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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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宋朝夕看到宋踪明正坐在八角亭中下棋,他穿一身月白色绣竹纹的直裰,玉冠束发,一副翩翩公子派头,容恒穿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同色刺绣短靴,坐在他对面,俩人安静地下着一盘围棋,听到脚步声,齐齐抬头。

见到宋朝夕,容恒眸色复杂了些许,又很快避开视线。

因为有哥哥和一干小厮在,宋朝夕和庭芳也没避嫌,只宋朝夕懒得跟容恒打招呼。

宋踪明仿佛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招呼她过去,有些赧然地让小厮捧着个东西出来。

盒子里装着一个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和一个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配的是红宝石镶金耳坠和白玉耳坠,饶是宋朝夕这种穿惯了男装,对女装没研究的人都看得出,这套头饰极为精致,看盒子上的刻字,倒是和宋朝颜上次被她截胡的那批衣服,出自同一个地方。

这宋踪明在搞什么?

示威?暗示自己很有钱?可她还有几万两的私房钱傍身,花都不花不掉呢。

宋庭芳也愣怔了片刻,惊道:“大哥,你吃错药了?”

宋踪明瞪她一眼,没好气道:“什么吃错药?你就不能对哥哥温柔一点?”

宋庭芳眨眨眼,想说温柔什么的有必要吗?

宋踪明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咳,“前几日出门,看到这家店里的头饰卖不出去,我为了做好事照顾店家生意,就买下来赠予两位妹妹。我随手一买,你们也就随手一用吧。”

他头也不抬,只偷偷打量宋朝夕的脸色。

被宋朝夕抓了个正着,立刻缩回视线。

宋庭芳惊呆了,宋踪明这人迂腐,兄妹俩经常吵架,现在宋踪明竟然主动送她东西?

看这步摇和耳坠的做工,应该是琉璃阁的,价值不菲,他如今还没有功名在身,亦没成家,每月的银钱供房里开支,再买些笔墨纸砚并不剩下什么,他竟然舍得给她们买这么贵的首饰?该不会像农家养猪一般,养胖了就把猪拉出去杀掉?

宋庭芳十分防备,只是,白来的东西哪有不要的道理?她转头乖巧地问姐姐:“姐姐喜欢哪个?姐姐你先挑,姐姐我都可以的!”

宋朝夕挑眉,摸了把宋庭芳的头顶,淡淡道:“乖。”

“……”宋庭芳偷偷红了脸,今天也是渴望被姐姐看到的一天呢。

宋朝夕淡淡地看了宋踪明一眼,宋踪明立刻移开视线,脸却红了个透。

这对兄妹俩是怎么回事?一个比一个脸红,不过,送礼物给亲妹妹哪里不能送?何必搞出这一出?所以今天这一出是为她准备的,她有些不明白,宋踪明前几日不是还一本正经地教育她不要欺负了宋朝颜?怎么今天就变了?

可人家都主动示好了,她又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便挑了一那根六面镶玉的步摇,庭芳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她正好喜欢红宝石的,宋朝夕就把红宝石的留给了她。

宋朝夕挑眉,“那就谢谢大哥哥了。”

宋踪明耳朵尖又红了,板着脸挥手:“说了是顺手买的,没什么好谢的。”

宋朝夕眼神太淡,宋踪明有些拿不准,妹妹到底喜不喜欢这头饰?

不过和妹妹和解了,心头的石头顿时放下,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今晚应该不会做恶梦被妹妹骂了吧?

宋庭芳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宋朝夕笑笑要走,自始至终没看容恒一眼,容恒原以为她是喜欢自己的,可她的表现又不像,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恰好宋朝颜过来,看到她们的丫鬟都拿着步摇和耳坠,蹙眉看向宋踪明,故作不在意地笑问:“大哥哥,两个妹妹都有首饰,怎么就我没有?哥哥偏心。”

宋踪明愣了愣,他没有送礼物给妹妹的习惯,饶是之前对宋朝颜再好,也最多口头上关心几句,他本身就没什么钱,琉璃阁的首饰又贵的要死,买这两套首饰花了他全部家当,思来想去他选择性忘了宋朝颜。

“朝颜妹妹什么好的首饰没有?”

宋朝颜失神,从前宋踪明跟她很要好,喜欢她甚至超过亲妹妹庭芳,怎么宋朝夕一回来,宋踪明也跟变了个人似的?这还是她第一次被男人忽视。

她笑得有些勉强,“大哥哥跟朝夕姐姐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

宋朝夕翻白眼:“怎么?他是你哥就不是我哥了?跟我感情好还要跟你汇报?你家住海对面是吧?”

