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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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对他嘱咐道:“这段日子你先把书院摸个大概情况,然后跟我们回去一趟,把这的情形对你爹你娘说清楚,让他们看看你,再出来他们就放心了。”

林春点点头,拿定了主意。

杜鹃又说,要趁这机会帮他把被褥衣物鞋袜,连冬天用的都准备好,省得到时候没的用。

冯氏也急忙点头,道:“这说的对。反正我们闲着也是闲着,帮你把样样事都弄好了,回去见了你娘也好说话。不然她要怪我不当心照应你了。你们平常都好照应我们家的。”

林大猛听了更放心,拍着林春肩膀道:“这就好了。你就安心在这读书,过些天跟你师傅一块回去。我先走一步回村,告诉大家情况,省得他们着急。黄大娘和雀儿肯定也是着急的。也要跟她们说一声。”

众人都点头说是。

黄元见为了林春在这读书,大家这样关切,心里微酸。

短短半月工夫,他经历人生巨变。心态也大起大落。

“林春,别这么没出息!我那年来的时候,才九岁呢。你都多大了,还说想家,也不怕人笑话!”

他想起当年初来府城时候的事,很不是滋味。

杜鹃忙解释道:“你才来应该也是想家的吧?时间长了才好了。林春也是没出过远门,没离开爹娘过的,刚开始不习惯也正常。以后肯定不会了。他和九儿在山上一猫就是好几天,从不会胆小害怕,想家就是不习惯而已。”

黄元见她一副包容呵护的口气。感觉十分怪异。

仿佛,林春才是他的弟弟,或者子侄。

林春却从小就习惯了杜鹃经常表现出的教导包容口气,因此不以为意,憨笑着。还略带些羞涩,也觉得自己想爹娘太没出息了。

黄小宝对于林春能去书院读书,十分羡慕。

黄鹂也很羡慕,抱怨说自己不是男娃,不能上学。

黄元心中一动,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等我回去了,我又不会种田种地。我就在村里开个私塾,教村里小孩子们读书。‘学无长幼’,小宝哥哥也能去的。黄鹂你更不用急,我在家随时都能教你。”

杜鹃拍手道:“我正有这个意思。”

林大猛和任三禾对视一眼,拍桌大笑道:“这可是大好事!黄家侄子,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回去。找人把私塾先盖好。你们家地方太小了,在你们家开学堂肯定不行;我们家倒有地方,就怕你在别人家待不习惯,还是另外盖屋子好一些。泉水村别的没有,木头石头多的是。木匠石匠泥瓦匠都不缺,起一间学堂很容易。这又是好事,想必大家都乐意帮忙,盖起来快得很。你教村里的娃儿念书,大家都会交费用。有银子的付银子,没银子的给米粮,一年吃穿用的都不用愁了。你家种地也不用你操心,都有人帮忙。”

他身为里正,又颇有些见识能力,黄元不过就提了一句,他眨眼间就将诸项事务都安排妥当,为泉水村谋划未来。

一面说,一面又转脸对黄老爹和黄老实奉承道:“老爹,老实兄弟,瞧瞧大侄子——黄家出人了!从此在咱们村就有名望了!谁比得了?将来再考了举人进士,就更不得了!”

黄老爹听了浑身十万毛孔齐齐熨帖,舒坦极了。

这些日子因为官司惹来的一肚子烦闷都不翼而飞,连带对女儿和外孙的担忧也忘了,只知道笑,老脸绽放一朵菊花。

笑着还不忘朝冯长顺看去,神色十分得意。

——黄家终于有人超过冯家了。

冯长顺知道他心思,凑趣笑道:“亲家你盯我干嘛?元儿好,那也是我外孙,我脸上也有光彩。我才没那么小气呢,因为他是你黄家孙子就不高兴。这孙子不是咱俩的么!”

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

黄老爹觉得亲家这是变相对自己服软,更高兴了。

黄老实和冯氏更是看着儿子跟看活宝似的。

杜鹃瞧见他们的神色,故意叹气道:“黄鹂,从此以后呢,咱们家多了个少爷,咱们姊妹三个都要靠边站了。丫头长大了可是人家的人,儿子才是自己的,能撑门户的。你想想爹娘会怎样?有好吃好喝的肯定先紧着他了,好日子没了!”

