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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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杨等人发现皇帝的心思,都不敢插嘴,只有当皇帝听不明白,眼望着他们,要他们解释的时候,才敢出声。

于是殿中呈现一奇特的现象:皇帝跟两个身穿华服的农家老汉谈得热火朝天,秦枫、张杨等人在旁干看着。

郑长河和张大栓说得高兴了,不像开始那般毕恭毕敬地坐着,而是往椅子深处挪挪屁股,往椅背上靠紧些,坐稳当了,以方便需要的时候用双手比划给皇帝看。

皇帝听得聚精会神,也不理会这些。

这么说着,一扯就扯到黑莽原去了。

张大栓就道:“皇上不知道,黑莽原那地方土肥的很,种庄稼最好了。就是开荒难,天气冷不说,还得人勤快伺候——草长得快哩!”

皇帝叹口气道:“唉!这几年打仗,苦了百姓们。黑莽原头几年不用交税,去的人才多。”

张大栓忙安慰他道:“那地方现在不一样了,再过两年,再去瞧瞧,诶,怕是比咱湖州都还好哩。等五年过了,人人都要交税,皇上就不用发愁了,打仗也有银子了。”

永平帝听了十分喜悦,因为这老汉语气中很关心国家的样子,想是听儿子说过国库没钱的事。于是又问他,黑莽原都种些什么作物、收成如何等等。

张大栓一一答了,又道:“虽然只能种一季庄稼,种出来的麦子和稻子,味儿特香;养的鸡味道也鲜,连水里的鱼味道都鲜的很。”

见皇帝对这好像不在意的样子,以为他不相信,忙道:“皇上别不信。我们这回走的时候,带了不少鱼家来。昨儿晚上还烧了吃哩!红烧、清蒸,味道都比我们小青山出产的鱼好。”

永平帝想起林公公说的。轻咳一声,忍笑点头道:“嗯,朕听林公公说,你们带了不少鸡和鱼回来。”

张大栓顿时愣住了——皇上都知道了?

他忽然脸有些发烧:走的时候可没人送鱼给他们,这鱼可是孙女硬抢回来的。

张老太太见他说漏了嘴,怕皇上怪罪,忙白了他一眼,讪笑着打圆场道:“皇上,我那孙女哩,年纪小。气性大,在黑莽原吃了几年苦,走的时候。她就不肯空手…”

永平帝见张老汉黑脸泛出黑红来,体贴地点头道:“这不怪她。想来当地官吏长期欺压流民,她心中不平也是难免的。黑莽原百姓越来越多,流民也当好好管理。回头朕另派忠厚官吏去监管,好好整治一番。”

张大栓都听傻了。呆呆地看了皇帝好一会,才猛拍手掌,对郑长河道:“我就说嘛,皇上是好皇上,都是下面的人不懂事,不好好做官。害得皇上天天操心。”

郑长河一个劲地点头,感激地说道:“皇上还能有错儿?皇上可是天上神仙下凡哩!”

两人望向永平帝的目光,真是崇拜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看得永平帝都不好意思了,心里却特别舒坦,比听群臣歌功颂德要顺心多了。

他就笑眯眯地问:“张爱卿,那鱼真的好吃?”

张大栓忙道:“好吃!”忽然眨巴两下眼睛,“小人回头让人送一半来给皇上。”

在乡下。出远门带了东西回来,总要送些给邻里乡亲们。他既然在皇帝面前说了这个事。当然要送些鱼给他了。可是皇宫那么多人,不多送些,也分不过来呢,于是就很大方地说分一半。

张杨再也顾不得了,一个劲地咳嗽。

张大栓莫名其妙地转头看向小儿子,怎么感觉杨子是在提醒自己说错了话一样?

皱眉一想,对了,眼前人可是皇帝!

于是,他不好意思地改口道:“要是皇上吃了好,就都拉来也不要紧。皇上爱吃,当然先紧着皇上了。咱们老百姓,吃不吃的没要紧。”

郑氏听了心疼得要死,张杨则咳得更厉害了。

皇上爱吃,当然先紧着皇上。

永平帝听得眼睛都湿润了,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这是真心真意的民心,绝不是阿谀奉承!

他深吸一口气,对张杨道:“张侍郎,你就不要咳嗽了。令尊大人说话实诚,朕难道还会怪他唐突不成?朕就领他这个人情,回头你叫人送几条鱼进宫,不用多。你们大老远的带回来,不容易,留着慢慢吃吧!”

