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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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截断他背书,喝道:“扯那么远干啥?红椒跟紫茄能听懂?”

郑氏见把他们注意力吸引到要讲的核心上来了,遂抿嘴一笑,道:“黄豆说得对。这个咱们过一会再说。你们看,这《女诫》第二章夫妇:开头说男人若是不贤,就不能管住自己的媳妇,在媳妇跟前也端不起架子。”

“后面又说,君子们为了能管好媳妇,有威仪,所以学习修身处世。‘但教男而不教女,不亦蔽于彼此之数乎!’就是说,不能光教男的不教女的。所以,这篇《女诫》就产生了。”

她用敬佩的口气道:“班昭在《女诫》第二章就点明了一个前提条件:夫不能不贤,夫也在不停修身养性,然后才有下面教女子的内容。并非如世人那般断章取义:认为凡女子,无论曲直,不问皂白,一律该对夫君顺从。”

开玩笑,班昭学问精深,文采飞扬,她会那么白痴?

以往实在是被误了,听了这书,就觉得是毒害女子的。其实,她仔细研读后,觉得除了少量内容有失偏颇外,好多东西本义不错,但都被人歪曲了。

小葱听得出神,不觉问道:“娘,那第五章专心,说男子可再娶,女子不能再嫁哩?”

郑氏叹了口气,道:“这一处娘也有不同看法。班昭出身望族,且自身姻缘美满,怕是不能体会那些嫁了恶劣夫家女子的苦,此处就有些欠缺了。但也不能怪她。若真是夫妻情深,少有人会再嫁的。别的不说,丢下儿女要如何处?”

她见识过现代的自由婚姻制度,辩证地看来,也不是没有缺陷的,所谓“按下葫芦浮起瓢”,追求了婚姻自由的爹娘们,带给子女的往往是伤害。

“所以,如今律法不是有了义绝跟和离么,妇人也不是不能再嫁的。咱们这地方就有不少。”

小葱满意地点头。

红椒又问道:“那第三章敬慎哩?真要啥事都听夫君的?”

郑氏瞅着她一副不满的样子,嗤地一声笑了,言道:“这一节,跟‘曲从’章有异曲同工之妙。‘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对夫君敬顺,并不是说,事事都要顺从,不过是一个行事的方式罢了。”

板栗嬉笑道:“那是。娘对爹算得上‘敬顺’了,可是爹反而更听娘的话。红椒,你要跟娘好好学学。”

葫芦、小葱、黄瓜等人一齐瞅着郑氏笑,满眼了然的神情。

郑氏不禁脸红,愠怒地瞪了儿子一眼。

却又正色道:“这也是有例外的。有的女子就十分刚强。《庄子》骈拇篇有说,凡物不能违了本性,野鸭腿短,接上一截便会痛苦;野鹤腿长,截断一截也会疼痛。若人本性刚强,硬要她改,也难得很。以红椒性情,怕是做不到敬顺二字,若能嫁个性情温和敦厚的夫君,也是可以相处美满的。”

话刚说完,黄豆大叫道:“那也不一定。只要真对红椒妹妹好,就性子活络些,难不成就不能相处美满了?”

郑氏听了诧异,但还是点头道:“这话倒是。若真心对她好,自然能包容体贴。”

黄豆就得意地笑了。

黄瓜怪异地瞅着三弟:这娃儿,不能吧?才七岁哩!

葫芦郑重地问道:“姑姑,其他章都好解释,就是第一章卑下。若说女子生来就是卑下的,那天下人都是女子所生养,皇太后更是贵为国母,其尊贵自不必说,这要怎么解释?”

郑氏笑着点头道:“正要跟你们说这个。旁人如何解读这一章,姑姑不管,我自有理解。俗语说‘一样米养出百样人’,其实,一样的文章,也教出不同的人,就因为每个人的理解都不一样。”

第072章 教女(二)

“据我看来,这一章,虽是论述女子地位的,然此卑下非彼卑下。《周易》之《系传》有‘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乾在上而高,坤在下而卑;阳爻属贵,阴爻属贱’。乾道成男,坤道成女,所以说男尊女卑。”

她叹气道:“天尊地卑,阐述的不过是一种自然表象,男尊女卑也是这个意思。不然,大地厚德载物,谁敢不敬大地?世人胡乱曲解,都说女子如何卑下,也不想想,这跟孝道是多大的冲突?哪个儿子敢理直气壮地不把自个娘当数?”

