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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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脸色一变,沉声道:“菊ā没怀上,她还小哩。家里事情也多,也要得个人照应,就留她在家了。你真是好福气哩,要抱孙子了。”

柳儿娘得意洋洋地笑道:“还早哩,总要到明年七八月才生。”说完见何氏不再搭腔,方施施然去了。

这时张大栓挑了一担粪过来,看着柳儿娘远去的背影,纳闷地问何氏道:“这婆娘跟你说啥?啥时候你俩这么好了,还有说有笑的?”

何氏骂道:“好个屁!臭婆娘,铁柱媳妇怀上了,跑我跟前现眼来了。我还摸不着头脑哩,以为她转了性子,谁料还是狗改不了吃屎的脾气…故意问我菊ā怀上了没有。怀了身子好了不起么,哪个媳妇不会生娃?从来就喜欢显摆,争强好胜,我看她儿媳妇明儿能生个凤凰出来。”

说着生气地抓起一把土粪使劲往下一扔…砸得那萝卜秧子一歪。

张大栓皱眉道:“往后甭理她。亏得她家也就那样,柳儿出嫁了也没得多大风光,不然她尾巴更要翘上天。”

何氏撇撇嘴道:“风光?也不晓得过的是啥样日子,瘦成那样。也就她还能笑得出来,柳儿要是我闺女,我都睡不着觉哩。

两口子说了几句,见槐子来了方才住口。

早饭后…菊ā忙完家务,提着篮子到娘家地头采了些毛栗球。到家后她将这毛栗球倒在院墙一角,然后搬了个小板凳,拿了个小筲箕放身边开始剥毛栗。

她正忙着,听得院门一响,转头一看,是槐子挑着一担空箩筐回来了,便急忙丢下剪刀…跑过去殷切地问道:“可要歇会喝口水?再吃点东西?”

她知道干活的时候饿得特别快,总觉得肚子空,想吃东西…所以这么问。

槐子眼中漾着柔情,微笑道:“我先去装粪,你倒些水搁那,回头我来喝;就不吃东西了,快些挑完也是一桩事,还有好几块地哩。”

菊ā点头,等他往后院去了,才进厨房倒了一竹筒温水,又从锅里捡出几块南瓜饼装在一个大碗里——也就是将煮熟的南瓜捣烂后,在油锅里煎了一下——等槐子挑着满满一担土粪出来…便对他说道:“坐下歇口气吧,再吃一块饼垫垫肚。”

说完让他将担子歇在院子里,拉他坐到梅树下的小凳子上,将竹筒递给他。

槐子仰头灌了几大口水,歇了口气,瞅着她手中的碗笑道:“我本来不饿的…看见这饼,感觉好像又饿了。你老是这么将就我,我嘴巴可是越来越馋了哩。”

菊ā轻笑一声,见他额头上渗出汗珠,顺手扯出自己腰间的手帕子,帮他擦了,一边说道:“也不是啥好东西,你吃两块垫一垫,回头让爹娘也回来吃一些。”

她见槐子上身的短衫又全部汗湿了,裸露的臂膀晒得黑红,肌肉坟起,结实而有力,虽然心疼却也不矫情,并不说那些无用的话语——农家的生活就是这样子,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家里的事,让他们吃好喝好,心情愉快。

槐子又喝了几口水,将竹筒递回给她,接过她手中的筷子,搛了块南瓜饼,两大口就咬完了,塞得嘴里满满的。

菊ā忙又递上竹筒,一副怕他噎着了的样子。

槐子抿嘴微笑,冲她摇摇头,见她那么关切地望着自己,心生柔软:也就是菊ā,把自己跟爹娘捧着,生怕他们干活累坏了,其实庄稼人哪里有那么娇气哩,他们之前不都是这么过来的?谁也不会随时吃个点心啥的,顶多饿了嚼块锅巴。

忽然他瞅着院墙根下那堆毛栗笑了起来。

菊ā奇怪地问他笑啥。

槐子吞下嘴里的饼,乐道:“看到那毛栗,我就想起帮葫芦起名的事来:你哥哥一心想要让儿子叫板栗,最后还是叫了葫芦,其实,我觉得那板栗也不比葫芦好听哩,不晓得他开始的时候为啥一定要取这个名儿。”

菊ā白了他一眼道:“啥我哥?那不是你哥么?”