宋踪明前几天刚被骂过,闻言脸上还是火辣辣的,不过眼下宋朝夕骂的人变成了别人,他既松了口气又觉得庆幸,幸好骂的不是他,只要不是他就行。

宋朝颜莫名神色难堪,下意识看向容恒,她既想容恒维护她,又不想失了气度,便勉强笑了笑:“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关心姐姐。”

“关心我?你关心的方式有点特别,还是说你一向这么不会说话?”

宋朝颜面露难堪,她怎么就不会说话了?

她还要辩解,宋朝夕却懒懒挥挥手,一副大度模样,“行了,你比我小,不会说话我也不怪你。”

宋朝颜差点呕血,什么叫她年纪小?她只比宋朝夕晚出来一会,不对,这好像是父母亲维护她时经常说的话,她看向容恒,发现容恒没有替她出头的打算,便委屈地不说话了。

宋庭芳看呆了,好几日没听到宋朝夕骂人了,这一骂,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天也不热了,简直通体舒畅!

她疯狂鼓掌,“好,大姐姐说得好!”

宋朝颜:“……”

要吐血了,总觉得所有人遇到宋朝夕都会变得不正常,她才是这里最正常的人。

孙妈妈来请宋朝夕时,宋朝夕正和庭芳讨论花艺,庭芳有几颗花草到了修剪的时候,宋朝夕恰巧懂一些,便指点了她一番,听闻孙妈妈的话,宋朝夕有种不好的预感,毕竟沈氏这人脾气一向大,有什么事她总是气冲冲找上门,如今自己不来却派来了孙妈妈,证明这事是谋划已久的,朝夕总觉得不寻常。

她蹙眉,不会是她猜的那件事吧?

第20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宋朝夕蹙着眉头跟在孙妈妈身后,这是宋朝夕第一次进沈氏的院子,说来讽刺,虽然沈氏是朝夕亲生母亲,可不论是她还是原身,都未曾踏足过这里。

宋朝颜坐在杌凳上,姿态优雅,见宋朝夕进去,笑着指向一旁包着碎花绣物的的杌凳。

“姐姐不要客气,坐吧!”

宋朝夕要笑不笑,她虽然第一次踏足这里,却好似来了很多次,悠然自得,不动如山,进屋后一句话都不问,倒显得宋朝颜有些沉不住气。宋朝颜手指摩挲着茶盏,想着待会该怎么开口说这件事,过了会,孙妈妈端了一盏茶进来。

宋朝夕抿了口,就再也喝不下去了,孙妈妈泡的茶连上次宋朝颜拿出来的都不如,可见下人们惯会看眼色,知道宋朝夕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小姐,好茶坏茶都不过如此,再好的茶喝了也没多大用。

只是她嘴刁,不好的东西是一口都懒得吃的。

两杯茶的功夫,沈氏才慢悠悠进来,宋朝夕记忆中,沈氏总是会无缘无故冲自己发火,可今天她神色从容,脸上不见怒气,甚至还有抹不易察觉的心虚。

宋朝颜抿了口茶,拿着京中贵女的款儿,柔声说:“姐姐从扬州回来也有一段时日了,在府中过得可还舒心?”

宋朝夕听得有些发笑,“妹妹,我没记错的话,这侯府还轮不到你充大头,不过是和我一样的二房嫡女罢了,说到底是要外嫁的闺女,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呢。”

宋朝颜也不气,只轻轻一笑,事情到了这一步,家人都站在自己这一边,宋朝夕的结局已经注定了,想到日后还要指望宋朝夕的血做药引,想到宋朝夕注定了活不过这几年,她便和气道:

“姐姐好像对我很有意见?”

“不是好像,是本来就是,妹妹你完全可以自信点。”

宋朝颜气得心口疼,每次见到宋朝夕她总会觉得自己被气得心疾发作,她就不明白了,宋朝夕在扬州过的是什么日子,怎么会这般口舌伶俐,一点亏不肯吃,谁都说不过她,纵然是农家妇,也不会这般巧舌如簧。宋朝颜也想骂回去,可一来她嘴不如宋朝夕巧,二来她是侯府贵女的典范,侯府贵女无需会说,只需要拿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就好。

“我不像姐姐从小在姑母家长大,学得跟村妇一般。”

“你不用学,村妇虽然粗野一些,却比不过你这般扭捏作态,要学也是村妇们跟你学。”

宋朝颜虽然心中有气,却还是维持着姿态,罢了,宋朝夕已经这般可怜,她何必再去计较呢?虽然父亲母亲都犹豫过,可只留一个女儿,他们最终选择了自己,蝼蚁再蹦跶,也终究是可怜的玩意儿罢了。

宋朝颜声音温和而从容:“姐姐你自小就喜欢跟我抢,母亲送我纸鸢,你看着喜欢就想抢过去,父亲送我九连环你也喜欢,嚷嚷着说九连环有你一半,叫我给你,别人不管送我什么,你都想占为己有,你跟我抢别的就算了,但我万万没想到,你连男人都要抢。”

原身又哪里是要抢?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父亲母亲心里只有妹妹,买什么东西从来只买妹妹的,从来没有自己的份,每次问起,母亲就会说“你是姐姐,要让着妹妹”“等妹妹不玩了,给你玩就是了”,原身自然不乐意的,表达不满的方式就是去抢妹妹的东西,认定了那也有自己的一份。

可难道这一切都是原身的错吗?到底是不受宠的孩子,看到父母偏疼妹妹,心里怎么可能毫无想法?若不是沈氏和宋丰茂这般为人父母,原身又怎会如此?

