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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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远之哑然失笑,修长的双手搭在了那琴弦上。

一室雅香缭绕,琴声随之而起,似一阵清风拂来,流水潺潺,落花悠悠,山间虫鸣鸟叫,丝丝缕缕令人如坠梦境。

丑奴拿着扫帚,在长廊上左右望望,装作不经意地扫到门边时,正听到这动人心扉的曲子,她透过门缝往里望去,不禁一怔——

那轻烟萦绕间,一袭青衫端坐案前,修长的十指行云流水地抚着琴,眉目如画,风姿卓秀,世间所有清辉都聚在了他身上一般,光芒粲然,宛如天人。

丑奴手心一紧,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久久未动,一时间在门外看得入神了。

恍惚间,天地万物,顷刻消散,她一双眼,一颗心,都只能望见那一个人了。

一笑相逢蓬海路,人间风月如尘土。

夜色幽深,风拍窗棂,院中万籁俱寂。

灯火摇曳的小屋中,一面铜镜前,丑奴洗净了脸,卸掉了所有丑陋的“伪装”,终于露出了原本惊艳绝伦的模样——

镜中人雪肤红唇,乌发如瀑,一张脸出落得山水明净,在灯光下美得动人心魄,尤其是那一双秋水般的眼眸,微微上挑时,又带了几分少女独有的妩媚。

这是一张太过引人注目,必须穷尽心思,拼命遮掩,才能够盖住的“美人脸”。

少女盯着镜中的自己,愣了许久,一只手轻轻抚上脸颊,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道温润如玉的身影,他动听的声音随着花香飘入她心扉:

“春光这般好,希望下回见到你的时候,也能如这无边春色般,明丽粲然,朝气蓬勃,好吗?小苏姑娘。”

小苏姑娘,他叫她“小苏姑娘”,那样温柔,那样美好,像一个不真切的梦。

耳边仿佛又回荡起那流水潺潺的琴声,镜中人兀自沉醉,却是一个激灵,想起什么般,猛地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苏萤,不要想,不要再去想了,你不配的,你配不上的……”

一个是云端上的人,一个却只是地里低贱卑微的泥巴,所谓云泥之别,云泥之别,不过如此。

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任何交集,能得到他一声“小苏姑娘”,已是莫大的福气了,不该再去痴想别的了。

少女对着镜子喃喃着,失魂落魄,不知过了多久,才深吸口气,打开了手边的密信。

信中的指令很简短,她了然于心后,直接将信笺探向烛火,看着它一点点燃尽,目光失神。

夜风拍打着窗棂,这被火苗吞噬了的信笺,像极了她自己一般,那些蠢蠢欲动的情愫,随着这道火光,一点点燃烧殆尽,彻底湮灭。

有些东西一早就该掐灭掉,她永远也不要去做那只扑火的飞蛾,永远也不要。

第24章 夜探宫学

付远之的旨意一传达到宫学,立刻引起了众学子的热烈响应,人人争相组队报名,都想被选拔中,能够代表宫学,代表大梁,参加那场蹴鞠盛会,在邻国使团面前崭露头角,为家族与书院赢得荣耀。

前院这么兴致勃然,惊蛰楼那边也是议论纷纷,原本这蹴鞠盛会没有惊蛰楼的份,但因为一个岑子婴,破天荒得到了参与的资格。

他的三个贵妃姐姐,向梁帝软磨硬泡,点名一定要让岑子婴加入蹴鞠队,在邻国使团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再顺理成章地对他进行嘉许,将他从惊蛰楼提出来,放到前院正经念书,别再荒废度日。

这愿景是很好的,奈何岑子婴毫不领情,任性拒绝,死都不肯跟前院的人组成一队,“背叛”惊蛰楼,还说就算要参加比赛,他也一定要跟自己那帮兄弟一块组队,否则宁愿放弃这个机会。

这小舅子犟得很,梁帝又气又无奈,被几个贵妃缠来缠去,闹得脑仁儿都疼了,最后一挥手,索性“一视同仁”——

宫学前院与惊蛰楼皆一同参与这蹴鞠盛会,两边各选拔一队,在乌孙国使团面前进行比赛,哪方获胜了,便大大有赏,格外出众者,还将得到特赦,“将功抵罪”,提前离开惊蛰楼,回到前院念书。

这“特赦”摆明了就是为了岑子婴所设,他不屑一顾,却有人听了两眼放光。

“骆青瓜,我们也去参加这比赛吧!要是表现好,说不定有机会提前离开惊蛰楼呢,怎么样?”

