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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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郎中啊,谢谢你的自行车——”

张秀红的声音戛然而止,瞪着李郎中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二柱从张秀红身后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开口:“李郎中,你这脸、你这脸……”

也太吓人了吧!

李郎中宛如一个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员,头上裹着纱布,脸颧骨出涂着红药水,就算这样,还在兢兢业业地给一个少年人开方子。

他从百忙之中转过头看了刘二柱一眼,目光彻底对上了!

惊鸿一瞥,这是惊鸿一瞥吧。

刘二柱抓着自行车头瑟瑟发抖。

刘小豆和刘小虎都不敢看了,纷纷用手捂住眼睛,然后好奇的目光从手缝里透出来,黏在李郎中身上。

刘小麦大胆地问:“李郎中,你被谁欺负啦?”

李郎中开怀一笑:“小麦放心,谁也没有欺负到我,我可从来不惧怕阴谋诡计。”

真的吗,她不信。刘小麦的目光充满怀疑。

都伤成这样了,怎么李郎中在精神上还一副大获全胜的样子呢。

张秀红已经回过味来了:“房子,是不是你们跟人没谈妥被打了?”

“不是没谈妥,是房主人一房两卖骗人!”张秀英走了过来,气呼呼的,“我们又不是非得买他家的院子。他居然两头骗钱,拿了别人押金还要拖着我们,我们差点就让他得手了。”

发生了这种事,张秀红也不忙着跟她怄气了,“那李郎中这是怎么回事?你们那房子还能不能买成?”

“他自己摔的,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邪门,他去跟来看房的人拉扯,回头就把自己头摔破了,我赶来的时候他就这样了。”

张秀英突然想起来,“对了,那个来看房的人就是你们家刘三柱,带着他媳妇孩子,喜气洋洋的!”

又是锦鲤一家?

对上了对上了,跟拼地图一样,又有一块原锦鲤文剧情在刘小麦脑海里拼上了。

“张秀英你别瞎说,刘三柱不是我们小刘家的。”

张秀红和刘二柱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老三要买房子了??

“他们买不成的!”李郎中铿锵有力道,“幸亏我多留了份心,那个院子主人根本就不是卖房的那个人。”

“不是?”

张秀红和刘二柱已经听不懂了。

“不是。”

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大家找了一会儿,才把目光落到李郎中身边的少年人身上。

他原本一直背对着小刘家众人,这会儿才慢悠悠转身。

刘小麦睁大了眼睛:“何在洲?”

怎么又是你?

何在洲这会儿给她的感觉有点不一样。

他的额角绑了一小块方方正正的白纱布,脸色苍白,头发和眉眼却是惊人的黑,再加上纤瘦单薄的身材,居然有一种小白菜地里黄的可怜感。

作者有话要说:短小短小,先发上来,我接着码第三更。

谢谢染、斤斤计较军军投喂地雷,啾咪~

九十二第92章

“小院子是徐爷爷的, 废品站那个男人趁着徐爷爷不在家,自作主张要卖了小院子。”

何在洲垂下眼睑, 缓慢地说。

张秀红问:“徐爷爷?哪个徐爷爷?”

何在洲的眸光落在刘小麦脸上:“小麦知道。”

“是废品站那个老爷爷?养黑子的老爷爷?”刘小麦想起来了。

“是他。”何在洲声音有点哑。

张秀红奇了:“小麦你怎么认识的人家?”

“那个老爷爷很好,我买了那么多课本,他辛辛苦苦帮我找到,只意思意思收了我五毛钱。”

无论什么时候,刘小麦只要想到这个事情, 都会有所触动。

尤其老爷子自己还那么难,却愿意对她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施以援手。

她喃喃道:“但是他的儿子不好, 自己当着废品站工作人员, 又要跟老爷爷划清界限又要辱骂他。”

“那个男人不是徐爷爷儿子。”何在洲冷不丁道。

他的眸底浮出一丝让刘小麦熟悉的冷峭, 但转瞬之间隐了下去。

快的让刘小麦以为是她眼睛花了。

“他是徐爷爷曾经的学生,徐爷爷没有子女。如果有,肯定不会是他那样。”

这都是什么恩怨情仇。

张秀红不关心这些陌生人的事情,她只关心张秀英房子还能不能买到。

“你们现在要怎么办, 等人家老爷子回来了,你们再去跟老爷子谈,谈妥了买房?”