“我虽然喜欢世子爷,可你到底是我的亲姐姐,我们姐妹切莫因为一个男人伤了和气。”宋朝颜说着,拿起手帕擦眼泪,偷偷觑了眼宋朝夕,却见宋朝夕神色疏懒,细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上的釉色,眼神都不给一个,更别说动情了。

她尴尬至极,调整了神色,勉强笑说:“国公爷身体不好的消息想必姐姐已经听说了吧?国公爷的母亲想给国公爷冲喜,董老夫人前几日来府里就是为了相看,想当然,母亲和父亲肯定想由我嫁入国公府,只是我想了想,既然姐姐喜欢世子爷,就由姐姐嫁过去吧。”

宋朝夕听笑了,眼前的宋朝颜面色柔和,态度温顺,一副无害模样,要是一般人恐怕早就被她骗去了,说的有千般好,其实不过是为了骗她成亲,想取她的血治病。

宋朝夕笑了一声,眼神渐渐冷了:“宋朝颜,拐弯抹角有意思吗?以前我只觉得你这人矫情又爱犯贱,现在才发现,你还虚伪的很。”

宋朝颜面色骤变,也演不下去了,“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以为我稀罕你的容恒?真当你的男人是个宝,谁都稀罕?我实话告诉你,这样的男人送给我我都看不上!”

宋朝颜攥紧手怕站起来,俯视着她冷冷一笑:“说好听的话有意思吗?看不上?你可知国公府是什么样的人家?国公爷是赫赫有名的战神,圣上的同窗,放眼京城,没有比国公府更好的去处了,别说普通的朝臣了,就是宫中的贵人,当朝太子,内阁首辅,这一个个顶天的人物,也都要对国公爷礼让三分,容恒是国公爷唯一的儿子,将来是要袭爵的,他自己亦是这京城有名的贵公子,不论样貌还是才学都是顶尖的,你看不上他?你凭什么看不上的?你要不要照镜子看看自己,你一个在扬州商户家里长大的,你配看不上吗?”

宋朝夕还是觉得这样说话有意思,她眸中蒙了层霜,“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你也说容国公这好那好,谁都要给他几分面子,可这跟容恒有什么关系?那都是他父亲的功绩!你说那些往他脸上贴金有意思吗?张口闭口国公爷,说的跟国公爷是你什么人似的,我没记错的话,妹妹你还没嫁呢,你跟这国公府没一点关系。”

自己揣在怀里当宝一样的东西被人这样轻贱,宋朝颜不是滋味,忍不住冷笑:

“说的跟自己有都清高一样,你要真看不上,又何至于经常往世子爷面前凑?你第一次见他就是故意的吧?故意让他认错人却不纠正,你次次见到他都在引起他的注意,你还敢说你对他没想法?做人非要这么虚伪吗?我现在把他让给你,你不抓住,你以为你能嫁的比这还好?”

宋朝夕察觉到不对,蹙眉看向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沈氏,沈氏不急不慢地喝了口茶,才说:“世子爷,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宋朝夕冷皱眉头:“如果我不嫁呢?”

“蔡大人原配已经去了十多年,一直没有续娶,着实情深,蔡大人如今在朝野中很有权势,你父亲一直想结交他,想必你嫁给蔡大人以后,他一定会疼你的。”沈氏低着头,摩挲着手中的墨色茶盏。

宋朝夕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在等着她,太阳穴突突直跳,“蔡大人?”

宋朝颜幸灾乐祸,“是啊,蔡大人,姐姐放心,蔡大人今天才六十八,还没到古稀之年,尚有几年好活的。”

宋朝夕整个人都炸了,她看向沈氏,“六十八?你想把我嫁给这种人?老太太也同意了?”

沈氏并不和她直视,只道:“自然还没跟老太太提,蔡大人虽然年纪大了点,却很会疼人,老夫少妻他肯定会对你好的,女人家嘛,终其一生求的不过是一个体贴的男人。”

宋朝夕冷笑:“既然那么好,那么体贴,也才六十有八,那为什么不把你的二女儿嫁过去?这么好的福气让她来享该多好?”