张杨急忙躬身应了。

张槐和郑氏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郑氏心道,亏得是爹和公爹,要是她,装都装不像。

秦枫微笑道:“皇上仁义,自然得民心。”

永平帝点头,心道皇叔的夸赞也真心,却不如张家和郑家两老人说的诚恳。

他心里一高兴,就命太监摆茶点招待众人:“朕吃了张家送的鱼,总要有所回赠才是。既到了皇宫,也不能连茶都不让你们喝一口。”

张大栓和郑长河高兴极了:皇上留他们吃点心哩!

一时就有太监抬了各式精巧茶几进来,每人面前放了一张;又有宫娥用托盘端了茶点上来,每张几上放了四小碟,都是用天青色汝窑瓷碟盛装,色泽鲜艳,香气怡人,另每人一盏清茶。

摆好后,永平帝挥退太监和宫娥,示意众人用茶点,他自己先捡了一块丢进嘴,慢慢吃了,又喝了一口茶。

说了这半天话,还真是饿了呢。

郑长河见状,也赶忙动手搛了一块梅花形的点心吃了,入口即化,禁不住对皇上展开笑脸,赞道:“好吃!”

永平帝急忙道:“好吃便多吃些,无需客套!”

郑长河跟张大栓相视一笑,果真大口吃了起来。

不是他们不知规矩,活了大半辈子,难道还不会看人眼色?皇帝平常在大臣面前是啥样,他们不知道,但今日,他们感觉皇帝待他们很真心,所以他们也不能装模作样,不然不是欺君了!

两老太太见老伴一点不怕,也欢喜地吃了起来。

永平帝见几位老人吃的高兴,自己也十分高兴,对于张杨、张槐等人的恭敬也就懒得理会了。

忽然,他瞪大了眼睛——

只见张老太太嘴里吃着,手上捡起两块点心,想往袖子里塞。

似乎觉得这样不大好,又顿住了,从腰里扯出一条帕子,铺在茶几上,把那点心往帕子上放。放了五六块,看看碟子里剩不多了,才住手,然后把帕子仔细地包好,系起来,放进袖子。

做完这些,她才想继续吃东西,一边抬头看有没有人注意自己,不料就撞上了皇帝愕然的目光。

张老太太就讪笑两声,刚想说“带回去给孙女吃”,忽然想起这是在皇宫,这人是皇帝,顿时脸色煞白,从座位上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来到大殿中央,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小人该死!不,民妇该死!臣妾该死!”

她一连换了好几个自称,语无伦次。

张杨大惊,急忙也上前跪下,问道:“娘,这是怎么了?”

张老太太哭道:“娘不是成心要偷东西…”

一边从袖中掏出那包点心,递给张杨道:“娘就是觉得这点心好吃,想带些回去给青蒜和绿菠尝尝…”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张杨心里酸楚,急忙对皇帝叩头请罪;张槐也急忙上前跪下,恳求皇帝饶恕娘一片慈心。

皇帝看着跪地的几人,也是郁闷不已:这算什么事儿啊!

郑氏叹了口气,站起身,对永平帝道:“臣妾婆婆这是习惯。在黑莽原四年,日子艰苦的很,难得遇见分发好吃的,每回娘都舍不得自己吃,而是揣了带回去给孙女吃。久而久之,娘就养成习惯了,但凡吃什么东西,总想藏些带回去给孙女吃。”

想想觉得这话似乎有些让皇帝难堪,便又补充道:“我们乡下做爹娘的大多也都是这样。比如有人家办喜事,各家都要送礼吃酒,那些媳妇婆子往往带了碗,把酒席上好菜分了,带回家给子女吃。无人以此为耻,皆习以为常。”

张大栓也急忙赔罪道:“是这样的。小人刚才也是这样想的,又怕皇上笑话,才没动手。老婆子她高兴昏了头,就忘了这是皇宫了。皇上千万别生气。”

永平帝这才明白,点头感叹道:“真乃舔犊情深也!”

遂命张杨等人起身,又命林公公“将各式点心都装一盒,交与老候夫人带回家哄孙女”,看看郑老太太,又叫多备一份给郑家。

林公公急忙传下话去。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一齐叩头谢恩。

张老太太更是大喜,感激涕零,用力磕头,把额头都磕破了。

皇上叫起,张槐扶老娘起来归座。

郑氏见婆婆额头磕破了皮,忍不住腹诽:几块点心就感激成这样?咱家可是被抄了多少银子去了,也不知能买多少点心呢!

