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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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熙澈冷笑道:“玄武王回来了,若不能还诚王一个公道,恐怕…呵呵!”

忽然,一小內侍进了御书房,向靖康帝回禀道:“皇上,敬懿皇贵太妃来了,跪在外面。说…说…”

靖康帝急问:“说什么?”

小內侍道:“说若是左相谋害了诚王,有人为左相开脱的话,她就一头碰死在殿外。”

靖康帝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快去扶皇贵太妃起来!”

小內侍急忙出去了。

须臾,敬懿皇贵太妃被扶进来了,靖康帝和众臣忙都上前见礼,靖康帝又请皇贵太妃上坐。

皇贵太妃不坐,含泪对靖康帝道:“诚王遭此横祸,说明他没有做天子的命,与皇上无关。皇上从前与诚王手足情深,哀家常听你兄弟二人玩笑:若他登基,必定封你为亲王;如今皇上贵为天子,可能为死去的兄长讨还公道?”

靖康帝心中一酸,眼睛红了,郑重点头道:“朕能!”

敬懿皇贵太妃道:“如此,哀家替诚王谢恩。”说罢就要拜下去,被靖康帝一把扶住,“使不得!”

內侍李善忙至另一边搀扶着皇贵太妃。

敬懿皇贵太妃道:“皇上是哀家亲眼看着长大的,这些年来,哀家从未怀疑过皇上弑兄。是非黑白,自有公论。皇上万不可心软,替小人背负恶名!”说罢告退。

敬懿皇贵太妃离开了,御书房还寂静无声。

靖康帝用力闭眼,努力平定纷乱的心绪,哪里能平定的下来,既悲伤又愤怒:内乱未平,朝局纷争,手足之情,师生之情,辅佐之功,律法人情…纷至沓来,他觉得屁股底下的椅子烧得慌,仿佛被架在火上烤。

良久,他睁开眼,吩咐笔墨伺候。

在众臣的注视下,天子亲笔拟旨:令京都知府梁心铭放手查案,不论涉及到谁,都绝不姑息!只是查明真相后,须得奏到御前,经天子御览后,方可处置人犯。

“无论是谁谋害了六皇兄,朕都绝不饶他!朕不惧背负骂名!”靖康帝坚定说完,将圣旨交给方无适,令他派人护送李善去京都府衙传旨。

众人都不敢再言,皇上决心已下,且双方都照顾到了,案子还是归梁心铭审理,并未让她移交给三司会审,也下了圣旨防止梁心铭先斩后奏,现在就看左相的造化了。

李善是沈海的徒弟,平时受左相恩惠甚多,从皇城一出来就被左家人接着,塞了大荷包,催他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李善便将马打得飞奔,街上行人见了这一队人,都避之不及,不晓得为何纵马狂奔。

王亨从东华门进城了。

他也是心急如焚。

两支队伍眼看就要相撞…

京都府衙,第三进大堂。

梁心铭听左端阳骂她妖女,冷笑道:“本官若是妖女,左相是什么?老贼!因一己之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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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5章 血溅公堂

“不!”左端阳突然爆发,激动道,“老夫没有私心。诚王天真幼稚、刚愎自用,不足以担当大任。他若登基,我大靖定会衰落。老夫杀了他又如何?老夫又不曾纂权夺位,而是为了辅佐明君。历史上这类事举不胜举。唐太宗不就杀了兄弟吗,李建成当时还是太子呢。皇上身为先帝皇子,为何不能夺位?难道你认为皇上比不了诚王,不配做皇帝?”

梁心铭见他这时候还不忘给自己下套,一旦她说皇上比不上诚王,不配当皇上,她可就麻烦了,不由暗骂一声“阴险的老匹夫”,才不会上他当呢。

她冷笑道:“你竟敢跟唐太宗相提并论?唐太宗几兄弟夺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然诚王和皇上关系亲厚,皇上要你帮他夺位了吗?你的意思是:这皇位由谁来坐,先帝无权决定,皇上也无权自主,得由你左端阳说了算?”

她也在言语间给左端阳下套。

左端阳拼命摇头,不敢答应,更不敢说是皇上指使他的。

梁心铭逼视着他,连声质问:

“你还说自己没有私心?”

“那你怎么舍不得死呢?”

“这不正是你向皇上表忠心的时候吗?”

