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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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子道:“她带几个小的在睡觉,也该起来了,我去瞧瞧。”

何氏忙道:“我舀进去。你一动,抖下来一层灰,还是先别动了,等忙好了一块收拾。”

说着接过碗起身去了西边房间。

这里槐子就跟青木说了小秀投湖的事,“这会儿也没听见动静,也不晓得死没死。”他神色冷峻,眼露寒意。

青木面色古怪地问道:“你跟张叔这是专门在家等着,怕她娘吵上门来?”

槐子点头道:“那婆娘经过上回的事,性子变了好些,没准小秀死了她真会发疯,胡乱怪人。”

青木摇头轻声笑道:“怕是不会来了。”遂把自己救了小秀的事说了,又说小秀娘果然发疯,骂三顺时扯上了菊花,被他给扔到了镜湖里。

气得槐子丢下手中的木块,跌脚恨道:“该想到这回事的:小秀真要死了,她自然是在湖边哭骂,哪有空闲上门来,矮子叔也不许她来的。这死婆娘!”

张大栓则黑着脸,问青木道:“过了这么长时候,他们两家还没人上你家来感谢、赔礼?”

青木摇头道:“没哩。”

槐子忽地埋怨道:“你那会儿该掉头就走,全当没瞧见,救她干啥?她想死,让她死好了,死了一了百了。”

青木斜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人救上来了,她还这么说;真要是小秀死了,人咋说三顺?说的时候能不捎带上菊花?”

槐子阴沉着脸不吭声。

张大栓一声长叹,神情萧索落寞。

菊花和何氏也出来了,站着听了一会,菊花转身出去洗脸,何氏小声咒骂,怕惊醒了房里的娃儿。

忽听院子里有人叫道:“菊花,你吃过了?”

菊花应道:“早吃过了。你哩?”

原来是刘小妹过来了,她进屋见大家都在,忙招呼了一圈,才对青木道:“青木表哥,今儿真是难为你,救了我三嫂。我爹跟我娘,还有我三哥上你家去了,矮子叔也去了,要跟你赔个小情。听奶奶说你在这边,我就来叫你的。张叔,我爹说一会还要来跟你说对不住哩,害得菊花被人说。”

青木跟槐子、张大栓对视了一眼,道:“赔小情有啥用,你三嫂和她娘要是转不过弯来,往后还得闹。”

刘小妹急忙摆手道:“不会的。表哥别多想,我三嫂今儿不是投湖,她是去找我三哥,脑子有些发昏,失了脚才掉进镜湖的。她都想开了,说等身上好些了还要来给菊花赔小情哩。矮子叔也骂了三嫂娘,硬拉着她也来赔礼了。”

菊花等人大为诧异,咋忽然就转过弯来了哩?

不管咋说,人家上门赔礼,伸手不打笑脸人,还是要去见见的,于是,青木便回去了,张大栓父子也跟着过去郑家,说省得让刘胖子待会又跑一趟。

等几人走后,菊花一边将堂屋的木屑清扫出去,一边问小妹详情。

刘小妹就将事情说了一遍,正说得热闹,就听隔壁房里有声音叫道:“娘——奶奶——”声音软软的,带着急切和寻问,是小葱醒了。

何氏慌忙丢下手中的针线活计,小跑着推开房门,嘴里连声道:“小葱,乖孙女,你醒了?嗳哟,瞧这小脸睡得红润润的。要撒尿不?”

房里忽然就热闹起来,夹着一声哭喊:“娘——哇——娘——”

刘小妹对菊花眨眨眼睛,起身嘻嘻笑着跑进屋,拍手叫道:“锁儿,表姑说你先前可是玩得好的很,咋这会子想起娘来了?”

菊花也跟进去,就听房里锁儿在哭、小葱在笑、板栗在喊、葫芦在叫,那个热闹,感觉好像进了幼儿园。

一番哄劝笑闹和收拾,发现板栗和锁儿都尿了床,所幸菊花帮他们都垫了尿布,因此只尿湿裤子。找了两条板栗的裤子让两娃儿换上了,叽叽喳喳的童音便向外转移,安静了一个时辰的院子重新喧闹起来。

刘小妹就跟菊花说,她先前在娘家忙乱慌张,连饭也没好生吃,问菊花有没有剩饭菜,弄些让她填肚子。

菊花道:“本就准备了你跟梅子的饭菜,偏你们俩都没在这吃,不就剩下了?我给你弄个蛋炒饭,热些菜吧。”

两人转向厨房,弄了些饭菜摆在小方桌上让刘小妹吃,菊花就问她,小秀是不是真的失足落水,她还不太相信这事哩。

小妹点头道:“是不小心掉下去的。我三嫂那人你也晓得,有啥事脸上搁不住,她要编谎话也是委委屈屈的样子。可我瞧她这回倒是爽快的很,跟我说她这几天心里堵,早上叫我一顿话说得警醒了,就去找三哥,可是她头晕脑胀的,也没看脚下的路,眼睛只望着山边,不就一脚踏进镜湖去了?”

