一半,唐其琛忽对陈飒说“你车别开了。”

陈飒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虽是藏着隐着,但唐其琛知道得清清楚楚。陈子渝的身世没那么随便,一夜|情的结晶,但对方对陈飒一直没有放下过。那人叫顾清明,做汽车开发的,身家惊人。唐其琛让陈飒别开车,也是看她这状态不对,怕出事儿。

柯礼顺着话,笑意和煦地对温以宁说“那以宁一块儿,反正顺路。”

唐其琛像没听见,没有任何期许、高兴、紧张的情绪,他太平静了,负手而立,没能找出让人与之抗衡的半点理由,就这么不动声色的把被动的角色抛给了温以宁——一番好意,情有可原,再推辞拒绝,倒显得是她心里介怀放不下了。

唐其琛今天是自己开车来的,黑色路虎停在专属车位里。上车前,他把钥匙突然塞到温以宁手里,说“你开。”

温以宁愣了下,钥匙碰着手心冰冰凉凉。

柯礼适时道“以宁,麻烦你了。我这还有工作要跟唐总汇报。”

见她犹豫,陈飒冷不丁地补了句“开,撞坏了唐总也不会让你赔钱。”她心情实在不好,拉开门就坐进了后座。柯礼很有眼力的也钻进了后排。

唐其琛虽坐副驾,但他一路都很安静,偶尔看看手机,听柯礼汇报的时候,一两句回复意见。温以宁一颗心渐渐松下来,感觉肩上的枷锁一下子就没了。开了一程,她已经发现不对劲了,从后视镜里确认了几遍,才说“飒姐,又是那一辆车。”

银色的bugatti veyron。

陈飒顿时烦躁“有完没完了!”

唐其琛的目光从后视镜里挪开,淡声问“烦他?”

陈飒手指插|进头发,很不耐的往后捋了捋,不用说话,答案全写在了脸上。

温以宁自然是帮陈飒的,方向盘握紧,加快了速度想把它甩开。但那车也快了起来,紧紧咬在后头,双闪几下,还想着超车。这车一超,就是要把他们拦停的节奏。温以宁越开越快,左右变道,她觉得自个儿都快成赛车手了。

但布加迪超跑的性能太好,也跟不要命似的追他们,终于一把方向横过来,把唐其琛的路虎给逼停了。

顾清明滑下车窗,四十岁的男人年龄还是写在了脸上,但经年月久,神|韵也是没得挑。他这一露面,抛开别的不谈,真真儿的让你明白,人的气质三六九等,什么叫赏心悦目。

顾清明似乎是想让陈飒下车。他把车横在中间,就这么无声对峙。

唐其琛在车里,忽然问温以宁“怎么办?”

刚才那一飙,温以宁血还热着,又狠又恨的来了句“挡着道儿了,飒姐要是不想见他,就把他的车撞开。”

这话多半是撒气的话,过过嘴瘾就行。但唐其琛竟然说“好。”

他推门下车,绕到驾驶门,让温以宁下车。温以宁还没反应过来,他半个身子探了进来,帮她解开了安全带。男人头发上有清爽的香味,混着他身上淡淡的木调香水,很有侵入感。唐其琛解开安全带,就拉着她的胳膊把人弄了下来。

温以宁被他推入副驾,唐其琛低声交待“系好安全带。”

这个过程也就分钟不到。他已经坐上驾驶座,很平常的把车往后倒。温以宁以为他是要绕开那辆超跑,结果车子倒了半米又停住。唐其琛换档,油门猛地一踩,三百来万的路虎就像一颗重力榴弹,径直往那辆布加迪上撞。

唐其琛控制好了力道,临近的时候又突然减速,车头对着它车身,像铲土机一样把它硬生生地推到路旁。轮胎擦地的尖锐声响异常怖人,唐其琛面色沉如磐石,但神态分明是放松和无所谓的。

顾清明的跑车重量自然比不过这辆越野,没几下就彻底歇了菜。车身凹陷了一大块,车头大灯也被撞了个粉碎。唐其琛又一把倒挡,转动方向盘把车给摆直就停在后面。

温以宁懵了,手捂着胸口感觉气都喘不上来。后座的陈飒和柯礼,跟没事人一样,一个事不关己,一个平静如常。柯礼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是让司机老余来接他们。

唐其琛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转过头看了温以宁一眼,“还好?”

