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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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只读圣贤书、不理阿堵物的他,脑子有些发懵:八万两白银,那是多少?

黄家虽然也算是清贵人家,轻易也不能拿出八万两银子来。

他因为心下震惊,就没听见小葱后面的话:“…也有捐几千两的,也有捐几百两的,至于几十两几两的就更多了。钱多钱少都不要紧,重要的是那份心意!”

因为漏听了这一番话,致使书生满心失落彷徨。

正好这时板栗帮他包扎完了,缠上最后一道,用力一系,高兴地嚷道:“好了!”

黄观正努力换算,想要弄清八万两白银的具体价值,被他这么一扯,疼得一哆嗦,顿时就晕过去了。

临昏迷前犹在想:等回去问问母亲,这回来下塘集带了多少银子。不够的话,先捐一些,再写信让父亲送些来…

小葱洋洋洒洒致完募捐词,没换来书生一个子儿的应答,定睛一看,原来晕过去了。

她不禁又是纳闷又是郁闷,嘟起红嘴儿,心下暗道:真是小气鬼!听见捐钱就装晕。我又没要你捐八万两,我不是说了,几十两几两也是份心意么?礼部侍郎家连这点银子都没有?

因为来马场的路上,方威跟她介绍了黄观的身份,所以她这么想。再者,她觉得这人要是捐了银子,也算是谢过她了,他们就算是两清了。

方威见黄观晕过去了,忙对小葱叫道:“哎呀!黄兄晕过去了。张姑娘快给瞧瞧,可别有大不妥。”

小葱撇撇嘴,上前蹲下,刚要扶起书生的手臂,被葫芦手快抢了过去,端平放稳后,示意她诊脉。

小葱伸指搭上,细诊了一回,道:“没事。一会就好了。回去我开个方子,熬了药给他服下。又没伤到筋骨,痊愈起来也快的很。”

方家兄弟这才齐齐松了口气,对着小葱不住说感谢的话,又说害她费心。

出了这事,众人自然无心玩耍了,一齐回转庄院。

方夫人听了这事,顿时就不自在了,一边派人去看视伺候黄观,一边对刘氏歉意道:“郑夫人,都怪我们没安排妥当,才有这事。实在是委屈张姑娘了。我下午就让人送黄少爷去济世堂,不敢再劳烦张姑娘。”

又不住责备方智兄弟两个,说事先为何没让人将马场清理干净。

刘氏心里也膈应,面上却一点不显,不在意地笑道:“瞧夫人说的这话,小葱哪当得起!她本就是大夫,今儿不管是谁受伤了,她都会一样治。”

板栗也笑道:“就是这样。‘嫂溺叔援’,乃权变之举。妹妹替人治病时,心里眼里只有病患,无男女之分。”

方夫人听了暗自点头,又夸赞小葱一番,然后引众人去用午膳。

虽然刘氏并无二话,方夫人还是让方智去跟黄观说,因不好再麻烦张家姑娘,下午就亲送他去下塘集济世堂就诊。

张姑娘是方家请来做客的,谁知出了这事,让她帮一个少年男子治伤,先前还能说是权宜之计,眼下再劳动她,实在有碍情理。

黄观本就愧疚,又惦记八万银子的事,急着要回去盘家底,遂赶紧应承了。

下午,方智安排马车,亲送黄观去济世堂,又去黄家叫了人来伺候,直忙到日落时分方才回到庄子上,也不必细述。

这事过后,方夫人更加精心招待刘氏等人,宾主相处甚欢。

方威跟板栗越来越投契,几乎无话不谈;方智也跟葫芦颇为合拍;就是敏慧跟小葱,也是你教我穿衣戴首饰,我教你饮食调养身子,说不完的少女话儿,也就敏静话少一些。

住了一夜,第二天午后,刘氏要告辞。

方夫人苦留不放,于是只好又住一夜。

闲谈间,两人说起方家兄弟去清南村附学之事。

原来,方靖宇不想儿子太叨扰郑家和张家,遂跟张槐买了块靠近私塾的地,置办了小小一处院落,专供他们兄弟读书之所。

晚饭后,小辈们到两人跟前请安。

方夫人便对两个儿子道:“我本来要多拨些人去伺候你兄弟两个的,听你们郑婶子说了一些事,我又改主意了:就拨一房人给你们,诸样事自己留心吧。你们只看板栗跟葫芦是如何读书的,跟他们学就成了。”

方威拍着胸脯道:“娘放心。儿子这们大了,又不用人帮着穿衣喂饭,要许多人也没用。就是一时差些什么,我们难道不会去找板栗帮忙?”