宋朝颜笑笑:“这种好福气当然还是留给姐姐了,让你嫁给世子爷你看不上,若姐姐觉得世子爷不是良人,那就去蔡府享福吧!相信蔡大人一定会好好对姐姐的呢。”

饶是宋朝夕早有准备,可这一天真正到来时她依旧满腔怒气,她沉着脸走出沈氏的院子,太阳西斜,明明快入夏了,那薄薄的日光落在她身上却叫人通体冰凉。

她沉默着走入长廊,正好与容恒对上。

见她神色不愉,用谴责的目光看向自己,容恒蹙眉:“我应该没得罪你吧?”

“得没得罪你不知道?你跟宋朝颜商量好的?是她让你娶我的?”

容恒垂眸,看向宽大袖口上的竹叶青刺绣,沉默不语。这事到底是他亏欠了,若不是他找来薛神医的徒弟,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甚至觉得自己像是被人下蛊了一般,回头细想时会觉得,那个愿意取宋朝夕心头血给宋朝颜治病的人不是自己。

宋朝夕渐渐逼近,仰头与他四目相对,眼中有明显的嫌恶。

“容恒,你们凭什么?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把我玩于鼓掌?你凭什么有自信认为我必须得嫁你?你喜欢的不是宋朝颜吗?你们到底在算计什么?为什么忽然要我嫁进去?”

容恒想过她不愿意,却没想过,她竟然会这般厌恶。

他收紧袖口,“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宋朝夕也气到了,只淡淡都看他一眼,“我宁愿剃了头去当尼姑也不会嫁给你。”

容恒什么时候被女人这样嫌弃过?她就这样看不上他?凭什么呢?他知道她在侯府地位尴尬,偌大的侯府根本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一般女子有他这样的夫婿,不说欣喜万分,也该坦然接受,为何她就对他百般看不上?好似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十分厌弃他。

“当尼姑也不愿意嫁我?”容恒眸色渐渐冷了。

“是啊,当尼姑也不想嫁给你。”

容恒别过头,半晌才甩着袖子,语气极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不嫁不是你说的算,我现在就回家禀告祖母叫她上门来提亲,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宋朝夕回去时,青竹和冬儿很快迎上来,“大小姐,夫人她没为难你吧?”

宋朝夕冷着脸,翻出男装套上,简单束发转身就走。

青竹急了,跟在后面追她,“大小姐,您去哪?带上青竹一起去好吗?”

宋朝夕并不回答,她要去哪?当然是去阻止容恒了,她绝不会嫁给容恒,跟这种人哪怕同处一间屋子她都会觉得恶心,更别提和对方睡一张床了,只是,她该怎么办?宋朝颜为了逼她就范,连退路都想好了,她不嫁给容恒就只能嫁给那个蔡老爷,她知道,宋朝颜和沈氏不过是用这种方法来逼她而已,但她们确实成功把她给恶心到了。

宋朝夕找了最快的马车送她去国公府,她塞给车夫一块银子,车夫十分卖力,很快就把她拉到了容国公府门前,看门的小厮见了她,猛地跳起来。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老夫人早就交代过,宋神医一来就要赶紧迎进去,切不可怠慢了!

小厮恭敬道:“您总算来了,老夫人和张太医候您多日了。”

宋朝夕已然恢复了往常姿态,淡淡道:“老夫人在哪?”

“老夫人正在二爷住处。”

管家带着宋朝夕往湖心小筑都去,天已经黑了,偌大的国公府显得比白日冷清许多,晚风微凉,吹在人脸上,清爽舒适,连风都和侯府完全不同。

一个穿着蜀绣褙子梳丫鬟头的女子挑着灯迎出来,这是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丫鬟溪月,她给宋朝夕行了礼,“宋神医,老太太恭候多时了。”

宋朝夕淡淡的点头,受了她的礼,溪月偷偷打量宋朝夕的脸,越看心跳的越厉害,前几日这位神医来府中给国公爷治病,之后就在国公府留下了风流俊俏的美名,丫鬟们偷偷议论,溪月只以为丫鬟们夸大,不是溪月说大话,这全天下最俊俏的男人在她眼里也都不过如此,毕竟国公爷年少时是那般龙章凤姿,然则今晚看了宋神医她还是偷偷红了耳朵。

真是好生俊俏的小哥儿。

宋朝夕走入水廊,晚风拂面,小楼隐没于黑幕中,湖光春色都不见了,只有小楼窗棂里透出的微弱烛火随风摇曳着,槅扇忽而被人推开,杨嬷嬷站在门口,高兴道:“老夫人,宋神医来了!”

她的笑叫人亲切,宋朝夕的心情也平静了几分,老夫人就站在门口迎她,与蒋氏不同,老夫人虽然长相严肃,笑容却十分和善,看她时的眼神像是在看家里的小辈,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你就是宋神医?”