她断然道:“以班昭之学问,肯定不会是那个意思。”

郑氏一行说,小葱等人一边议论问答,气氛甚为热闹,竟没发现张槐站在书房外面听了好久。

板栗笑道:“娘,我大概能明白了,其实男女无所谓尊卑和贵贱,不过各自要守住本分,该干嘛就干嘛。妻道如此,臣道也是如此。”

他看看黄豆,笑道:“男主外,女主内,自古以来就是如此。然世事总有例外的。如果有天黄豆娶了媳妇,说不定会跟媳妇吵嘴说:‘为啥你总在家歇着,让我出去干活?这不公平。你也该出去管管事,让我在家洗衣煮饭带娃儿。我又不是不会,这也没啥难的。’”

“哈哈哈…”众人放声大笑,青山还猛捶桌子。

黄豆鼓着腮帮子,翻眼瞪了板栗表哥好一会,却没跟往常那样跳脚大嚷,而是用手肘撑着桌面,小拳头顶着下巴,陷入沉思。

这情形看得小葱等人啧啧称奇。

红椒推了他一把,担忧地问道:“黄豆哥哥,你咋了?”又满脸疑惑,“你不会真的怕吃亏,不想主外,想在家做针线带娃吧?那可不成。我跟你说,缝衣裳好难的,我到现在还捉不稳那针哩!”

这回连郑氏也撑不住笑了起来。

因道:“男人固然不愿听见人家说自己像女人,女子也绝不愿听人说她没女人味。就算有的女子刚强些,也还是阴柔女子。所谓男女有别,指的就是这个了。”

这时,张槐走进来,对他们道:“就这么好笑?我也会煮饭,会杀鱼烧鸡,难道我就不像大丈夫了?”

葫芦等人都急忙起身,叫姐夫的,叫姑父的,有叫爹的,一窝蜂都涌上来了。

板栗对爹讨好地笑道:“爹,你就算在家绣花,那也是凛凛大丈夫。”拍拍身边的板凳,“爹,你坐这来。”

小葱对他丢了个嘲笑的眼光,然后朝娘努努嘴。

果然,张槐白了儿子一眼,搬了个凳子挨在郑氏身边坐下,笑问道:“吵了这半天,可饿了?我跟厨房说了,让做些馄饨,就着下午煨的骨头汤下了。你们都吃一些。”

郑氏点头道:“嗳!你一说,我还真觉得饿了。我近日觉得饭量长了许多,一日要吃四顿才成。”

张槐看着她欢喜地说道:“这样才合情理。你是双身子的人,要是总也吃不下,就有问题了。”

两人说着平常的话,却是大有情义。

娃儿们见了,或挤眉弄眼,或目不斜视,装作无事人一样,却把眼光偷偷地瞄他们。

黄豆忽然叫道:“女娃儿也是要哄的。像姑父这样,偶然间帮姑姑杀鱼煮饭,姑姑心里不是好高兴?姑姑一高兴,就会常做好吃的给姑父吃,衣裳鞋袜也会帮着多做几套,干活也不会喊累,娃儿也会多生几个,两人不就美满了!”

众人都没笑,满脸呆滞地瞅着这娃儿,尤其是张槐跟郑氏。

郑氏怪异地问道:“你咋想起来这么说哩?”

黄豆坐直身子,振振有词地说道:“这有啥想不出的?像君臣之道,明君贤臣,相得益彰,靠哪一个都不成;夫妇之道也是如此。光要媳妇对夫君敬顺,若做夫君的不心疼媳妇,日子久了,肯定要抱怨。常常的哄哄她,她心里就高兴了,两人就不会吵嘴了。所以说,男人该常常的哄媳妇,这样夫妻才能和美。这也不费多少事,就像姑父说的,煮一顿饭,洗一回衣裳,还能就失了大丈夫威仪了?”