方夫人白了他一眼道:“你们是去念书,还能有多少事?一个老汉洒扫看门,一个婆子洗衣煮饭,再一个小子跟着跑腿,净够了。别有事没事就去烦你们郑叔叔和张叔叔。你俩小心了,你们父亲可是说了,清南村的孩子读书厉害的很。若是你们在京城混了这么些年,到了这来,却连人家的脚后跟也赶不上,看还有脸见人不!”

方智听了肃然,方威却不信,嘴里嚷道:“娘就是找由头训儿子。”

方夫人对刘氏笑道:“郑夫人听他这话,可笑不可笑?”转向方威,“我训你?你自己的前程,自己不经心,也不能怪人。先不要说大话。到了那,你们看看人家是如何念书习武的,再把自己掂量掂量,不就有数了!”

方家兄弟一齐答应了,退下不提。

这里,方夫人又跟刘氏说了些儿女的事。

刘氏笑道:“他们兄弟看着就是好的。夫人太严了些。”

她自然能觉出方家结亲的意图,想着回家跟菊花说这事。

方家兄弟原也不错,只是如今清南村的少年,确实如方夫人所说,出色的不少。

无论是李敬文兄弟还是泥鳅,乃至于老鳖玄龟,李敬贤等人,无一不是资性聪明的,自家的葫芦和板栗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真要论起来,这方家兄弟除了家世,其他就不大显眼了。但张槐和菊花可不重家世,或者说,这种富贵的人家,反而是他们为儿女寻亲时要规避的。

且说方家兄弟送葫芦板栗去歇息,路上,方威问板栗:“板栗,你们村的孩子是如何用功的?我爹跟我娘老是在我们跟前说。你跟我说了,我也好心里有个数。”

板栗先前在长辈们跟前,自是规规矩矩,出来又是一副模样。

他笑道:“如何用功的?还不是跟平常人一样读书。只是咱们庄户人家的娃儿,一边种田一边读书,懂得民生疾苦,自然对书中所述就能铭记于心了。”

见方家兄弟面上有些疑惑,又道:“不过就是要常下地干活罢了。不过,你们放心,这地好种的很。撒了种子,拉几泡屎在地里,那庄稼就长出来了。”

方威虽不懂种庄稼,闻言也有些诧异,便问道:“听说你家的地也不少,几泡屎哪够?再说,人一天也就一泡屎,你就想多拉也不成。”

葫芦转头偷笑。

板栗也忍笑道:“所以早上得起早——起早拾粪哩。咱们村,像这个天,早上还没亮的时候,雾气蒙蒙的,好些人背着粪筐子,跟鬼魂似的,就在房前屋后、村里村外转圈。低着头,到处找狗屎、猪屎、鸡屎,要是有幸能碰见一堆牛屎,那可就跟捡了黄金一样了。”

方威听傻了,停住脚步叫道:“你们早上不读书习武,去捡大粪?”

第079章 阿堵物其实也重要

板栗用力点头道:“嗳!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泰山不让土壤,江河不择细流’,一筐一筐的粪拾家来,积少成多,再掺上水啊草啥的,沤成肥,浇在地里,那庄稼可不就呼啦啦地往上长!”

方威更觉怪异:那两句话,用来形容拾粪,还真是…有点那啥!