宋朝夕勾唇,潇洒敛衽,“老夫人万福。”

老夫人笑了笑,左手快速转动着佛珠,打量完她便笑说:“真是俊俏,京城的男儿可很少有这番好水色。”

杨嬷嬷笑道:“这是自然,宋大夫要是早个十年来京城,咱们璟哥儿可就遇到对手了呢。”

老夫人笑了笑,自打容璟受伤以来第一次展颜,这几日容璟情况一天好过一天,就连太医都说这宋大夫实在是神了,按理宋朝该来诊治换药了,却连着几日不见人影,老夫人心急的不行,差点就要禀报皇上去寻人了,如今对方自己找上门来,老夫人怎么会不高兴?

“宋大夫,烦请您给小儿诊治一番。”

宋朝夕颔首,靠在床边给容璟把脉,容璟还是那般面如冠玉,天质自然,旁人都夸容恒长得好,容恒亦是书中女主宋朝颜的良配,可宋朝夕却想对那些人说,如果你们看到了容恒的父亲,就会觉得他那所谓的主角容貌实在不值一提了。

她手搭在国公爷的手腕上,过了会,宋朝夕满目讶异,难怪老夫人这般高兴,难怪她手镯中一直有仙露进去,这些天老太太和杨嬷嬷等人应该一直心怀感谢吧?毕竟容璟的脉与上次相比平和了许多,上次宋朝夕是真的觉得他没救了,用仙草不过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可如今国公爷的脉搏跳动有力,若是这般医治下去,就算最终不会醒过来,亦不会有性命之忧。

宋朝夕第一次意识到仙草比她想象中还有效,原以为仙草只对轻症有效果,孰料对容璟这样的重症亦有效果,甚至效果更大!她甚至可以推测,越是底子差的重病吃了这仙草效果越好。

宋朝夕难免欣喜,她心里忽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那念头一冒出来就发疯一样破土而出,有直入云霄的气势,就连宋朝夕自己都无法遏止,她知道这片刻间她内心做出了多么大胆又疯狂的决定,可她无可奈何,她便是那水中的一叶孤舟,被水流推到了岸边,往前该怎么走,已经不容她退却了。

思及此,她目光坚定地注视着老夫人,温声道:“老夫人,我想跟您说几句话。”

顾氏一愣,给杨嬷嬷使了个眼色,杨嬷嬷立刻带着丫鬟关门出去了。

老夫人不无担心地蹙眉:“宋大夫,是不是我儿……”

“不是,老太太,跟国公爷无关,不,也是有关的。”

老夫人糊涂了,左手快速拨动着镶金的佛珠,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她一向自诩懂人心,可这一刻她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这位宋大夫要做什么。

宋朝夕平静地抬眸与老夫人四目相对,而后她伸手解开头顶的束带,任一头青丝垂下。

湖风吹的槅扇猎猎作响,宋朝夕就站在烛台旁,摇曳的烛火映照在她脸上,衬得她本就明艳的脸更为惊心动魄,老夫人忽而觉得奇怪,这一张脸实在过于精致了些,不像男儿倒像是女娇娥。

“你是……”

宋朝夕跪地朝她行了个大礼,温声道:“永春侯府嫡长女宋朝夕给老夫人请安。”

宋朝颜不是想把她嫁给容恒,等治好了身子再取代自己成为世子夫人?可冲喜而已,谁规定一定要儿子结亲才能冲喜?谁规定国公爷自己不能娶亲?她不仅自己不嫁给容恒,还要宋朝颜也没法嫁,她要嫁给国公爷!!这京城的老姓世家都重视脸面,姐姐嫁给父亲,妹妹自然不能嫁给儿子的,她倒要看看,侯府那帮人知道自己嫁给国公爷,会是什么脸色!

第21章

男儿身忽变女娇娥,老夫人有些回不过神,反应过来她是哪家的闺女后,才温声道:“我与你祖父幼年便认识了,没想到他有你这么个孙女,你且说说,你一个闺阁女子怎会给人看病?”

宋朝夕语气平静地回:“我七岁那年被家里送去扬州姑母家,姑母家做的是药材生意,亦在扬州开了医馆药铺,我跟在众位大夫后学了一手医术,前些日子我被接回侯府,因身份受限,不好以女儿家的身份给国公爷治病,只能扮成男子。”

佛珠转动得愈发快了,老夫人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永春侯府的二房儿媳妇当年生了对双生女,只是后来没怎么听说过这对双生女的消息,她还以为其中的一个夭折了,她虽然也有几分老思想,可宋朝夕的医术让容璟变好是真,宋朝夕压过举国神医也是真,既然医术是真的,那她便会放下成见。

再来,女医者又如何?当年她还女扮男装跟老国公一起上战场呢。

“好孩子,你气质卓然,我看了一辈子人都没看出你是个闺阁女子,你且说说你为何对我坦露真相?”