郑氏听得目瞪口呆:这小子往后泡妞肯定是高手。

只是这学了东西,没用到旁处,首先就想到这个,还真是…

正愣着,厨房的陈婶带人将馄饨送了上来,众人且搁下这话,去吃馄饨。

吃完后,大伙接着论这《女诫》,尤其对黄豆刚提出的哄媳妇,个个都有许多话说,跟青山书院开坛论讲一般热闹。

因青山问不会煮饭洗衣,要咋哄媳妇。

黄瓜就说那干脆送花儿首饰等物给媳妇,那也是一样的。

小葱鄙视道:“弄那些虚情假意干啥?女儿家嫁了人,作了人家媳妇,帮着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肯定累的很,你们该关心她的身子骨才对。常常的…关心她饮食起居,这才见真心。”

她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差点就说出常带媳妇瞧大夫之类的话来,幸而刹住了。

红椒接道:“就是!甭说那些没用的。男人该顾着家里,把家弄好了,媳妇才能高兴。把屋子盖好些,院子弄整齐些,种些果树,养些鸡鸭猪,挖一口井…”

她忽然停下:咋越说越像自己家了哩?

这都是前些日子常跟着葡萄姑姑学管家务闹得。

葫芦和板栗要博取众家所长,因而只听着,这时一致调转目光,看向黄豆——这娃儿刚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且看他还有何话说。

黄豆站起身道:“你们说的都没错。‘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哄媳妇也得因人而异。”

张槐早听呆了,瞅着黄豆愣神:这娃儿,乖乖不得了,往后也不晓得会祸害哪家闺女。

板栗咽了下口水,道:“哄媳妇也跟兵法扯上了?”

黄豆歪着脑袋辩解道:“只要有心,不管干啥,都是一样的。能干活的就帮着干活,会做小玩意的就帮着做小玩意,看见媳妇喜欢的东西就买了,写首诗送媳妇也是成的。”转向红椒小葱,“家里也要弄好了,媳妇身子也要关心,常买些好的给她补补。说起来,少了银子是不成的。所以说,一定要攒银子,还要会挣银子。有了银子就能帮媳妇盖大屋子,买衣服首饰,置田买地,让媳妇吃得好,住得好,穿得好,样样都过得好。”

红椒急忙道:“女儿家也要攒银子。只要嫁妆多,到了夫家就不怕。娘,香荽都在攒钱了,我也要攒钱。”

板栗跟葫芦对视一眼,对黄豆道:“你前边说的还有些道理,后边就…照你这么说,穷人就没法子哄媳妇了?爹以前家里可是很穷的,大舅家也穷。”

郑氏终于忍不住了,出声道:“越扯越远了。你说那么一堆话干啥?只要开头那一句就够了。至于银子么?银子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银子也是万万不能的。”

黄豆眼睛一亮,急忙道:“姑姑这话对!娶媳妇之前,有银子也不能显摆,财不能露白。”

红椒见紫茄睁着黑亮的眼睛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忙问道:“紫茄,你说,你想夫君是啥样的,要他咋哄你?”

紫茄见大伙都把目光看她,害羞地抿嘴一笑,对葫芦等人扫了一圈,道:“要跟大哥二哥三哥板栗哥哥这样的,嗯,小叔也好。”

众人愣了一下,哄笑起来。

这些哥哥平日里都宠着她,她自然满意的不得了,夫君也拿他们比照起来。

说笑间,葫芦心里明朗起来,出神微笑一会子,对弟妹们说道:“别扯这些了!都扯哪去了。还是回头说《女诫》吧。”

于是,众人又重新就《女诫》的内容对郑氏问询起来。

其中,小葱和红椒不住地搜寻这《女诫》的不合理之处,然后跟娘提出来,寻求新解;而紫茄却乖巧地低头细读,仿佛要把这篇文做为往后行事之准绳;葫芦板栗等人则把家国连在一起,思路天马行空。