站在公示的红榜前,辛鹤止不住的兴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旁边的骆青遥倒是漫不经心,双手背在脑后,一斜眼,懒洋洋道:“你就这么想离开这吗?”

“那当然了,难道你不想吗?”

“我还好啊,既来之,则安之,我这人野生野长的,哪里都能待得下。”骆青遥微眯了眸,阳光洒在他俊逸的脸庞上,他歪过头,冲辛鹤一笑,“不过这比赛看起来还不错,你若真想去参加,我自然也跟着一道了,谁让咱们睡一个被窝呢,你走了,我岂不冷清?”

“谁和你睡一个被窝了?明明……”

“行了,去报名吧,又要婆婆妈妈扯一堆了,总之我就一句话,这惊蛰楼当初我们一同来的,往后也便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

长空下,辛鹤盯着那张俊逸洒脱的脸庞,心潮起伏:“骆青瓜,你真够意思的!”

自从冲开穴道,骆青遥恢复内力后,那连心蛊也便自然跟着解开了,他与辛鹤之间再无牵绊,但一番同生共死后,情义却只增不减。

两人做下决定后,这便随周围的人一同前去报名,只是还没踏进院中,老远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那里颐指气使,挑挑拣拣地囔囔着——

“你不行,你这腿太粗了,看着就踢不动!”

“你也不行,腿太细了,跑两步就没劲了!”

“还有你,面目可憎,生得太凶了,出去比赛会丢我们惊蛰楼的脸,名额没你的份了,待一边儿去!”

……

院子中央,那个叉着腰,站在一排队伍前挑三拣四,用各种千奇百怪,刁钻又刻薄的理由“刷人”的家伙,不是岑子婴,还是谁?

说来好笑,这次惊蛰楼的“选拔”大权,竟然全部落在了他头上,将由他来选出一支队伍,同前院进行比赛,蹴鞠队人数大概在十二人至十五人之间,他想让谁进就让谁进,想让谁滚就让谁滚。

当皇帝的小舅子,就是这么任性。

长空下,骆青遥与辛鹤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唇边同时泛起了一丝苦笑。

果然,那岑子婴隔老远就瞧见了他们,眉梢一挑,故意拖长了音道:“哟,是您二位呀,怎么,也想来参加蹴鞠队啊?”

上回一线天的事情,虽然最终平息下来,但到底闹得不太愉快,姬宛禾又带着前院杀过来给了个下马威,岑子婴总觉得脸上挂不住,这次见到骆青遥与辛鹤也来报名,自然要逮着机会,阴阳怪气地酸两句了。

在满院各色目光的注视下,骆青遥与辛鹤走上前来,坦坦荡荡道:“对,我们也来报名。”

岑子婴皮笑肉不笑的,将他们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摸摸下巴,冷不丁道:“先把衣服脱了吧。”

“什么?”辛鹤始料未及。

“脱了啊,看看有没有肌肉,身子骨强不强壮,够不够格加入蹴鞠队?”岑子婴理直气壮地喊着,“怎么,不想脱啊?”

辛鹤呼吸急促起来:“岑子婴,你不要太过分!”

“我哪里过分了,我这是认真负责,秉公办事啊,要是不脱衣服,我哪知道你们有没有实力,能不能进蹴鞠队?”

“你!”

辛鹤忍无可忍,捏紧双手正想理论时,旁边的骆青遥已将她一把按住,挺身上前。

少年白衣飞扬,笑容不羁,对着岑子婴扬声道:“这好办,不就是想看一身力气和肌肉吗?不如这样,我一拳头把你打到墙壁里,你让旁边人给你拾掇拾掇,保准抠都抠不下来,怎么样?”

“骆青遥!”岑子婴脸上一红,周围有人发出窃笑,岑子婴于是更加恼怒了,对着骆青遥气急败坏道,“你少跟我耍嘴皮子!今儿个不脱衣服,你们就休想加入蹴鞠队!”

