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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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花——也就是小年媳妇抹着眼泪,惊魂未定地对青木道:“青木兄弟,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不要跟我一个妇道人家一般见识,我往后再不会干这样事了。”

青木依然绷着脸,对周小年道:“我罚她,是按作坊的规定办,不然都这样乱来的话,那这作坊成了啥样?要说赔礼你们应该向金铃赔礼才是。”

周小年急忙拉着媳妇要去跟金铃赔礼。

李明堂挥手制止他道:“别扯这些面子情上的话了,你都害得我家金铃丢人现眼,赔个礼就完了?还有青木,你让小年媳妇赔礼是啥意思?是不是这事就算了?你倒是会一推干净…………”

“老三!”

“爷爷!”

两声大喊同时传出一声是李明瑞喊的,他觉得这个三弟真是要气死他了,明明是他自己干出来的事情丢人,还说孙女丢人;另一声是金铃喊的,昨天人少,爷爷说让青木给个说法她还能忍受,今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爷爷要是再把那些话说一遍,她也不用活了。

李明瑞哆嗦着嘴唇,食指点着李明堂道:“你………………你真是猪油蒙了心,要逼死娃儿么?你到底想干啥?你说!该死的东西,甭以为你一把年纪了,我就不敢打你?耕田、耕牛,把他给我拉回去,我要打死这个老糊涂!”

李耕田和李耕牛嘴里干答应着,哪里敢上前。要是他们真的去拉李明堂,他暴怒之下没准能气晕过去,这么大年纪了,说不定就会出人李明堂听了这话,不敢相信地瞧着大哥道:“你打我?为了这么一个小毛娃子你要打我?”他边说还边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

李明瑞怒道:“打你咋了?你越活越回去了,我还不能打你?走,咱们家去——家事要在家里处置,家丑不可外扬。反正小年媳妇干了糊涂事,坊子里也罚了,家去他爹也会罚她,这事就算完了李明堂见大哥当这么多人的面不给他好脸,也是气得乱颤,翘着胡子喊道:“我孙子都这么大了,你还这样待我?训我也就罢了,还帮着外人对付我,你还算我的大哥么?”

李耕田上前扶住三叔,一边帮他顺气,一边低声劝着,李明堂总也听不进去。

李明瑞喘了口气乐道:“帮外人对付你?你好大的面子哟!我还没那个闲工夫哩,我有空不晓得多享享福——长雨昨儿还让人捎信来,要接我去清辉玩哩。我要不管你吧,又怕你丢老李家的脸;你要不是姓李,我管你闹翻天!”

李明堂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大声道:“我咋丢老李家的脸了?你侄孙女被人欺负了,你不帮着讨说法,还要打我,真不晓得你是不是李家人。不就是郑家帮忙办了个作坊么,要是没有村里人帮忙,他这作坊也搞不起来,为这点事,拽的跟二百五似的,不把人放眼里。”他唠叨着越扯越远,叫人听了哭笑不得。

金铃先前被堂姐金香叫了出去,菊花、刘小妹、金香遂教了她一篇话,为的就是应付眼前尴尬局面。这些女娃们经常相聚,讨论些家务买卖的事,个个都有主意的很,早不是原先只听爹娘话的乖乖女了。

她一直隐忍着,此时听李明堂说她被人欺负了,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悲声对他道:“爷爷,你孙女行得正、坐得正,不怕人说。我清清白白一个女娃,有啥要人交代的?今儿郑管事要是给了我交代,那就是往我身上抹黑!”

李明堂见孙女竟然也来顶撞他,气恼地呵斥道:“你懂啥?跟着瞎嚷嚷。”

金铃既然是李明堂的孙女,才十五岁,那脾气也是跟她爷爷一样倔,被爷爷一骂,遂哭道:“我是不懂—-—明明我啥事也没干,为啥要这样糟蹋我?诚心不让我活了哩。”

李长亮早就对他三爷爷忍无可忍了,横眉怒道:“昨儿青木叫人,我跟小墩先前虽然没听见,也就过了一会就赶来开门了,这事有啥好说的?金铃妹妹一个小女娃,啥事也不懂;青木是啥样人大伙也都心中有数,三爷爷说这些话不是没事找事么?”他是李家二房的孙子,故而称李明堂三爷爷。

桂枝等媳妇们也道,没人会拿这事闲话的,这不过是个巧合罢了。

青木本来听李明堂说他欺负金铃,也想发作的,可是见一旁的菊花冲他摇头,又对金铃那边看了一眼,随后金铃就站出来哭着诉说起来,他就不好插嘴了。

李耕田今儿格外气闷,就见他们老李家的人吵个不停,旁边的人跟看大戏似的——还有座位哩——看得津津有味。他忍无可忍,对李耕牛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上前,一边一个,搀着李明堂的胳膊,道:“走,回家再说,不能耽误作坊干活,这里面也有咱的股份哩。”

李明堂还不停地挣扎,李耕田死不放手,一边凑近他耳边低声怒道:“三叔,你真不觉得丢人?你瞧瞧人家都在看大戏哩——咱们李家人唱的大戏。我这个村长从来就没这样丢人过,求你行行好,咱回家再商量,行不?”

李明堂蓦然惊醒,扭头看看那些张大嘴巴望着自己的媳妇们,一时间羞愧不已。他并非真糊涂,不过就跟不服输的赌徒似的,一口气咽不下去罢了。遂不再挣扎,顺势让儿子跟侄儿将自己半拉半拽地扯了李明瑞也怒气冲冲地出去了,一手还拽着金铃。

周小年和媳妇则非常的高兴,李家人这么一闹,人们好似忘了刚才周家休妻的闹剧,至少不会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小年媳妇的身上了。两人趁着大伙不注意,悄悄地溜出了作坊。出去后,相视一笑,很有些劫后余生的味道。

周小年挽着媳妇的手,又恨又怜地对她说道:“你还敢这么闹不?”