菊花心道真是怪了,她那年也失足落入镜湖,小石头也掉进去过,这回小秀也是这样,还真是邪门哩!

刘小妹见她嘀咕,问她说啥,菊花就告诉了她。

菊花也就是随意说说的,却不知这儿的人都敬鬼神,刘小妹听了她的话,立即表示应该准备些香烛贡品之类的东西,去镜湖边拜祭一番。

又追着菊花问,那年她真的是失足落水,咋人人都说她跳湖哩?菊花自己也没分辨。

菊花白了她一眼道:“我说了人家信么?你三嫂这事,你瞧好了吧,不管她自己如何说,人家肯定会传她是因为被你三哥逼着和离,所以才去投湖的。”

刘小妹听了心里郁闷不已,却也晓得菊花说的是事实。

一时梅子带着儿子过来玩,也是跌脚感叹,说本来打算在菊花家好好吃一顿的,结果又没吃成,因为小秀安然无恙,所以她说话的口气很是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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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一章是爹撒滴

刘家和周家准备了各样表礼,上郑家道谢外加赔礼,周矮子还特地压着小秀娘也来了。当下这事揭过,几家表面上恢复如初,至于心里有没有隔阂,只有天晓得了。

小秀养好后,也跟刘三顺上菊花家,就前事跟她赔了小情。

经历了这番变故,她整个人平淡内敛了不少,没那么羞涩慌张了,看着院子里跟板栗和小葱他们玩闹的泥鳅,脸上漾起温柔的笑意。

菊花陪着她,说些娃儿吃喝穿戴之类的安全话题,并没有扯别的事,两人之间淡淡的。

其实想想,菊花本来跟小秀相交就不深,比不得跟梅子和刘小妹投契。因为自己心理年纪一把了,而这些十几岁的小女娃们则天真烂漫、无甚心机,她们生在这乡下,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所以,她几乎是毫不设防地跟她们交往。

如今终是起了嫌隙,再不能像从前一样了。

天气越发寒冷,槐子将收上来的花生、黄豆等作物脱手,菊花自个的那部分收入自然是用来盖竹林的围墙了。至此,这个生态养鸡场算是建成。

菊花除了前世看见过浙江人在竹林里养鸡,竹林里铺了大量的稻壳,说是为了土壤疏松,方便出笋,其他的设施都是她自个想象出来的,技术更是一窍不通,思路还是不脱离农家喂鸡,不过是养的多一些罢了。

二十五亩花生,平均亩产差不多四百斤,晒干了也有七八千斤,每斤十二文钱,加上黄豆瓜子,也卖了近两百两银子。

张家的玉米却只卖了一大半,留了四千多斤,因为喂的猪和鸡多了,橡子果儿不够。要添上不少,这还不算种的胡萝卜,大部分也是要剁碎了来喂猪的。

十二月初,飘起了第一场雪。

一大早。菊花房里就叽呱笑声一片,板栗从被窝里钻出小脑袋,刚露出半个身子,又缩了回去,咬紧牙关唏嘘:“冷!”

槐子呵呵笑道:“那你就整天呆在床上捂着,甭起来了,饭也让奶奶端给你吃。好不好?”

小葱接过话茬,细嫩的鼻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不好。娘,山芋熟了?”

昨天晚上,菊花将篾罩子罩在火盆上,将他们兄妹的衣裳搭在上面烘,顺手埋了个山芋在火盆里,说明早起来就能吃了,这娃儿一睁眼就惦记着哩。

两娃儿一定要跟爹娘睡。一家人挤在大床上,上床时闹成一团,早上起床照样闹成一团。

菊花赖床的毛病彻底被儿子和闺女给治好了。她看着窗户上的亮光,认命地坐起身,先套上夹袄,然后帮两娃儿一层层地穿衣。

摸着小葱的里裤,她苦笑道:“闺女,咋尿床了哩?不是好久都没尿床了么?”