张秀英摇了摇头:“不买那个了, 刘三柱他们来闹得太糟心了。真买了人家院子, 说不定他们动不动来闹。”

“我和英子马上去看看别的房子。”李郎中也放弃小院子了, “何在洲认识徐老爷子, 说徐老爷子根本没有卖房子的打算。既然如此,我和英子就没有死磕那院子的必要了。”

“随你们,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看张秀英生龙活虎屁事没有, 张秀红又开始拉着脸跟她生气了。

又开始了,又开始较劲了。

刘二柱费劲地把大自行车架好,又把老刘家板车拖了出去,一回来就看到张秀红这杀气腾腾的样子。

他迷茫又无助地看向他的大姑娘刘小麦。

刘小麦关心何在洲:“你怎么脸上也受伤了?”

何在洲坦然道:“废品站的那个男人打算对李郎中动手,我替李郎中挡了一拳。”

这么勇敢?

此言一出,张秀红和张秀英这对狗脾气姐妹都向他看过来,生气先记着,等忙停当了接着生。

只有李郎中坚定纠正:“你不来挡我也能躲开的,你就是太老实了。”

“差不多行了啊,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张秀英都看不下了,“你一个大男人要人家小孩子挡拳头,不感谢就算了,怎么还挑起人家毛病了?”

“……英子,我感谢他呢。”李郎中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脑袋在摇摆,“我给他上药,还给他开药,都是我自掏腰包的。”

“对不起,李郎中,我好像给你添麻烦了。”何在洲看起来有点卑微,他低着头,声音也压下来了,“我当时太冲动了,反而给你造成了损失。”

“这叫什么话?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李郎中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他,“你这是见义勇为,是我刚刚说错话了。何在洲,你妈妈的老毛病是不是还没好,我抓点中药给你带回去,煨给她喝。”

何在洲十分感激,连忙说道:“谢谢李郎中。”

“何在洲怪可怜的啊。”刘二柱看到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悄悄跟张秀红说。

张秀红没说话。她原本一直觉得何贵生造孽在前,如今老何家晚辈都是把前些年本该受的罪攒在一起受了。

可当亲眼看到何在洲从一个有求必应的小少爷变成卑微弱小的坏分子之后,张秀红到底说不出“罪有应得”这四个字。

“是不容易,人人都不容易。”她说道。

刘小麦睁大眼睛竖着耳朵观察聆听这一切。

古怪,太古怪了。

她原本就觉得今天的何在洲很不一样,现在感觉越来越违和了。

怎么说呢……以往何在洲给她的感觉总是带着刺。就算没有扎人,她也能清晰地知道那是何在洲把刺藏了起来。

结果今天的何在洲给她的感觉是弱不禁风的、委曲求全的——

就好像……小白莲???

苍了天了苍了天了,还真的是这样!

世有女白莲,难道她刘小麦今天就要见识到稀有品种男白莲了?

刘小麦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全神贯注观察何在洲。

只见何在洲从李郎中手里接过中药包后,就看向了刘二柱,充满期待地问:

“二柱叔,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和你们一路回去呢?”

刘二柱虽然嘴上总是对何在洲充满同情,但遇到这种事,他却从不一口答应。

正打着哈哈呢,张秀红突然打断他:“可以啊,大路都是公家的,谁走都行。既然顺路,那就一路走呗。”

刘二柱:“!”

他纳闷地瞅向张秀红。

红子怎么突然同情心泛滥了啊,不对劲,不对劲起来了。

张秀红冲他翻了个白眼:“去推板车啊,我们要回去了,还站着干什么哟。”

“等等。”张秀英喊住他们,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实话实话了,“我认识刘三柱,刘三柱估计也认出来我了。”

毕竟早些年的时候,作为亲戚他们也是见过几面的。

“认识就认识,不认识才不正常。”张秀红丝毫没有接收到张秀英的暗示。

“关键不是这个,是……”她看了一眼何在洲。

何在洲懂事地说:“二柱叔,我出去等你们。”

他这么有眼力见,让卫生所里面的人又满意了几分。

只有刘小麦,瞧了他一眼,又瞧了他一眼。

何在洲出去了,卫生所里都是自己人了,张秀英才说:“刘三柱怕是看出来我和李哥的关系了。”

张秀红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甚至嫌张秀英烦了。

“你们肯定会结婚,看出来就看出来呗,你们又不是在耍流氓、见不得人。”

“……”张秀英认输了,她推了李郎中一把,“你跟我姐说吧,我累了。”

李郎中奉命而上,跟张秀红开门见山:“姐,你之前总是找理由被二柱抬到我这里来,现在刘三柱大约知道里面有猫腻了。”

“猫腻?什么猫腻?”张秀红觉得莫名其妙,“二柱你说,我哪件事做得不行,哪件事不是光明磊落的?”