郑氏又回了小葱一番话后,正色对她道:“夫妻本为一体。夫妇同心,方能兴家。若都像你跟红椒这样,对夫君人品挑剔搜检,然后自己才肯做贤妻,必将会失望。因为,不是每个女人都好运气,嫁到合心意的夫君。”

转向紫茄:“紫茄好像又太温顺了些。你可别把这《女诫》当宝典,不论对错,一律奉行。那肯定是不成的。”

她对大家道:“这篇文其实讲的是女子处世之道。如何行之,全凭各人体悟。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若是一味抗拒或者一味顺从,终究不能得结果。”

板栗拍手笑道:“能把《女诫》跟兵法扯到一块的,这世上,除了我娘再不会有旁人了。嗯,黄豆刚才也说了,哄媳妇也得因人而异。”

郑氏听了满脸郁闷,很想顺手给他一巴掌。

张槐忍不住笑了,摸摸她手,示意她甭理那小子。

他拿起桌上的《女诫》看了看,道:“班昭在这文里说,不能光教男不教女。男子受君子教导,女子学《女诫》。她出身大家,没见过民间底层好些男人是啥样子;若是见了,这《女诫》的内容怕不会是这样。还有,她本就不是写给天下女子看的,而是当做曹家(班昭夫家)女儿修身的家训。她们那样人,自然跟我们不一样了。”

第073章 求诊

黄瓜笑眯眯地说道:“我觉得,该把男子分三六九等。这《女诫》就是面对头等男人应该做的。然后二等三等分别不同行事,这样才算完整。若是遇见那不晓事的家伙,肯定不能按《女诫》上来了。”

众人哄然大笑,纷纷道这话有理。

红椒兴奋地站起来道:“就是。要是遇见不成烂器的家伙,要么跟他和离,要不就管得他服服帖帖。”见娘用眼瞪她,忙改口,“在外人跟前还是要给他留面子的。”

郑氏看着兴奋的儿女子侄们,满嘴奇谈怪论,精心准备的一篇说辞,才说了一半,愣是不知如何接下去了。

育人子弟果然不是人干的活计。

越是这样,越要讲!

她便将表弟来财一家给拎了出来当典范:“你们来财表叔小时候可调皮了。长大了性子也跳脱。若是你们表婶一味顺从他的话,那家里肯定不能过成这样。可你们瞧,你们表婶把表叔管得严严的,但大事上还是以你表叔为主,并不让人觉得她是个泼妇;你们二舅奶奶难缠吧?你们表婶从来对她都是小心服侍。可你们想想,你表婶可在她跟前吃过大亏?”

小葱、红椒和紫茄都急忙摇头,又想起前两天下午桂叶表婶一句话把二舅奶奶给弄走的情形,相视一笑,赞道:“表婶处事好高明。”

郑氏又道:“同样的人家,你们瞧瞧,万元的娘是个啥样子?还有,秦大夫那年帮一个媳妇做了剖腹产,本来在济世堂养得好好的回家了。偏赶上农忙,愣是叫她婆婆逼着下地干活,结果伤口复发,死掉了。这可不是太吓人?”

张槐接道:“这件事,那媳妇一味柔顺固然不智,她男人也太没个样子了。这是夫不贤,故失其妇。夫妇当各守本分,方能和睦。”

郑氏点头道:“所以说,这《女诫》所述的柔顺、曲从等,都是大又深意的。为何不主张直面相争呢?因女子属阴,性柔,当从自身条件出发,过刚要强会不得结果。柔顺、曲从并不是简单的顺从。《道德经》里有句话,‘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说的是天底下最柔弱的东西能驾驭天底下最坚硬的东西。所谓滴水穿石,指的就是这个了。”

一方面,这确是她的体悟;另一方面,她觉得,一定要教闺女在大的道义和人伦上站住脚,再徐徐图之,而不是标新立异,那会害了她们。

她因为讲这《女诫》,牵出了好些书的内容,加上要举例说明,又因红椒和紫茄所学甚浅,有些词句含义要单独另外解释,便用了不止一晚,反复解说。

红椒听得双目放光,没想到《女诫》还能这么讲。

娘也没说不以夫为天,更没说不敬公婆,娘还说持家要勤俭,可是娘说的让她听了心里舒坦。又把些乡里人家的事情和书中故事拿来举例子、打比方,使她对这《女诫》和人情世故更深一层了解。