让小葱起身站到床里,她伸手掀开棉被,果然床单湿了一大片,热气腾腾的。

小葱的两个小辫子睡散了,柔顺的黑发披在耳边。衬着红扑扑的小脸儿,花儿一般鲜艳。她眼瞅着藕荷色床单上那一大块湿痕,小嘴巴闭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菊花还想开口问她为何撒尿也没叫爹娘之类的话,没想到小葱低头绞着手指小声道:“是爹撒滴(的)。”

菊花跟槐子听了愕然。

菊花转头看看槐子,睡在最外边。板栗睡在槐子旁边,小葱和菊花睡在床里边,槐子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尿撒到这边来的,闺女赖账的水平太低了哩。

//书迷楼最快文字更新.lo.无弹窗无广告//她张嘴就想笑,可是一瞧小葱瘪嘴委屈的模样,穿着一身粉红的里衣瑟缩地站在被面上,低头斜眼瞅着那一滩罪证,羞恼地就要哭了。想来在她一岁多的认知中,不尿床成了人生的头等目标,才得了表扬没多少天,竟然又尿了,再没有比这更丢脸的了。

槐子立即反应过来,慌忙探头往床里一看,说道:“嗳哟!怕真是爹尿的。这么大一滩,小娃儿是不可能撒这么大一泡尿的。怪道昨晚爹做梦,梦见到处找茅厕,找到了就赶紧解了,谁晓得就尿床上了。”

板栗好奇地看看那湿痕,转头又看看槐子的被窝,似乎在奇怪爹是咋把尿撒到那边去的。

听见爹认了罪,小葱并未欢喜起来,仍旧鼓着嘴不说话,大概自己也觉得这掩耳盗铃之举有些牵强。

菊花不敢耽搁,怕她受凉,忙让槐子下床去拿衣裳来换,自己将闺女抱到胸前,用被子捂住,一边打岔道:“板栗,你不想起床,娘就说个懒鬼的故事给你听。”

板栗本还想问爹是咋尿到那边去的,听了菊花的话,高兴地拍打床面嚷道:“说故事,说故事。”

菊花从槐子手中接过一套干净里衣,一边躲在被窝里帮小葱换上,一边说道:“从前啊,有个懒汉,懒得要命。懒得干活不说,连饭也懒得吃。他命好,讨了个勤快贤惠的媳妇,整天伺候他吃喝。那懒汉成天赖在床上,饭都是媳妇端给他吃的。有一回,懒汉媳妇有事要回娘家,又怕自己不在家,相公连饭也不想煮,那不要饿死了?她就想了个好主意,在锅里煎了好大一张饼,中间挖了个洞,套在懒汉的脖子上,跟他说,饿了不用费劲,一低头就能吃到这饼;吃完了前面的,把饼转个圈,再吃后面的。躺在床上不用干活,一天也吃不了多少,这张饼也够了。安排好了,媳妇就回娘家去了,谁晓得等媳妇过几天家来,发现那懒汉饿死了。原来,他吃完了前面的,懒得伸手把饼转一圈,所以就饿死了。”

板栗和小葱笑着嚷“懒鬼”,连槐子听了也好笑:“咋诌出来的?有这样懒人么?”

菊花笑而不答,将两娃儿穿好了,跟个球似的,又拿出两顶小红帽,“等洗了脸出去玩的时候戴上。”

小葱忙挑了一顶带绒球的,弯着眼睛笑道:“娘,戴这个。”她终于忘记尿床的事了。

菊花点头,想着要戴帽子,就没帮她扎辫子,让她披散着头发,正好还能防寒,“去,让奶奶帮着洗脸去。”

两娃儿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浅灰棉外袍,有些像大衣,对槐子道:“待会儿出去的时候套上。”又摸摸他身上石青色的夹袄,“你只穿一件夹袄会不会冷?”

槐子含笑看着她检查自己全身上下,生怕不周全,便握了她手道:“咋会冷哩?我身上热气大,你把这夹袄做得这样厚实,前胸后背护住了,身上就暖和了。再说,脚底下也暖和,这鞋子也是实打实的棉鞋哩,鞋帮还这么高。”

菊花瞅着他脚底下黑色的棉靴子,抿嘴笑了起来,其实比皮靴子也不差嘛!

帮他整整衣领,后退一步,端详一番:石青色夹袄,内衬浅蓝色衣裤,修长挺拔,颇有英气,微笑点头道:“外面风大,套上那棉袍子就差不多了。”

槐子笑着牵了她手出房,一边道:“你放心好了,这辣椒肯定好卖。”

今儿槐子要去集上卖辣椒,因为是头一天开卖,自然要慎重,所以他要亲自带着黑皮和马叔,装了两车五百斤辣椒送去集上。

菊花点头,她可是指望这辣椒卖的钱买地哩,万万不能出错的。当然,真卖不上价的话,也没法子,总不能为了买地拼命。她就这点好,凡事尽力争取过后,若是不成功,她通常也不会太遗憾。