小年媳妇听他这么问,顿时眼泪又下来了,她这么一会的工夫,经历了惊慌、害怕、绝望、希望等种种心理,仿若被抽了脊骨似的,没了力气,挨着周小年抽噎着说道:“人家晓得错了哩,往后再也不敢了。小年,我不敢家去咋办?公爹要罚我哩。”

周小年闷闷地说道:“罚你你才应该笑哩,就怕他不罚你,客客气气地把你送回娘家,那可就麻烦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偷会

小年媳妇一听果然如此,便紧张地拽住男人的胳膊道:“那咋办哩?我不要回娘家——人家会笑话死我的。呜呜,小年,你帮我求求公爹和婆婆,我跪两天还不成么?”

周小年气恼地说道:“要是我没求,你眼下怕是已经在清北村了,哪里还能留在这?你要是真的诚心改,就该自个到爹娘的跟前认错,认打认骂,还能掉块肉?话说回来,就算掉块肉,也比休回娘家好。”

小年媳妇急忙点头道:“我去,我去认错。”

周小年瞧着媳妇,无奈地叹了口气,甭管她如何可恨,终究还是个寻常的媳妇,一提休妻,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往后得好好地管着她了。

也不知周宝柱是如何管教儿媳妇的,不过菜花终究没被休回娘家,就是村里不大见到她的身影了,想是被周家管住了。

再说李家,李明瑞回到家,狠狠地痛骂了李明堂一顿,说他老糊涂,不顾孙女的名声,与人赌气,让全村的人看老李家的笑话,李家几辈子攒下来的名声叫他一把火给败光了。

金铃到了家,也不再顾忌,说爷爷要是再上郑家讨说法,就等着帮她收尸吧!

这话让李明堂脸色大变。

李耕牛和媳妇都拉住闺女,说一定不让她受这个委屈。李耕牛瞧他爹的目光,很是埋怨和不满;李耕牛的两儿子也觉得爷爷多事,害得妹妹被人笑。

一时间·李明堂众叛亲离,他不能再去找青木的麻烦,可是心里更气郑家了。

作坊里,青木待闲杂人散去之后,沉声对众人道:“往常咱们只晓得种几亩田·日子不好过,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如今这坊子好歹能赚点钱,要是不好好干,再穷也怨不得旁人。有闲心去干那些破事,还不如定下心来多赚些钱是正经。长亮,你可不能再跟先前似的——不拿这份工当回事。你跟孙铁柱都是村长选的,一个在酱菜坊,一个在香肠作坊·要是他那边没事·你这边出了事·那不是丢人么?我可不是吓唬你,你总要精心些,要晓得好多的村子都眼气咱们清南村哩,你敢说没人会来偷东西?这香肠可是值钱的很,就是偷回家自个吃也好。要是再跟昨晚似的来这么一回,你就跟小年媳妇一样,直接回家吧!”

李长亮站起身,涨红脸道:“郑管事放心,我······我往后定会用心的·你就瞧着吧!”他也不好叫“青木”了,直接称管事。

黄小墩也惭愧地说道:“昨晚喝了些酒,有些晕,往后咱再也不喝酒了。”

连林大爷都检讨,说自个看门没用心,又提议作坊要养两条狗,这样也警醒些,来了生人狗会叫的。

青木听了点头,嘱咐他看着办·尽快弄两条狗来。

他又对大伙说道:“三爷爷今儿有一句话说对了,我爹就兄弟一个,郑要家单独建这个作坊也难。就算拉上槐子、赵三叔帮衬,村里人见我们发财,怕也会眼红生事。我跟我爹都懒得烦那个神,索性将大伙都算上了。如今这个作坊等于是大家的,我家也并没有多占一份,要是还有人搅事,你们说咋办?”

李长亮诚恳地说道:“青木,我三爷爷年纪大了,他说话你不要放心上。我们都晓得你家是懒得操心烦神,并不是办不好作坊。大伙眼睛亮着哩。你放心,要是再有人搅事,我们都不会饶了他。

桂枝怒道:“再有这样的事儿,大伙就使劲地唾他,瞧他还咋在村里横。”

强嫂子气道:“要扣钱。一扣钱他就心疼了。”

青木道:“我说这话不是表功,是要告诉你们,大伙都要警醒些,要记得这坊子里的香肠有你们自个一份;大伙都警醒,那有些小心事的人想使坏也不成——这么多人看着哩。”

说完这些,他又细细地叮嘱了李长亮一番,这才让人散了,各自忙碌不提。

晚上,张槐一家聚集在郑家,说起今天的事,都摇头感叹。

郑长河叹口气道:“周矮子今儿气狠了。他是个要强好面子的,这侄儿媳妇老是让他丢脸,本想把她休回家的,谁晓得侄儿不乐意。”

菊花诧异地问道:“又不是他自个的儿媳妇,那么生气干啥?”

张大栓笑道:“菊花,这你就不懂了,本家兄弟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想分开都难哩。你没瞧见村长三叔么,硬要青木给说法,村长爹气得要打他哩。就像他说的,要不是怕他丢老李家的脸,管他咋闹!”

说起这事,杨氏就生气,她撇撇嘴道:“这个老糊涂,真是糊涂到家了!怕是因为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不然能这样?”