温以宁眼神跟看怪物似的投向他,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老余赶来,留下处理保险赔偿事宜,把他们完整无损地各自送回了家。这天晚上,温以宁做了一夜碰碰车的梦,第二天起来脑袋都要炸了。鞋柜上的日历还停留在昨天那一页,望着四个大字诸事不宜。还真是没说错。

温以宁到的时候,陈飒已经坐在办公室了。忙碌依旧的样子,没有什么情绪异常。后来她让温以宁进来,例行公事地交待了一些任务,最后问了句“昨天没事?”

温以宁笑了下,“没。”

“是我影响到了你们,如果吓着了,我跟你道歉。”陈飒说“这样,改天请你吃个饭。”

温以宁真心实意道“我真没事。陈经理,你……”

陈飒抬起头,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别担心。我也没打算让陈子渝知道,这么多年我们母子俩过来了,以后也不求人。”简短掠过话题,她收敛情绪,微微叹了口气,“好了,你去忙。九点钟的会议你替我参加。”

温以宁出去,带上门。

陈飒跟突然泄了气一样,手肘撑着桌子,掌心捂住了自己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挪开,妆容再精致也是倦容难掩。

温以宁替她参加的是一个工作例会,流程比较长,估计一上午都待会议室了。陈飒在办公室审阅方案,敲门声响,她一看,竟是唐其琛。

“手机怎么回事儿?”他走进来,西装松了扣,今天没穿衬衣,就一件纯色短衫打底。唐其琛还握着手机,略为不悦,“打了两个都没接。”

陈飒一看,忘记开机了。

唐其琛坐下后,见她沉默安静,便也不再说什么,“人走了,昨天最晚班回北京。傅总应该会长期留在国内了。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跟我开口。”

陈飒道谢,她知道唐其琛作为朋友,那也是极其靠谱的。

这时,陈飒的秘书敲门进来,叫了声“唐总。”然后把发|票拿给陈飒签字。门没合紧,能听到办公区域传来的阵阵声音。

陈飒头也没抬,随口问了句“闹什么呢外面?”

秘书顿时喜笑颜开,“啊,送花儿的。好大一捧香槟玫瑰。”

唐其琛正用手机看刚收到的邮件,没什么反应。

“玫瑰?”陈飒微微皱眉,“谁的?”

秘书无不羡慕,“送给以宁的呀。还是耀总送的呢,两百多朵,把她桌子都占满了!”

……唐耀?

低头看报表的唐其琛手指一怔,瞬间点错了一个数据。

☆、大梦谁先觉(4)

大梦谁先觉(4)

温以宁从会议室出来是一小时后, 看着这一大捧花也愣住了。同事无不惊羡, 说耀总真是大手笔。又问她是怎么跟耀总认识的。温以宁三言两语地敷衍过去,赔着笑脸, 挺尴尬的。玫瑰里还塞了一张卡片, 上面写了一句英文:In love folly is always sweet。

落名:Yao。

含蓄而幽默, 但心意明明白白的亮了出来,是唐耀的风格了。适时,手机响,唐耀的视频电话在屏幕上闪。温以宁拿了个烫手山芋似的,走出去接了。唐耀的手机应该是立在桌子上的, 他坐在办公室里,手上还拿着文件,见着她便笑着说:“收到了?”

温以宁心里没底,这事儿也来得太突然, 只能斟酌着语气说:“是,收到了, 谢谢唐先生。”

唐耀的颜值还是很能打的,在没有任何修饰效果的镜头里依然俊朗耀眼。他笑意深了些, “别这么客气,生分了。”

温以宁七上八下的,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唐耀绅士,从不咄咄逼人,聊了两句就把视频挂了。温以宁心里装了事儿,转身就被人给吓着了。唐其琛站在电梯口, 也不知站了多久,眼神一直留在她身上。温以宁跟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小学生一样,心跳咯噔咯噔。感觉两道目光把她戳出了无数个窟窿。

温以宁心想,不对啊,我又没欠你什么。于是昂首站直了,风轻云淡地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这么大一束花留在办公室也不是个办法,温以宁就把它放到了楼梯间的角落里。后来保洁阿姨来问她:“小美女,这花你还要吗?不要的话,我能收走吗?”