这话是当年黄老爹说的。

黄鹂听了顿时急了,跑到黄老实身边,抱着他胳膊扭着细条条的小身子撅嘴道:“爹,你不许偏心哥哥,还要跟往常一样疼我!”

黄老实笑得合不拢嘴,说话冒风,“不偏身(心),都疼!”

冯氏起身收拾碗筷,见此情形呵斥小闺女道:“都这么大了,像什么样子!还不收碗呢,留着晚上你啃碗?”又白了杜鹃一眼,“就你会瞎说!你不欺负你弟弟就算好事了。”

杜鹃赶紧起身帮忙,一边叫屈:“我有本事欺负他?”

这个弟弟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她想欺负也难。

黄小宝幸灾乐祸地说道:“你怎么没本事?要是哪天你和黄鹂把黄元摁在地上揍一顿,我一点都不奇怪。”又朝黄元道,“到时候我给你帮忙。”

众人听了再次轰然大笑。

黄元也一直笑。

面对这温馨的场景,他也骄傲,但更多的是被重视和关注的温暖,所有的努力都有人在乎、喜悦都有人分享、困难都有人分担,这都是以前所不曾体验的。

他脑海里不自觉浮现竹篱茅屋、鸡鸣犬吠的农家生活场景,兄弟姊妹和睦相亲,又有朗朗的读书声入耳…

从遐想中醒来,她母女三个已经将桌子收拾干净了,泡上茶来。

杜鹃首先端了一杯白水给黄老爹,道:“爷爷,你还在吃药,别喝茶了。小姨父回来的时候,猎了几只水鸟,我待会炖汤,你晚上喝一碗。”

黄老爹忙点头接过杯子,很好脾气的样子。

黄鹂给其他人都奉上茶,正喝着,外面来了个官差找林春,说御史大人有请。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

黄元忙出去询问何事。

来人很恭敬地回道:“小的也不知。只是奉命来请林小弟去书院,大人和各位夫子都在那等着呢。”

林春听了虽疑惑,并不慌张,对林大猛等人道:“我去看看。大人定有事要问。”

杜鹃不放心,示意黄元陪他一块去。

黄元为难地说,他马上要出去找陈青黛。

杜鹃这才想起来,连他出去也不放心了。

最后,还是林大猛陪着林春去了书院。

这里,黄元才要动身,杜鹃忙说她陪他一块去。

黄老实冯氏也不放心黄元,黄老实说他也去;黄老爹则把目光投向任三禾——由他陪着黄元去是最妥的,可他却不敢开口劳烦他。

见此情形,任三禾不悦道:“他以前都是这么过的,你们现在倒不放心了。往后要怎么办?”

他可不愿像个随从似的护着黄家这个刚认回来的儿子,他只会守着杜鹃;再说,上午那个御史大人的态度很奇怪,让他心头有些不安。

黄元忙说他有小厮李庆陪着就行了,不用劳驾小姨父;又说一大家子住在客栈里,他还不放心走呢,有小姨父守着,他也能安心出去找人。

任三禾听了满意地点头,说男子汉就该这样有担当。

正在这时,昝虚极来了。

他特地带了许多随从来,说陪黄元一块去找人。

黄家人顿时感激不尽,杜鹃也忙谢他。

昝虚极看着她微笑道:“黄姑娘不用客气。我跟黄兄自来亲如兄弟,援手也是应该的。我也常有事情烦他呢。”

杜鹃听了高兴地笑。

不管怎样,有一两个至交好友,总是不错的。

任三禾见昝虚极目光闪闪地望着杜鹃,脸一沉,立即对黄元道:“既然这样,你们赶紧动身吧。再耽搁下去,陈姑娘跑得更远了,更难找了。”

黄元见他变脸,隐隐猜到缘故,忙起身和爹娘爷爷打了招呼,拉着昝虚极走了。

等人走后,杜鹃先伺候了爷爷休息,然后才和黄鹂去客栈厨房教厨师手艺,一面准备晚饭。

傍晚的时候,林大猛和林春回来了。

林大猛满脸喜气,林春也含笑,一望而知有好事。

第249章 小荷初露尖尖角

林春跑进客栈大厨房,叫:“杜鹃!”

正在灶台前忙碌的杜鹃转过身,见他眉目间漾着清朗的笑容,急忙问道:“怎么样?”