张槐今儿去了下塘集,故而不知这事,听青木轻声说了事情的经过后,想了一下微笑道:“我觉得这么阄上一回也好。一来哩,让你发现作坊的一些问题,早发现早整治,要是等出了大事才发现这些不妥之处,说不定就费好大的劲儿折腾;再有,金铃这事也帮咱们提了个醒:坊子里做工的都是些媳妇,日常进出行事还是要小心检点些才好,不然真的惹出啥事,那时全家受累。所以,你该庆幸才对—如今还能照常娶嫂子;要是娶不成了,真要退亲再娶,那时你哭去吧!”

听得大伙哄笑起来,张杨也丢下书本跑来凑热闹,此时接腔道:“哼,三爷爷要闹,就如他的意——让青木哥哥把金铃纳了做妾,退亲再娶是不成的。”

菊花闻言差点被口水呛了,几个大人也是愣了片刻才大笑起来·青木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还不去看书哩?明年该参加院试了吧?咱可是指望你中秀才、中举人、中进士,一路往上升哩!宰相啥的就先不说了,你先弄个小县令当几年再说。”

张杨笑眯眯地揉揉眼睛道:“就不许我歇会儿么?老是看书眼睛也难受哩,听你们闲话我还能笑一笑。我可是很用功的·小石头整天被夫子追着逼着看书,不过这小子就算这么的,也比我书读的好,真是气死人了。”

郑长河大笑道:“杨子,不要跟人比——人比人气死人!你只管好好地读你的书就是了,就算考不中秀才,你爹也不会怪你的。”

说笑了一会,又转到青木成亲的事情上·杨氏就笑道:“也没多少日子了·我这心里怪紧张的·老觉得忘了啥事似的。”

何氏笑道:“能忘了啥事?明儿我帮你理理。你不过是高兴的……”

几个长辈就说起这成亲的事情来,菊花则跟青木、张槐在一旁听着,不时地插上一句话,提些建议。

青木是定于腊月初一成亲,随着成亲日子的临近,郑家就忙碌起来,由于本家的亲戚少,左邻右舍就主动帮忙,连带的跟着忙碌。

郑家沉寂了十几年·终于要添人了!杨氏和郑长河整天笑得合不拢嘴,忙得脚不沾地;菊花的两个老姑奶奶也早几天就过来住着,要亲眼瞧着娶侄孙媳妇。

这天,张槐帮着郑家从下塘集运回一批成亲用的点心食品、各样礼品等,卸下牛车交割完毕,悄悄地对菊花使了个眼色,然后先出了郑家院子。

菊花带上帽子,趁着人不注意,来到两家之间的竹林边·果然张槐等在那里,便微笑问道:“啥事哩?跟做贼似的,叫姑奶奶瞧见了又要说你。”

张槐先是迟疑了一下,想要伸手拉她,又忍住了,一边无奈地对她展颜笑道:“你还说哩!这姑奶奶也太……太······”他竟然说不下去了,只得咧嘴傻笑。

菊花微笑道:“她管得也对。你读了那些书,难道不知礼法么?不过是咱们仗着从小一块长大,又定了亲,才放肆了些,让人瞧见还是不妥当的,往后该小心点。”

原来,自从菊花的大姑奶奶过来之后,菊花和张槐就没法子跟往常一样相处了。老人家有一回见两人竟然头挨着头,几乎靠在一块看一本书,并不停地说笑品论着,立时放下脸,将菊花狠狠地教导了一番,更是痛骂了槐子一顿,还是杨氏过来打圆场,才把这事糊弄过去。

晚上,她到底还是又教训了杨氏一顿,说菊花虽然定了亲,也不该跟槐子走的这么近,就算是成了亲的两口子,说话行事也是要注意分寸菊花也是心虚加惭愧,过后再跟槐子说话,就得用这种约会的方式了,想想也实在是好笑不已。不过,她倒是没有讨厌这位老姑奶奶,晓得她也是为了自己好。

槐子点点头,微笑着对她说道:“我在下塘集买了四亩地哩。靠近小清河边,离你们家的铺子比较远。”

菊花听了一愣,见他含笑的样子,问道:“你也要在那盖铺子么?那为啥买那么远哩?”

槐子笑着摇头道:“不是盖铺子,就是为了将来盖个大院子好住的。总不能你嫁过来了,去集上没地方住,只能住娘家吧。”

他想着,哪怕盖个小一些的园子,也是自己为菊花盖的,虽然不能跟郑家相比,那也是自己努力挣的;还有那鱼塘也是,菊花这么喜欢养鱼种藕,他便也挖了一亩池塘出来,慢慢地培养着。

否则,菊花一出嫁,啥都没有了,怕是她不会习惯哩,自己还是先为她准备着,让她觉得,就算出嫁了也跟娘家差不多才好。

菊花微微一笑,这还没成亲哩,下塘集就有好几处房产,也算得上是小地主了。她就轻笑着问道:“那你不是又花了不少银子?这样也就够了,往后甭花钱了,该为杨子攒钱哩—他从参加院试起,怕是就要不停地花钱了。”读书其实是最耗费钱财的。

槐子点头认真地说道:“我将杨子要用的钱都留下来了。就算啥也不买,也不能耽误他读书。夫子说,他跟小石头都是大有前途的;再说,杨子自己也爱读书,我做哥哥的当然要帮衬。他这么苦读不说为了功名,就是对我也是好的——我跟着也念了不少书哩,不然出了学堂该把先前学的东西都撂下了。”

菊花看着他轻笑,赞赏之意十分明显。

第二百七十五章青木成亲(一)

每次张槐去清辉,菊花都会让他买好多的书,或者让李长雨代为搜集各种书籍,为的是让青木跟他通过读书开拓眼界和心胸,丰富知识。为此,菊花花了不少的积蓄,将青木的书房慢慢地充实起来。

这买书可是一项耗费银子的活计,菊花叮嘱张槐不要额外花钱,要看书到青木这来拿就是了——张家是没有那个能力买许多书的。不过就算是这样,张槐自己也买了一点,主要是帮张杨买的,他自己也跟着张杨学习—在家里,张杨就是他的先生。

槐子忽然笑道:“像咱们这样种田养鱼的,还使劲读书,却又不去求取功名,也不去跟人卖弄文采,只是随心而为,算不算圣人说的‘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哩?”