凛冽的寒风刺骨,呼出的气息化为一团团的白雾,青木和菊花等人瞧着槐子和马叔赶着一辆马车和一辆牛车渐渐走远,方才回院子。

青木对菊花笑道:“二十五文钱一斤的辣椒,也不晓得会不会吓坏人家。”

菊花道:“有啥好吓的,不就是吃个稀罕么。有钱人家冬天用暖棚种出来的菜,给钱都不对外卖哩!”槐子刻意打听过,有大富人家冬天在暖棚里种蔬菜,那也得有温泉才行,种出来也不会对外卖,都是自家吃。

郑长河不安地说道:“闺女,咱卖这么贵会不会黑心了点?一般人也买不起哩。”

菊花郁闷地看着他道:“爹,这是辣椒,不是粮食,不吃又不会死。这就是卖给有钱人吃个新鲜。穷人想吃辣椒,等明年自家种就是了。大冬天的买辣椒吃,他还不如称一斤上好的肥膘肉红烧哩!”

张大栓已经被菊花和槐子洗过脑,哈哈笑着拍拍郑长河的肩膀道:“随他们折腾。咱们老了,甭操那个心,还是带孙子玩去吧。”

郑长河摸摸鼻子嘿嘿地笑了。

来喜的铺子,挂着“青山荷叶鸡”匾牌的窗口,已经增加为两个,生意实在好。

今儿是荷叶鸡买一送一的日子,好些人早早地就来排队了,因为就那么几十只鸡,送完就没了,谁不来抢?

等荷叶鸡和各色熟菜摆出来后,人们奇怪地发现,窗口还多摆出了一大筐绿莹莹的辣椒。众人议论纷纷,咋大冷天还有辣椒哩!

还未开始卖,来喜先笑嘻嘻地对大伙说道:“这辣椒哩,卖二十五文钱一斤。各位叔伯婶子大娘,不管买不买,都帮着传扬传扬,从今儿起,咱这铺子每天都卖新鲜的青辣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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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二章买得越多价越贵

这些买鸡的人都跟来喜熟了,有一个大婶就叫道:“我说来喜呀,你蛮实诚一个人,咋也学得这么黑心起来?这几文钱一斤的辣椒,你愣是要卖二十五文,就不怕人家戳你脊梁骨?”

来喜不紧不慢地对众人说道:“我来喜是啥样人,大伙都是街坊邻居,谁不清楚?这辣椒哩,卖这么贵也是有缘故的:婶子也不想想,两三文钱一斤的辣椒,那是啥时候的事?这天寒地冻的,婶子见谁家种辣椒了?谁家又卖辣椒了?把辣椒留到现在,那是好容易的事么,得费多少心思哩!”

众人听了连连点头。...

那个大婶不甘心地说道:“那也不能卖这么贵哩。来喜呀,你这么地容易让人说闲话,骂你黑心,是奸商哩。顶多翻两翻,九文钱一斤,通天了。我正好买些家去炒给我孙女吃,她嫌吃腌菜太咸了,黄心菜又不够味儿。”

槐子带着马叔去方家、陈家的清辉酒楼送辣椒,小黑皮就在这边帮来喜照应着。他跟着来喜混了一阵子,已经今非昔比,见那大婶还价,便上前学着来喜跟人谈生意经。

“婶子,这辣椒也不是啥好东西,吃了不顶饱,也不杀馋,比不得肉菜,要是老不吃肉的话,肚里还寡得慌;花钱买这个,还不如买半只鸡哩。”

有人就好笑地问他:“小兄弟,从来开门做生意,只有劝人买的,没有劝人不买的。你劝人不要买,那把这辣椒摆出来干啥?”

黑皮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道:“摆出来肯定是要卖的。可我们东家费心思把辣椒留到现在,也没法卖便宜哩,只好请大伙担待些。家里宽裕些的,买点家去吃个新鲜;要是不那么宽展的,还是不要买的好,横竖等半年工夫就有几文钱一斤的辣椒吃了。反正我是不会买来吃的。”

说着话,卖鸡就开始了。后边的人见那鸡连卖带送,越来越少,心里着急,不住地催促。偏前面有个老婆子还在问辣椒能不能便宜些,她要买几斤。

于是,就有人叫道:“周奶奶,你老人家甭还价了。没听这小兄弟说么,这辣椒其实就是卖给有钱人吃的,咱小本生意人家,还是买鸡吃算了。”

众人听了哄笑起来。

那个周奶奶长得白净富态。最爱面子了,听了这话又气又不忿,觉得人瞧不起她,顿时怒道:“谁没钱了?我就是瞧不惯,不过就是辣椒,卖得比肉还贵,这不是坑人么?哪有这样做生意的?来喜,这辣椒六文钱一斤。^//^你卖是不卖?”