她此后苦下工夫,不仅将这篇文的内容:卑弱、夫妇、敬慎、妇行、专心、曲从和叔妹七章,都背的滚瓜烂熟,并逐句跟哥哥姐姐们反复讨论,连同写文的东汉班昭生平轶事,都弄得门儿清。

之所以这样,除了要做到为人行事不使人挑出错来,再就是务求能做到随机应对,用她跟黄豆的话来说,就是千万不能吃大亏。

这就不是短期内能做到的了。

过了两日,山芋青莲都被送去学里混日子,香荽也跟着二姐姐去上女学,小葱脚养好后,也去了下塘集的济世堂坐堂,张家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济世堂北面临街的院子重新翻整过了,东西都盖了厢房。东厢是给女子求诊的地方,西厢是病人住处,大堂供男子问诊,抓药也在这里。

这日,小葱和秦淼坐在东厢内间,轻声谈笑着,说明天就是葫芦生日了,她们却不能回去,真是遗憾的很。

这间内室当中拉了一副翠绿帐幔,将屋子隔成前后两半。

前面摆了两张长条木椅,能供十来人就坐;帐幔之后则是两张桌案,小葱和秦淼各自在一张桌案后坐着,桌前另有一张凳子,是让病患坐的。

在她们身后,还有一张矮榻,是为病人施针或推拿等用的,靠墙另有几个大木柜。北面墙壁上贴了一幅字,写得是“医者父母心”。

后面有道门,直通东跨院,再转内院。

因大师姐赵清在后面帮一个媳妇接生,所以只得她俩在这坐堂。正说着话儿,就听外间传来小草跟人的说话声。

赵清叫走了两个帮手,所以小草和兰儿便守在外间。

这里是东厢中堂,病人上门后,一般先在这里候着,等里面叫了再进去。若是有男人陪同来的,男人需在此止步。

这时,院内驶入一辆马车,直停在东厢门前,婆子媳妇们簇拥着一位衣饰华贵的夫人下车,再由两个丫头并一个锦衣少年扶了进来。

小草和兰儿见他们直往里间去,急忙起身拦住。

兰儿便赔笑道:“这位公子还请留步,让两位姐姐陪着进去就好了。”

那夫人停步,不悦地转头打量小草二人。

一个丫头便道:“这位是我们少爷。是陪夫人来的。为何就不能进去了?”

这一耽搁的工夫,就有两个挎着篮子的庄户媳妇先进去了,那夫人顿时皱眉:瞧瞧这些人,她什么时候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小草笑着对几人解释道:“里面坐堂的是女大夫。这位少爷进去不大方便,再说,夫人不是有两位姐姐陪着…”

那夫人皱眉打断她话道:“既做了大夫,哪里还有那么多讲究?再说,我们是来看病的,不是来看人的,这有什么好避讳的?”

兰儿笑道:“瞧夫人说的!若是没有女大夫,而是男大夫上门为夫人请脉,不也得拉一幅帘子么,怎么就不用避讳了?不管在哪儿,这男女大防总是要讲的。”

说起这个,那夫人就气闷。

她也算是有身份的人,来到这鬼地方,说是这里名医汇聚,看病方便,谁知拿了自家老爷的帖子,居然请不来大夫,要劳动她亲自往医馆跑。

好容易来了,大夫影儿还没见着,儿子先被挡住了。

原来,秦大夫自办了医学院之后,因下塘集有济世堂,清南村也开了分堂,便不再出诊了。一来病人看病很方便,二来若是出诊的话,说不定会耽误更多人。

因此只除了有数的几户人家,如方家老爷子,原先秦大夫还每月固定上门为其看脉,后来,方老爷子怕他不好做人,反正去济世堂也便宜,便也主动上门了。

这样一来,基本就没有出诊的例了,如今下塘集人都知道这规矩。

这位黄夫人新来的,从未经过此事,所以就觉得委屈了。

此时听了兰儿的话,她眼神一闪,鼻子里轻笑一声,道:“小丫头对宅门内院的事情倒是清楚得很。不过,那也不是你们能比的。既然你们拉开铺面开医馆,自然不能有那么多讲究了。”

小草听了心里生气:这话说得,好像谁求她来瞧病一样。

她家姑娘又不缺吃少穿,帮人瞧病那是为了积德行善,不然呆在家里做大**不是好的很,干啥要来受这个累!