菊花听了“扑哧”一笑,知他说的是《论语》中的“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便白了他一眼笑道:“君子么,你还差十万八千里哩。不过,好歹读了几本书在肚子里,没那么粗野了;也没念成个酸秀才,更不能说是‘文史,了!”

张槐笑吟吟地听着。

他最近很喜欢跟她一块看书、讨论。要是春夏的时候,一块坐在院子的花树下看书,那就更舒心了,不过那时候可忙了,也难得有这样的闲暇。

有时加上青木、张杨,四个人一块谈讲。张杨说这样能让他思路灵活,比一个人死读书要好,因此经常弄些问题来烦他们。只是,这几个人都是野路子,从不管文章套路和经学流派的…想到哪就说到哪,有时听了让他茅塞顿开,有时又让他苦恼不已!

两人正说的高兴,忽地就见老姑奶奶提了一篮子啥东西,顺着那条桃柳夹杂的卵石小道蹒跚地往河边去了。

张槐吓了一大跳,忙把菊花扯入竹林中,在她耳边小声道:“嗳哟!差点就被瞧见了,要挨骂哩!等她下了河你就悄悄地家去…不然等她洗好了,回头就能瞧见咱俩。”声音里竟然透着一丝紧张。

菊花见他一副偷偷摸摸地样子,忍不住笑得浑身颤抖,靠在竹子上好一会才歇下来,又推开他的手,说道:“那你还拉着我干啥哩?真是的。反正我哥再过两天就要娶亲了,你也别来找我了。等云岚姐姐过了门,她们不就要走了么。咱们这样被人瞧见总是不好…不比往常,眼前都是自家人。”

槐子歉意地点头道:“嗳!我本当今儿不叫你的,因买了地,忍不住就想跟你说说。明儿不会这样了。我白天也忙,晚上就跟杨子一块读书吧,不去你家了。”说着就催她趑了。

过后的两天…居然下起了大雪。

老天也算是给脸,冬月三十,成亲的头一天,雪终于停了,晌午的时候,太阳也出来了。

望着外面堆得厚厚的如棉絮般的积雪,郑长河愁眉叹气道:“这可咋办哩?这么厚的雪,路也不好走,太阳一出来…到处都是湿哒哒的…客人都嫌烦哩。真是倒霉透了。”

菊花忙安慰他道:“爹,话不是这么说哩,不是说‘瑞雪兆丰年,么?你该高兴才对。这大的雪娶媳妇,明年的年景又好…这是多好的兆头!回头咱先把院子里的雪给清理出去,等大太阳一晒就好了。”

老姑奶奶赞赏地瞧了菊花一眼,夸她会说话,又对郑长河道:“大喜的日子,说啥‘倒霉,的话。菊花说的对,这雪下的好,这样大雪娶媳妇才兴旺哩。你样样都准备的妥妥当当的,还有那么些人来帮忙,有啥好发愁的?”

菊花的外婆和大舅、大舅母今儿一早就赶了过来,为的就是好帮把大舅杨得发笑道:“长河,等帮忙的人一到,你就不用操心了——只管等着儿媳妇进门吧。该操心的人是刘富贵,他可是帮闺女置了不少的嫁妆,这下可是要麻烦了。嗯,这边也不轻省,要多派些人去迎亲才好,不然嫁妆拉不回来哩。”

大家听了都笑起来。

杨氏喜滋滋地说道:“亲家也是,陪那么些东西干啥哩?他们家也不是很宽裕,小云根也渐渐大了,也要攒钱了哩。”

外婆汪氏白了她一眼道:“瞧你这话说的,他跟你比是不算宽裕,在咱村可是算有钱的了。闺女在家累了这么些年,要是不多陪些嫁妆,他心里也不落忍;再说,他也是个要脸的,想着嫁妆不能太寒碜了菊花听着他们说笑,低声对青木道:“这嫁妆里面,我最感兴趣的东西是云岚姐姐做的鞋子和衣裳。哥,你说云岚姐姐帮你跟我做了多少鞋哩?”

青木脸上红扑扑的,也不知是被屋子里的热气熏的,还是因为要成亲了,所以喜气盈面。

见她问这个,便微笑轻声道:“怕是有不少。我上去瞧了都有两箱子哩——她做鞋子快的很。衣裳就没多少了我跟她说不要做太多衣裳,等过来了跟菊花一块琢磨,菊花弄了好些新样子,她才没做了。”

菊花听了开心地点头。

兄妹俩又说了一会明天的安排,菊花特意叮嘱青木,把书房锁起来,免得人多手杂,把书弄坏弄丢了。

青木点点头,坐了一会就跟郑长河、杨德发去扫雪。

青木成亲,请了村长李耕田主持婚仪。这天晚上,他召集不少帮忙的人来到郑家,将第二天的事情做了妥善安排。为此,作坊也宣告停工一天,把那些媳妇和男娃们都腾出来帮忙。

李耕田看着郑家充满喜气却又朴素的布置,暗暗点头。郑家有钱了,青木成亲非清南村以往的婚娶场面可比,不过郑长河也很实在,并没有摆那些虚套。

他笑着对郑长河道:“长河,你啥也不用担心,就等着儿媳妇进门敬茶吧,我保管帮你安排妥当。”

郑长河摸摸头笑道:“我大舅哥也这么说哩!真是难为村长跟大伙了。回头大伙可要好好的喝一杯喜酒。”

周矮子扬眉道:“这还用你说?这样的好日子,你还指望大伙帮你节省么?况且如今日子也不穷了,要是不放开肚皮吃喝,咋对得起自个哩!”