见弟弟还要再问,方智笑道:“往后,每天早上你就跟着板栗去拾粪吧!没见过你这么笨的,连句笑话也听不出来。”

葫芦忍不住呵呵地笑出声来。

方威才知道板栗逗他,跳脚追着他闹了好一会。

葫芦对方智道:“六少爷这性子,跟我们村的老鳖倒有些像。”

遂把村里少年都细数了一遍。

方智听了还不怎样,方威却听得兴奋不已:似乎这些农家少年比京城那些权贵少爷要有趣多了,且没有诸多忌讳,不禁对附学生活期待起来。

第二日,刘氏带着葫芦等人跟方夫人告辞,方家兄弟送他们到下塘集,又跟葫芦板栗约好几日后清南村碰头,方才家去了。

小葱回到济世堂,照旧坐堂行医。

过了两天,忽有一个小丫头送了封信来,就是上回来治脸的女孩子,叫书儿的。

恰好小葱不在,就秦淼跟丫头兰儿在内。

她接过信,听说是给小葱师姐的,自然要问是何人所书了。

待听书儿说是她家少爷,不禁一愣:一个少爷给小葱师姐送信干嘛?

书儿这回是来谢人的,自然不必遮遮掩掩,于是就将张姑娘救了她家少爷的事说了一遍。

又再三拜谢,说少爷本当亲自来的,因伤还未好,再者也怕张姑娘不方便,故而让她来面谢,又带了信来。

秦淼将信搁在一旁,说师姐在后边忙呢,等她回来就将信转交,再把话带到。

眨眨眼睛又道:“回去对你家少爷说,也不必心里过意不去,我们大夫,救人是本分。若是方便的话,不妨捐些银两给医学院。这也算是一份功德了。”

书儿可是头一回听说这个,立即追问这捐款是怎样一回事。

秦淼就将下塘集人筹银建书院和医学院的事说了。

她本就生的美,加上声音清甜圆润,言辞恳切动人,直听得书儿感动不已,恨不得掏出全部的身家来捐上。

可她身上只带了一两碎银子,当即掏出来放到桌上,对秦淼说,今儿出来只带了这么点银子,先捐着,她箱子里还收了二十两,回头再送来。

可怜,少爷赏她的银子还没捂热呢,这就要捐出去了。

又说回去一定跟少爷说这件事,少爷肯定会做这场功德的。

她家老爷可是礼部侍郎,还比不过一班乡民吗?

这不怪书儿没成算,实在是秦淼说得动人心扉,由不得人不掏银子。

往常那些有钱人家夫人被治愈后,总是喜欢说一大篇不要钱的感谢话儿。小葱听了,也总是含笑说出另一番话,把那些感谢话儿变成银子。

秦淼是见惯了小葱师姐这样对人说,所以学得甚为熟练。

她们都是为了医学院筹银,并不是为自己,所以行事很有分寸,也从不向穷人说这些。

因此,秦淼对书儿道:“这个银子不能交给我。你送去大堂那里,有专人记录这个。你也不用再捐了,这么多就够了。捐多少都是份心意,各人量力而行。譬如那身家几千两的人,他捐一百两算多。你一个丫头能攒多少银子?捐一两不算少了。要是捐二十多两,那不是把全部身家都赔上了?不用这样的。”

不料书儿听了这话,愈发感佩,更加要捐了:她就是要捐出全部身家,这样才显诚心,这功德才大。

于是,兰儿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家姑娘一个劲儿地劝书儿不要多捐,书儿则愈发坚定地说要捐,还说要回去跟同事的姐妹们说这事,让她们都来捐银子。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功德她可不能一个人占了!

最后,书儿在兰儿指引下,去大堂交了银子,登记了姓名和捐银的数目。听说还要把这名字和数目写在医学院门口的板壁上,如何花银也会公布,更加敬佩了。

小丫头怀着一腔激荡的心情,回到黄家,跟少爷说了全部事情经过,又说自己准备再捐二十两,然后十分期盼地望着少爷,等他说出一个大大的捐银数目来。

黄观听了心里叫苦,感觉伤口隐隐作痛,又见小丫头看自己的神情,怕是不捐出些银子,素日对自己的仰慕钦佩之意就要折损。

他微笑道:“我已经在信里封了银票,便是捐给医学院的。张姑娘回来见了,自然明白。”

书儿听了,惊得拿手捂住嘴儿道:“少爷也不说给我一声儿。若是我不小心弄丢了那信,把我卖一百回也不够赔的。”

又高兴地问:“少爷捐了多少?”