“你辅佐了皇上,成全了皇上,却不能带累皇上。你死了,皇上就不会被人骂了。这才是真正为皇上、为天下!”

左端阳忽然不抖也不颤了,绝望地看着梁心铭。

他一直告诉自己:他是为了大靖江山社稷,虽然对诚王感到愧疚,他却从不认为自己做的不对,然梁心铭将他心底最隐秘的地方揭开,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他成全了皇上,就要成全到底。

他若是偷生,就成了为一己之私陷君于不义的小人,皇上会恨他,再不像以前一样敬他。

他痛恨梁心铭的言语犀利。

她将他最后的希望给掐灭了。

梁心铭继续道:“说到底,你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权欲和私心,当时皇上年纪小,比诚王更容易掌控,诚王若登基,将倚重严暮阳严大人更多些,你想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才干下这大逆不道的事!”

左相道:“一派胡言!”

纵然色厉内荏,也要挣扎。

梁心铭道:“看来左相大人还没认清形势。本官告诉你这些话,是让你自己选择,可不是求你!”

她冲赵子仪一点头。

赵子仪上前,抓住左相的手,将一颗药丸放在他手中,梁心铭道:“吃不吃随你自己。”

左相刚要说话,就听梁心铭喝道:“升堂!”

赵子仪道:“是,大人!”

遂高声喝道:“升堂——”

左端阳怔住了。

梁心铭和左端阳对视。

她当然希望左相自裁,将这案子圆满结束。她是来自异世的灵魂,对这社会的“诛灭九族”制度并不认同。左端阳若自裁,或许还能保住家人性命;若他不肯放手,想要垂死挣扎,那可怨不得她了,他休想逃脱律法制裁。

这一升堂,她就是为民做主的梁知府,身负正义和使命,替枉死的诚王讨还公道,再不管什么朝廷倾轧!

想起那个天之骄子,她就想起自己的遭遇,仿佛对着斑斓饿虎血盆大口,恓惶地在黄山中逃窜。她无需酝酿端知府的架子摆主审的官威,目视左相,瞬间眼中射出凌厉的杀气,化身玉面修罗,要荡尽人间阴暗和血腥!

左端阳觉得头有些晕,腿有些软。

京都府衙的官差们突然接到原知府钱庸的命令:新任知府梁心铭上任,即刻升堂问案,大家快去站堂。

众人至堂上拜见,只见新知府好一表人才;拜完正式排班升堂,只听了一两句,审问的竟是当朝左相,都目瞪口呆,看向梁心铭的目光充满了敬佩和畏惧。

这新知府第一把火烧的——

踩着左相的肩膀往上爬呀!

钱庸躲在大堂后偷看,激动得手脚微颤。这案子与他无关,他也不知自己激动什么,也许是想看梁心铭怎么做这京都知府,这第一把火到底能不能烧起来?今天过后,是就此销声匿迹,还是踏着左相平步青云?

失踪的梁心铭现身了,走马上任京都知府,且正在升堂审问诚王一案,审的乃是当朝左相,这消息经由府衙差役们之口传到外面市井间,好奇的当新闻说给人听,与当事人有牵扯的急忙去赶去各方回报,就像水纹似得迅速往京城各个角落扩散,很快就传开了。

左端阳身着紫色官服,孤傲地站在大堂中央。

梁心铭端坐在上方,目视堂下,神情凛然,未开口先“啪”一声拍惊堂木,霎时堂上落针可闻。

左端阳神情已有了屈服之意,但她依然要升堂审问。左相要自裁,她却不能让他不明不白地死,得审明白了,再当众自裁,否则别人还以为是她暗害了左相呢。

既然她有此顾忌,那左端阳为何还听她的,而不是悄悄地自杀,栽赃给她呢?因为他不能悄悄地死,他要当众认罪画押,然后自尽,让皇上知道他的忠心和苦心,不然等梁心铭将他的罪状公布,他死了也白死。

虽然被梁心铭逼上了绝路,左端阳还是很不甘心,再一看衙役们的神情,更加不能容忍——他乃当朝宰相,被人捧惯了的,何曾被一群低贱的差役这样轻视?等谭方几人上来与他对质,他招供得吞吞吐吐,供词也含糊。

梁心铭明白他的心思。

也对,求生是人的本能。

左相期待奇迹,她可以理解。

但是,她不会给他机会。

她一反刚才私下对话的态度,正言厉色,也不要左端阳对质了,先挨个审问谭方等人,复述供词;又吩咐道:“将花羽、黄二姑娘、钱氏的尸骨抬上来,仵作检验!”再命龙隐卫:“带左相府下人,确认谭方身份。”

仵作验尸骨,均为中毒。

谭方被确认,乃左相府护卫。

梁心铭喝问:“左端阳,你还有何话说?招是不招?”