大家哈哈大笑。赵三戏谑地问道:“我说长河大哥,你那酒水准备的足够么?要是喝到一半,没酒了,那咱们可是不依的。”

郑长河笑得合不拢嘴,许诺道:“旁的不敢说,酒肉管够。咱可就这一个儿子,来的也都不是外人——除了几户亲戚,就是村里这些邻居了。

男娃子们则围着青木打趣,连李长雨也赶回来了,说是专为了给青木贺喜的。他面对菊花倒也坦然,只是心情尚有些复杂,直到如今,他还摸不透自己对菊花的感情,是好奇?是爱慕?亦或二者兼而有之。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再去追究这个不但无益,而且糊涂!

看着屋子里闹哄哄的,吵嚷声一片,让菊花有些纳闷,心想,不是明天是正日子么,咋今儿就闹起率了?

第二天,天放大晴,阳光在积雪的反射下,似乎格外的强烈,但空气中的寒气却重的很,那冷冽的气息透过棉衣,直往人身体里钻。屋檐下挂着长长短短的冰棱,银白剔透,尖利的锋刃朝下,好像要刺入大大院里,人们喜气洋洋地来往穿梭,鼻尖通红,嘴里哈出一团团的白气;李耕田一手叉腰,镇定地安排各项事情。

大黑狗和灰狗也顾不上叫了,来了好些生人,主人却不许随便咬人,它们便满院子转悠找吃的,感受着人们兴奋的心情。

一阵“噼里啪啦”的炮竹声过后,烟气缭绕,纸屑满地,李耕田站在廊檐下,头上的冰棱吊子闪闪发光,中气十足地对着院子里整装待发的迎亲队伍笑道:“槐子,多喊些人跟着。这雪厚的很,路不好走,多些人也能多个帮手;再有,把那铁锹、锄头、扁担、绳子都带齐了,车子要是在路上陷住了,就得靠你们动手挖出来,嫁妆真不行的话就用抬的。总归要把新娘子和嫁妆顺顺当当地接回来。大伙儿利索些,早些把人接回来也好安心吃酒席。”

张槐连声答应着,神情颇为严肃,倒像是去执行啥重要任务似的。他回头瞧了瞧身后的李长星、刘三顺、赵大嘴等人,刚想说啥,忽地瞅见张杨和小石头也夹在人群当中,不由得一愣。

“杨子,赵耘,你俩在那干啥哩?”他冲着弟弟大声问道。

张杨跟小石头对视了一眼,笑嘻嘻地回道:“我跟石头也一块去瞧瞧么我们也是能帮上忙的。”

李耕田难得地开起了玩笑,对两人道:“去吧去吧!你俩好歹是读书人,说不定有啥要对答的,你们也能帮着应对一番,叫刘家塘的人瞧瞧咱清南村可是有能人的。”

这话听得大伙儿哄笑起来,于是,张杨和小石头也跟着去了。

菊花左手牵着来寿,右手牵着小石头的妹妹赵清,身边站着来财,和刘小妹、梅子一块站在院子里瞧热闹。

来财见小石头也去迎亲了,忙也要跟着去凑热闹。

菊花扯住他道:“这是去刘家塘——是你自己的村子,小石头没去过你们村,跟着去瞧热闹还说的过去;你本来就住那,去凑这个热闹干啥?跑来跑去的不嫌累么,这么厚的雪,把鞋子都打湿了哩。”

来财方不言语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青木成亲(二)

待张槐率领一群男娃,驾着披红挂彩的牛车,把锣鼓敲得震天响,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去迎亲后,郑家也开始紧张忙碌起来,主要是置办酒席。

砧板剁得“咚咚”响,锅里“滋啦”冒着油烟,香气从厨房飘出来,引得院子里狗儿、猫儿,甚至鸡群流连不去;男人们不时地碰头商议安排一些事;女人们洗碗洗菜摆家伙,笑语连连;来寿带着赵清在干爽的院子里跑来跑去,从纸屑堆里寻找那未炸开的哑炮竹。

这样的活动中,个人的作用始终是不显眼的,菊花只能帮着打杂,顺便照应来财几个娃儿。她嫌人多杂乱,特意拉了刘小妹陪自己,可惜梅子要带宝宝,不然倒是能帮把手。

人人都在忙,倒是青木这个正主儿清闲起来。他陪着几个长辈闲话了几句,就悄悄地来到书房,抽出一本史书翻了几页,哪里能看得进去,不由得微笑,便放下书,静静地坐了片刻。

娶亲之后的生活,让他既期待又有些踌躇,家里就要多一个人了,这个人还是跟自己密切相关的,往后,他会跟她一起生活在这院子里,那会是啥样子哩?