“是啊,脱衣服,脱衣服!”周围好事者也跟着纷纷起哄,甚至有人想要上前来拉扯动手。

“滚开,谁敢碰我一下,试试看!”辛鹤恼了,一张白皙俊秀的脸都涨红了,那架势叫身旁众人都吓了一跳。

“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岑子婴也哼了哼,抬起尖尖的下巴,叉腰讽刺道,“这里都是大男人的,有什么不敢脱衣服的?你连一线天都敢闯了,脱个衣服有什么好怕的?莫非……”

岑子婴盯着辛鹤,目光忽然变得古怪起来:“莫非你——”

辛鹤呼吸紊乱,细嫩的脖颈上冒出汗珠来,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正想喝止住岑子婴的猜测时,他已经先一步高声说了出来:“其实是个先天不足,体有残缺的‘太监’?”

话一出口,辛鹤愣住了,岑子婴却叉腰仰头,放声大笑,周围人也跟着拍手而笑,个个幸灾乐祸。

这满带羞辱意味的调侃与挖苦,却并没有刺激到辛鹤,反而让她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倒是旁边的骆青遥,上前一步,挑了挑眉,对着岑子婴似笑非笑:

“我瞧这里最像太监的,难道不是岑小妹你吗?毕竟上头有三个贵妃姐姐,家里水土多养人啊,这小脸蛋水灵灵的,不如也脱个衣服瞧瞧,给大家伙验明正身啊?不然蹴鞠队里混进个娇滴滴的小娘子,都没人知道,到时擦到碰到哪,给咱们这帮臭男人占了便宜去可怎么办啊,你说是不是,岑小妹?”

“岑小妹”三个字咬得格外重,满院笑声四起,却被岑子婴狠狠瞪去,个个都只能辛苦憋着笑,岑子婴面红耳赤,怒视着一脸无赖的骆青遥,几乎快要气疯了:“骆青遥,你,你……我不跟你耍嘴皮子!总之今天不脱衣服,你们就休想进蹴鞠队!”

“让他们加入。”

长空下,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陡然传入院中,众人回头望去,裴云朔与萧然竟不知何时进了院中。

“阿朔,你……你说什么?”岑子婴望着那走近的那两道身影,一时有些没回过神来。

裴云朔停在骆青遥与辛鹤旁边,深深看了他们一眼,依旧是不带感情的一句话:“我说,让他们加入。”

“可,可是,阿朔……”岑子婴跺了跺脚,激动地还想说些什么时,裴云朔已经攫住他的眼眸,冷冷道,“如果想赢前院,不想在文武百官和那邻国使团面前丢人,就让他们加入。”

萧然走上前,一边摇着羽扇,一边笑道:“是啊,六郎,不要任性了,以骆师弟与辛师弟的身手,若能加入蹴鞠队,对我们可是如虎添翼,你难道不想多几分胜算,大挫前院吗?

“只是,骆师弟身份特别,若是见到昔日旧友兄弟,不知道会不会倒戈相向?”萧然眼波一转,望向骆青遥,目光别有深意。

“骆师弟可千万不要忘记自己是哪边的人,不要做出‘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事情啊,这场比赛关系重大,儿戏不得,骆师弟,你说呢?”

夜色如水,冷月高悬,风声飒飒。

无边寂寂中,仁安堂里,一道黑影跃上墙面,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宫学之中。

正是收到琅岐岛指令,要夜探宫学,搜寻茶经线索的风哨子,苏萤。

她被安插在仁安堂中,平日里以“丑奴”的身份掩饰自己,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换上夜行衣,不再伪装成跛足,而是身手灵敏地完成上头交代下来的一桩桩任务。

这一回她得到的指令有两个,其中一个已经确认无疑,便是辛鹤已经从一线天出来,安然无恙。

而另一个指令,才是她,乃至所有安插在盛都城中的风哨子,肩上最为重要的任务,那便是锲而不舍,年复一年地寻找那本《妙姝茶经》的下落。

冷月下,她一袭夜行衣,身影灵活地穿梭在风中,眸光定然,目标明确,仍旧是西苑那间折竹居——

这就是当年那位章怀太子,在宫学为质念书时,曾经住过的地方。

苏萤记不清自己已经搜寻过多少遍了,但永远一无所获,可是要找到茶经的下落,最大的线索便是这间故居,她同所有的风哨子一样,都只能从这里开始下手,一遍遍从头找起。

夜风凛冽,苏萤无声无息地潜入了西苑,她不知道,今夜的折竹居里,不再是空荡荡的,而是住进了一个人。

漆黑的房中,一道温雅身影坐在桌前,闭着眼睛,手中悠悠把玩着一个九连环,白皙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拆解着,不急不缓,气定神闲。