心里这么想,脸上却笑道:“实在对不住夫人了。这医馆将男女分开看病,为的就是避嫌。不然的话,直接合在一处不就好了?那时夫人倒要见男人了。”

黄夫人眼中怒气渐生,那锦衣少年急忙道:“娘,儿子就在这等好了…”

黄夫人一挥手道:“不必!你识得字,又懂些医理,她们进去哪有你说得清楚。娘偏要你陪着进去。定如许规矩,这济世堂真是枉费了‘济世’二字!”

少年讪讪地闭了嘴,有些尴尬地瞄了小草和兰儿一眼。

不等兰儿说话,忽听里间传来一道青嫩的少女嗓音:“小草,让他们进来。”

小草忙上前,将几人让进内间。

只见帘幔已经拉上了,里面传来农妇高门大嗓的说话声,都是一些饮食睡眠等话儿。

她便轻声笑道:“请夫人先坐会儿。大夫正帮人诊脉呢。”

那夫人进来后更生气了:既然这里面已经拉了帘幔,刚才为何不让他们进来?害得她迟了一步,为了两个乡下农妇,还要在此等候。

那少年忙低声在她耳边劝了几句话,想要扶她坐下。

就听见帐幔后又传出一道声音,却是清甜的很:“小草,让人进来吧。”

虽然来了两个媳妇,却是只有一个人看病,因而秦淼就闲在那,听见外面又进来人了,忙吩咐小草带进来。

她来这可不就是帮人看病的么,当然不能干坐着。

那少年忙示意两丫头扶母亲进去,自己整整衣衫,规规矩矩坐在长椅上等候。

两个丫头扶着黄夫人转过帐幔,抬眼一看,桌案后坐着的是两个年幼的小姑娘,不禁一愣。

第074章 不信

黄夫人四下一扫,先打量一番屋内的布置,再疑惑地看向正帮人看病的小葱,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而秦淼只得八九岁。

两女虽然都模样不俗,也不由得让她怒气更甚:这…这也太儿戏了!

见她停步,秦淼对她露了个甜甜的笑容,指着前面的凳子示意道:“请夫人过来这边坐下。我帮夫人诊脉。”

两丫头就要扶黄夫人过去。

黄夫人摆手,冷声道:“不必了!”

秦淼一愣,奇怪地看着她:难道她不是来看病的?

只见这夫人站在那里,也不出去,却望着小葱,听她对那农妇说话。

什么春天采什么样的野菜,捡什么样的蘑菇,什么用虾网捞小鱼虾,在田沟里捉泥鳅黄鳝、逮青蛙等,听得她一头雾水:怎么觉得这不是在帮人看病,这是谈论务农呢!

接着,又听小葱说,如何用泥鳅熬豆腐汤,若舍不得买豆腐,就这么清熬也成,熬得汤色浓稠乳黄,喝了最补;又说黄鳝乌龟老鳖要如何煮等等;又说不要老吃玉米饼子,把玉米磨得细细的熬粥,熬好了放一点点盐,再把绿色菜叶切得细细的搅进去,说这样吃了容易吸纳克化等等…

她又疑惑了:这又改教人厨艺了?