嘴里问着,心里已经猜到肯定是好消息。

林春正要说话,杜鹃却又惊慌道:“哎呀等一下,我在炒菜…”复转身看一眼锅里,“好了,可以盛起来了。”

一面说,一面右手挥动锅铲翻炒,左手接过身边厨师递过来的盘子,三两下将锅里的藕片盛了起来。

林春见厨房里油烟弥漫、热气蒸腾,杜鹃和黄鹂各自占据一个锅台,一面炒菜一面讲解,后背的衣衫都湿透了;两个中年汉子和掌柜的媳妇围着她们身边,指手画脚、问这问那;另外跑堂的风风火火进出端菜,还不停送上菜单,又催促,说几号房的客人点了什么等等,加上揉面的、切菜的、烧火的…整个厨房人来人往、热烘烘的,当即不高兴了。

他收了笑容,板脸对掌柜娘子道:“掌柜娘子,她们是教你们厨艺,不是帮你们做菜的厨子。怎么教了一下午,到了晚上还要她们做?你们自己不动手,怎么学手艺?”

掌柜娘子忙道:“黄姑娘要亲自做…”

林春打断她话,提高声音道:“你们该亲自做!做出来,尝一尝,想一想:要是好,好在哪;要是不好,为什么不好。是油多了,还是盐多了;是没炒熟,还是炒老了;是火大了,还是火小了…等等。只有多想,下回才能改进。‘学而不思则惘,死而不学则殆。’不管学什么都一样,都要用心去琢磨、去练习,还要能举一反三。要是不勤加练习,一辈子也学不会!”

他很生气。认定他们不肯用心学,才会如此蠢笨。

因为他们蠢笨,才害得杜鹃姐妹如此劳累。

不管干哪一行,都是徒弟伺候师傅。哪有当师傅这样辛苦的?所以他很愤怒,将自己平日学习心得搬出来教训他们,很有些架势。

掌柜娘子和那两个厨子听了连连点头。

他们对林春能说出这么“内行”和有内涵的话表示十分钦佩,以为他也是个中高手。

杜鹃见厨师被林春震住,噗嗤一声笑了。

林春却没笑,对她道:“按规定,这时候你们该收工了。晚饭他们自己做。”一面朝黄鹂喊,“黄鹂,走了!”

他就是不想她们被掌柜娘子使唤。

杜鹃笑着解释道:“我是做给我们自己吃的。”

掌柜娘子也急忙道:“黄姑娘是做你们家的晚饭。我们就是看看,没让她做客栈的饭菜。客人的饭菜都是我们自己做的。”

林春听了这才脸色好了些。

他问杜鹃。可做好了,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杜鹃指着那盘藕片道:“你把这个先端回去。还有两个菜、一个汤,弄好了我们就回去。”

林春却果断道:“让他们弄,你俩先回去洗洗脸,歇会。我们也不是非要吃你做的菜。让他们做。一是给他们练习的机会,多练才能长进;二来呢,‘有事,弟子服其劳’,他们做给师傅吃是应该的;三呢,我虽然不大会做菜,最会尝的了。让他们做了我尝,我一尝就晓得好不好。”

杜鹃见吧啦吧啦,嘴巴不停开合,说了一长串,有理有据,不禁抿嘴一笑。

“也好。就把机会让给你们吧。”

她对掌柜娘子和那两个厨师道。

那两个厨师忙说这就做。黄姑娘只要在旁看着就成。

林春瞪眼道:“看什么!都看了一下午了,前面也看了好多天了,还要看?你就做,我来尝。多大点事儿!烧坏了还能砍头?”

一面端了菜,一面推杜鹃出去。又喊黄鹂。

出了厨房,杜鹃和黄鹂一齐发笑。

林春道:“笑什么?早该这样。你们要记住:你们是师傅!师傅,那可是长辈,让弟子伺候是应该的。我师傅说话,你可看见我有一回违命的?”

一路教导,回到他们包住的院子。

林春放下菜,去井边打水给杜鹃二人洗脸,说:“你们不用去了。我和小宝哥去盯着他们。做好了就端回来。要是尝了不好,就叫他们重炒。咱们就只管吃。这是他们应该做的。”

杜鹃擦了一把脸,凉津津的特舒服,笑眯眯地说道:“去吧去吧。反正几个重要的菜我都亲自做好了,剩下的都是一般的菜。”

于是,林春就拉着黄小宝去厨房了。

掌柜的这时过来,见杜鹃姐妹准时收工,忍不住抱怨说:“也不知这些人怎么回事。明明就是山里来的穷苦人,架子还大的很。两个小姑娘多做一点事,一个个都不高兴。”