亏得这样,郑长河和张大栓那赤心诚挚才能得皇帝欢心,若是她出头,装也装不像的。

经这一闹,永平帝就问起张大栓家事,又问青蒜和绿菠是谁。

张大栓一一答了。

正说到这,人来报:玄武侯的二妹妹杀了人,被京都府衙关起来了,玄武侯和白虎将军正堵在京都府衙要求放人呢!

第340章 仇缘

有人说,前世五百年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那么,像张家和胡家这样的仇恨,又是怎样得来的呢?

前者是情缘,后者则是孽缘。

到底怎样的孽缘才能凑成如此巧合,让他们在偌大的京城总是不期而遇?

既相遇,却不能结下美好的情缘,而是结下更深的仇怨,期间的因果,真叫人无法悟透了。

红椒昨天去街上购置了许多布料棉絮等物,晚饭的时候,讲起京城的热闹,绿菠听了心痒痒的,听说明天还要去,便求二姐姐带她一块去街上逛。

红椒答应了。

今晨送爷爷等人进宫后,她便又跟黄瓜黄豆上街去了,还带上了绿菠。

几人在街上转悠半天,按拟好的清单一项项采买。

忙了半上午,勾去清单上最后一项,东西也装了一马车,终于买完了。

红椒吐了口气道:“总算弄完了。”

低头看看跟在脚边的绿菠,忍不住数落道:“非要跟出来。腿酸了吧?我们有事忙,又不能带你逛,这不是活受罪么!”

绿菠双臂抱着她手,吊着不住摇,低头抿嘴笑。

红椒瞧了心疼地问:“饿了没?”

绿菠眼睛闪了闪,点点头道:“饿了。”

红椒想了想道:“刚才看见前面有个美味斋,好像是卖点心的。咱们去买些点心吧,你也没白来一趟。”

绿菠便用力点头,神情十分欢喜。

黄瓜看着这个细瘦的小女娃,巴掌大的小黄脸儿,全没有这个年纪小孩子该有的水润光泽,倒凸显得眼睛十分大,如同小野猫般。

他心中一软。俯身抱起她,道:“走累了?哥哥抱着你。”

入手轻飘飘的,又见那不合身的衣袖下面露出干柴棒似的一截手腕,手爪子也细瘦,忍不住问红椒:“她咋这么瘦?”

红椒看看妹妹,在黑莽原还不觉得怎样,眼下瞧着实在可怜。

早上家里忙成一团,也没来得及帮她好好梳头,干枯的黄发随便扎了两个小辫,身上穿着白果的花棉袄。松松垮垮的,跟小要饭的强不了多少。

她叹了口气,道:“去黑莽原的时候。弟弟妹妹都小,他们又不像我跟山芋——在乡下胡打海摔惯了的,他们哪里吃得那样苦?能活下来就算不错了。”

黄豆忙笑道:“小娃儿,长起来快。养半年就好了。”

黄瓜嘱咐张行把车赶到美味斋外面等候,他们几个就先过去了。

美味斋的铺面是三间打通的。两头是柜面,当中并了几张长条桌,合成两丈来长、一丈来宽的台面,上面密密挨着摆了许多紫黑色的木盒。

每只盒子里都是油纸包裹的糕点,一层油纸一层糕点,码得整整齐齐。最上面也是油纸盖着的,只露出一角给人看花色品种。

十几种不同颜色和形状的糕点散发着各式香甜气息,绿菠都看傻了。不住咽口水。

红椒见她这样,也不问了,对小二道:“每样都来两斤。”

家里人多,爷爷奶奶也*吃甜的,不怕吃不完。

小二听了大喜。忙忙的就去称点心、包装捆扎。

黄瓜放下绿菠,跟红椒看着小二称点心。一边点数,防止买重复和漏了,黄豆则将包好的糕点拎出去往车上放。

绿菠看着众人忙,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踮起脚,扒着台面伸长脖子瞧,一个劲地笑。

红椒就从称好的点心里拣了一块圆圆的桂花酥给她,她接过去咬了一口,一边快乐地绕着那台面转,逐一细看那些盒子里的点心,估量它们的味道。

这些二姐姐都买了,她回去就能挨个吃呢。

正转着,从外面进来一个身穿青黑色衣衫的十六七岁少年,朝两边一看,对东头柜面喝道:“胡贵,你死在里面了?”