想着刘云岚那清亮的眼神,他的心也温柔甜蜜起来,慢慢地平定了心绪。不说云岚是个明理的,就是他自己如今也很自信——他一定能引着媳妇跟家人和睦相处,把日子过得跟往常一样温馨,他是断断不会容许那些鸡零狗碎的猜忌和争吵出现在自己的家里。

还有,虽然爹娘之前跟他说过,等他成亲之后最好分家,他当时也答应了…可是,现在他又改主意了,云岚一定也会赞成他的。

思索了好一会,他才平静地起身,关上书房的门并上了锁,出去迎客外加迎接自己的新婚。

晌午,气温在阳光的照射下升高不少,最明显的是屋檐下的冰棱…开始不停地往下滴水屋顶上的积雪大面积融化。终于,有些冰棱承受不住了,被动摇了根本,“啪”地一声,从屋檐上掉下来,跌得粉身碎骨,让一旁不防备的灰狗吓了一跳。

客人来的都差不多了,甚至方家农具作坊的宋掌柜也派人送来了贺礼.两匹马拉着的一架马车。

看着这外表十分普通的马车…马儿也是普通的——并不十分高大熊俊,菊花暗想这贺礼宋掌柜是用了心挑选的,既没送那些对农家来说毫无用处的奢侈品,也没仗着豪富送金钱,而是送了很实用的马车。

郑家在下塘集建了店铺,出门的次数多了…牛车还是慢了些,这架马车送的很及时,也很合适。

打开车门,里面布置的也很不错,不像外面那么朴素,很符合方家的送礼身份,但又不太奢华打眼。

可是,方家觉得很普通,这些乡下的客人们可就觉得稀罕了…围着这马车好一番评论…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青木忙将来人让进屋,并陪坐叙话。

等待新娘进门的这段时间里,那些媳妇婆婆们聚在青木的新房那边,由杨氏、菊花的外婆和舅母等人陪着…看一回新房的摆设,闲话家常私情;庄稼汉们则在郑长河、李耕田等人的陪同下聚集在东边的正屋,高门大嗓地谈笑喧哗;连菊花也被扯过去陪几个不认得的表叔的闺女。

她和刘小妹跟这些小女娃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心里还奇怪哩,为啥这些跟自家关系并不熟近的亲戚会让闺女出来参加这样的喜宴?

待她们的娘把她们叫过去,逐一介绍给那些大婶、婆婆认识;而那些人拉着这几个女娃的手,上下仔细地打量,那审视评判的目光让她想起她爹买牛时看小牛的目光,便心下恍然:原来是搞乡村社交活动哩。这一场喜宴下来,没准又能成就几桩亲事。

看着那些人不停地寒暄,她轻笑着低声对刘小妹道:“咱村的男娃可吃香喽!你家的哥哥多,你娘要忙死了。”

刘小妹笑眯眯地问道:“菊花,你说,小秀这人咋样?”

菊花听了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小秀当然好,我要是男娃,我就娶她——温柔的跟小清河的水似的。咋了,你哪个哥哥瞧上她了?”这个刘三顺,动作也太慢了,要是等周矮子帮小秀定了亲,看他第二次后悔去吧!

刘小妹闪了闪黑眼睛,问道:“你觉得,要是我三哥上门去提亲,矮子叔能答应么?小秀能答应么?”

她们此时在西边的正屋,菊花见屋子里人实在太多了,忙拉着她去了后院,蹲在菠菜地跟前,一边用树枝拨拉开积雪,露出下面墨绿茁壮的菠菜,一边笑着对刘小妹说道:“小秀肯定能答应不过她答应也没用——她在家做不了主哩。至于矮子叔么?我觉得应该也能答应,他是个讲究的人,最不喜游手好闲、尖嘴滑舌的人了,像你三哥这样能干的,他最喜欢了。”

刘小妹乐呵呵地说道:“我也这么认为的,我爹就要去跟矮子叔提亲了哩。”

菊花听了大喜——这刘三顺终于转过弯来了。

说笑忙碌着,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等老村子那边传来唢呐嘹亮的旋律和铜锣的铿锵声,这边的客人们便如蜂巢中的蜜蜂一般,从屋里纷纷涌出,小娃儿们兴奋地冲在前面,高声欢呼“新娘子”,迎出老听着越来越近的喜庆吹奏,青木只觉心跳加速,双掌发热,精神也紧绷起来,及至那披红挂彩的迎亲队伍出现在视野,他竟然挪不动脚步,傻站在那微笑!

菊花看着哥哥,觉得他脸上的笑容有些拘谨,想是有些紧张,忙上去帮他整整喜服,小声催促道:“快去呀!你就当在作坊开会就完了。”

青木听了,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起来,点点头,跟在李耕田的身后,大步迎向院外。

接下来,院子里一片吵嚷喧哗、嬉笑呼唤、私语议论,锣鼓喧天中,炮竹噼啪响,迎新人,搬嫁妆,拜堂成亲,酒宴开席后高唱上菜声,怎一个乱字了得!也是热闹到了极点!

嘈杂的人声中夹着小娃儿们的欢笑,他们从廊檐上奔下来,复又冲上去,因为屋顶上的积雪融化后,水不断地滴落下来,形成了一道雨帘,他们便比赛,看谁穿过雨帘能不让水滴到身上便算赢,玩得不亦乐乎!