温以宁没不舍,爽快地说:“您用得着就拿去。”

空运而来的香槟玫瑰新鲜欲滴,品质色泽没得挑。这阿姨也蛮有经济头脑,拿去附近的花店给旧物回收了。唐耀的花一天一送,早上九点特别准时。温以宁这几天跟陈飒去杭州出差了,没空管这些。等她回来的时候,保洁阿姨美滋滋地送了她一碗炖得香喷喷的土鸡。同事告诉她,“人家靠着卖你的花,发了一笔小财呢。”

温以宁这才觉得,唐耀可能不是闹着玩的。

被追求很正常,但没那个想法,就实在没必要吊着。她挑了个时间,很郑重地给唐耀打去电话。中心主旨在心里打了几遍腹稿,本该脱口成章的话,就被唐耀先发制人的给打断了。

他接起电话,语气明媚温和:“正好,刚要打给你。咱俩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唐先生,我有话……”

“下来。”唐耀说。

温以宁愣了愣,“嗯?什么?”

“我在你公司楼下。”

温以宁坐电梯下去,虽然下了班,但停车坪还是很满,她举目四望,一时没有目标。唐耀摁了下喇叭,然后慢慢把车开了过来,车窗里男人的笑脸很和煦:“上车。”

温以宁踟蹰着没动,后面又有车跟上来,催了几声。唐耀说:“我车堵着道儿了,以宁,上来。”

温以宁只得坐上去。唐耀的车是黑色的卡宴,跟上次开的不是一辆。出路口的时候有点堵,前后来车夹着他,等过了这段堵路,他轻轻呼了口气,“那哥们儿往左边挪个两公分,就不用这么费劲儿了。好久不见,晚饭你陪我吃?”

唐耀说话很直接,但他语气拿捏恰当,又不会彰显得很刻意。温以宁起先还拒绝,“我不太方便。”

“别拒绝好吗,我刚下飞机,饿昏了。”唐耀边开边看导航,“上海我也不太熟,这么晚了,你忍心让我一个人?”

不是不忍心,人都这么说了,姿态放得低,无异于央求。温以宁想着也好,趁吃饭把话说开,便答应了,“行,但这顿饭我来请。”

唐耀笑得眉目生风,神清气爽,“我也没带钱。”

能把一个原本很尴尬的场景调和得舒舒服服,这是唐耀很博好感的一个特质。温以宁带他去吃火锅,这也有她自己的心思。看唐耀这范儿,估计也不是能吃辣的人,不动声色的给两人之间划出条界限。但没想到的是,他吃起火锅来一点也不含糊,辣椒油两大勺往自己碗里搁,还振振有词地评价,“你这个放太少了。”

反差有点大,温以宁自个儿笑了起来。看他坦坦荡荡的样子,心里的包袱也卸了一半。两人在人声鼎沸的火锅店里大快朵颐,唐耀脱了外套,随便搭在椅子靠背上,他里面穿了件短袖,勾得身材挺紧实。

“这火锅的底料都是用一个大缸熬的,你看它介绍得很讲究,什么十五味中药材吃出健康。这不是糊弄人么,追求健康的,谁还能来吃火锅?”唐耀握着筷子点了点,“这些菜叶,其实都没洗的,端上来的时候淋点水做个样式。”

温以宁本来还想吃口小白菜呢,这下都有点膈应了。她问:“你怎么知道?”

“我在美国的时候,给华人开的火锅店打工,在后厨做帮手。”唐耀看见她眼神,乐了,“不相信?我没骗你。”

温以宁还是不信,“你不是我老板的弟弟么?”

唐耀面色平静着,“我和他,同人不同命。”

这话是打心底的真。拜他那个不争气的爹所赐,当初风流债却踢到了铁板,强|奸了一小姐。原本是用钱摆平了,但那小姐一看对方财大气粗,歪了心思,非得要交待,妄想嫁入豪门当个便宜少奶奶。唐老爷子一气之下,打发他俩滚去了美国结婚。在老爷子眼里,唐耀的父亲就是丧家犬,是家丑,没断绝关系已算仁至义尽。加上有唐其琛这么个优秀的孙儿在前,唐耀的出生成长老爷子也从不问津。上梁不正下梁歪,估计也是个草包孽种。

唐耀是吃过苦的人,也很坦然地面对这些经历。他在温以宁面前不需要包装,光明磊落也心心相惜。平铺直叙地说着自己的成长过去,那些阴暗和不平,并不妨碍他的优秀和成功。

找到一个共情点,是打开心扉的关键。他也身居高位,却不高高在上,他引导着话题,和温以宁相谈甚欢。

买单的时候,唐耀也不拦着温以宁,出于尊重和照顾,她付钱时也不和她争抢,自己走到了外面抽烟。

“好了!走!”温以宁付完钱出来,脸被火锅店的热气熏得微红。

唐耀把烟掐了,又剥了粒含片放嘴里,薄荷香赶走了烟味,他挑眉说:“这顿火锅是不是吃得物有所值?”