左端阳被梁心铭的声势给吓住了:她果然审清楚了,升堂不过是再公开走一个过场,当众定他的罪。

他嘴上却不屑道:“梁心铭,你这是污蔑!”

他本能就想狡辩,也为了试探梁心铭。

梁心铭轻笑一声,眼中却没有笑意,道:“哦?左相这是不肯认罪了?想必是本官官职低微,审不了位高权重的左相。那就请三司来会审!来人!”

两个衙役应声而出,“在!”

梁心铭道:“你们不够资格。龙隐卫何在?”

从大堂外闪身进来几名龙隐卫。

梁心铭掣出龙纹令,喝道:“你等即刻前去请大理寺卿公孙大人、左都御史曾大人、刑部尚书宋大人前来,监督本官审问左相;再请苏相和六部尚书前来听审。”说完写了九份手令,盖上龙纹令印章,交于龙隐卫。

又盯着堂下左端阳,一字一句道:“本官也不将嫌犯押入天牢,免得中途出了岔子,或是证人横死,或是左相玩弄手段。就在今日,就在此地,哪怕是挑灯夜战,本官也定要将此案审个水落石出,将那插手皇权更迭、谋害皇子、欺君罔上的奸佞绳之以法,告慰诚王在天之灵,并为天子正名!”最后一个字伴随着“啪”一声惊堂木落下。

龙隐卫肃然应道:“是!”

然后齐刷刷向外走去。

左相腿一软,跪了下去,“老夫…愿招!”梁心铭根本不给他任何拖延的机会,直将他逼到死角。

龙隐卫脚下一顿,梁心铭立即道:“快去!左相招也罢,不招也罢,横竖要经过三司见证。”她此刻若召回龙隐卫,左端阳还不知再出什么幺蛾子拖延。

龙隐卫立即出去了。

梁心铭这才命令文书:“给他纸笔,让他自己写供词。”

左端阳接了纸笔,就佝偻着上身伏在冰冷的地上,飞速写供词。时间紧迫,是等三司主官和六部尚书来后看见他的尸体,还是见证他身败名裂、诛灭九族,已经容不得他再斟酌。——梁心铭未留一点余地!

他惨笑,自己早就没选择了!

拖延不肯去,到底是在期望什么呢?

期望皇上能饶他不死?

那不过是做梦罢了。

他也是进士出身,当年也很有才华,只是他没想到有一日,他的才华会用在写供词上,复杂的案情被他删繁就简、条理清晰地捋出来,前因后果一目了然。

写完,衙役呈给梁心铭。

梁心铭看写的是:诚王将黄二姑娘当成黄大姑娘,一开始就是个误会。在左相寿辰之日,诚王向左老夫人打听黄二姑娘是谁家的,左老夫人没分清那两姐妹,便说是黄家大姑娘。后来,左端阳无意间发现黄大姑娘倾慕张伯远,心一动,利用这误会安排下毒计,将谋杀隐藏在情感纠葛之下。

梁心铭看完掷还给左端阳道:“再抄一份。”

左端阳垂眸,一言不发地再写。

后堂的钱庸、排班的衙役们眼睛都瞪圆了——左相竟然这么容易就认罪了?!这是怎么回事?

钱庸紧张又激动,因为他把梁心铭当成了自己。

以前,他在左相面前唯唯诺诺听命行事,就这样还得不到左相肯定,常插手干预他对京畿的治理,呼喝他做事。无论他心里有多少怨言,也只有忍着。此时,他不由畅想自己坐在堂上,像梁心铭一样威风凛凛,把那些怨言劈头盖脸扔向左相…想到畅快处,他满脸傻笑犹不自知。

梁心铭紧盯着左相,待他誊抄完毕,两份供状都签字画押,呈上去,她核对无误后,命赵子仪:“有请虎禁卫沈大将军上堂!”赵子仪忙令人去传。

沈奇就在京都府衙外面维持秩序,以防民众生事、反贼袭击公堂,听传后,立即进来。

梁心铭举起龙纹令,将签发好的手令递给他,命他:“即刻带人查封左相府,听候发落!”