这个住进折竹居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来宫学传旨,留宿一夜的付远之。

他白日里传旨后,与鲁行章关上房门,进行了一番长谈,除却想要过小镜湖,去探望骆青遥外,还提及了大梁的一些法度改革。

他指出了鲁行章那套《梁宫司刑》的许多弊端,对他进行了一番推心置腹的剖析,希望能够说服他,不再一意孤行,走那条极端的变革之路,而是与他一起携手前行,放下各自的成见,共同为大梁效力,造福百姓。

鲁行章听了后,久久未言,若有所思,既没有给能否过小镜湖,探望骆青遥的答复,也没有给愿否放下执念,同付远之一起前行的答复。

付远之也不“急于求成”,只是淡淡一笑,顺势提出,要在宫学中留宿一晚。

毕竟身份尊贵,鲁行章也没有刻意怠慢,而是将付远之安排进了书院最好的房间,西苑的折竹居。

就这样,付远之阴错阳差住了进来,熄了灯,却一直没有睡下,而是坐在桌前静静把玩着九连环。

他在等,也在赌,他赌今夜,鲁行章必定会来找他。

只是风拍窗棂间,的确有人来了,却不是鲁行章,而是一袭夜行衣,悄无声息潜入房中的苏萤。

付远之耳尖微动,明显感觉一阵寒意袭来,下意识喝道:“谁?”

刹那之间,一把短刀架在了他脖子上,寒光毕现。

他呼吸一窒,扭过头,对上了那道黑影。

四目相接中,苏萤瞳孔陡然放大,握刀的手不禁一颤。

第25章 刺客

苏萤做梦也想不到,房中的这个人,竟会是他——

那个她心心念念,站在暗处仰望着,却不敢靠近,不敢染指,高高坐在云端上,遥不可及的他。

耳畔似乎又回响起那声温柔的笑,“春光这般好,希望下回见到你的时候,也能如这无边春色般,明丽粲然,朝气蓬勃,好吗?小苏姑娘。”

天意弄人,他们下回相见,却不是在明媚春光中,而是在这漆黑寒室里,她拿着刀子对着他。

多讽刺,苏萤握刀的手轻轻颤抖着,心神恍惚间,只觉老天爷给她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

夜风呼啸,门外却在这时,冷不丁传来一个敲门声,伴随着一记低沉的男子声音:“付大人,你睡了吗?”

苏萤瞳孔骤缩,手心一紧,霍然盯住那门边,付远之淡定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别紧张,我的‘老朋友’来找我了。”

没错,这个深夜来访的人,正是鲁行章。

他在与付远之一番长谈后,回去思来想去,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到底还是决定来一趟折竹居,找付远之谈一谈。

他不得不承认,一直以来,他心中坚定不移的某些东西,有些被他说动了,或许,他真的可以尝试一下,迈出那不一样的第一步?

鲁行章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他下定决心后,立刻就提着灯盏,披着衣裳,风风火火地赶来了折竹居,只是敲了许久门,里头都没有声响。

好半天后,才传来付远之毫无起伏的声音:“鲁大人,我已经睡下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谈吧。”

“睡下了?”鲁行章一怔,没有想到自己会吃闭门羹,这……这不像付远之的行事作风。

他皱了皱眉,又试探道:“付大人,你今夜当真不想谈一谈吗?”

“鲁大人请回去吧。”里头那个声音依旧平平,波澜不起,“我知道鲁大人心急,迫切想与我谈论一番那套《玉宫司刑》,只是夜深露重,我担心鲁大人身子吃不消,还是先行回去吧,我们明日一早再来详谈,如何?”

《玉宫司刑》?

鲁行章倒吸口气,明明是《梁宫司刑》才对,付远之怎么可能会说错?他目光几个变幻,隐隐察觉到什么,在刑部多年办案,这点灵敏度还是有的。

“付大人将那套《玉宫司刑》仔细研究过吗?我实在有许多东西想与付大人探讨,今夜当真不便吗?”