槐子笑道:“我叫青木叫惯了,老是不习惯叫他哥。”

他看着菊ā,想起还有那么多的好名儿等着他们将来的儿子和闺女选,不自觉地微笑起来。从青木为儿子取名的经历来看,菊ā还真说对了—不管叫啥都好,只要对脾气就讨喜。

第三百零七章贴心的闺女

想到儿子和闺女,槐子心中不禁柔情涌动,想要对菊花说啥又说不出来——怕她误会自己心急要生娃——便无意识地伸手将她额边细碎的头发捋向耳后,又轻轻地摸摸她的小耳垂,冲她灿烂一笑。

菊花也微笑着,将碗送到他的面前,示意他再吃一块;两人目光缠绵了一会,槐子便又吃了一块南瓜饼,才接过竹筒喝了两大口水,顺便漱口。

他吃喝完,也不磨蹭,立即起身挑起担子往外走,一边对菊花道:“干得快的话,晚上也能早些收工,我好陪你说话的。”

菊花点头,目送他出去后,忙赶抢似的将剩下的毛栗球剥完——也不过剥了一斤多毛栗就去烧晌午饭了。

忙忙碌碌一天过去,吃晚饭的时候,大家就格外轻松,自在说笑,不比吃晌午饭,慌忙慌张的,因为吃完还要下地干活。

张大栓看着桌上有一碗蒸毛栗,用手捏起一颗丢嘴里,嘴巴动了几下,一会就吐出皮来,笑着问菊花道:“你咋不晒干炒了吃哩?这么蒸了吃多可惜。”

菊花笑道:“瞧爹说的,还不是一样吃进肚子,有啥可惜的。这回没剥多少,我就懒得费事,索性就放在饭锅边蒸熟了,吃新鲜的。这么吃也不错,又软又面。”

槐子笑道:“这个太小了——吃着不过瘾,等那板栗长大了,想必好吃得很。”°

菊花忙道:“板栗烧鸡最好吃了。四五月份,用小公鸡烧板栗,那味道绝了。”

何氏忙问道:“真的?你在哪吃过么?”

菊花一听傻眼——又说漏嘴了,她急忙补救道:“我听人说的。想着就好吃,不用试。”

何氏忍笑道:“那是肯定的——啥东西跟鸡搭配不好吃哩?就像狗蛋娘常说的‘不管是啥东西跟老猪插伙,那味道都差不了””

菊花跟槐子听了抿嘴笑,觉得这话的确精妙。

张杨三两口扒完了饭,将那碗毛栗倒了一半出来,笑嘻嘻地说道:“我带到学堂去晚上饿了好吃。”

他和小石头,还有刘四顺,如今晚上也要去学堂。

菊花觉得这就跟考前突击补课似的,可怜的娃儿常常熬得两眼通红,考秀才可不容易哩。

菊花急忙对他道:“我用砂锅熬了些粥,晚上吃那个比较好;这毛栗当零嘴吃不要紧,要是吃多了肚子胀气哩。”

杨子笑道:“几个人一分,哪里会吃多?粥等我晚上回来再吃吧。菊花姐姐,真是多谢你,天天晚上帮我准备吃的要是我考上了秀才,得给你记个头功。”

菊花笑眯眯地说道:“你说这话,就不怕爹娘吃醋么?要论头功,当然该给他们记头功了,你可是他们生养的。”

张杨转头一看,果然张大栓正脸色不善地瞪着自己,慌忙叫道:“都有功,都有功!我说爹呀你先不忙着生气,你儿子还不晓得能不能考得中哩,咱们先争功起来叫人听见了笑话。”

何氏笑骂道:“哪个争了?不都是你自个在说么?还不快去学堂哩!嗳!念这书真是遭罪,瞧瞧都瘦了好些。”说完起身帮菊花收拾碗筷。

忙完家务后,菊花顾不上去瞧小葫芦,找了块碎布,包住一枚铜钱,飞针走线地缝起毽子来。

槐子坐在她身边瞧着,提醒她道:“是不是少了样东西哩?还要一根管子才好,那个要从公鸡的尾巴上扯那最硬的毛,下面那截管子才好用。”

菊花点头道:“赵清说她家刚杀了鸭子,有这样的管子哩待会该送来了。其实最好用的是鹅毛管子——够粗,鸡鸭的毛管都太细了哩,插不了几根鸡毛,那毽子就不够稳当,容易踢不起来。”

槐子笑道:“先将就着用吧,回头咱也逮几只鹅来喂。这鹅光吃草比鸭子好伺候。”

他又问她公鸡毛准备了没有,菊花就说了早上拔活鸡毛的事,惹得他呵呵地笑道:“人家都是等杀鸡的时候,才从鸡身上扯那毛的;你倒好,直接拔毛。那鸡遇见你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正说笑着,赵三牵着赵清晃悠到了院子门口,赵清丢开她爹的手,撒腿奔向菊花,一边举起右手嚷道:“菊花姐姐,我拿了鸭毛管子来。不过都不够粗哩,我娘说太细了,要用鹅毛管子才好。”