“没有,从来没有。”刘二柱严肃地表示附和,“红子,你每件事都是有正当理由的,我给你作证。”

说完,这两口子一齐盯着李郎中。

李郎中:“……”

天老爷哟,他头怎么又开始疼了,是他自己给自家包扎的有问题吗。

勉强回了点血的张秀英又来替换李郎中了。

“姐,我这不是关心你吗,你跟我装什么傻,我还不了解你?我就想提醒你,少走夜路……”

张秀红把桌子一拍:“我问心无愧!夜路走再多遇到鬼的也不会是我!”

张秀英服了:“……行行行,你开心就好。”

张秀红就是很开心啊,她是一路哼着歌回松梗大队的。

他们家今天买收音机啦。

“妈,保持这种状态,在唱歌这条路上你迟早所向披靡!”刘小麦大吹特吹。

“小麦说得在理,红子你可以的。”刘二柱同志永远在为张秀红同志摇旗呐喊。

“妈可以妈可以!”两个小的也跟着鼓掌。

于是张秀红同志踏着歌声跑远了。

她完完全全忘记被她邀请同路的何在洲了。

何在洲抿着唇看着这一切,露出一丝落寞向往的神情,刚好落入了扭头看来的刘小麦视线里。

刘小麦:“……”

这个人今天是怎么回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以前也没这样啊!

何在洲心里纳闷。

刘小麦为什么又不理他,她不是很喜欢同情他吗?

他今天难道不可怜不值得同情吗!

作者有话要说:何在洲深夜发帖:

#求助!怎样才能成功吸引刘小麦的注意,和她发展社会主.义友谊#

感谢谢洋洋投喂手榴弹,感谢asure、Osow冬果、苗卡su_投喂地雷,鞠躬感谢~

九十三第93章

刘小麦他们回到松梗大队的时候, 时辰正好,刘二柱还能赶上开仓库收农具。

松梗大队的男男女女眼神都一言难尽地往何在洲身上瞟。

小刘家居然跟这种人走在一起了?

不对劲, 不对劲起来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尖锐响起:“张秀红刘二柱,你们怎么和老何家晦气怂一起回来的?还让他走在刘小麦旁边!”

让刘小麦沾染上了晦气不要紧,他们老刘家的板车也沾染上晦气了可怎么办哟。

这居然是刘老太在闪现开团。

松梗大队的其他人此时跟刘老太站在统一战线了,立马输出跟上,摇头晃脑袋, 恨铁不成钢。

“二柱啊,红子啊, 你们太不像话了, 不怕小麦被带坏?小麦这么出息, 可不能被坏分子耽误了啊。”

“就应该离他远一点,上回二柱给他们家打大木盆我就想说了。他肯定是看二柱你们一家诚实,想黏上来了,换成别人, 人家根本不可能理他的。”

“这脸上还绑着白纱布,是在外面又跟人打架斗殴了?我儿子说了,何在洲年纪不大打人特狠。我看他以后肯定是个混事的。”

刘二柱抹了抹额头。

“不是, 没有……唉, 大家误会了。”

他念念叨叨, 可惜人单势弱, 根本插不进去话。

“二柱叔,我家里有事,就先回去了。”

何在洲仓促地说了一声, 转身要离开。

松梗大队的老老少少们天上人面子不给,还是非常给他面子的。

一看何在洲要走了,他们立刻齐刷刷腾出空空荡荡的位置给他过。

大人小孩都斜着眼睛捏着鼻子看他,仿佛他得了什么瘟病,会传染人。

何在洲清瘦的身板好像被千斤顶压着,但他就是脊背挺得笔直。

他捏了捏拳头,一步一步远离人群。

刘小麦凝视着他逐渐远去的黑漆漆后脑勺。

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可能是她的问题,她现在看何在洲总觉得他奇奇怪怪的。

她的爹娘还在感叹。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我们在公社遇见的何在洲,他脸上的口子是给公社李郎中挡人被伤着的。”

张秀红同志义正言辞:“相比较我们身边某些偷着坏的落后分子,何在洲那个小孩子还是不错的,人很正直,说话又好听,跟他那个伤天害理的爷爷不一样。”

刘小麦抬头瞧着她妈。

震惊,张秀红同志居然是这样想的吗?

何在洲……说话好听又正直?

可能吧,可能张秀红同志的标准跟别人不一样。毕竟在她心里,她自己也是个光明磊落毫无错处的人。

他们两口子这样说,让周遭都安静了一会儿。

但很快就爆发出更大的争议,四婆直呼不可能。

“二柱静子,你们就实话实话吧,是不是被老何家那个小子忽悠住了。他妈是大城市来的,我们泥腿子肯定玩不过他。”

喝醉酒了的人都不承认自己醉酒,真被忽悠住了的人会承认自己被忽悠?