可他又不敢得罪他们。

不说黄元和他两个好友,连林春也居然被书院的周夫子收为弟子了,听说御史大人也对他青眼有加,下午还派人来请他去呢。

后院,杜鹃等人已经开饭了。

大家一面吃饭,一面听林春说在学院的事。

原来,耿夫子被赵御史落了脸面,心里终究不舒服。既不敢与他对抗,便盯上了林春。他听说林春为赵御史雕了四扇屏风,直言要观看。为怕赵御史拒绝,特地将林春对他画的评价说了出来,意思要试试他胸中可真有些丘壑,还是根本胡言乱语。

赵御史见他不见棺材不掉泪,加上自己也有些别的想法,二话不说,便命人取了屏风送到书院,请那些宿儒名士一起观摩点评。

观摩结果,自然是引起震动了。

耿夫子不敢相信这屏风是出自十几岁的少年之手。

赵御史便又命人叫了林春去,当众分说他做这屏风的创作构思和见解,以及所用手法等经过。

他一面说,众人一面不停问。

本来只问有关木雕的,后来变成了考问林春学识了。

这一考问下来,众人都发现:这个山村少年不但极有天赋,见解独特,且学了满腹经史文章,并数理格物等知识。这使得他们大吃一惊。

耿夫子更是心如油煎,想要挑刺,实在挑不出来。

林春这样的年纪,能有这样的成就和水准。且举止朴实自然,不骄不躁、不卑不亢,毫无乡村农户出身的窘迫和粗俗,放在书院那也是拔尖的学生。

他又是后悔又是难受,然之前所为已无可转圜,因此始终对林春喜欢不起来。

荆州书院的山长朝周夫子投去赞赏的目光,似恭喜他收了这么一个得意弟子,一面询问林春,可否再做大幅“乳虎啸谷,百兽震惶”?说要镶在论讲堂的正堂上方。以鼓舞学子们。

赵御史立即道:“正是。本官也正要说此事。这屏风太小了,精致灵动有余,大气磅礴不足,乃格局太小之故。若将其展开,必是惊心动魄之作。你可有把握做出来?”

林春点头。说时间要稍长一些,十天半个月肯定要。

还有,寻到合适的木料也是关键。

赵御史便将目光投向昝巡抚。

昝巡抚立即表示,昝家还收了不少楠木,可供他挑选。

沈知府忙说沈家也有,也全力供应林春选择。

赵御史便吩咐林春再雕大幅“红日初升,其道大光”。说他要带回京城,送到国子监去。

昝巡抚和书院夫子们听后面色各异,再次打量林春。

赵御史恍若未见,又对林春说道,他明日要往岷州去,半月后返程。到时候经过荆州府城,再来取木雕。

于是,林春提了些建议,和他们商定木雕版面尺寸后,便亲去昝府和沈府选木料。

众人听完。还没来得及说话,黄鹂首先问道:“春生哥哥,你帮他们做这个做那个,他们给你多少银子?”

小女娃问得十分认真,也很关切。

林春听了一愣,很快答道:“没银子。”

黄鹂吃惊道:“没银子?前儿那屏风你就做了那么多天,还倒贴了木料;现在又要做大的中堂木雕,一幅就要半个月,都白做的?这不是欺负咱乡下人么!”

林大猛一个忍不住,呵呵笑起来,连任三禾也笑了。

杜鹃捏着妹妹的脸蛋嗔道:“你就记得银子!人家让林春把他的作品放在书院、国子监,那是多大荣耀!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有这样的机会?有人就算肯赔钱,做的不好人家还不要呢!”

黄鹂听了疑惑,“真的?这事好有面子?”

杜鹃用力点头道:“当然有面子!那是天大的面子。”

说着笑看林春,满脸欢喜,比自己露脸还开心。

林春也笑了,道:“也不是白做的。书院山长说了,我在书院求学期间,食宿费用都免呢,叫我有难处告诉他。”

想必是那山长以为他家很贫寒,方才这么说。

黄鹂这才释然,又孜孜不倦地追问其他事。

林大猛看着侄儿,十分自豪。

他之前那样夸黄元,但他心里却觉得:无论是林春还是九儿,都不比黄元差。

此后几天,林春上午去学院听夫子讲课,下午回来,构思筹备木雕,做先期的准备工作。

他之前所学,大部分来自杜鹃。

因此,每听了新的内容,或者不同见解,回来后必和杜鹃讨论分析,以巩固发挥所学。

这日傍晚,杜鹃见他有问题要问自己,便早早放工,连自家晚饭也交给客栈厨子做,又喊了黄鹂去旁听,好长些知识。

第250章 师生之情(1)