她跑到菊花跟前,见槐子在她对面抵腿挨坐着,自己是插不进去的了,只得另端了一根小板凳来,放在菊花的左边,跟她并排坐下,摊开小手,将那几根粗硬的鸭毛管子亮出来让菊花瞧。

菊花笑眯眯地对她道:“我想了一个主意——咱将两根管子并排缝在上面,那样插的鸡毛就够了。”

赵清惊喜地问道:“两根管子咋缝哩?不好弄哩菊花胸有成竹地说道:“你瞧好了,我准能缝好。”

槐子看看天,催促道:“快点缝,天都暗了,这么瞅着伤眼睛哩。”

菊花点点头,剪刀针线交替用,很快将那毽子给缝好了,再把早上扯的鸡毛往里一插,光华灿烂的鸡毛四面垂落下来,十分的漂亮;用手掂了掂,轻重合适,平衡力也不错——没有头重脚轻或是因为鸡毛插少了不够轻便的情况。

赵清攀着菊花的胳膊,赞叹道:“好好看哩。菊花姐姐,咱来踢了试试吧。”

菊花瞧瞧天色已经暗了,虽然有淡淡的月色,踢毽子肯定是不成的,便笑对赵清道:“看不见了哩。明儿再踢吧。”

她特意做这东西可不是为了玩,而是想锻炼身体。要说到现在才想到这点,实在不是她懒,这日子可是一直没个空闲的时候,就算是跟人闲话,那手上也是攥着针线活;要不就是在外面忙。

槐子听她说了,就让她赶紧做一个,说是冬天踢毽子,蹦蹦跳跳的,也能让她身上热乎些,于是她才兴头起来。

赵三正跟张大栓、郑长河说田地里的庄稼,这时转头对菊花道:“菊花,我家清儿亏得跟着你,学不少东西,能帮她娘好些忙哩。也不指望她干多少活,跑腿递话,有她在她娘身边看着,我出去也放心不清儿听她爹夸她,害羞地蹭在菊花的身边不言语。

菊花笑道:“还不是三叔三婶福气好,小石头和清儿才这么听话懂事。三叔,你是想三婶再生个闺女哩,还是儿子哩?”

赵三爽朗地大笑道:“儿子闺女我都想要,最好是生个双胞胎。”

张大栓笑道:“你还敢说自己不贪心?双胞胎是那么好生的么?我劝你还是消停些吧,真要生双胞胎,石头娘怕是要吃大亏,往后带两个奶娃也费劲。”

不等赵三说话,赵清脆声道:“不要紧的,我也能帮把手哩。等娘生了弟弟,我都会煮饭了,洗个尿布啥的也成。”

众人听了哄然一笑。

菊花摸摸小女娃的小胳膊,夸道:“清儿真能干。不过还是要多试几回才把稳,眼下还不成哩,要是烫了手割了手就不好了。勤快点没错,就是不能逞能,不然伤了手还要花钱瞧大夫。”

赵清乖巧地听着,不住地点头。

张大栓道:“我说赵三,我就不服气了,你说你大大咧咧的一个人,这闺女咋这么贴心哩?”

赵三哈哈大笑,转头对郑长河道:“长河大哥,瞧他说的这话——这是在眼气咱有闺女哩。你家菊花不也是贴心的?”

郑长河撇撇嘴,酸溜溜地说道:“有啥好眼气的?我闺女再贴心,如今不还是在他家煮饭么?”

这下众人笑得更厉害了,连何氏也乐个不停;张槐捏捏菊花的手,小声道:“爹不高兴了哩!”

菊花忙叫道:“爹,我明儿磨些汤圆粉,包芝麻馅的汤圆,明晚你跟娘、哥哥嫂子都过来吃。”

郑长河忙道:“嗳!我一准过来。吃他一顿我心里也觉得舒坦些,不然总觉得养这么大闺女嫁出去了我好吃亏哩。”

张大栓嘿嘿地笑着,赵三刚要嘲笑几句,就听隔壁杨氏高声唤道:“他爹,快回来——咱家牛要生了哩!”