沈奇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她,又扫一眼跪在地上的左端阳,垂首道:“遵命!”他比梁心铭官职高,但他遵的是龙纹令,此时倒不知如何自称了,索性不称呼。

沈奇去后,梁心铭再叫:“龙隐卫!”

龙三鬼魅般闪身而出。

他是龙隐卫的小头领。

梁心铭这时候叫人,他估摸着应该是要将这供状送入皇宫给皇上,所以他亲自出面了。

果然,梁心铭将供状递给他,吩咐道:“即刻送入宫中呈给皇上过目,并代本官请皇上旨意:左端阳谋害皇子、陷君于不义,如何处置这大逆不道的奸贼?”

龙三道:“属下遵命!”

转身之际,只见左端阳目眦尽裂——梁心铭竟然不给他丝毫喘息的工夫——嘶声喊道:“梁心铭,你女扮男装、扰乱科举、欺君罔上,皇上不会饶了你的!”

龙三心有戚戚地叹息一声,脚下不停地走向大堂外,尚未跨过门槛,就听身后左相又喊道:“皇上,老臣对不住你呀——”他震惊不已,猛然回头。

梁心铭见左端阳摆了个蓄势的姿势,直冲向大堂左边的柱子,心急跳——老匹夫竟要撞柱自尽?!

她神情凛然,眼角余光瞥见赵子仪身形微动,就要上前阻止左端阳,坚定地抬手阻止。这时候上前,哪怕只碰到左端阳的一片衣角,人都会说是赵子仪杀了他。他既然选择这么惨烈的方式吸引皇上注意,那便由得他去!

“砰”一声响。

左端阳血溅公堂!

所有人心抖三抖。

梁心铭霍然起身,冲龙三喝道:“还不去禀告皇上,左端阳自知罪孽深重,无颜面见天子,畏罪自杀!”

又威严地扫一圈堂下面色惶然的衙役们,严厉叱喝道:“你们同情他?觉得他可怜?怎不想想被他谋害的诚王,当年才十六岁!还有被他灭口的黄二姑娘等人,和被此案牵连的众多无辜侍卫和宫人,谁来可怜他们?!!‘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左端阳罪大恶极,死有余辜!诚王和诸位冤魂至此安心,皇上英名不再蒙尘!”

她玉面含霜,煞气凛然,铿锵有力、义正言辞的一番话,便将左端阳血溅公堂造成的惨烈气氛扭转。众人原本噤若寒蝉,忽然变成义愤填膺,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左相,没有了昔日的权势和风光,竟是那么面目可憎。

龙三对梁心铭恭敬地一抱拳,迅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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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6章 晚到的圣旨

赵子仪担心梁心铭有身孕的人,见了这血腥场面会受不住,若非当着人他就要将她转过身去,不许她看,谁知她竟凛然不惧,翻手之间便控制了局面。

她在公堂上就像他在战场上一样。

他疾步上前,弯腰用手指在左端阳鼻下探了探,转身对梁心铭道:“大人,没气了。”

梁心铭并不意外,这么大年纪的人,又存了死志,撞上去哪还有命在。遂道:“先别挪动他。”

该来的人还没来呢。

这现场可不能破坏。

赵子仪便起身,回到她身边。

钱庸眼看着左相血溅公堂,吓得手抖脚颤,然梁心铭表现大出他意外,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自忖:即便皇上将龙纹令赐给他,让他来审左相,他同样会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绝不能有梁心铭这等魄力。梁心铭做了他想做又不敢做的,他不但不嫉妒她,反而与有荣焉,好像自己做的一样。他脚下不由自主地迈步,从后堂走出来。

“梁大人,可有要本官帮忙的?”钱庸飞快地瞄了左相尸体一眼,对着梁心铭施礼问。

梁心铭一怔,这人一副要求给她帮忙打下手的表情,他又不是她的下属,来凑什么热闹?然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好心问,她不能不承情。她忙还礼道:“多谢钱大人。回头等各位大人来了,还要劳烦钱大人替本官做个见证。”

钱庸忙道:“这应该的。本官定会向各位大人作证:梁大人秉公审理,未采用任何激烈手段,是左相自己撞的柱子。本官猜想,左相此举是要引皇上怜悯,赦免左家。”说到最后,他声音压低了,很笃定的样子。

梁心铭瞅他赞道:“钱大人一针见血!”