那边有个青衣小厮忙答道:“就好了,三少爷。”

一边忙忙地吩咐小二把买的饽饽送出去,一边小跑过来,递给那少年一个点心匣子,道:“小的买了些点心,三少爷和二少爷没吃东西,先垫些。”

那少年鼻子里“哼”一声,接过匣子就往外走。

不料一转身,撞在小绿菠身上,他没防备之下,手中的点心匣子“啪”一声掉在地上,那些点心四散滚了出来。

绿菠人小,如何经得起他这一撞,接连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上的桂花酥也飞了,落在门槛附近翻了两滚,停下来。

她在黑莽原呆了四年,常常连肚子都填不饱。好容易熬到回京,在路上颠簸了一个月,也是没胃口。到家歇了一晚上,今儿是第一天过好日子,自然还是以前稀罕食物的习惯,绝不认为点心掉地上就不能吃了。

所以她跌倒后,根本没看撞自己的人,也顾不上疼,只盯着那块才咬了两口的桂花酥,见落在门槛那了,就想爬过去捡。

那少年见撞掉了自己的点心,本就生气,又见她忙不迭地爬到门槛边拾一块点心,以为是自己盒里跌出来的,遂怒骂道:“狗东西!要饭要到屋里来了。”

赶上去,一脚踏在那黑瘦的小手上,用力一踩——

绿菠惨叫一声。

少年听了心烦,怒喝一声“滚出去”,抬脚踢过去,将绿菠踢翻到门槛外,撞得门帘不住摇晃。

红椒和黄瓜听见绿菠惨叫,转头一看,目眦欲裂,双双冲过来。

红椒兜头照那少年脸上就是一拳,黄瓜也狠狠一脚踹在他腹部,跟着红椒又揪住他衣领,推着他直逼过去,靠上门框,退无可退,然后就劈头盖脑地狠揍。

那个叫胡贵的小厮看傻了,等反应过来,就“嗷”地叫了一声冲过去帮忙。

绿菠在门外哭得惊天动地。黄豆和张行急忙都赶了过来。

美味斋外,胡钊坐在马车上等候弟弟胡钰,他们是胡家三房——溟州巡抚胡敏的两个儿子。

这胡钊在胡家排行老二,秉承了其父行事风格,最是阴狠果决。昔日胡镇张狂霸道,大部分要归功于他——他专门在背后出主意,便是欺负了人,也让人抓不住把柄。

张家平反,皇上封玄武侯、白虎将军,这对胡家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胡敏接到大哥传信,遂派两个儿子以送年礼的名义回京,协助应对。

谁知好容易回来京城。胡家却在办丧事——二婶和大哥都死了!

可是大伯对二婶和大哥的死却讳莫如深,不许他多问。他自然以为这一切都是拜张家所赐,咬碎一口钢牙,把张家人恨之入骨。

借口跟弟弟采买吊丧所需的物品,暗中叫了家仆胡贵出来询问近日京城所发生的事。听后心中不住掂量。

他们来这美味斋是买上供饽饽的。

胡贵进去,兄弟俩等了好一会,也不见人出来,胡钊不耐烦,遂让弟弟胡钰进去催。

谁知进去不一会,就听里面乱了起来。随即几个人从里面扭打出来。

抬眼一瞧,胡钰胡贵正和一个黑小子对打,旁边还有一个少年帮忙。另有个俊美少年抱着个闭眼大哭的黑瘦孩子,正惊慌地查看。

他一愣之下,立即就要下车帮忙,并喝骂车夫和跟的随从“死人啦,不知道上去帮手”。

听了他的话。那随从一向跟着他的,最是了解二少爷的脾气。二话不说,抽出腰间宝剑就杀了过去。

也不知是胡家作恶多端、天降报应呢,也不知是黄豆和红椒这对表兄妹自小一块玩大、心有灵犀呢:两人见那随从持剑杀来,竟是毫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对视一眼,不知怎么一让一拐,闪避开来,那胡钰就迎向宝剑。

顿时,长剑刺入胸口,从背后穿了出来。

看的人都被这情形惊呆了。

胡钰更是措手不及,被自己人刺中,狂怒骂道:“狗…东西!瞎…瞎了眼…”

胡钊看着被刺了个对穿的胡钰,不敢相信,凄声嚎叫道:“三弟——”

几个纵越,就飞扑了过去,一脚踢开那随从,搂住胡钰,哆嗦道:“三弟,你怎么样?三弟…”

黄瓜见事不对,低声急促对张行道:“快回侯府报信!让孙铁多带人来!”