来喜也不生气,笑着劝道:“周奶奶,我来喜啥时候坑过人了?这辣椒只能卖这个价钱。我也没法子——这又不是我的辣椒。周奶奶嫌贵,还是不要买的好,我也觉得买了不大划算哩!”

周奶奶就生气了,说来喜瞧不起她,打量她没钱哩。

众人心道,你本来就是没钱,要是有钱的话,人家掌柜的宁愿不卖也不肯降价的辣椒,你干啥要死缠着人家压价?

好些人都相信来喜的人品,周奶奶身后一个三十多岁的媳妇板着脸对来喜道:“帮我称一斤辣椒。再买一只鸡。”

来喜让伙计拿了两只包着黄泥的鸡递给她,劝道:“金嫂子,辣椒就不要买了吧,有这钱,再去称一斤好肉,今儿不就跟过年一样了。也让你家招弟吃个痛快。”

那金媳妇故意道:“我也舍不得买,不就是想尝尝冬天的辣椒是个啥味儿么!”

来喜无法,只得称了一斤辣椒给她,又舀了一大勺卤花生米给她,说是送她的。

那金媳妇得意地瞟了周奶奶一眼,拎着篮子扭腰走了,气得周奶奶对着她的背影“呸”了一声。

每个月头一天是荷叶鸡买一送一的日子,福喜杂货铺前面都是熙熙攘攘的。今儿人们听说这铺面大冬天卖辣椒,都来瞧热闹,因此人更多了。

可是,买辣椒的人几乎没有,除了先前那个金媳妇赌气买了一斤外,余者都是观望和问价,小气如周奶奶这样的就下死劲地还价。

他们也不是没钱,常常来买荷叶鸡的人,家境能差到哪去?不过是人们心里无法接受罢了,夏日只卖两三文一斤的辣椒,如今要卖二十五文钱一斤,当然不乐意了。

来喜恳切地对大家说道:“我来喜可不能坑大伙,说句老实话,这辣椒就是辣椒,就算留到冬天,那也还是辣椒,不是人生果,吃了不能长生不老,也不能治病,也不杀馋;味儿还是那个味儿,一点没变,肯定没肉味道好。有钱人买了家去,也就吃个新鲜,图个稀罕。物以稀为贵么,他们大鱼大肉的吃腻了,冬天吃些夏天的菜,也能换个口味不是?咱们过日子的人家,忍一忍,过几个月,不就有嫩嫩的辣椒吃了,干啥非要现在买哩?我又没法子降价,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黑皮也道:“是哩,这辣椒不吃又不会死人。”

人们好笑地瞧着这两人站在铺子门口,费尽心思劝人不要买这辣椒,简直糊涂极了:那这辣椒摆出来是让买鸡买笋的人看看养眼的?

辣椒当然不是摆出来让人看的,这不,就有人来买了。

有个婆子带着一个小厮挤进人群,笑着对来喜道:“杨掌柜,咋这么多人哩?辣椒还有么,该不会卖完了吧?我有些事耽搁了,出来晚了些。”

来喜急忙道:“有,有。还没开始卖哩。都没人买,嫌贵。张大娘买多少?”

没卖辣椒之前,来喜就往各个大户人家送了几斤,然后告知他们,想吃的话就来杨家青山荷叶鸡的铺子,十二月一日开张卖辣椒。

那婆子诧异地扫视人群,一边对来喜道:“给称十斤。往后每天都要十斤。咋没红辣椒哩?我们小少爷想吃红辣椒配木耳炒肉丝。”

来喜解释道:“今儿头一回,也不晓得好不好卖,就没装红辣椒来。明儿就有了。”

那婆子点头,示意小厮上前接了辣椒,她付了钱后,对来喜道:“我每日都要十斤。杨掌柜最好帮我称好留着。防止哪天事多出来晚了,买不上就麻烦了。”

来喜忙答应了,客气地送那婆子离去。

人们面面相觑:还真有人买哩。这婆子是唐家的厨房买办,看来这辣椒还真是卖给有钱人吃的。

人们正犹豫着。有个方面大耳的胖子,带着几个随从,拨开人群走进来。那胖子抬头看“青山荷叶鸡”的匾牌,一个长相清秀的青衣随从上前问道:“就是这里卖辣椒?谁是掌柜的?”