宋朝夕虽则男装多年,做事也很少扭捏,可让别人娶自己可真是破天荒

第一回 ,她沉默了一会,硬着头皮咬牙道:“听闻老夫人要给国公爷冲喜。”

老夫人愣怔出神,拨动佛珠时,心里快速思忖着宋朝夕提这话的意思,一个闺阁女子提这种事总是不合规矩的。

“是要冲喜,我已经托人给恒哥儿相看,希望借由恒哥儿的亲事给国公爷冲喜。”

“既然如此……”宋朝夕豁出脸面,面色微微不自然,声音却一贯的坚定,“让世子爷冲喜固然是好的,可世子爷是国公爷的儿子,纵然有血缘关系,却还是隔了一层。”

老夫人佛珠越转越快,一双浑浊的眼睛满是精光,“你的意思是……”

宋朝夕已经过了最初的阶段,便不再拘谨了,话头已经挑起,想退缩也晚了,老夫人是人精儿,内宅里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怎么可能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不过是想等她说完,看看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罢了,和聪明人说话最忌讳自作聪明,她只需要实话实说就行。

“听闻国公爷的原配夫人已经去了有十多年了,国公爷这些年一直没有续娶,国公爷正当壮年,自然需要一个妻子来主持中馈,朝夕听人说,冲喜这种事隔了一层关系是不如自己来得效果好,如果老夫人不嫌弃,朝夕想求嫁国公爷,给国公爷冲喜。”

饶是老夫人见惯了世面,却也万万没想到,生平还能遇到有人求嫁自己儿子的,若是从前她必然当这女孩孟浪大胆,可如今容璟的情况放在这,明知道容璟昏迷不醒,随时有去了的危险,宋朝夕却依旧求嫁,她忽而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小辈了。

摇曳的烛火中,宋朝夕垂着眸,睫毛轻颤,没有描眉画红,却依旧有种惊心动魄的美,藏于男式袍子下的身子虽看不太明显,却依旧可以看出纤细的腰肢,和鼓鼓的胸脯,可想而知,若她换了女装,精心打扮一番,会有多出色。

她一直垂眸,想必心中十分忐忑,却还是做出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

老夫人心里失笑,这丫头纵然看着沉稳,却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小小年纪却做出这番打算,想必是被逼急了,明明被逼急了,却佯装镇定,这丫头实在有趣的很。

“你实话实说,你对国公爷的病有几分把握?”

宋朝夕实话实说:“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亦不敢保证国公爷一定会醒来,但朝夕必当竭尽全力给国公爷医治。”

也就是说她并不确定容璟能醒来,这倒是和太医说的一样,不确定他能醒来,却提出冲喜,也就不是想捡这现成的便宜了。老夫人垂着眸,佛珠转动的愈发快了,噼啪的珠子碰撞声夹杂着蜡烛的哧哧声,愈发显得这屋中安静了。

“若国公爷不幸去了,你该当如何?”

“朝夕会为国公爷守寡,生是国公爷的人,死是国公爷的鬼。”

其实就在方才,宋朝夕也在想这个问题,容璟并不一定能醒过来,若是将来不醒,就这样半死不活地躺着,她有把握照顾对方一辈子。用医术医着,用仙草吊着就是,若是容璟病情恶化,就这样去了,那她大不了就当个寡妇。

在国公府当寡妇也比在侯府受气强,她是在国公爷危难之时嫁进来的,又是国公爷的妻,虽是名义上的事,可老夫人和圣上都会给她几分体面的,届时她日子过得潇洒,占着容恒母亲的名号,任容恒和宋朝夕再大胆,也不敢对她怎么着。

等过些年老夫人去了,她就搬去扬州姑母家,换回男装生活。

老夫人佛珠转的飞快,其实她没什么犹豫的,容璟结亲冲喜的效用自然更好,她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容璟如今这般模样,就算要找也很难找到好的,谁都知道容国公昏迷不醒成了活死人,京中说得上名号的人家谁愿意把闺女嫁进来守寡?她的璟哥儿从小就没找她要过什么,她不想委屈了他,便退而求次给容恒相看,原已经打定了主意,却不曾想会有宋朝夕求嫁这一出。

宋朝夕是侯府嫡长女,正儿八经的京城老姓世家,虽然侯府不比往昔风光,名声却还是在的,论门楣宋朝夕并不比任何人差,而论模样的话,以宋朝夕的模样身段,气度风采,只怕是宫中的公主也不能望其项背,模样家世都不差,又有一手拿得出手的医术,做事进退适宜,不是没有主见软弱的人儿,就是容璟没受伤时,娶她进来做这国公府的女主人,也是使得的。