他见胡钊胡钰服饰不俗,显见非寻常人家子弟,恐今日之事难以善了,且绿菠被踢了一脚、小手也被踩得血肉模糊,黄黄的小脸竟然呈现灰败的色相。

他想带她回去找云影诊治,又见对方持刀行凶、有恃无恐,如今更是误伤了自己人,恐自己走后,他们将怒气发到红椒和黄豆身上,两人怕是性命难保,左思右想,竟不知何去何从。

张行立即撒腿往家奔去。

黄瓜转脸瞧见那称点心的小二正发抖,忙掏出一块银子送过去,言道:“我是白虎将军的弟弟,烦请小哥去将军府上送个信儿,让我大哥带大夫和人过来,就说要出人命了。”

那小二见铺子里转眼飞来横祸,这一大一小若是都死了,可麻烦了,再一听这人居然是白虎将军的弟弟,更是吓坏了,哪里敢接银子,慌不迭地摆手道:“我去…我去…”

也撒腿就跑了。

黄瓜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红椒和黄豆也过来看绿菠。

谁知黄瓜的话被胡钊听见了,他见弟弟血染衣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眼见不活了,再听见“白虎将军”几个字,心中涌出滔天的怒火和仇恨。

他将胡钰交给胡贵和那个刺死他的随从,吩咐“赶紧送去医馆,再请太医去”,简短几个字说完,就起身狞笑着朝黄瓜等人走来,剩下的两个随从和车夫也围了上来。

他竟是不管弟弟死活,要先报仇了。

或者,他知道弟弟肯定逃不过一死,因而不想放过这几个罪魁。

第341章 烈性红椒

 黄瓜见情形不对,急忙奔进美味斋,将绿菠托给其他小二照应,“这是玄武侯的妹子,张侍郎的女儿。看好了,不然你们也脱不了干系。马上就有人来替她诊治。”

又问绿菠道:“绿菠妹妹,肚子疼不疼?”

绿菠手上的伤虽然吓人,但不致命;然内脏若是被踢坏了,那可就完了。

绿菠哪里说得出话来,哭得抽气不止,又朝他伸手要抱。

黄瓜赶忙道:“妹妹,打你的坏人又在打红椒姐姐呢,哥哥要出去帮忙。你肚子疼不?要是不疼就忍一忍。哥哥让人叫云姨去了。她是最厉害的大夫,来了帮你一瞧,你就不疼了。”

绿菠这回听清了,便竭力忍住不哭,胡乱摇头。

黄瓜见她如此乖巧,怕她肚子疼忍住不说,又问了一次。

绿菠举起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抽噎道:“手…疼!”

食指连心,她只顾手去了。

黄瓜听见外面声音大了起来,再也顾不得了,告诫了掌柜的一番,匆忙转身掀帘子出去了。

掌柜的看着小二手上黑瘦的小姑娘,简直绝望到死:今儿到底是怎么了?

随便来一个跟要饭的差不多的孩子,都是玄武侯的妹子,这到底是美味斋的福气呢,还是晦气呢?

外面已经乱成一片,附近铺面和街上行人都围了过来。

黄瓜出去后,见红椒跟胡钊扭在一块厮打,忙想过去帮忙,却被一人半途截住,斗将起来。

原来,胡钊要替弟弟报仇。自然冲着黄瓜黄豆去了——他们看上去像主子,而男装打扮的红椒却像个小厮。

可黄瓜闪身进了美味斋,于是他就和一个随从截住黄豆,而红椒则被那车夫拦住了。

红椒在黑莽原这几年,上要照顾爷爷奶奶娘亲,下要护着弟弟妹妹。加上她性子本就要强,打架闹事外加施阴谋诡计,竟不比板栗小葱在军中历练差一点儿,也彻底蜕变成野丫头,还是个性烈如火的野丫头。