他们聚在冯氏和黄老实住处的厅堂,杜鹃坐在椅上一面缝衣裳,一面听对面的林春说话;黄鹂在一旁,抱着一盘小点心在吃,这是林春归家时顺路买的。

林春对着杜鹃滔滔不绝地说起今日所学。

杜鹃见他双眼放光,知道那周夫子必定讲得很好,才引起他共鸣和强烈的兴趣,遂一边仔细听,一边不时发问。

听着听着,她有些担心起来。

遂停住手中针线活,插嘴告诫道:“林春,你要谨记:跟他们学知识不要紧,千万不要被那些知识束缚住了,失去自己的本色优点,那便本末倒置了。”

林春敛去笑容,端肃神情问道:“杜鹃你是说…”

杜鹃道:“你要明白自己的优势和长处,别失了本色。那赵御史为什么看中你,推荐你去书院;周夫子又为什么收你为弟子?若说你小有文采,书院里这种学生多的是。”

林春微微皱眉,似在思索自己的优势。

杜鹃便进一步解释道:“以你跟昝公子和沈公子相比:他们自小受严格教导,学习君子六艺,举手投足便带着优雅和贵气,并有一般人所不具备的完美的交际应酬能力,是咱们乡下孩子很难比得上的;但是,你身上的淳朴自然也是他们模仿不来的,又天生具有野兽般灵敏的感觉,和无与伦比的感知能力。因为你的这种能力,配合你后天所学,你便具有了独特的气质;所作的木雕更是空灵绝伦,仿佛随手从大自然中拈来一物,便能准确地融入木雕中…”

林春听着她的话,有些兴奋的心情渐渐沉静下来。

他定定地看着杜鹃,心里觉得,还是她说的话最对他心性,总能切中要点。让他迅速捕捉到关键处。

屋外,黄元和昝虚极不知何时来了,顺着回廊走来,至窗边正好听见杜鹃这一番话。不自觉住脚,站在那聆听起来。

“…所以你进书院,要用学来的知识充实自己,而不可被他们的教育模式同化,失去你本来的特质。”

林春便问:“杜鹃,你觉得他们教得不好?”

黄鹂也猛嚼两下,吞下嘴里的点心,问道:“二姐不是说,那些夫子都是有名望的大儒吗?最是有文采的了。”

杜鹃笑道:“我怎么敢说他们教的不好。只是他们在教授知识的时候,还有个任务:要为学生科举做指点。这科举制有一定的套路。加上每个夫子对经史理解不同,若不小心,很容易学成死板不知变通的酸儒,失了灵性…”

黄鹂便恍然大悟。

林春对她道:“周夫子很好。”想了下,又朝她眨眨眼睛。“和耿夫子完全不同。”

怎么不同,却没说下去。

他谨慎多了,便是这儿没旁人,也不随便说人长短,主要是上次吃的亏大了。

杜鹃意会,笑道:“这是你运气好。”

林春一笑,转脸见黄鹂已经吃了半盘子点心。眼馋,口内生津,也拣了一块吃了,又拿一块递给杜鹃,“尝尝。是咸的,不腻人。”

黄鹂不好意思地笑道:“甜的都叫我挑吃了。”

杜鹃接过点心吃着。一面吓唬妹妹:“你专门爱吃甜的,小心吃坏了牙,再长一身肉,急死你!”

黄鹂撅嘴道:“哪有吃许多?我天天累的很,吃的还不够用的。我昨晚半夜都饿醒了呢!”

杜鹃和林春听了失声笑起来。

等嚼完咽净。杜鹃又接着道:“尽信书,不如不读书。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能失去随机应变的能力。比如你和九儿,心性不同,学的也不同,这叫‘因材施教’;你做木雕时,针对不同的木材材质和纹理,顺势雕出不同的景物,这叫‘量材为用’。”

林春沉吟道:“我这几天也见了不少学生的文章和书画,总觉的不那么…嗯,就是太死板了。文章言之无物,书画缺少灵性。看来你说的对。不然,他们学了那么些年,怎么还是这个样呢?”