更何况容璟如今是这么个情况。

“好孩子,你年纪轻轻何必想不开生了这心思?我这做母亲的自然认为儿子是好的,但他如今这番模样,若有个好歹,你这辈子就要葬送在这国公府,我与你祖父幼年相识,你这番决定,只怕我死了到了地底下遇到他都没法交代。”

她的祖父哪里会管她死活,真想管,当年也不会送她去扬州了。

“老太太,朝夕虽则年幼,可方才的话却是朝夕深思熟略后的真心话,国公爷为国征战,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若是每个为国征战受伤至此的人,都没人愿意嫁,那对这些英雄来说,也是不公平的,嫁给国公爷是朝夕之幸,朝夕没什么可委屈的。朝夕有一手医术,嫁给国公爷后可日夜照料他,对国公爷的恢复有好处,希望老夫人成全,就让朝夕为国公爷冲喜吧!”

老夫人思绪万千,万没想到宋朝夕能说出这番让人泪目的话来,是啊,他儿子在外征战多年,如今落得这个下场,配什么样的女人配不得呢?但宋朝夕能说出这番话,实在是难得的事。

她的心偏了一些,片刻后温声道:“好孩子,这事我会安排,你记住了,出了这门别告诉别人是你主动找的我。”

宋朝夕知道老太太这样说无非是为了护着自己,毕竟一个闺阁女子主动求嫁传出去名声总是不好听。

至于后面如何做,就不是她能管的了,老夫人自然会安排周全的。

她折回床边继续为容璟诊治,等人都走了,她步入蓬莱仙境取出药草给容璟服用,之前她只把容璟看成国公爷,看成容恒的父亲,她心中虽对他有崇拜,却没有想过要嫁给他,然则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说出口的话万万没有收回的道理,事情只怕已经板上钉钉了,再看容璟这位未来夫婿,她有些不自在。

“国公爷,不知道您听到了没,我已经跟老夫人求嫁于您,您要是醒着多半是不会同意的,希望您别怪朝夕,朝夕虽然多有算计,但朝夕是真的想治好您,若是真的成亲解了朝夕的困境,朝夕必定会回报于您的。”

小楼内烛火昏暗,宋朝夕回到桌案旁拟了新的药方,其实药方只是幌子,她这方子跟张太医的方子虽然路子完全不同,用处却是一样的,真正起作用的是这仙草,吃什么药不打紧,但是面上功夫总是要做的。

宋朝夕把药方交给杨嬷嬷,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让溪月送她出去,等人走,杨嬷嬷才觑了眼老夫人的脸色,迟疑道:“老太太……”

老夫人没做声,由杨嬷嬷扶着,沉默地往前院走。

行至半路,有小厮来报,说是世子爷在等着她,有事禀报,老夫人只挥手道:“就说我乏了,让他回去,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老夫人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天微亮,她便起床梳洗,杨嬷嬷为她戴上命妇的花钗冠,花钗、绣翟、宝钿皆有9株,穿的是青罗绣的翟衣,全部装扮好天也才微亮,老夫人平日在府中穿的都是便服,虽然也算华贵,可比起这套命妇服还是差得远,她由杨嬷嬷扶着走到院外时,远远看到一身宝蓝色圆领长袍的容恒沐浴在晨光中。

见到老夫人的穿着,容恒微微讶异,“祖母,您这是要进宫?”

“我有些事要禀告皇上,恒哥儿找祖母有事?”

容恒自然是要说提亲的事,他昨夜一夜未睡,眼前总闪过宋朝夕嫌弃的眼神,要娶她并非只是说说,原本想昨日就和老夫人提这事,奈何老夫人昨日不舒服,他只能一早前来,谁知又遇到老夫人要进宫。

这自然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容恒便道:“等祖母回来,我再细细和祖母说吧!不知道祖母此次入宫所谓何事?”

老夫人原不想和他说这事,毕竟是他父亲的亲事,轮不到他这个儿子做主,转念一想,容璟如今已是这般,若冲喜不起效,醒不过来,这偌大的国公府还需要容恒来撑门楣,他也到了该听听这些事的时候了。

老夫人便补充一句:“我这次进宫,为的是你父亲的亲事。”

容恒猛然抬头,错愕地看向老夫人,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父亲的亲事?他父亲已经昏迷数月了,又怎么能成亲呢?