这样的氛围中,菊花有些晕头涨脑,眼瞅见爹娘笑得满脸白牙,也不嫌腮帮子酸;青木将新娘送入洞房后,又出来到各桌酒席上去敬酒。

他忙里偷闲,对菊花小声对她说道:“你去房里陪你嫂子吧,呆在外边也吵得很,到房里正好能跟她说说话儿。外婆她们都在里面哩。”他这会儿已经不紧张了,只余满脸的喜气。

菊花笑着点点头,找到刘小妹——她刚才被来喜拉住说话——一起进了新房。

新房里也是一片热闹,来寿和赵清被脱了鞋子,站在新床上蹦跳着,踩得满床的花生和枣儿都扁了,也没人制止——小娃儿踩床可是吉利事。

这新做的暗红色架子床极为古典,床头和后壁都雕饰着镂空的花草,床前安放着长长的踏板,床上挂着淡粉纱帐;屋里箱柜齐全——比赵大嘴成亲时的新房要殷实多了——不过大多都是朴实合用的家什,并无耀眼的装饰物。

这新房是菊花帮着布置的。

她本想帮青木打一张具有现代气息的床,可是瞧瞧自家青砖小瓦的房屋,还是配置老式的雕花架子床更具有古典味道。李木匠的手艺也好,那些花草雕饰的活灵活现。于是,借着这个机会,她自己也做了一张小巧的架子床,挂上素色的纱帐,晚上睡在床上,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旧时的小家碧玉。

刘云岚满面红霞,眼如秋水,坐在架子床边,脚踩在踏板上;汪氏等老人正在一旁说笑着,媳妇们则不停地赞叹新娘子好样貌,满眼的惊羡。

出嫁做新娘,是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候,便是只有三分颜色,也会展现十分的风采——另外七分是被幸福和甜蜜装扮出来的,非化妆可以描补;刘云岚本就有七分的颜色,如今新婚之际,双目含情,粉面含羞,如清晨带露的花儿,娇艳动人。

菊花的两个老姑奶奶看着这个侄孙媳妇,十分的满意。她们当然不是因为刘云岚长得好看,一把年纪了,经历了世情,总有几分眼力和见识,觉得这侄孙媳妇很是大气,两人拉着新人的手,摩挲感叹了好刘云岚就算大方沉稳,此时被这么些人盯着瞧,那也是惴惴不安的。正忐忑中,忽一眼瞥见菊花进来了,那眼神就亮了,冲着她灿然一笑,晃花了一群人的眼睛。

菊花见房里大多是自家熟近人,便含笑挤上前,走上踏板,坐到刘云岚的身边,第一句话就问道:“云岚姐姐,你饿不?要不我拿些东西来你吃?”

刘云岚听了一愣,未及答话,众媳妇们却哄笑起来。

第二百七十七章嫂子

汪氏笑道:“嗳哟!还是菊花心疼嫂子——怕饿着她,走上-就问吃的。不过她待会要跟你哥哥一块吃东西的。”

菊花见大伙一副善意谑笑的样子,有些尴尬。她想着这新娘子虽然不用干活劳累,但今儿一整天都要规规矩矩地听人摆布,也该折腾饿了,再说,出门的时候还不晓得吃没吃东西哩,所以她才这么问。

刘云岚笑着轻声对她说道:“还好哩,不是太饿。”

她这么说,菊花就晓得她还是饿了,不过外婆都说待会要跟哥哥一块吃,她也就不多事了。

两人正叙些闲话,菊花忽觉背上一沉,一个小人儿伏了上来,耳边温热一团奶香气息:“菊花姐姐,新娘子,新娘子抱抱!”

菊花转身,将穿得跟圆球似的赵清挪到身前,笑问道:“你想要新娘子抱抱?”她不确定小家伙是说新娘子被青木背进来哩,还是要新娘子抱她。

赵清滚到她怀里,搂着她的脖子,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向旁边的刘云岚,忽地有些羞涩地低头,小声在菊花耳边道:“嗳!清儿要新娘子抱。”

刘云岚见小女娃穿着大红的小棉袄,脑袋上扎着两只冲天小辫,粉团团的很可爱,十分欢喜,便伸手将她接过来,抱在胸前,问她几岁了,叫啥名儿等问题;来寿见了也挤过来——他是认得刘云岚的——跟着说长道短,东扯西拉,逗得周围的人一阵发笑。

梅子抱着几个月大的儿子挤过来,将他丢在床上,嘴里笑道:“宝宝,在新娘子的床上滚滚,占些喜气哩!也叫新娘子早些生宝宝哩!”

刘云岚听了脸羞得通红,老姑奶奶听了则笑得合不拢嘴,直夸梅子的娃儿长得好;菊花担心地瞧着满床爬着捡枣儿的小家伙生怕他在新床上来一泡童子尿。

梅子笑眯眯地对菊花道:“你怕他会撒尿?甭担心,我才帮他换的尿郛哩——厚厚的一块,就算撒尿,也不会湿了被子。”

菊花听了嗤的一声笑了起来瞅着梅子直乐——她如今带娃儿都熟练的很哩,哪里还有当年未嫁时娇憨的模样,不过那直来直去的性子还是一点没改。

随着进房看新娘的人越来越多,菊花也被挤到一边,跟二姑奶奶坐在一条长凳上。这是个和气的老人,和方正严谨的大姑奶奶不同,慈祥的很在小辈面前也不摆架子,她用手摩挲着菊花的手,问道:“花儿,头吵晕了吧?等明儿就好了,一般的亲戚都走了,就剩咱自家人,要自在不少。”

菊花微笑摇头道:“还好哩。二姑奶奶你饿不?要不你跟大姑奶奶就坐这一茬酒席吧?”