杜鹃“扑哧”一笑,白了他一眼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有这么好的天赋?不过,教学的确有关系。”

她静心想了一下,组织了下语言,才道:“就拿做文章来说,通常人爱用典故,以显示自己学识渊博;或者直接抄录古书中的句子。看似高深,说破不值半文钱。而真正胸有丘壑的人,是忌讳用艰涩幽深隐僻词句的;若要引用,也大多选耳熟能详的词句,虽然出自古书,却与街谈巷议没分别,只要贴合自己需要就行。像李白、杜甫等人,很多诗句看似浅白,寓意却深远。除非特别的文章诗句,或者有大才华的人,尽量不要堆砌华美晦涩词句为妙。用的不贴切,就是‘说破不值半文钱’了,毫无意义。”

这是她前世从一本类似《世说新语》的杂谈书中看来的,好像是一位清朝人所著。

说到这,她忽然又想起一事,更起了谈兴。

这是她的职业习惯:讲课的时候不爱照本宣科,常常把所看过的知识融汇到所讲内容中加以发挥,学生听了便不觉得枯燥。

她是想起金庸的武侠小说了。

金庸的小说雅俗共赏,上至高等文化人,下至庸俗市民都爱看,因为其内容不仅仅局限于快意恩仇和热血意气,还融入了佛道之理,和很多人生感悟。

她想起《倚天屠龙记》中,张无忌向张三丰学太极剑,《笑傲江湖》中,令狐冲向风清扬学独孤九剑,其理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便对林春道:“我刚才是提醒你:学文忌生搬硬套、不知变通。你本身很有灵性,我怕你被各家学说束缚住了思维。圣人的文字从古至今有不同解说,我们可观各家所长,却不能被束缚。其实不光学文,学武也一样。师傅教了你拳法或剑法招式,若是临敌不知灵活运用和变通,便永远不能提高;若领会其中意理,便忘掉一招一式,随机而发,达到‘无招胜有招’的境界,甚至观看飞禽走兽,自创武功,那才是大成。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林春本就听得专注,这时眼中更加爆出神采。

黄鹂也睁大了眼睛,道:“二姐,不晓得的,还当你是武林高手呢。无招胜有招,这是真的?忘掉了,还打什么?”

杜鹃道:“当然是真的。我武功不高,比不了给你们看。我举一例:有人学舞蹈,长期观看孔雀姿态,最后创出了孔雀舞;五禽戏,据说就是华佗创出来的。但是,无论人还是动物,其姿态动作都是千变万化的,拘泥于固定的招式,肯定落于下乘;只有随心所发,临机应变,才是上乘。”

林春不知为何,嘴巴咧开老大。

杜鹃嗔道:“想到什么了,还不说?”

他便笑道:“我带如风上山的时候,我常跟它比赛,学着它一样奔跑、扑击、跳跃,我就感觉:师傅教的武功其实可以变化出许多样式。嗯,就是你说的随心而发。”

说完起身,也不见拉开架势,双臂前伸,一个虎扑,竟纵身从杜鹃头顶上窜过去了,轻轻巧巧落在她后面一丈开外的地方,手上拿着杜鹃的发簪。

杜鹃惊得叫一声,转脸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林春被她看得摸不着头脑,讪笑道:“我理解不对?”

杜鹃大叫道:“嫉妒死你!为什么你这样聪明?”

林春顿时呵呵笑起来,他特别喜欢杜鹃用这样的方式夸他。遂走回原座坐下,又将发簪还给她。

黄鹂心痒痒的难受,一个劲地追问林春,是如何悟出这些道理的,又怎样练习。

杜鹃没好气地说道:“这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要他教你,你还不如把小姨父教你的东西学透呢,没准哪天也悟出来了;要是贪多嚼不烂,东学一点,西学一点,永远别想悟出来。”

屋外,黄元听得出神。

他怔怔地想,难道林春是杜鹃教出来的?

杜鹃又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昝虚极目光炯炯地望着前方,不知想什么。

就听屋里杜鹃又道:“天下大道是相通的,文学如此,武学如此,书画也是如此,木雕技艺也是如此,甚至厨艺都是如此。就说我教他们做菜,他们总是盯着我学配料、看火候等,学一个菜是一个。可我看他们用平底锅烙饼,上下同时加热,我当时就想出了好几个新菜和小吃…”

黄鹂不等她说完就跳起来,大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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