温以宁没明白。

“我的经历你都懂,你的故事我也深有体会。那个成语叫什么同道中人,是不是这个意思?”两人边说边往车边走。

温以宁也没忘了正事儿,她很果断的把人叫住,面对面地说:“唐先生,我觉得您是一个很好的人。以后来上海了,我可以请你吃火锅。但那花就算了,太浪费了,我也没地方放。”

这话是挑明的拒绝了。唐耀只笑不语,径直绕到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了一捧玫瑰,“你放哪儿是你的事,我送的出手,就不叫浪费。给,明天份的当面结清。”

华灯初上,初夏的风还混着辛香鲜辣的淡淡火锅味儿,人间地气,在这个时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唐耀很坚持,人是追定了。

本来温以宁还挺烦心的,是不是在国外生活过的人,都有点想一出是一出。小心谨慎地过了几天,竟也还好。唐耀花没少送,但也只是送送花,那种上门献殷勤、接人上下班的烂俗桥段并没有发生。唐耀的公司也是很有名气,但做的不是传统行业,存在感便没那么高,后来温以宁顺手查了一下明耀科创,还微微感叹姓唐的是不是都这么厉害。

总的来说,唐耀只是不痛不痒不难对付的一个意外,时间之下或许就凉了散了。相比唐其琛,这都不算什么。唐其琛在古镇的那次表白之后,也如他所承诺的,再没有对温以宁有所“打扰”,两人不在一层办公,平日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可但凡在某个场合碰上了,唐其琛的眼神还是定在她身上,或注视,或远观,你能感觉到那份很胶着的黏力。

这种沉默无声的交会,更显得有内容,也更让温以宁心生忐忑。好在唐其琛工作确实忙,开会应酬出差,一周三五天是不在公司待着的。日子就这么得过且过,这周二的时候,温以宁接到了李小亮的电话,说是过两天要带他妈来上海复查。

小亮妈年前的时候在这边做了腰椎支架的手术,算算时间也是这个时候。温以宁还挺高兴的,正嘴馋呢,让李小亮多给自己带点儿特产。

五月的上海开始慢慢升温,今年的夏天似乎来得比以往要早。唐其琛从北方的城市出差回来,一下飞机明显感觉到了热浪。老余接机早候着了,车里开了适宜的冷气,坐进去几分钟,燥热凉了下去。

唐其琛此行是去考察工厂的,连轴转了好几个城市,中间胃还犯了一次病,现在脸色仍有倦容。他阖眼休憩,眉心浅浅的纹就没散开过。柯礼提醒说:“唐总,直接回芳甸路?”

唐老爷子亲自交待的,让他晚上回去吃个饭。

唐其琛嗯了一声,问老余:“东西备好了?”

老余恳恳答:“都给您搁后备箱了,全是老爷子喜欢的。”

柯礼整理完数据,合上笔记本,说:“唐耀这两个月都会待在上海,看样子,这边的子公司迟早也是要建起来的。老爷子动用了不少关系,帮衬了他很多。”

唐其琛只问:“他在上海住哪?”

“璞丽酒店,他秘书给订的。”

“你去安排一下,浦东那套房子给他住。”

这是唐其琛私人名下的公寓之一,地段绝佳,装潢的档次都是极高的。唐其琛自己没住过,闲在那儿。柯礼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做给老爷子的面子功夫。他是兄长,是大哥,这点气度和周全,在外人眼里还是要演得滴水不漏。

车子驶入内环桥,唐其琛忽问:“他还往我这儿跑?”