原来,下塘集附近穷人多,平常来看病,医馆也不便都免了诊药费。

小葱心细,若有些小病能用土方子治的,便说了让他们自己回去弄,或者干脆教她们用食疗,慢慢养,这样就不用花钱了。

比如眼前这农妇,不过是日子太苦了,又劳累,弄得身体亏虚,导致头晕目眩、失眠心悸等症状。

可是她既然连抓药的钱也没有,那更不可能买好的补身子了,于是小葱就不厌其烦地教她从山上、田里、水里找东西补养身子,又叮嘱了许多日常注意事项等,直说了一大篇。

那农妇听得极为认真。

这也不难记,都是她熟悉的东西。就是烧的时候要费事些,按这小大夫说的,也忒讲究了。

不过,既然不用花钱抓药,她可不能嫌麻烦,再说,小大夫可是说了,精心些过日子,往后身子就能养好了,还不容易生病。

另一个农妇也在一旁跟着不停问。

她们如此信任小葱,乃是因为小葱用这样的法子已经不止治愈了一个人,不用花钱不说,还学会烧一手好菜呢!

当黄夫人听见小葱教那农妇把小麦粒和青蛙放一块用煨罐煨的时候,不禁哼了一声道:“今儿真是长见识了!还有这么治病的。”

那两个农妇听她这话口气不对,就不高兴了。

其中一农妇转头对黄夫人道:“这么看病咋了?我们穷人,没钱抓药,张大夫帮着想法子,还不对了?今年热天的时候,我们村有个娃儿身上长了热疮,来了这,张大夫让他回去垫着麦麸睡,也没开方子叫花钱,不就给治好了!”

黄夫人听了很意外,见小葱微笑不语,那两个农妇也看完了,正起身要走,便上前坐下,将手伸到她面前,淡笑道:“那就劳烦姑娘帮我看看。”

两丫头忙在她身后站定。

小葱溜了秦淼一眼,见她满脸尴尬,心下无奈,冲她摇摇头,便凝神为黄夫人诊脉。

经过先前的事,小葱知道这是个难缠的,因而也不多话。

诊脉后,又见她面色潮红,遂细问了些饮食起居等问题,再听她自己跟外面少年陈述详情,便心下了然,铺开纸笔,刷刷写起方子来。

不是她有多厉害,京城的大夫都看不好的病,她却胸有成竹,而是此前她见师傅和师伯治愈过好几例这样病人,最近一次的病人就是她亲自开方调治的,心中自然有些头绪。

不过这位夫人是从北边来的,其体质稍不同,稳妥起见,需加一味佐药略减君药之烈性,药量也要酌情添减。

她一边思索,一边就把这方子拟成了。

黄夫人盯着她手上的鹅毛笔,再次呆滞:这小姑娘怎么处处都跟人不一样?用鹅毛管子写字,她活了几十年,还是头一回见。

一时写完,小葱将方子递给夫人,微笑道:“去正房大堂抓药。”又说三天后再来复诊。

夫人接过那页处方,见上面字迹虽然细小,却是一笔好行书,其意流畅,甚为秀美。

看完诧异,不由重新打量她一番。

面上却淡然无波,且不将处方递给丫头去拿药,却对小葱言道:“姑娘小小年纪,就如此自信,不等师傅回来复诊了?还是这里根本没有其他人,任由你们两个坐堂问诊?”

秦淼天真,闻言接道:“我大师姐正帮人接生。不过请夫人放心,我二师姐学医已经七八年了,在这下塘集很有些口碑。若是拿不准的病,她不会贸然下方的。”

黄夫人听了,似笑非笑道:“哦?如此说来,姑娘倒是高手了?只是我们生病之人,不敢拿身子当儿戏。还请姑娘见谅!”

她身后一个丫头笑着接道:“可不是么。夫人在京城的时候,请了好些有名大夫看过。若是来了这,没见到真神,却让个小徒弟给开了方子,那还不如在京城调治呢!好过奔波这么远。”

夫人听了,满意地点头,回身将那处方递给她,道:“把这拿给少爷瞧瞧。”再转向小葱,“姑娘莫怪!依我看,这方子还是让你师傅验证一番才妥当。你师傅什么时候过来?”