她见那车夫上前来,先是示弱躲闪,还大叫大嚷。

那车夫听出她竟然是个女孩子,有些诧异,难免就轻视起来。

红椒却瞅他愣神的工夫。右手握拳,把大拇指夹在中指和食指间,一拳砸到他眼眶上,当即打爆了他的眼珠,惨叫一声,捂着眼睛蹲下身子哀嚎不止。

围观众人见那车夫捂着眼睛,鲜血从指缝中往外流,吓得纷纷后退。

黄豆虽然被胡钊和两个随从围住。却还是担心红椒打不过那车夫,大喊“红椒小心”。

胡钊听了却心里一动。丢下他就往红椒这边来。

原来,他虽然跟胡镇一样是个霸道的,但自小却聪明好学,只不用在正途上就是了,他早把张家和郑家情形摸得一清二楚,第三代瓜果蔬菜更是烂熟于胸。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之前见了黄瓜和黄豆的相貌,结合从胡家下人口中问到的堂审情形,便猜测这两人肯定是白虎将军的两个弟弟;这时再一听“红椒”两个字,立即就明白这黑小子是玄武侯的第二个妹妹,所以才跟白虎将军家的人在一起。

那他还能放过她?

正杀气腾腾地走过去。却见红椒已经打爆了车夫的眼睛,不禁眼神一缩:果然张家第三代没一个省油的灯!

他生性阴狠,就算知道红椒是女子,然就凭她姓张,还有刚才打爆了车夫的眼珠,他也不会轻视她,而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两人对上,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可千万别以为红椒是女子,会打不过胡钊,会吃亏。当一个女子会些武功,再拼命起来,那是比男人还难对付的。

略一交手,红椒就明白自己不是胡钊的对手,再次示弱,假装被他拿住,撞入他怀中,却贴身抱住他再也不放手,不给他施展拳脚的机会。

她牢牢抱住他的腰,手却伸到他背后,一把抠住他脑后头发,揪紧了,死命往下扯。

膝盖又顶住他裤裆,用力往上撞。

胡钊被袭了个措手不及,心中大怒:还有这么打架的?这黑丫头全不知羞耻。

羞耻不羞耻的先不说,可难对付了。

他一把掐住她脖子,她就一低头咬住他手腕。

他拼着受伤,将手移到她颈后,用力掐死;她却借力凑近他,一口咬在他下巴上,差点咬掉一块肉。

他疼得大叫,不得不松手,遂用力想摔开她;她却长腿一绕,缠在他腰间,整个人猴在他身上,哪里能甩开!

两人你来我往,揪头发掐脖子,口齿都利用上了,无所不用其极。因为贴得太近,拳头只能往彼此后背上招呼,甚至于跺脚踢腿,从站立直打到翻滚在地,滚到街道旁边的雪地里。

街道中央的积雪都被人扫到街边,这一滚过去,就见白雪衬托得两人对比十分有趣:胡钊穿着青色素服,面色却白皙红润;红椒穿着黄豆的一件秋香色棉袍,脸上却黑不溜秋。

唯一相同的是,两人都面色狰狞,眼中喷出的怒火能灼烧人。

胡钊仗着力大,死死将红椒压在身下。

他自己却也爬不起来了,因为红椒用双腿勾住他的两条腿,四条腿纠缠在一起,根本动弹不得。

因为两人完全抱在一起,几乎脸贴着脸,他的手只能从后颈掐住她的脖子,却不容易用力;红椒也不示弱,照样掐住他的后颈,指甲都抠进皮里去了。

胡钊望着身下这个女子,黝黑的脸颊,五官其实很端正,眼中喷出愤怒和不屈的火焰,令得她双眸璀璨如星光。

他心中忽然涌出嗜血的兴奋,张嘴咬向她的嘴唇。

没有想象中的躲闪和害怕,红椒竟然用力把脑袋往上一碰,前额砸在他鼻尖上,顿时一阵酸疼,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用头砸?

“老子还怕你个黑丫头!”胡钊神情扭曲,用力将脑袋往下砸;红椒当然不能等他砸,立即用脑门迎上去。

额头相撞,两人都被磕得头晕脑胀、眼冒金星。

围观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没见过这么狠的两个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居然有人叫起好来。

自古以来,大凡赶热闹传闲话,那个速度都是令人不可思议的,这一会工夫,德阳路的美味斋前就堵满了人。

人们竞相传告:胡家和张家郑家又打起来了,还打死了人,胡家死了一个儿子,张家死了一个女儿。

很快,京都府衙和虎禁卫得到消息赶来了。

这一次,黄瓜他们可倒霉了,来的虎禁卫指挥使展强是胡家亲戚,当即下令将三人拿下,根本不听黄瓜黄豆喊叫分辨。

只有红椒,虽然被两名禁军扭住,却闷声不吭,趁着被拉起转身的工夫,斜脚踢在胡钊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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