黄观不在意地笑道:“问这个作什么?少爷再捐的少,也不能比你少。不过是份心意罢了,莫要太较真。”

若说捐了两千两,这丫头还不知在心里怎么嘀咕他呢,一定不能跟她说。这可是他跟母亲磨了好一会,才弄到的。再多,也拿不出了。

原来,他那天虽然被小葱说的银子给砸晕了,又觉得她讨要黄白之物坏了她在自己心中的美好,可过后又想,张姑娘又不是为自己讨要银子,为医学院筹银可是利民的善事。

于是,他就跟母亲商量这事。

那日,黄观在街上劝了黄夫人一番话,打消了她再往清南村跑一趟的念头,回来又小意劝慰,煎药让她服用了,果然见效,于是越发精心伺候汤药,十分孝顺。

黄夫人甚喜,只是对于三天后再去济世堂就诊尚心存芥蒂。

黄观本是极聪明的,起了个头后,就跟开了窍似的,对母亲言道:“那女孩子才几岁,能懂多少医理,就能开出这样的方子了?不过是听她师傅说的罢了。说不定就是听陈老大夫说的。咱们自然还去找陈前辈,请他帮娘诊治,儿子才能放心。”

黄夫人听了这话,正中下怀,觉得十分合心意,于是欣然前往。

如此延医用药半个月,那病竟然大有起色,心情愈发好了起来,也颇能听得进儿子劝慰。

黄观去方家受了伤回来,惊得黄夫人慌忙来问。

幸而无大碍,方才放心了。

黄观则趁着母亲担忧关切,问及此次出门带了多少银两。

当他听说只带了六千银子,这还是两三年的花费,并治病置办房产等项均含在内,不禁郁闷不已。

他头一次觉得,银子这阿堵物也是很重要的。

他也不是傻的,之前已经细问了方智,明白这捐款都是随各人心意,并不拘多少。

他虽不管家,也大略知晓家中日常所费必定不少,何况还有人情往来以及自己读书等项开支,将六千两银子在心里算计了一番,决定先捐两千两,然后写信给父亲,看能不能再筹集一些银钱送来。

若能有,便是日子过苦些,也要再捐些出去。

他心里隐隐想着,就算不能像张姑娘家那样捐八万两,也要尽力筹措,方不负了她跟自己开这个口。

黄夫人听了大吃一惊,跟剜了肉似的,直问他为何要捐这么大一笔钱,又说几次看病抓药,也不过几十两银子罢了。

黄观越发口齿伶俐了,正色对母亲言道:“娘既然知道几次看病抓药不过用了几十两银子,眼看着就要痊愈了,该想想那大夫的好才是。再说,娘这些年疾病缠身,在京里又花了多少银子?花了银子事小,还害得娘吃了许多苦头。若没那出色的大夫,咱们这回来下塘集,那能这样便宜?”

黄夫人听了觉得有理,但想想那银子,还是有些心疼,道:“那也不用捐两千两。咱们可没多少银子。”

黄观道:“往常娘总是烧香拜佛,又给庙里捐香油钱,今日儿子倒要劝娘一番:不如多捐些银子给医学院,栽培几个大夫出来,这功德才大呢!娘可知这医学院就是这一方百姓捐银建成的?”

遂把医学院的历史数说了一遍,又历数了方家等官宦人家都捐了多少银子,“娘想想,父亲好歹也是朝廷三品官员,娘又叫医学院的人治好了病,却舍不得几个银子,叫旁人看了如何说?”

前面的话倒还罢了,只这后一句话听得黄夫人动容,当即就要捐四千两——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了她家老爷的脸面。

黄观不料劝出这结果来,惊得合不拢嘴。

等回过神来,就急忙劝母亲不必与人攀比,重要的是一份心意,又说他们要在这住好几年,银子该省着点花,又说他准备给父亲写信,若是家中能挪些银子来,那时再捐一笔也不迟。

好说歹说,总算把黄夫人那争强好胜的心思给打消了。

黄夫人看着儿子,满意地说道:“就依观儿。”转头对身边的嬷嬷,“这孩子如今行事越发稳妥了,甚有章法,非往常可比。看来,咱们来这下塘集是来对了。离了他老子,他倒历练得出息起来,比我这个当娘的都会算计。”

嬷嬷急忙捧道:“少爷一向聪慧。先前不过是孝顺,事事以老爷太太为先罢了。”