郑长河一听,当即跳起来,直向外边冲去,嘴里嚷嚷道:“甭急,就来了。大栓、三哥儿,快来帮把手。”

两人听了急忙也往隔壁去了。

菊花也激动起来,就要跟过去瞧;赵清也是兴奋地两眼放光,扯着菊花的袖子不放手——她早就想瞧小牛是从哪生出来的了。

张槐忙拦住菊花道:“晚上凉,加件衣裳吧。你等会再过去,我先过去瞧瞧,等牛生下来了再叫你,那场合你不好去瞧的,也脏的很。”

何氏也道:“菊花,你别去,赵清就更不能去了。待会等小牛落地了再去看也是一样的。你先穿了衣裳,在你娘那边等着。”

菊花无奈,只得叮嘱槐子道:“那等小牛一生下来你就要叫我—我想瞧瞧它是咋站起来的——你可不许耽搁了。”

槐子笑着点头,捏捏她手道:“你快加件衣裳吧,我等你一块过去。”

菊花点头,忙忙地进屋收拾妥当,才一手牵着赵清,一手挽着槐子的胳膊,往娘家去了。

小赵清听说不能看下小牛,很失望地问道:“为啥不能瞧哩?菊花姐姐,我想瞧瞧小牛是从哪儿生出来的。”

第三百零八章小牛拜四方

清冷的月光从柳树梢头漏下来,带着股清幽的味道,院墙根的草地上布满银霜,反射着月华的光芒。

菊花听了赵清的话,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又不愿意像一般大人那样吓唬小孩回避这问题,想了想便道:“不就是跟拉屎一样喽,脏的很。清儿,咱甭去瞧热闹了,怪难为情的,你见谁拉屎撒尿让人瞧了?”

她也想通了,决定还是不去看热阄,毕竟许多男人在场,将小牛从那个地方拽出来,还是很令人尴尬的,她一个年轻媳妇呆在那确实不合适,更不要说赵清这个小女娃了。

槐子也正在想要如何回答赵清的话哩,听菊花说得这么有趣,赵清怕是不会想去瞧这个热闹了,不禁呵呵地笑起来,摸摸菊花的手,赞她聪明。

果然,赵清皱起了眉头,觉得菊花说得好像有些道理,娘总说小女娃要斯文些,看人拉屎撒尿当然不好,看一头牛拉屎撒尿也是不成的,于是,她仰头对菊花道:“那就不去了。菊花姐姐,咱们去瞧小葫芦吧,看他长大些没有。”

菊花道:“好。葫芦怕是已经睡了。°不过不要紧,他就算不睡也不会理咱们的。”

他们三人进了院子,就听后院人声鼎沸,有人大声道:“加把劲。嗳就这样”

又有声音道:“慢点儿,别扯,让它自己出来。”

菊花忙推槐子道:“快去瞧。完了过来叫我。我去云岚姐姐那。”

槐子急忙蹬蹬地往郑家后院去了。

杨氏从屋里出来,站在廊檐下,觑着眼睛看向院子中的两个人影,问道:“是菊花么?”

菊花返身将院门关上,一边答道:“是我,娘。”一边就来到她身边。

杨氏笑道:“你是来瞧小牛的吧?还有一会哩,先去你嫂子那坐会,回头我叫你。”

菊花答应了,带着赵清便往西屋去了。

外面闹哄哄的·这屋里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进了嫂子卧房,圆桌上搭着蓝底碎花的棉布,一盏油灯摇摇晃晃·昏暗的灯光下,刘云岚额上包着头巾,正靠在雕花架子床上,一手轻拍睡在身边的儿子,一边无聊地望着窗户。

空气中流淌着恬静、温馨的气息,似乎有母亲淡淡的呢喃响在心间。

菊花猫一般无声地走进来,小声招呼道:“云岚姐姐”

然后她笑眯眯地和赵清一起脱了鞋子·踩上踏板,趴在床沿上朝床里张望,看那熟睡中的小人儿;赵清更是笑得眯缝了眼儿,恨不得摇醒小葫芦,要逗他一会才好。不过,葫芦就是葫芦,睡觉时也是深沉的,绝不无端端就惊醒。

刘云岚见了两人·十分高兴,对菊花道:“我正着急哩,也没个人说话·娘又不让做针线,又睡不着——我白天睡了好长时候哩。葫芦整天睡,我没事干也跟着睡。嗳哟我这一身骨头都睡软了哩。”

菊花笑道:“你忍忍吧,再过些天不就满月了么?到时候你想偷懒歇会怕都不容易,趁着这坐月子的时候,好好地养养是正经。今晚吃了多少?”

刘云岚道:“吃了一碗饭,一大碗鸡汤,还有三个鸡蛋。”

菊花点点头,问道:“现在感觉咋样?要不要再吃几个鸡蛋睡觉?”