来喜打叠起一脸的笑容,上前答道:“在下就是这铺子的掌柜。咱这儿是卖辣椒。不知老爷有何见教?”他也颇学得几句场面话。

那胖子扫视光洁的木质柜台,一一打量,从裹着黄泥的荷叶鸡看到一溜盖着半边盖子的粗瓷大瓦盆。里面分别装着香辣鸡头和鸡杂、鸡脚和鸡翅,再到卤笋、卤花生米、卤黄豆,一边看一边点头,最后目光定在那筐绿莹莹的辣椒上。

上前拿起一个辣椒举起细看:青皮光亮,色泽油润,再看筐里的其他辣椒,只有少数皮肉有点皱,大多数都很新鲜。

他看完了。方才抬头,和颜悦色地对来喜道:“杨掌柜,在下姓林。昨天在清辉酒楼吃了青辣椒和红辣椒。深感稀奇,问了他们掌柜,才知是贵铺所卖。不知杨掌柜有多少辣椒,在下正好船上还有些空,想带些回去,也让家人亲友尝尝。”

来喜一愣,很快就笑道:“今儿就运来五百斤,送了些给人,还剩下四百多斤,可我也不能全卖给你哩。”

那胖子很奇怪。笑眯眯地问道:“这是为何?似乎杨掌柜这辣椒卖的并不好吧?何不一把卖给在下,也省得在这里一斤一斤的往外称。”

来喜摇头,很认真地对他道:“那不一样。不但不能全卖给你,就要卖给你,也不是这个价。”

胖子更奇怪了,问这是为何。

来喜道:“这些都是街坊邻居。做老了生意的,辣椒卖给他们二十五文钱一斤;若是卖给你们这些外来的商户,这辣椒少说也要四十文一斤。”

先前问话的随从顿时大怒,俊秀的脸蛋都气红了,连声喝骂他,真是岂有此理。

胖子伸手拦住他,沉声问道:“杨掌柜可否给个说法?”

来喜道:“自然是有缘故的。林老爷,这辣椒不是冬天种出来的,而是秋天时收了藏起来,眼下才拿出来卖的。总共就那么多,卖完一斤就少一斤。像林老爷这样,一买就是几百斤,来下塘集的商户又多,咱东家那点辣椒哪够几回卖的?所以价格自然要高了,要不然街坊邻居不就没得买了。总要先紧着家门口的人占先,就算卖的价钱低一些,可是我们还要靠他们常年照顾生意,当然不能光顾着眼前这点利润了。”

围观的人听了那个感动啊——瞧瞧,愣是比外人便宜十五文钱哩,这来喜就是厚道。大伙一个个喜笑颜开。

那胖子眼睛一眯,看了来喜好一会,才点头道:“那四十文一斤,杨掌柜能卖多少给我?”

来喜摸摸下巴道:“今儿头一天开张,买的人少,就卖三百斤给你吧,再多就不能了。”

林胖子问道:“能不能跟你们东家说说,另外多运些过来,我一把要了,价钱能不能降低些?”

来喜瞪大眼睛,提高声音道:“多一些,还要降价?林老爷真会开玩笑。刚才不都说了么,这辣椒卖一斤少一斤,所以跟旁的货物不一样,林老爷买的越多,我们越吃亏。你想,这辣椒才开始卖,谁晓得到了年底,是个啥价钱?要是那时候价钱高又好卖,我们却没货了,找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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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三章暴利

林胖子听了嘴角直抽,忍住气道:“那我先买一千斤吧。*.年底价格再高,还能高多少?这东西再稀罕,它也就是辣椒,不是人生果,吃了不会长生不老,也不能治病。”

他刚才就在人群外,所以把来喜的话听了个明明白白。

来喜摇头道:“一千斤太多了,四十文一斤也太便宜了。”

黑皮对来喜的崇拜简直跟清辉江的江水似的,滔滔不绝,他恭敬地垂手站在来喜身后,一副跑腿小跟班的模样。

林胖子和随从郁闷地要吐血,从没见过这样的:这边二十五文没人买,他出四十文来喜却不卖。

他有些泄气地问道:“那杨掌柜到底能卖多少给在下?要什么价才肯卖?”

他打定主意,要是来喜喊价太离谱,他转身就走——不吃辣椒也不会死人。他本想将辣椒买去转手赚一笔的,可是人家那么精明,这算盘算是落空了。

来喜道:“我们刚卖,也不好卖高价的。若是林老爷买三百斤哩,就算四十文一斤;若是林老爷买六百斤哩,那便要五十文一斤。再多就不行了。我们也不好因为林老爷买的多就胡乱开价,所以只好少卖一些。”

众人咋舌,这还不算高价?

那个随从忍无可忍地问道:“若是明天有商家也来买三百斤,你也给算四十文一斤?”