柯礼手心冷了冷,斟酌着用词回:“是。以宁那儿,每天一束花没落下过。”

自此一程,唐其琛沉默得再没有说过话。

到了别墅,保姆正把煲了一上午的鸽子汤往桌上放。唐书嵘正和唐耀相谈甚欢。唐其琛进门起就换上得体精神的笑脸,“你一来,门外都听见爷爷的笑声了。”

唐耀起身,叫了声:“大哥。”

唐其琛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忙着出差,没顾上你,这两天空下来了,晚上一起聚一聚 ,带你认识几位朋友。”

唐耀笑着应下来,顺着话又说开了,“朋友吗?能不能讨个方便,叫上以宁。我这除了每天送花,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老爷子耳力尖,问了句:“噢?小耀这是认识新的朋友了?”

唐耀又坐回沙发,笑呵着说:“人姑娘把我当朋友,我还想努努力当她男朋友呢。”

这话坦荡大气,真假难辨,他又扭过头对唐其琛说:“哥,你手下的人,你不介意的?”

当着老爷子的面,唐其琛自然不会多做表示,顺着这半个圈,把另外一半儿的弧给画成了圆,情绪很平和的说:“工作时间,注意影响。”

唐耀呵呵笑,“好。”

唐老爷子问:“是亚汇的员工?叫什么名字?哪个部门?小耀竟然有心,其琛你这个做大哥的,也留留意。”

“没那么快,我不想吓着她。我先慢慢追,送送花,聊聊天,等以后有需要大哥帮忙的地方,一定不客气。”

这个话性是很投老爷子心意的,坦坦荡荡,潇潇洒洒,唐书嵘满面笑意,心情颇好地指了指唐其琛,“在你大哥面前谦虚一点,万一他不答应呢。”

“有什么不能答应的,难道他也要一起追?”唐耀挑着眉,扭头看唐其琛,“是吗,哥,你也要追念念吗?”

唐其琛方才全部的克制平和,都被唐耀这一声“念念”摧枯拉朽般的给推没了。这是温以宁的小名儿,只有关系亲近、不同一般的人才能这么熟稔地叫她。就像是汽水瓶盖,拧开了,里头的气浪就汹涌澎湃地往外冒了。

很多时候,尤其是重逢之后的大多数时候,连唐其琛都很少叫她的小名儿。

他没理会唐耀玩笑般的询问,大有甩下脸子的架势,用冷淡漠然的眼神冰冰冷冷地割他一刀后,转身就走了。

中途,陈飒给他发了条短信,唐其琛之前交待她准备的客户资料和一些工商原件,是明天开会要用的。但陈飒临时有事儿,明天大早就要飞台湾。她问唐其琛现在在哪,派人直接送过来。唐其琛的这个情绪过程也就一两秒的事,他低头回个地址的时间,再抬头时又以笑示人,共进了一顿安然无恙的晚餐。

吃完饭,总这么待在屋里也没趣,唐其琛和唐耀两人沿着湖边散步。唐耀是个来话的,什么都能说上几句,谈谈国内外经济形势,唐其琛和他的观点也有碰撞统一的时候,还算聊得畅快。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篮球场,这个篮球场是在别墅外区,半开放的,但也没几个人玩。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就见一辆出租车停在了不远处。温以宁从车上下来,夜色余晖里,她一身白色小西装,高跟鞋把腰和腿的线条拉得匀称高挑,一肩的长发微卷,被夜风吹遮了脸。

唐耀眼前一亮,“perfect!”

陈飒给她打电话时,她正好还在公司加班,领了任务就匆匆往这边来了。她走近,先是对唐耀轻轻颔首,然后把文件袋递给唐其琛,“陈经理让我送来的。”

唐其琛接了,低声说:“谢谢。”

打开纸袋,抽了几页看了看,又放了回去。温以宁看他验收满意,正准备走。

唐其琛:“待会儿我送你。”

唐耀:“我送你回家。”

两人异口同声之后,对视一眼,便都沉默了。温以宁背都僵了,站在他俩的对立面,浑身都尴尬。

唐耀笑着看唐其琛,笑意却不抵眼底。唐其琛也敛着一双眸子,不让分毫。最后还是唐耀先松了口,他悠悠转过头,眯缝着眼睛说:“哥,打篮球么?”