黄观笑眯眯地说道:“都是娘教的好。儿子长大了,总不好老让娘操心。所以才大胆在娘跟前出个主意。”

黄夫人听了,浑身说不出的熨帖。

第080章 如此自恋

黄观随即笑着道:“正有件事要跟娘说。先前娘身子还不大好,不敢让娘劳累了。”

就把小葱帮他治伤的事说了,意思请母亲去面谢人家。

黄夫人见儿子忽然脸红了,声音也温柔下来,把那张姑娘夸了又夸,不禁警惕。

她不动声色地细问了当时的情况,然后笑道:“这是应该的。娘明儿就去谢她。”

黄观听了大喜。

他先前很怕母亲又犯脾气,是以帮小葱说了些好话,果然就劝动了母亲。高兴之余,越发觉得自己有些男儿担当的样子了。

他这高兴的模样落在黄夫人眼里,又是一番思量。

于是,隔日小葱就在济世堂见到了黄夫人,还一脸笑容地请她诊脉。

小葱心内诧异无比:这人不是看不上她的医术么?一直让陈老大夫给下方,连大师兄都靠边站,咋忽然又找来了?

不管咋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放低了身段,那她自然也要客气些。

她便笑道:“并非晚辈不肯帮夫人诊脉。夫人一直延用陈老大夫开的方子,且又很有成效,不妨继续请他诊脉,这样才妥当。大夫换来换去的于病人无益。”

黄夫人听了,点头笑道:“如此,我就听姑娘的。说起来,今日来此也不是为了复诊,是特地来感谢姑娘的。”

小葱奇怪地问道:“夫人这话晚辈不明白。”

黄夫人就将黄观的事说了,又说自己是黄观的母亲。

小葱这才明白,忙谦逊一番,无非是救人伤痛乃大夫本分,夫人不必挂心云云。

黄夫人见她应答得体,暗自点头,因笑道:“姑娘虽如此说,我们也不能不当回事,况且观儿伤的又是那个地方,让姑娘受委屈了。姑娘放心,黄家乃是诗礼人家,绝不会薄待了姑娘。敢问姑娘家中都还有些什么人?”

小葱听这话不对,心中警惕,可她到底年幼,又生长在乡村,哪经历过这些事,故而猜不透黄夫人的意图。

但她一向机灵,且不答黄夫人的问话,却言道:“瞧夫人说的,晚辈都说了,救治伤患乃医者本分,夫人大可不必如此。那样情形下,不管是谁受伤,晚辈都会出手相救的。说句笑话:别说是个人了,就是条狗,是只猫,是头牛,若是摔断了腿,晚辈也会帮着诊治包扎的。晚辈在家就常干这样事。咱们农家的猫、狗、牛啥的,那都是能当大用的。”

两人说话,秦淼一直在旁听着,这时插言道:“我小葱师姐最是心善了。夫人不用客气。再说,黄公子已经送了银票来,给医学院捐了两千两银子呢。”

小葱听了,急忙叫道:“就是!说句不好听的话,黄公子捐了这银子,也算偿了晚辈的恩情,算是两清了。夫人真不用再说谢字了。”

黄夫人听小葱把她儿子跟猫、狗、牛相提并论,禁不住嘴角一个劲的抖动,又听说捐了银子,算是两清了,更觉粗俗。

她强撑着笑脸点头,心里想道:“小女孩子天真烂漫,说话直来直去的,也不算有心,况且她出身农家,教养自然差了些,倒不好挑剔她。少不得将就忍耐些,等将来再慢慢教导。幸而为人纯善,这个也算难得了。”

好一番忍耐后,才定下心,慢慢地问她家中情形。

不料,问来问去也没问出什么来,小葱总是东扯西拉,一拐就把话拐远了。

黄夫人不由得重新审视这丫头,见她眼神灵动,浅笑嫣然,虽面带稚气,却言语不漏半点消息,心下不知是喜是忧。

挨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了。

待她走后,秦淼笑道:“这人专找师姐闲聊来了?问那许多话儿。”