小葱见秦淼不忿,就要说话,忙对她瞅了一眼,又对黄夫人微笑道:“请夫人自便!不过我师傅怕是不能来——她家里忙得很,一向不在济世堂坐堂。若是夫人想等我师伯,这个月他也不会来济世堂,须得去清南村医学院找他才成。或者夫人愿意让我大师兄、大师姐看看,他们今儿倒在这里。还有医学院的一位陈前辈也在。”

黄夫人听她不紧不慢说了这番话,微微点头,起身道:“如此,叨扰姑娘了。箐儿,我们走!”

转过帐幔,在外边又跟那少年叽叽咕咕说了一阵子,然后都出去了。

待人走远,秦淼生气地嘟嘴道:“既然不相信人家,干嘛要进来?既然进来,也别让师姐给诊脉下方啊!都给她看好了,下了方子,临了又说不放心,这不是专门来羞人的么!”

小葱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懒懒地笑道:“管她哩!随她折腾去,反正又不用咱们跑腿。等她折腾一圈,然后发现‘真神’给开的方子和我的一样,那才有趣儿!”

说着,狡黠地笑了,又道:“今儿我可是赚了。若是大师姐在这,还轮不到我帮她看哩。”

秦淼听了这话,扑哧一声笑了。

因为,就算先前那夫人愿意屈尊让她号脉,小葱师姐还是要再复查一遍的;若是赵清师姐在这,小葱师姐就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了,以那夫人的性子,断然不会让小葱跟秦淼拿她练手的。

说笑一会,看看快晌午了,赵清从后门进来,脱下外面的白色长衣,露出婷婷身姿,一边问师妹们可有特别的病患。

秦淼忙把刚才的事告诉了大师姐,又很不平地嘀咕了两句,说那人不信任自己就罢了,连小葱师姐也看不上。

赵清对她们笑道:“这些富贵人家,都是这样的。她对你算好了,还肯让你帮她把脉、写方子。若是那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直接就当你面说难听话了。”

小葱跟秦淼相视而笑,道:“师姐以为她瞧得上我么?不过是听那两个大婶说了我几句好话儿,她想试试我罢了了。结果,揣着方子也不准备拿药,要找人重新看哩。”

又跟赵清和秦淼说了一番话,师姐妹同声大笑起来。

小葱就对随赵清进来的一个小女娃——叫九儿的,约莫七八岁,是医学院的学生——低声说了几句,她便抿嘴一笑,转身跑出去了。

再说刚才随黄夫人来的锦衣少年,姓黄名观,乃现任礼部侍郎之子,今年十六岁,去岁中的秀才。

这黄观奉母到下塘集不过数日,其一是因为此地名医荟萃,特陪母亲求医来了;其二则是为了自身学业,准备入青山书院求学。

他陪着黄夫人好一番折腾,虽说手里拿着三张相同的处方,无奈母亲性子执拗,定要去清南村找秦枫再诊过,方才放心。

他本性至孝,不愿违逆母命,便让人扶了母亲上车,准备去清南村。

从医馆大堂出来后,却在院中遇见个同窗,也是在青山书院进学的,因偶有些不适,过来医馆求诊。

黄观急忙吩咐下人先行,自己停住跟旧友闲话寒暄。

两人不知说些什么,站在西厢屋角嘀咕半天。

等说完话别,黄观带着一小厮往大门外走,去赶母亲。

还未走出街门,就见两个小丫头在院门口探头探脑对街那头张望,一边还低声说笑,听那话儿却是跟他有关。

“张姑娘说了,那夫人一准不会抓药的,肯定会让她大师兄再重新诊脉。如果她大师兄开的方子跟她开的不一样,那位夫人就会按她大师兄开的方子抓药;如果两张方子一模一样,那位夫人肯定还会找陈老大夫再看。如果陈老大夫开的方子跟她开的不一样,那夫人就会按陈老大夫开的方子抓药;要是最后三张方子都一样,那这位夫人肯定不会按方抓药,一准儿还要去清南村找她师傅或者师伯。我一路跟过来,还真是这样。如今就看她们去不去清南村了。”

另一个小丫头叫道:“嗳哟!我都叫九儿你绕糊涂了,啥一样不一样,抓药不抓药,折腾个啥哩?”

第075章 真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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