刘云岚摇摇头道:“不吃了,那一碗鸡汤可不光是汤·里面好些鸡肉哩,我觉得有点儿撑。”又笑着对菊花道:“我这奶水也足的很,葫芦根本吃不了,瞧他这些日子跟吹气似的长,一天一个样。”

菊花瞧着已经褪去红色,面色变得白嫩的小葫芦·抿嘴笑道:“娘不是说小娃儿生下来后见风长么?这奶水足,他吃一年的奶下来,从小把底子打好了,长大了身子骨才壮实。”

刘云岚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幸福地点点头,忽然她担心地对菊花道:“菊花,我觉得自己长胖好些哩。”

菊花忍不住笑道:“你没生葫芦之前,就已经发胖了。不过我觉得你不用担心,等满月了,你又要带葫芦,还要忙家务,你说,有多少肉掉不下来?怕是有的日子在那哩。本来么,要是葫芦不这么乖的话,光吵夜这一桩,你恐怕就受不了——睡不好觉哪能长胖哩?”

刘云岚连连点头道:“我真是好福气哩。葫芦可乖了,晚上从不哭,喂他奶就吃,换尿布也不吭声。”

赵清趴在床边,睁着黑眼睛,一会瞧瞧菊花和刘云岚,一会看看睡熟的小葫芦,忽然她指着小奶娃惊喜地对菊花小声说道:“菊花姐姐,你瞧,葫芦在吧唧嘴哩,他想吃奶了。”

菊花一看,只见那小子睡梦中不知是想到啥,或是纯粹无意识的动作,小嘴儿不停地吧嗒,好像在吃啥东西的样子。她看得好笑,抬头望向刘云岚无声询问小奶娃想干啥。

刘云岚低头含笑看着儿子,摇摇头道:“不是想吃奶——刚吃过没一会哩。他睡着了经常是这样子的,一会就好了。”

菊花刚想说话,就听窗外传来槐子的轻唤:“菊花,菊花,小牛生下来了哩。”

菊花听了急忙穿鞋下地,一边对刘云岚道:“云岚姐姐,我去瞧小牛了。你早些睡吧。”

赵清比她更快,一矮身往踏板上一坐,抓起鞋子就往脚上套,三两下穿好了就往房门口跑去。

刘云岚羡慕地瞧着两人的背影,她其实也很想去瞧瞧的,可是眼下她还不能下地哩。她知道并不是每个媳妇都能像她一样有福气,实打实地在房里养一个月,有些人生完三天就下地,好些的十来天也就下地了。杨氏和菊花都说让她好好地养一个月,把身子养好了再干活。她只有感激的,因此很听话地养着。

菊花和赵清出来后,就听槐子笑道:“快点,刚生完。”一边拉着她的手,菊花扯着赵清,兴奋地往后边牛棚跑去。

转过墙角,只见牛棚里燃着好几只火把,亮堂堂的,好些人围着,就听赵三大笑道:“拜四方了,小牛拜四方了哩。”

菊花纳闷,忙问道:“啥叫拜四方?”

槐子笑道:“你来瞧瞧就晓得了,就是小牛使劲往起爬。它刚生下来,很不容易站稳哩。”

几人挤过去,找了个空挡往里边一瞧,一只小牛犊浑身湿漉漉的,毛都粘在身上,腰腹上还兜着灰色布巾,在地上不停地挣扎着,四肢乱划拉,好容易站起来,又摔倒;扒拉几下前腿,又撑了起来,只是它那腿好像不得劲儿似的,摇摇摆摆地踩了几下又摔倒了,如此反复。

郑长河急得大叫道:“加把劲儿站稳了”

周矮子笑道:“你急啥?它还没拜完哩,拜完了四方自然就站稳了。”

菊花见那小牛每摔倒一次,身子难免会换个方向,如此团团转,倒真的像在朝四方跪拜似的,忍不住笑道:“这就叫拜四方啊我还以为我爹添了头小牛,是件大喜事,要上一炷香,拜四方的菩萨哩。”

众人听了都哄笑起来。

赵清屏住呼吸,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那小牛每摔倒一次,她就忍不住轻声惊叫,想是见那牛儿摔得可怜,有些不忍心,不禁仰脸问道:“菊花姐姐,咋不过去扶它一把哩?”