钱庸被夸,有些得意,感叹道:“左相谋算了一辈子,临死还在谋算,真难为他老人家了!”

梁心铭听这口气,仿佛这位对左相不大好;更奇怪的是,她将他挤走了,顶替了他的职位,他好像也不生气,亲切地与她套近乎、想与她交结。

她不清楚这人心思,正要试探,忽然一名衙役上前来跪下,给她磕头道:“小人代姑母拜谢梁大人。”

梁心铭疑惑道:“因何拜谢?”

那人道:“小人的表哥原本在太朴寺当差,受诚王惊马一事牵连,被杖杀了。姑母伤心了好多年。今天大人将害死诚王的真凶正法,算是为表哥报了仇。”

梁心铭忙道:“你起来。要谢就谢皇上,是皇上下定决心要查明此案,才授予本官龙纹令。”

那人忙朝皇城方向磕头,口称“万岁爷英明。”

钱庸摇头唏嘘道:“真乃无妄之灾!”

梁心铭默然,小人物的死活对于当权者来说草芥一般,可对于他们的亲人来说,却是全部。

她听见仪门外隐约传来马蹄声,和赵子仪对视一眼,赵子仪点点头,表示该来的已经来了。她忙收起悲悯的心情,对钱庸道:“出了这等事,若无意外,皇上定会召本官进宫询问。本官今日来得仓促,并未与大人办理交接事项,回头衙门里的事务还要劳烦大人多操心。”

钱庸急忙道:“这好说,也是应该的。本官还有事求大人呢——本官不日将赴徽州,还要请大人多指点。”

梁心铭忙问:“大人要去徽州何地?”

钱庸靠近她些,低声道:“还没下委任书呢。这不正等大人来接手吗。之前还以为大人…呵呵,以为走不了了。好在大人如期而至,本官便放心了。正要请教梁大人,徽州那边什么情况,我该当谋个什么职位好呢?”

梁心铭恍然大悟,原来他有求于她。

这时,大堂外传来杂乱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拉长尖利的声音“圣旨到——”她不及与他细说,忙道:“回头再跟大人说。”然后起身,正了正官帽,再一抖官服,从容下堂,准备接旨。

钱庸跟在她身后,道:“本官先谢过梁大人。”

梁心铭迎到大堂门口,看见李善手托着圣旨,正要招呼,就听一声凄厉惨叫“父亲——”她便张不开口了。

惨叫的是跟在李善身后的左家老五左秋雁,直扑向倒在柱下的左相,摸着已经冷却的尸体,放声痛哭。

李善也瞪大了眼睛,微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左相的尸体,手臂一歪,圣旨滑落,他也没察觉。

赵子仪迅速伸手接住圣旨。

“梁心铭,你好大的胆子!”左秋雁嚎哭几声,忽想起罪魁祸首,转身就朝梁心铭扑过来拼命。

赵子仪横身挡在前面。

钱庸也严正道:“左五爷,左相是畏罪自杀,梁大人可没逼他。我等都可以作证的!”哼,这个左秋雁,虽没有官身,平日里在他面前却是充大爷的。今天他可不怕他了!

衙役、龙隐卫都纷纷上前拦阻。

梁心铭沉声喝道:“都退下!”

众人退下后,她对左秋雁道:“左五爷还是先回府待命的好,别在这里闹事。左相谋害诚王,按律该当诛灭九族,左五爷还有心情找本官算账?”

左秋雁入坠冰窟,疯狂喊道:“不可能!定是你逼死父亲的!梁心铭,你这不男不女的妖孽!!!”