小葱则若有所思:果然,她还是见识浅薄了,这外面人还真难琢磨。

若说这夫人没啥心思,单就是来道谢的,她是死也不信的。

嗯,等哪天回去把这事问娘。

不等她回家问娘,郑氏倒派人来接她了。

因为黄夫人从济世堂回去后,就派了一个老嬷嬷带了些果盒并几样表礼去拜访张家。

张家二院正房厅堂里,郑氏看着面前的老嬷嬷,说是来感谢张姑娘救了她家少爷,然神情自尊矜持,客气中带着疏离,应酬十分得体,挑不出半点错来,一派官方会晤的模样。

郑氏陪坐了一会,心里疑惑:对方感谢的话儿说了好几遍,自己也谦逊了好几遍,把医者父母心念了又念,只不知这人的来意为何。

她漫不经心地将目光投向院子,娃们都上学去了,这院里少了他们的吵闹声,她倒不习惯了。

将目光收回,看向对面的客人,难不成她等自己开口挽留,要在这吃晌午饭?

她被自己这念头逗笑了,急忙低头。

正想着,忽听老嬷嬷说道:“要说下塘集这地方,山水美,百姓也淳朴,怪道老宰相要在这里办书院。我们老爷早就要送少爷来书院进学的,是少爷自己说要取了秀才功名才来,才晚了些。”

郑氏点头,笑道:“你家少爷是个有志气的。听说来这青山书院谈讲论学的最低也是个秀才。”

老嬷嬷笑道:“可不是么。前一阵子,好些人家上门来提亲,都是些书香世家,我们老爷见少爷一心扑在书上,便说再等等看。不过,心里大概选准了人家,过一二年,就要定下了。”

不知为何,听了这话,郑氏心里隐隐松了口气,遂附和道:“你家少爷少年俊彦,自是许多人上门求的。”

老嬷嬷点头,又道:“有一房是妾室。不过夫人该知道我们这样人家的规矩:嫡妻不进门,万没有先纳妾的道理,只好先搁下了。”

郑氏面上淡笑着,只点点头,鼻子里应一声,不置可否。

她糊涂了:这人跟自己说这么些话干啥?

老嬷嬷又道:“冒昧问一声儿:夫人就一直这么让张姑娘坐堂行医不成?”

郑氏听了一怔,双目一瞬不瞬地凝视她,并不发一言。

老嬷嬷见她沉静的眸子忽然深暗下去,略有些不自在。

她到底是大家子出来的,遂从容笑道:“原不该多话的,想着张姑娘到底帮了我们少爷,就多句嘴:姑娘这样终究不是个常事,不说将来嫁人了,在外抛头露面的,于礼也不合…”

郑氏忽然打断她话,笑道:“我们庄户人,也不懂那么些规矩,只晓得做大夫的治病救人,那可是积德行善的好事。”

老嬷嬷心里撇嘴:你不懂规矩,我这不是在跟你说吗!

不待她开口,郑氏又道:“况且,济世堂东厢可是不准男人进入的,专为女人看病,说起来,也不算违了世情规矩,又方便了女子求医。毕竟女人家有些病症不适合、也不方便让男大夫诊治。平日守礼,遇见黄少爷摔伤那种情形,又能事急从权,不避嫌疑,以救人为重,这才是真正的守之以礼、慈悲心怀,好过做表面文章。嬷嬷以为呢?”

老嬷嬷忽然不自在起来,她想起自家夫人头次去济世堂,硬要让少爷陪着进内室,不禁就多心了,却又说不出二话来。

好一会,才笑问道:“若是张姑娘嫁人了,还要坐堂行医?”

郑氏端起茶盏,一边示意对方喝茶,一边轻笑道:“云大夫成亲后,因要操持家务,教养儿女,便不去坐堂了。可她还是教了几个弟子,传承了医术,偶尔也会再出手。”

喝了一口茶,搁下茶盏,对老嬷嬷笑道:“若无云大夫教导,我家闺女也不能学得医术,去济世堂治病救人,也就不能帮你家少爷了。”

老嬷嬷笑容就有些僵硬。

又静坐了一会,便很知眼色地告辞了。

郑氏当然不会留她吃晌午饭,客气地让人送出桃花谷。

转回头,看送来的四色表礼,皆是上好的锦缎,心里不快,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她虽然于世情上通透,但来了这里,因一直生活在乡下,对那些官宦人家的规矩内情不大熟悉,所以,竟不能猜出这老嬷嬷的来意。