唐其琛笑了笑,眼角眉梢勾出的弧度也透着闲适,“行。”

“以宁你别走了,站这消消食。”唐耀说完就往场上跑。

唐其琛下了飞机就往这边来了,西装也没来得及换,这会一脱,隔着距离抛给了温以宁,“拿着。”

烘着体温的衣服扑了她一脸,入鼻所闻,还有他身上的男士淡香。

球场的篓子里就有篮球,唐耀拿了一个掂了掂,那架势很是熟练。他运球,步伐移动灵敏,以侧身挡着唐其琛的抢断。

唐其琛弯着腰,手与脚配合协调,盯着唐耀的手随时准备。他的防守太严密,两人一进一退实力相当。

篮下得分是困难了,唐耀一个转身,往后一大步,然后跳起来想出手三分。球已经从掌心划了小道弧直冲而去,唐其琛同时起跳,扬手一挥,一个盖帽直接把唐耀的三分给夭折掉了。

球回到唐其琛手里,他往右边一闪,假动作躲过了唐耀的防守,然后原地起跳,单手一抛——

“哐当”!

就见一条漂亮的抛物线,进球得分。

平心而论,唐其琛打球的样子还是很帅的。男人穿着白衬衫,领口松了两粒扣,平日沉稳淡薄的唐总,偶尔以破欲的一面示人,是很有魅力的。唐耀看起来比唐其琛似是要勤于锻炼,但真上场了,也是举步维艰,无论防守还是进攻都十分困难。

两人是玩儿的,但一招一式又透着劲儿。

在一个抢篮板的过程中,唐耀和唐其琛同时起跳,唐耀先伸手,球身从他指尖滑过,又被唐其琛一掌拍到了地上。两人挨得太近,唐耀的手肘不知怎的就磕到了唐其琛的腹上。这个动作温以宁看得一清二楚,很重的一下,实打实的往皮肉上招呼。

唐其琛刹时皱了眉头,但他撑住了,稳稳的站着。

“我输了。”唐耀笑着摆手,“哥,你赢了。”

唐其琛双手搭着腰,气息也微喘,他额上一层细密的汗,被光一照,显得脸色更白了。他又恢复了让人挑不出刺的温和表情,拍了拍唐耀的肩,“好久没打球了,下回换身衣服,叫上你我的朋友一起打个全场。”

老余早就把车开到了旁边,见他们完事,把宾利徐徐驶近。

唐其琛以眼神示意,老余就下车来,手里提着几瓶水,笑眯眯地递给唐耀,这动作也算是含蓄地把人拦住了。唐其琛就走到温以宁身边,落了四个字:“送你回家。”

唐其琛坐去驾驶座,温以宁半慢不快的站在车外,她的犹豫和迟疑,几乎让唐其琛瞬间失了耐心,他又下车,绕到这边,亲自把人给推上了副驾。

车门关紧,隔绝了外面的虫鸣鸟语,隔绝了篮球场上炽热明亮的光照。两人之间,渐渐浮出了顽固的沉闷。

唐其琛甚至没给外面的唐耀一句话,就这么载着人走了。开了不远,他又把车给停在了路边。方向打得满,刹车也点的急,细枝末节都是耐心全失。

唐其琛熄了火,抬手往自己的眉心上狠狠揉了揉。

他深叹一口气,转过脸看向温以宁,“我是答应过,不在公司范围内对你有过多的干扰。我是尊重你,是爱惜你,是想给你空间和时间,是不想把我在你心里的模样弄得更糟。”

唐其琛说这话时,目光如深渊,恨不得吸着她让她和自己一同跌坠。

“你要明白,不打扰,不代表我放弃,不代表我愿意让你被别的男人追。你喜欢玫瑰,喜欢花,喜欢人陪你聊天吃饭,你喜欢的,我都可以。但你任别人来这些事儿,那我告诉你,我答应你的‘不打扰’,从现在起——

作废。”

作者有话要说:老男人的崛起,让人害怕。

——

吆喝一下,月底了,营养液要作废了,大家别浪费,多余的营养液都往这儿投,谢谢!!

☆、大梦谁先觉(5)

大梦谁先觉(5)

温以宁眼眶都被他说热了。

男人的承诺字字入耳, 句句动心,黑暗里, 安静中, 这一瞬间,唐其琛赋予的存在感是强烈的。她耳朵烧着了,一路蔓延至五脏六腑, 最后倒流进心脏,沸腾了。但这种强烈的感知不是因为感动,不是因为感情, 也没有丝毫快|感。矛盾的碰撞中,温以宁心底忽然理出了头绪。

是一种对过去的释然。

她看向唐其琛,轻声说“可是,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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