她挺喜欢这个一团和气的二姑奶奶,这几天晚上两位姑奶奶说了不少老古话、郑家的往事给她听,满足了她不少好奇心。

不等二姑奶奶答话,外面就有人进来招呼新房里的客人出去上席顿时呼啦啦走了一大片,菊花的外婆、两位老姑奶奶也都被请了出去,房间里就清静不少,菊花跟刘云岚相视一笑,松了口气。

可是,不等她们好好地说些亲密话,又进来一群男娃,嚷嚷着要瞧新娘子,哄闹嬉笑着又是一轮喧嚣,几乎不曾掀了屋顶。这些家伙们仿佛是故意的虽然不好意思闹的太过,但坐在新房里就是不走,嗑了一地瓜子皮,那架势似乎要跟新郎新娘一起共度良宵。

李星、刘三顺、李长雨、李长云等人不停地拿些闲话来问新娘新郎,弄得刘云岚脸红不已。

青木见这些人盯着新媳妇瞧,害得她羞怯紧张当然心疼不乐意了,他虽然不像赵大嘴那么憨,公然赶人出新房,但他也不会任由这些人捉弄自己跟刘云岚,于是对张槐使了个眼色。

张槐便上前扯起李长星道:“走吧,去吃饭了哩。外面这一茬该吃完了。

李长星诧异地问道:“你还没吃?我们第一轮就坐上去吃了。那你快去吃酒吧,我们在这等你。”

张槐气道:“你还好意思说哩,自己一个村的,吃饭也不晓得让让旁人先,那么急着坐席干啥?怪道找人干活都找不到。还不出去哩?就算吃过了,不得出去帮着收碗么?你呆在这干啥?”

李长星刚要说话,菊花叫道:“长星哥,要不要我去叫竹子姐姐?三顺哥,长雨哥,你们都打算在这呆着?那好,我去准备些宵夜,回头你们玩饿了好吃。”

李长雨听了,差点把一粒瓜子呛进气管,他咳嗽了好几声,连连摆手道:“菊花妹妹,我马上就走。宵夜就不必了,等我过些天回来,你跟嫂子做顿饭请我。”

李长星听菊花提起竹子,忙丢下手中的瓜子,扯起赵大嘴就走,一边还说道:“走,收碗。菊花妹妹,我们不过是忙里偷闲坐了一会,其实外边…好些事情等着哩。”

见菊花将他们赶走了,青木笑着摇摇头,丢给刘云岚一个安慰的眼神,也扯起刘三顺跟着出去了;他们一走,刘四顺等一帮小的也呼啦啦涌出去,小石头临走还对菊花做了个鬼脸,气得菊花对他扬起拳头。

吃过酒席后,客人们方才一拨一拨地散去,只有路远的以及那些至亲在郑家留宿。

菊花一家连着好些天兴奋忙碌,用尽心力,待客人渐渐散去后,个个觉得力倦神疲,菊花更是支撑不住,昏昏沉沉地自去睡了,也不管后面的安排和收拾。

黑甜一觉醒来,窗外一片红霞,她懒懒地赖在床上,看着头顶的纱帐,想着几年前睁眼瞧见的还是茅草房顶,如今却睡在这古意盎然的雕花木床上,耳听得外面已经有了人声——棰′氏他们已经起来了。

唉!当爹娘的总是最勤劳,不会如她一般推脱躲懒,纵使昨天累得骨头疼,今天也是早早地就挣扎着起来应付——家里还有客人哩,儿媳妇一早也是要敬茶的!

菊花听闻外面鸡鸣狗吠声一片,一咬牙,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哆嗦着穿上棉衣、棉鞋,然后出了房间。

就见外婆汪氏笑眯眯地端着一大盆鸡食,一边往竹林边走一边“”地唤鸡;爹跟哥哥正将堂屋里的桌椅板凳往院子里搬-这些都是借来的,分清后好送还;两个老姑奶奶也在厨房帮着收拾锅碗瓢盆、篮子筲箕等物,将借来的东西按记号归类,好送还人家;灶台前,杨氏已经忙得团团转,刘云岚帮着打下手,大舅母在灶下烧火。

这情景瞧得菊花目瞪口呆——她咋觉得自己像客人哩!

大舅母从灶洞后探出身子,笑对菊花道:“我就猜菊花吃不消了哩——昨儿走路都打瞌睡。你咋不多睡一会儿?天还早哩。你云岚姐姐是新媳妇,自然要早些起来;你可是小姑子,等着她敬茶就好了。”

听得菊花“扑哧”一声笑道:“瞧大舅母说的,新媳妇就这么可怜么?云岚姐姐,咱家没那么些讲究,你要是累了的话,就多歇歇。我今儿还要早早地睡,总要睡几天才能缓过劲儿来。”

刘云岚正往锅里撒切碎的干菜——煮菜干粥,闻言手下一顿,连腮带耳通红,不敢回头瞧菊花,只低低地“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菊花也没在意,自去打水洗漱;大舅母章氏瞅着云岚尴尬的样子,抿嘴偷笑,杨氏也好笑不已。

新人敬了茶,一家人团团围坐下吃早饭。

这让菊花非常满意:底层的小户人家就是好,啥也不讲究,就图个吉利;这要是大户人家,还不晓得要折腾出啥名堂。这次青木成亲,因为家里没那么穷了,才办得隆重了些,要是以往,直接把新娘接回来拜堂完事,谁有那个闲钱和闲工夫讲究!

那喜庆的气氛还盈盈缭绕,饭桌上诸人都是笑容满面。

青木不时地瞅一眼新媳妇,对她笑一笑,又跟她说这样咸菜是菊花腌的,那样咸菜是娘腌的,为的是怕她拘谨。

刘云岚含笑点头,见他这样照顾自己,心中喜悦。抬头看看桌上,菊花自是不必说她一直觉得跟她很亲近——就是公爹和外婆他们也都很慈祥,于是,也鼓起勇气跟大伙说笑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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