不等菊花回答,那边人群中赵三发现闺女也来了,喊了声:“嗳哟闺女,你咋也跟来了哩?这个小女娃不好瞧的。”

赵清急忙道:“爹,我刚来的,我又没瞧见它生小牛。”她记住了菊花说的生小牛就跟拉屎一样,小女娃不能瞧,所以这么跟她爹说。

张大栓笑道:“这么点大的娃儿,看看小牛有啥要紧的。清儿,这小牛要自个爬起来才成,不能扶的,不然往后那腿就不够力气。”

菊花虽然不知这是啥习惯,但想来不外乎那些道道,于是现场教育赵清道:“这就跟人一样,凡事总要靠自个,指望旁人是不成的。人家就算能帮你一回,也不能老是帮你。这小牛刚生下来,第一个要学的就是自个站稳了,要是连这个也做不好,往后可就难了。”

赵清听了点头,道:“娘说,小女娃要把针线活计、茶饭手艺都学好,往后嫁人才不吃亏。”

周矮子看着菊花笑道:“你这闺女会说话;赵三这闺女也聪明,才这么点大就能懂这么多,不简单。三哥儿你也是个有福气的。”

郑长河笑道:“三哥儿当然有福气了,光他家小石头将来就不简单,肯定是要当官的。三哥儿,往后咱这些老兄弟就要靠你照应了。”

赵三嘿嘿笑着,谦虚了一通,说那小子还不知能不能折腾出点名堂来哩,要是连个秀才也挣不上,还不得回来种田?

说笑间,就见那小牛摔了十几跤后,终于叉着四腿站起来了,又连续走了几步,虽然不大平稳,却没有再次摔倒,引得人群一阵欢呼。

赵清喜悦地摇晃着菊花的手臂,嘴里脆声嚷道:“菊花姐姐,它自个站起来了哩,没要人扶。”

菊花开心地点头道:“这小牛犊往后肯定力气大,耕田耙地都是一把好手。”

郑长河乐呵呵地接道:“那还用说,瞧这欢实劲儿。”

青木含笑上前,收拾地上的衣胞,并将那些带污迹的稻草全部弄走,又换了些干净的稻草过来;张槐急忙跟着过去帮忙。小说网.RT

第三百零九章跟小牛抢奶

菊花这才有空闲打量那刚生产完的母牛,正安详地吃着草状态还算好。她特意看向牛肚子下面,那几只**涨得大大的,完全不像平日那样瘪,心里十分欢喜。

因为在场的人多,她一直忍着,等一切忙好,人都散了,就剩下自家几个人,一起回到前面屋子,她便对郑长河说道:“爹,等过几天,那小牛长硬实了,每天挤些牛奶我煮了喝。”

郑长河早就听菊花说过了,忙点头道:“成。估计明儿就能晓得牛奶多不多了。你放心,爹用心地喂它,这牛奶肯定是足的很。

青木呵呵笑道:“就算牛奶不够,哪怕不让小牛喝,也得让你喝。小牛要是吃不饱,就喂米汤把它喝。”

槐子和菊花都笑了起来。

菊花道:“瞧哥哥说的,我就那么馋么?爹盼了好久,才得了这小牛,我咋能跟它抢奶喝哩?不过要是它吃不了,我喝就没事了。”

杨氏埋怨地说道:“牛奶再好,还能比人奶好?你嫂子的奶太多了,小葫芦根本吃不了,我说挤了你喝,你偏不肯。要是你能喝半年人奶,不是比吃啥都强?我保管你身子就好了。如今又折腾起啥牛奶,费那劲挤出来,还要煮,多麻烦。”

菊花尴尬地说道:“娘,牛奶肯定也是好的,要不然那么大的小牛能长好?你让我喝云岚姐姐的奶,多难为情哩”

杨氏嗔怪地说道:“有啥难为情的?有那婆婆和儿媳妇一块生娃的,婆婆年纪大了,没奶水,那小姑子和小叔子可不就是吃嫂子的奶长大么。”

菊花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不一样哩,娘,他们是小奶娃,我都这么大了,还吃人奶往后葫芦都要笑话我哩。”

青木笑道:“咱葫芦是那样人吗?葫芦要是会笑话你,那他也不算闷了。你只管喝,谁也不会笑你的。你嫂子上回还跟我这么说哩,挤了出来偏你又不肯喝。”

郑长河也跟着赞成。

杨氏道:“真是怪了,你不是一向不顾忌这些的么,咋这回怕丑起来了?你瞧你嫂子奶多了,胀得难受,小葫芦又吃不完,老是这么胀,要是不挤了奶容易胀回去了,多可惜。”

菊花忙道:“那就挤了让哥哥喝嘛,哥哥喝是最好的了。”自家男人喝,谁也不好说的。

槐子听了闷笑出声,青木则狠狠地瞪了妹妹一眼,脸都涨红了。

杨氏和郑长河也好笑,杨氏白了闺女一眼,心道就算让你哥哥喝这话也不好在外边说哩。

闹了好一会,槐子和菊花才回家。

两人又烧了些热水泡脚,用的是一尺多深的小木桶专门用来冬天泡脚的。菊花对这些用具最用心了,又不用花多少钱,干嘛不配置齐全哩。冬天里也不可能每天晚上都洗澡,不洗澡的时候,把脚泡得热乎乎地上床多舒坦。

两人坐在凳子上,把脚搁小木桶里泡着,槐子握着菊花的手,对她道:“菊花,我觉得娘说得对哩,你嫂子的奶要是有的多的话你就喝一些也没啥,那肯定比牛奶要好。这机会多难得,你怕啥难为情哩?把身子养好不是最要紧的么?”