赵子仪一挥手,龙隐卫上前,将左秋雁拿住,拖了出去。

李善原本想开口质问梁心铭的,见此情形惶恐地闭上了嘴,他还是别多嘴的好,回去报给皇帝知道吧。

这时,一禁军急奔进来报:“德胜路发现反贼,用震天雷袭击刚回京的刑部侍郎王大人和传旨公公…”忽一眼看见李善,一楞,没往下说。

梁心铭当即变脸,急问:“王大人怎样?”她忽觉慌乱,浑身发软,一把抓住赵子仪胳膊,支撑身体。

赵子仪忙低声道:“大人莫慌,且听他说。”一面微微抬胳膊,支撑着她,却不敢去扶她身体。

梁心铭就听那禁军道:“属下不知。属下见场面混乱,便急忙赶来回禀大人。这位公公或者能知道。”

梁心铭这才明白:传旨公公不是沈海,而是眼前这位。他是如何脱身的?还有,他尚未进门就喊圣旨到,一心只顾左相,一句也没提王亨遇袭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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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7章 知我者,梁卿也

李善被梁心铭黑沉沉的眸子一扫,心一颤,忙道:“咱家正要等梁大人接旨后说这事呢…”

他说,他和王亨在德胜路碰面,没说两句话,旁边珍宝斋二楼窗口便扔下两颗震天雷,爆炸中,他滚下马逃进左边商铺,因见街面上混战,自己又不是打仗的将军,留在此地无益,不如去找人报信,于是就赶来了。

梁心铭一眼看穿他的小心思,无非是将左相放在第一位。她一颗心揪紧,担忧王亨,没工夫同他计较,对赵子仪喝道:“传令德政路的禁军全部出击,驰援德胜路,并将附近街道全部封锁!再命人放话出去:就说梁心铭破了诚王一案,查封了左相府,左端阳已经畏罪自杀!”

她早怀疑左端阳与林家暗度陈仓,合谋除掉她,因此放出消息,将反贼引到府衙这边来,一网打尽。

赵子仪凛然道:“属下遵命!”

梁心铭又道:“再派人去通知沈大将军。”

赵子仪道:“是!”

梁心铭这才放开他。

赵子仪忙叫人进来分派。

他是不会离开梁心铭半步的。

钱庸见堂上气氛紧张,禁军一个个奔进奔出,激动地问梁心铭问:“大人,本官做什么?”他是跃跃欲试。

梁心铭沉声道:“正要大人帮忙,就请大人派捕快差役去大街上喊话,说左端阳已经畏罪自杀了!!”

钱庸兴奋道:“是!”

忙去院子里分派指挥去了。

梁心铭感到肚子有些不舒服,不敢乱想了,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告诉自己“他会没事的”。转身回到大堂上方,慢慢坐下,暗中调息。赵子仪命人端了热乎乎的红枣茶来,她喝了一杯,一面静待反贼和三司主审官到来。她已经在府衙周围布下埋伏,就等敌人踏入陷阱。

皇宫,御书房。

靖康帝下旨后,众位大臣正要散去,去请三司主官和六部尚书的龙影卫在各官署衙门没找到他们,追到皇宫来了,将梁心铭签发的手令奉上,并陈述缘由。

靖康帝心里熨帖,向众人道:“如何?朕就说梁爱卿非莽撞之辈,怎会先斩后奏杀左相呢。”

金尚书等人很满意,以为梁心铭惧怕左相权势,不敢轻易碰他。知道怕就好,接下来就好办了。

誉亲王道:“是个知道分寸的。”

苏相笑道:“梁心铭想的周全。”

他心里却无比失落,觉得梁心铭到底年轻,欠缺了一份魄力,这么好的机会都让左相逃脱了,三司会审能审出什么结果来?还不是互相推诿、扯皮,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左端阳争取了时间,便可从容弄手脚。

王谏也十分遗憾。之前他听说梁心铭忽然现身京都府衙,很是振奋,觉得她潜伏入京这招实在高,还以为她抓住了左相的把柄呢,私心认为她和王亨有的一比。现在看来,她比王亨还是差了些,不如王亨出手果决。

靖康帝道:“那你们就去吧。”

众人正要告退,龙三疾奔而来。

他跪在皇帝的御案前,双手呈上左端阳的供状,道:“回禀皇上,左相已经认罪招供,并且…”

靖康帝一呆,不信地问:“左相招供了?”

龙三道:“是。”

金尚书失声道:“这不可能!”

龙三心里不悦,回道:“左相的确招供了。”

誉亲王质问道:“梁心铭不是派人来请各位大人去会审吗?这还没审呢,怎么就招供了?”

龙三翻眼——他怎么知道?

他也糊涂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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