想了一会,便让刘黑子派人去集上接小葱回来住一晚。

晚上,郑氏将板栗和小葱叫到自己屋里,张槐也在,对他们说了黄家打发老嬷嬷来拜访的事,问小葱那天到底是怎么个情形。

她虽然听嫂子刘云岚回来说过,板栗也说过,却还是觉得不踏实。

小葱忙将有关黄观的事全说了,从黄夫人上济世堂求诊,到方家帮黄观治伤,以及那天黄夫人又去医馆面谢等,一字不漏地告诉了爹娘。

张槐跟郑氏对视一眼,均看出对方眼中的怒气——两下里一对照,这黄家存的啥心事就很清楚了。

小葱说完问道:“娘,我也正要回来问你,那黄夫人说的话是啥意思?我想不明白哩!”

郑氏并不想把这事瞒着小葱和板栗,让他们多了解些世情复杂也好。

于是轻笑道:“人家觉得你一个姑娘家救了她儿子,又是伤在大腿上,害你失了名节,不给你个交代说不过去。可又觉得咱们庄户人家女儿配不上她儿子,只能为妾,所以今儿打发人来跟我说,正妻没进门前,小妾是不能进门的。便是这样,也不肯明着说,想是生怕咱们得了意,顺杆子就爬上去了,又或者是怕咱们借着礼部侍郎的名头作威作福…”

话还未说完,板栗“噌”地一声跳起来,大骂道:“不要脸!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哩!”

第081章 巧骂

小葱脸涨得通红,回想黄夫人当时的话,可不就是这个意思么,又说不会薄待了她啥的…

张槐对儿子喝道:“嚷啥?坐下说!”

板栗气鼓鼓地重新坐下,对小葱道:“我当时就不让妹妹帮他治,妹妹偏要治。随他屁股烂了才好!”

小葱气得眼圈红了,眼泪就要掉下来。

她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样委屈,连上次李敬德骂她说“倒贴聘礼也不要”也不能跟这比,因为她晓得那是小娃儿吵架,嘴巴贱,冲口说的气话而已,这回却是实打实的被人轻视羞辱。

她救人还救出错来了?

什么狗屁礼部侍郎,好了不起么!

心里骂着,由不得就哭出声来。

张槐心疼了,比郑氏更快一步坐到闺女身边,柔声安慰她。小葱一向懂事的很,还没这么哭过哩!

郑氏也坐了过去,一边劝道:“你跟这样人生气干啥?娘跟你说,不过是要提醒你,往后多长个心眼…”

板栗见妹妹哭了,怒道:“我明儿就去找那个什么黄少爷算账。”

张槐瞪了他一眼道:“你找他说啥?人家又没答应啥,难道你要自己说出来?”

郑氏哄歇了小葱,正色对板栗道:“啥也不要说,不然这事越描越黑。反正娘也没应承她什么,小葱也没说啥不妥当的话。她喜欢妄自尊大、自恋自爱随她去。你往后离那什么黄公子远些就成了。”

张槐点头道:“你母亲这样说,并不是怕事。除非能不动声色地警醒他们,不然就算当面羞辱了人家,除了出一口气外,一点益处都没有,白结下一个仇人,说不定引出更大的事来。若都这样莽撞直接,别说咱们是百姓了,就算爹是个大官也不够你折腾的——大官头上还有更大的官儿哩!”

板栗冷静下来,眼神闪烁不定,脑子直转。

郑氏对张槐道:“虽说不理会他们,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得点醒他们。我明儿去方家一趟,跟方夫人说说这事,她想必知道如何处置,黄公子可是在她家摔伤的,小葱也是她请去的。”

张槐点点头道:“我跟你一块去。”

又柔声对小葱道:“闺女,咱不生气了。经历这一遭,你也算长了见识,晓得那些权贵人家是如何妄自尊大了…”

郑氏冷笑道:“咱们是没见识,没见识过这样自恋的人罢了。清南村虽然是乡野小地方,如今可是住着好些真正有来头的人,从宰相到国子监祭酒,从名门大儒到青年俊彦,也没见过他们这样行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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