他在郑家听杨氏那么说,心里十分赞同,不过因为涉及到刘云岚,他不好插嘴的。

菊花抿嘴笑道:“我也晓得那东西不错就是觉得怪怪的。”

槐子笑道:“你甭想那么多,端上来了,你就当是鸡汤,咕咚灌下去就完事。咱们看那书上,那些豪门的贵人,保养身子可不就是喝人奶么?”

菊花点点头道:“先看看吧,要是牛奶不够,我就喝人奶。”她心道牛奶可不比人奶差哩。

槐子这才放下心,弯腰搓洗脚底板,又顺便帮菊花揉捏按摩一番。

这脚先被热水一泡,再被槐子这么一揉,菊花只觉得大脑昏昏沉沉,眼皮直打架,意识渐渐模糊,不禁嘟囔道:“不行了,困死了。槐子哥,我要睡了。”

张槐郁闷而又无奈地瞧着她——每次泡脚都是这样。他扯过棉布巾,帮她擦干脚,又将她抱上床;菊花半闭着眼睛,连手也无力抬起,槐子帮她胡乱地脱了衣裳,扯过棉被盖在她身上,那人早已经睡熟了。

槐子摇摇头,返身倒水,一切收拾妥当,才上床将熟睡的菊花小心地揽在怀里,胳膊垫在她颈下,心道,等明早再说吧。

等菊花如愿以偿地喝到香浓的牛奶,那真是心情美得不得了,她可是最爱喝牛奶的。可惜她不会用牛奶做食品,不然那些馒头点心啥的,掺点牛奶,味道肯定会更好。

算了,自己有的喝就不错了,牛奶又不多,哪里有剩的去做那些东西。

槐子看她端着一只碗,美滋滋地喝着。他吸了吸子,闻着那味道有点儿腥,含笑摸摸她的耳朵问道:“好喝我咋闻着这味儿觉得不大好哩。”

菊花将碗举到他的面前,笑道:“你尝尝,很香的。”

槐子低头尝了一口,觉得味道寡淡,还有点腥,根本没有菊花所说的香味,他笑道:“看来我是没福气喝这东西的,我没尝出来有啥香味哩。”

菊花知他喝不惯,找出糖来,舀了些放进砂锅里——她是用砂锅炖的牛奶,那里面还剩了不少—再用勺子搅几下,对槐子道:“搁点糖,就没那么腥了,你再喝喝看。”

槐子摇摇头,含笑对她道:“你那么喜欢喝,留着自个喝吧,总共也没多少。我一顿吃那么两大碗饭,身子骨壮实的很,不用再补了

菊花知他说得是实话,也不跟他客气,自将剩下的牛奶一气喝完。

正是吃早饭的时候,何氏见菊花将那么多牛奶都喝了,高兴地问道:“咋样?可觉得好?你娘说今早没挤多少,让你先喝了试试。要是好喝,明儿就多挤些。”

菊花喝了一碗多牛奶,肚子里都是水,因此就没有盛玉米糊,只装了一只馒头在碗里,听何氏这么问,急忙道:“好喝是好喝,每天喝这么多也就够了,再多就觉得撑。再说,全挤给我了,那小牛可不就难受了么?”

听得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自此后,每天早上,杨氏都挤一小砂锅牛奶送给菊花,大概有一碗半的样子,也算是“牛口夺食”了。

小葫芦满月那天,郑家的远近亲戚们又聚会了一次。老老小小都来看他,这娃儿倒也给面子,任人围观,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四处乱看,就是不出声。

有人心里嘀咕,别是哑巴吧?