来喜看着他无辜地点头道:“当然了。”

那随从气得大叫道:“那为何不按五十文一斤把这辣椒卖给我们?你脑子有病啊!”他跟着自家老爷走南闯北,就没见过这样人。

来喜听了呵呵直笑,摸摸鼻子,咳嗽一声道:“是这样的:做生意哩,讲究财源广进。咱们东家也不可能只卖一年辣椒就不卖了,他明年自然还是要卖的。那越多的商家知道这辣椒,咱这铺子就越出名,明年的生意也就越好做。若是全卖给林老爷,就算给的价钱高一点。所有的名利都让林老爷赚了,那我们还卖个屁呀?多赚那点银子算啥哩!这跟二十五文一斤卖给街坊是一个道理。”

林胖子已经没脾气了,盯着来喜看了好一会,才哈哈大笑道:“好!杨掌柜。杨兄弟,我老林算是服了你了。六百斤就六百斤,咱们也算是相交一场,就做个朋友如何?我回去帮你传扬传扬,你就在家等着人来买辣椒吧。*.

来喜笑眯眯地说道:“林老爷这么爽快,那咱也不能太不讲人情,就卖给林老爷八百斤辣椒吧。五十文一斤。做生意靠的就是朋友哩,要不然我能对街坊们这样?”

那个随从简直要吐血:吵了半天,甚至还要加价也没见他松口,老爷许了个空口诺言,倒又答应多卖二百斤。亏老爷还夸他,他觉得这人就是脑子坏掉了。

林胖子笑眯了眼道:“八百斤也不够,我也不对外卖了,都用来送人。出来一趟。好歹带些新鲜东西家去。吵了半天,其实也就花了四十两银子。杨兄弟,我看这辣椒说不定还真像你说的。到年底要卖高价。虽然辣椒卖五十文一斤实在令人惊奇,可有钱人家谁在乎这个?瞧我买了八百斤才四十两银子,早知道我也不跟你争了。”

来喜笑道:“在商言商,刚才林老爷是想买了回去卖,自然低一文钱也是好的。若是买来送人,四十两银子的东西,对于林老爷这样人物来说,是寒碜了些。这还要分送好几家吧?”

林胖子得意地笑道:“那是自然。一家送一百斤,又好看又省钱,还新奇难得。”这会儿他一点也不觉得亏了。

于是。来喜让林胖子先将三百斤辣椒搬走,剩下的五百斤说好下午来提货。

那随从叫了辆车将辣椒装上,林胖子大方地将四十两银子一口气付清,也不要来喜写欠据,高兴地走了,说下午再来。

等他一走。那些围观的人一哄而上,你三斤,他两斤,抢起辣椒来。

来喜心疼地叫道:“各位叔伯婶子,这不过就是辣椒,不是啥好东西,你们还是少买点吧,有钱不如买肉哩。”

他是真劝,也是真的心疼了:少卖些,省下来卖给商户多好。可是他已经夸下海口,要卖给街坊邻居二十五文一斤,自然不能食言,唯有跌足叹息,不住地苦劝人家不要乱花钱。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刚才他不过是看不惯那林胖子吃定了他辣椒不好卖的样子,灵机一动,才故作奇货可居,道是买的越多价格越高,就这样还不肯多卖。要是早知道这结果,就会另作安排了。

黑皮也心疼不已:五十文一斤哩,这会儿却只能卖一半价钱。

这些人就是眼皮子浅,听见人家五十文一斤都买了,自己要是二十五文还不买,太亏了。可他也不想想,这辣椒你买两斤家去,它还能变成肉不成?除非你再转卖给旁人,不然的话终究还是吃亏的,咋这么死脑筋哩!

等槐子跟马叔转头回来,辣椒已经卖了个精光,来喜还催促他赶紧回村去再运些来,他还欠人家五百斤哩。

槐子听黑皮眉飞色舞地述说刚才的事情,惊得目瞪口呆:他刚才在清辉酒楼也跟人谈成一笔生意,卖出三百斤,每斤三十文,心里着实得意,觉得有了个好的开头,这剩下的也不难卖了。可是看看来喜卖的成绩,他不是自己打嘴么?

菊花早先跟他和来喜就提了两点要求:一是少于二十五文不能卖,宁可卖不出去烂了也不能砸了这“物以稀为贵”的招牌,反正辣椒也就三四文一斤收来的,这笔生意做不成功,最多那荒地不买了就是了;

二是每次卖给大户不能超过三百斤,否则就要加价。因为刚开始,谁也不知道后面是个什么行情,不能轻易将货出完了。

他对来喜笑道:“亏得没卖多,不然真不好说了。这辣椒还是由你来卖好了,我还是家去干自个的事吧。按菊花说的,你卖得越高,抽成越多。”

来喜得意地笑道:“瞧你说的,我来喜就那么点眼光?刚才卖辣椒,二十五文的利,我说让就让了,也没反悔;咱们自家亲戚,还能算这小账?我就一文钱不收,帮大姑把这生意做成了,大姑将来发财,还能忘了我这娘家侄子?”