再说父亲自母亲去世后就多年未娶,府内外的人都称赞父亲深情,说他一直以来不娶妻,不纳妾,不收房,就是因为对母亲一往情深,容恒也一直这样以为的,母亲去世时他还小,印象并不深刻,只记得那是一个温柔的女人,对他的教导也很仔细,起先他外祖母那边一直耳提面命,要他警惕别让父亲娶妻纳妾,要防着父亲收房的女人,他因此紧张了很多年,只是容璟一直在外征战,纵然回京也忙着交代公务,很少留在府中,并不见他宠幸哪个女人,就连府中的丫头都没收过房,容恒因此放下心来,也愈发相信父亲对母亲是真挚的。

他一直以为这国公府不会再有女主人,可现在老太太竟然要父亲娶妻,给他寻一个继母?祖母看上的人自然不会差的,只是如今京城内尚未嫁人,又家世相当的女子,都十分年轻,容恒从心底抵触要有一位年轻貌美的继母。

她怎么配得上功名赫赫的父亲呢?

父亲是人人崇拜的英雄,就因为父亲昏迷,便随便给他找了个女人,以父亲的眼光是绝不可能看上的。

“祖母,孙儿知道孙儿对父亲的亲事不该多加妄议,可父亲如今昏迷,亲事过于仓促,若父亲醒来对继母不满意,若父亲不喜欢她,那……”

老夫人淡淡地看他一眼,或许是因为穿了诰命服的缘故,容恒只觉得她比平常严肃了些许,他知道父亲昏迷后老太太这颗心就没放下过,他也知道能有人给父亲冲喜对国公府而言是一件好事,可他还是不情愿,有人代替母亲成为这国公府的女主人。

老太太心里叹息,她知道容恒心里抵触,只是长辈的决定从来不是小辈可以置喙的,容恒也是该娶亲的人了,这点事都拎不清难免让她有些失望。

再说她考虑了一夜,越想便越是满意宋朝夕,或许是对方即将成为自己的儿媳,她这做婆婆的有了护短的心思,她甚至觉得宋朝夕求嫁一事也很得她心意,女子就该像宋朝夕这般洒脱,这才像她和老国公爷的儿媳妇!这才是能做国公府女主人的样子!

老夫人对容恒这个孙子很是疼爱,只是容恒到底比不上他父亲,外貌气度才干都差得远,以容恒如今的表现,想要撑起国公府怕不是容易的事。

罢了,他到底还小,心里不舒服是正常的。

“你尽管放心,我已经替你父亲把过关了,她不是寻常女子,容貌、身段、气度、性子都很是出色,你父亲在外征战多年,自然看不上养在内阁那些娇滴滴的女子,从前我想给他相看,他说那些都不是他想要的,我想着这个他一定会满意,若你父亲能醒来,我也是有把握,他会喜欢的。”

容恒心里一紧,莫名觉得不对,这京中的闺女,哪个不是养在内阁娇滴滴的?老太太竟然说她不寻常,说到不寻常整个京城他就见过那么一个,容恒心里闪过一个名字,又觉得不可能,老太太见都没见过她,怎么会忽然想让她嫁给父亲冲喜呢?可除了她又有谁?

不,他一定是想岔了,祖母不可能是这个意思。

容恒蹙眉:“祖母,不知道对方是哪家女子?”

老夫人看他一眼,笑了笑:“对方是永春侯府的嫡长女宋朝夕。”

容恒袖口猛地收紧,眼中闪过愕然,怕自己掩饰不好又很快垂下眼眸,袖中的手却越攥越紧,甚至连呼吸都觉得不畅了。

即将入夏了,早晨微风拂面,带着春日残存的缱绻,这般惠风和畅容恒却丝毫感受不到,只头嗡嗡作响,太阳穴也突突直跳,整个人呆在原地,听不到老夫人说了什么,连老夫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他呢?虽然永春侯府没有给董老夫人回话,可宋朝颜那般笃定,他也以为他肯定能娶到宋朝夕的,昨晚从永春侯府回来,他心情不愉,去运河边绕了一圈,回来后老夫人已经睡下了,他这才耽搁到今日的,如果他没有耽搁,如果他早一步说出口,老夫人怎么都不可能选宋朝夕,毕竟谁会让儿子娶一个孙子看上的女子?

他也可以现在冲上去对老夫人说自己要娶宋朝夕,只是那不合规矩,也不是他国公府世子能做出的事,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能这般荒唐,也不能为了一个女子罔顾礼法敦伦,忤逆长辈。

可是那太可笑了,宋朝夕竟然要做他继母?她还比他小呢。

宋朝夕今早起床后就一直坐在窗棂前发呆,朦胧的日光从窗棂透进来,被窗楞切割成无数的小块,细碎地落在地上,院中的那几株花又不如昨日精神了,蚊虫似乎也多了起来,再过些日子,天就要真的热起来了。

她懒懒打了个哈欠,趁没人在,打开手镯,揪了几株仙草出来,最近几日,她有好几株仙草都变了颜色,除了给容璟治病,身体的还够她当零食吃的,她嚼了几片叶子,皮肤又透亮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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