杨氏就怕人怀疑孙子不会说话,不等人问,赶忙就将青木捏他屁股,将他捏哭了的事说给人听,又说他如何听话,他娘只要一哄,立马就不哭了等等。

菊花外婆汪氏抱着重外孙,乐呵呵地说道:“瞧这眼睛,亮着哩,咱葫芦就是懒得嗦,往后肯定跟他爹一样,是个心里有成算的。”

刘云岚的娘立即接道:“可不是,这么小就这样懂事,真是少有。往后定是有出息的。像我,倒是嘴巴呱啦呱啦,一点用也不管,就是个话口袋子。”

她上回来瞧闺女和外孙,也听了刘富贵、郑长河和张大栓三亲家的对话,因此不敢说话多就不好,怕得罪了那些伶俐人,因此只拿自个打比方。

菊花的两位老姑奶奶那是最高兴了,大姑奶奶沉声道:“咱老郑家的人都是这样——不是那话多的——这娃儿随了他爹和爷爷,就是他太爷爷——我哥哥也不是爱说话的,板起脸来甭提多严厉了,人都怕他;连我爹也不大言语哩。”

这一番话立即让人恍然大悟,原来他郑家的人都是这么个性子,那就难怪了。

刘云岚出了月子,养得细皮嫩肉的,菊花因为今儿来的人杂,她又要在人前露脸,便让她将自个包裹的严严实实,衣裳臃肿松垮,头上也包着布巾,看不出一点风韵,就是个奶娃子的婆娘,这才趿拉了双布鞋出来。

她跟人寒暄了几句就将小葫芦交给外婆抱着,自己来到厨房帮忙煮饭。

菊花跟何氏正在厨房忙着,听大舅母章氏过来比划堂屋里的言语给她们听,不禁都笑起来。

菊花道:“这么小的娃儿,能懂啥?不管咋样都是好的,不过是大人不喜听不吉利的话罢了。大舅母,小妹身子还好吧?”

章氏就笑得见牙不见眼:“好的很。这娃儿就是勤快,整天也闲不下来,我让她养着,她还说多动动身子,人要松泛些。她就是个心细的,我怕她在铺子里没人照应,就接她家来了。

对于来喜娶的这个媳妇,她是十二分的满意,难免就偏爱了些,惹得大儿媳妇就不高兴了。这又是一本家长里短的经,她唠叨给菊花听,一边还感叹地说道:“磕磕碰碰的,闲话淡话嘀咕不停,我也不说啥了—本来谁家闺女都不差,凑一块就总有话说,都是这么过来的,趁早给他们分了家,各自过日子。”

何氏笑道:“这样也好,省得你操心。”

菊花也安慰道:“大舅母,来福表哥跟来喜表哥都是明白人,两个表嫂也都贤惠,说几句闲话,也就是顺口嘀咕,你不要放心上。大家子人过日子,最好半聋半哑,要是事事都往心里去,那就没法过了。”

何氏跟章氏一起都笑起来。启蒙小说网

第三百一十零章怀孕

这时杨氏和刘云岚走进厨房,见几人笑得欢畅,便问啥事这样高兴。章氏就将刚才的话说给她听了。

杨氏笑道:“嫂子你就知足吧。这样两个儿媳妇,你还有啥好说的?有人家那些媳妇,闹得家里一团糟,还不是照样过。就嘀咕些话,也是难免的——我自己也喜欢嘀咕些话,不过没有妯娌来接茬罢了,所以没人跟我吵。”

章氏点头道:“就是这个话,所以我就把他们分开了。如今也不过是嘀咕两句,要是日子久了,吵出话来伤了兄弟情分就不好了。”

于是杨氏三人就扯起十里八乡的新鲜事来,菊花和刘云岚一边配合着切菜炒菜,一边尖着耳朵听新闻,听到有趣的地方,偷偷地抿嘴笑。

别说,菊花觉得这些真的很好听,若是不论对错是非的评判,单纯从生活的角度来看,这就是生动的乡村生活剧本,一人一个形象,一家一个故事,家家相连,村村相关。其中固然有很多不愉快和不平的事,更多的则让人听了爆笑不止。

其中说到一家子,当婆婆的偏心,杀了鸡,将鸡大腿等好肉都盛给闺女躲在灶门口吃了,剩下的鸡头鸡脚鸡翅膀等骨头拉杂的,则端出来让儿媳妇们吃,惹得一个个抱怨连天。

章氏刚说完,首先是菊花笑个不住,连菜刀也拿不稳了;其次就是何氏,她笑呵呵地叫道:“嗳哟我每回鸡杀鸭子,鸡大腿鸭大腿都让小儿子吃了,菊花从来就是吃鸡脚和鸡翅膀的,顶多给她个鸡小腿尝尝味儿。”

章氏听得一愣一愣的,搞不准何氏说这话是啥意思,看她也不像是会亏待菊花的婆婆呀?就算是真的亏待了,那也不好当着杨氏的面儿说这事才对,因此,倒不好接这话了·只看杨氏咋回应。

刘云岚和杨氏都笑个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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