槐子笑着给了他一拳头,道:“晓得你是个有远见的,不过总不好让你白忙活一场。本来还准备在这吃晌午饭哩,只能先回去了,下午再来。”

来喜道:“晚上咱们再一块吃饭。我正要请史班头吃酒,你也去,他上回还说要拜访你哩,想同你结交。还有,这卖给街坊的辣椒,往后每天限卖两百斤,一个月就六千斤了。咱也不能太吃亏不是。”

槐子点头,道一切由他自己拿主意,便带着黑皮和马叔匆忙赶车离去了。

他回家将这事一说,黑皮在一旁跟着补充——他亲眼见的嘛,听得大伙一愣一愣的,连菊花也觉得不可思议,果然不管哪里的有钱人都是一样。

郑长河喃喃地嘀咕道:“不就是辣椒么,不吃又不会死人,忍几个月再吃不是一样?”

何氏心疼地说道:“菊花晌午做菜还用了两斤哩。往后咱们不吃了,全卖,要吃等明年新辣椒上市就是了。五十文一斤的辣椒,再好吃我也吞不进哩!”

众人听了都忍俊不禁。

于是都去掏辣椒。这活计跟当初埋辣椒一样,可不能让佃户干,只能自家人动手。谁让这保鲜的技术含量太低哩,简直就是没有技术含量,凡是见过一眼的人都能会,因此是万万不能让人瞧见的。

大伙带上口罩,将辣椒掏出来后,再用井水冲洗一遍,洗净上面残留的草木灰,用篮子或者篓子装上沥干水,清清爽爽地拿出去见人。

先出郑家后院的货,连明天要卖的也一并掏出来了,天冷,辣椒这么敞着也不容易坏。

忙完后,大家在井边洗手,刘云岚对菊花道:“菊花,明年咱自个种辣椒,六七月下种,专门收秋后辣椒,省得在外买弄得闹哄哄的。先前还没卖人家就眼气,等明儿听说咱们卖五十文一斤,怕是要气死了。”

菊花点头道:“我就是这么想的。自己种自己收,反正咱们如今地也多,鸡粪和猪粪也多,掺上草木灰和土粪,不怕底肥不够。”

青木和槐子也道这样好,还能多储藏些。

杨氏洗了手,使劲甩了甩水,叹了口气道:“也不晓得能瞒多久,把人都要得罪光了。上回摆满月酒的时候,你二舅母就问你外婆,叫你外婆骂了她一顿,还嘀咕说老人家不顾儿子;姑奶奶家的几个表婶也拿话试探了,我没理她们;云岚,你娘家人也问了吧?”

刘云岚点头道:“也没多问,我就跟娘说了,谁问都说不晓得,本来她也是不晓得么。赚了钱我还能忘了娘家?好过吵得大家都晓得了,谁也赚不成。娘放心好了,我都打过招呼了,我娘家这个账还是能算过来的。”

杨氏点头道:“就是这个理。”

菊花摇头失笑道:“真叫人晓得了,就不赚这个钱就是了,省得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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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四章不许打他

郑长河跟马叔忙完了这事,又去洗雪里蕻。....昨天砍了一大堆,晒到今儿,全晒焉了,准备踩腌菜的,马婶等人也过去帮忙。

他闻言笑道:“菊花说得是,咱还是老老实实种田地,喂猪喂鸡,这个总没人眼红吧?谁想喂就喂,也没人拦着你。瞧我那十来亩红萝卜长得多好,剁了喂猪,猪吃得可带劲了。这些天我瞅着猪栏里的大猪小猪,个个长得皮毛油亮,蹭蹭长膘。这挣得可是实打实的辛苦钱,看人家咋说。”

菊花看着爹脸上灿烂的笑容,抿嘴一笑,她了解爹的心性为人,对于经商得来的暴利还是极为不习惯,只有自己忙忙碌碌种养出来的东西,卖了换钱心里才踏实。

待槐子赶车走后,菊花抱着小弟青山,在厨房里看郑长河和青木踩腌菜。

杨氏等人将晒焉的整棵雪里蕻洗净拧干水,一层一层地码入大缸。码一层,撒一层盐,码了三四层后,洗干净脚的郑长河就光脚站进缸里,来回踩踏。

将雪里蕻踩踏紧密结实后,继续码菜撒盐,然后再踩,一直装满大缸,上面用一大块青石板压紧,再盖上木盖。

青木也在另一口缸里忙活。郑家足足腌了两大缸。

雪里蕻这么腌一段时候,等色泽变得黄熏熏的,就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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