刘老太觉得四婆脑子是真的不行,她嗤了一声,指着刘二柱的鼻子骂。

“忽悠什么忽悠,我看你就是成心的!你仗着自个当上了仓管员,就想学何贵生是不是?”

虾仁猪心啊,刘老太就是见不得人好。

刘二柱欲言又止,张秀红掐了他一把,他立刻打机.关枪一样一阵突突突。

“妈你就死心吧,我像我爸,可不能去学何贵生的。这么多年了,何贵生都被抓农场去了,你要是实在忍不住就去陪他,别逼我了,我、我这辈子就一个爸,姓刘的那个!”

刘老太:“!”

什么东西,这都是什么东西?

刘二柱这个白眼狼青天白日的在逼逼咧咧什么东西?

吃瓜群众们却兴奋的浑身战栗,意味深长地端详刘老太。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他们终于可以弄清楚这事了,刘二柱这是明示了吧。

何贵生当大队长的时候,总是偏心老刘家。推荐刘三柱进城当工人,推荐刘四柱到公社念初中,给刘老□□排割猪草这种轻活……在吴国安来当大队长后,刘老太才拿不了满工分的,从前何贵生当大队长的时候,刘老太向来是和壮劳力一样拿工分,牛气的不行。

松梗大队的老老少少敢怒不敢言,实在是对刘老太积怨已久,要不然如今刘老太也不会面临墙倒众人推的惨痛局面。

这些年来,不少人怀疑青年守寡的刘老太跟何贵生有一腿。

但一直没得到证实啊。

不曾想刘二柱就这么冷不丁爆出来了,果然人活得久了,什么都能等到。

“干得好啊,刘老太。”四婆酸不溜秋道,“你本事大,人家再风流的俏寡妇也比不上你的本事。”

刘老太被气得浑身颤抖,她觉得自己被实实在在地侮辱了。

跟何贵生?呸!

治不了别人还治不了刘二柱吗?

刘老太大喝一声,冲过去就要撕刘二柱的嘴,“你放屁!老刘家好笋怎么就出了你这根歹竹?我今天非得撕烂你的嘴,叫你瞎说,叫你瞎说!”

刘二柱张皇失措,连板车都不要了,抱着头就逃窜。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可什么都没说啊,你自己怎么就瞎想到那个上面啦?”

“何贵生为什么要照顾我们老刘家,你心里没数?我以为你要记一辈子呢!”

刘二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刘老太急火攻心,搬着块石头就要砸他板车。石头落下之前的那一瞬间她清醒过来了,这可是他们老刘家的板车啊。

都怪刘二柱,差点把她气糊涂了!

刘老太阴森森的目光落到了车上的刘小豆和刘小虎身上,刘小豆刘小虎抱头痛哭。

“奶杀人啦!奶杀人啦!”

“这就过了,这就过了,刘老太你忍住!”周围有勇敢的人拦了。

张秀红趁此机会把两个小的夹下来拖着就逃命,还嚷嚷着:“小麦跑!”

事已至此,撤退自然是可以撤退的,但是那只能保证自己不亏,赚不到东西啊。

刘小麦今天刚刚大放血,买了这么个昂贵的收音机,正愁家里没粮了呢。眼下掐指一算,有粮白送上门了。

于是她不但不随大部队井然有序撤退,还摆出一夫当关的架势,拿出福宝那一套,对着刘老太又是歪头又是眨眼睛,然后天真无邪把嘴皮子一裂——

刘老太也裂了。

“别拦我啊,都别拦我!”

同一套表情在不同人身上就有不同的效果,刘小麦就成功地把刘老太恶心坏了。

她奋勇地冲破吃瓜群众的封锁,对着刘小麦冲刺而来。

刘小麦不躲不让,跟她来了个对冲!

——直挺挺地倒在刘老太脚底下了。

“不好啦不好啦!我家新买的收音机坏啦!”刘小麦死死地扒拉着刘老太的腿肚子,碰了一个昂贵的瓷。

“?”

刘老太猝不及防,摇摇欲坠。

周围被刘小麦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整懵了的人们却反应过来了。

收音机!

还是新买的!

这一摔被摔坏了!

谁的错?

那必然是刘老太的啊,就她一天到晚追着小刘家的人喊打喊杀。都被批.斗过了也不长记性,实在是太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刘老太,你过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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