“对,我仔细研究了许多遍,睡前又翻了一下,做了点笔记。”里头平静回答道,像是怕鲁行章听不懂,又补充了一句,“第三十六条刑法有点问题,我明日再与鲁大人细说,今夜就请鲁大人先回去吧。”

鲁行章听到这,心头一紧,几乎瞬间明白过来,脸色陡变。

《梁宫司刑》第三十六条,刺杀皇室与朝廷命官者,视情节轻重判处诛九族与酷刑牢狱不等。

屋外寒风呼啸,鲁行章提着灯盏,强自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依旧站在廊上,不动声色道:“付大人,这套刑法至关重要,今夜说什么也要与你好好谈谈,请原谅……

“鲁某无礼了。”说话间,鲁行章手下一用力,将门重重一推,提起的灯盏骤然映亮了房间。

衣袍随风掠起,寒意逼人,目光所触间,鲁行章惊愕不已。

——

冷月高悬,星子稀薄,小镜湖波光粼粼。

十几个少年组成一队,正围着湖边一圈又一圈地夜跑着,个个都热情高涨,难掩兴奋,一句抱怨也没有。

除了夹在中间的岑子婴,他耷拉着脸,苦兮兮地冲前头领跑的那道冷峻身影喊道:“阿朔,非要这么晚训练吗?都跑了好几圈了,什么时候回去休息啊……”

这支围着小镜湖夜跑的队伍,正是白日里选拔出来的蹴鞠队,乌孙国使团即将来访,各项事宜都在紧锣密鼓地敲定着,蹴鞠盛会近在眼前,训练当然刻不容缓。

明日一早,惊蛰楼的这支队伍就要乘舟过小镜湖,去到前院的蹴鞠场,同前院的队伍一起练球,为日后的比赛做准备。

他们早上出发,黄昏时回来,每日要与前院的人一同练上好几个时辰。

这是惊蛰楼第一次“出征”,到前院的地盘上与他们正面较量,意义非凡,裴云朔自然不敢掉以轻心,所有在岑子婴的不断“嚎叫”间,他选择了置之不理,始终冷着一张脸,抿紧双唇,不知疲倦地领着队伍,一圈又一圈地继续跑着。

比起岑子婴的叫苦不迭,队伍末端的一身白衣,倒是轻快异常,整个人都快飘飘然飞起来了。

那正是兴奋不已的骆青遥,一想到明日就能见到宛姐和弟兄们,他就激动莫名,身上涌起无穷无尽的力量。

夜风迎面拂来,他心潮澎湃,脑袋一歪,冲身后的辛鹤道:“小鸟,小鸟,明天就能带你去见我一帮弟兄们了,他们每个人都很好,重情重义,你一定会很喜欢他们的,信不信?”

“信啊。”辛鹤扬起唇角,“我早就见识过了,还见识了两回呢。”

她也被骆青遥的好情绪感染了般,心情莫名愉快,在星夜下道:“第一回是在小镜湖边上送你,浩浩荡荡一群人,把我都惊到了,还以为你是什么‘书院一霸’‘混世魔王’呢。”

提起往事,辛鹤忍俊不禁,夜风拂过她的衣袂发梢,月下她眼神格外明亮。

“第二回是在一线天外,你那帮兄弟守到半夜,心急如焚,担忧你的生死安危,对你不离不弃,见到你出来别提多激动了,好多人眼里还冒着泪花,我那时既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有许多……说不出来的羡慕。”

辛鹤叹了声,坦然道:“其实我小时候,身边都没什么朋友,自己养了只小豹子,漫山遍野地到处瞎玩,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所幸后来遇到了……”

“遇到了什么?”骆青遥眉梢一挑,来了兴致。

辛鹤却抿了抿唇,摇摇头,不再说下去了,“没什么,总之,骆青瓜,你身边有那么一帮好兄弟,热热闹闹的,一心一意待你好,你这辈子也算没白活了。”

“那是当然了,我对兄弟们也是真心实意,掏心掏肺,不掺半点假,只有真心才能换真心,这是世上最简单的道理了,虚情假意,心口不一的人,迟早有一天,会失去身边所有亲人朋友,这是我爹自小就教给我的道理,待人不一定要多亲,但一定要真,你说对吗?”

少年的声音飘在风中,洒脱爽朗,如一眼能望到底的澄净清泉,辛鹤心中一动,扬起唇角,笑道:“啧啧,我真想见识一下你爹了,到底生了怎样一双妙手,可以瓜上雕花,培养出你这样一只玲珑通透的青瓜?”

“去去去,小爷是天生玲珑,自带大智慧懂不懂!”

骆少侠又要开始“卖瓜”了,辛鹤听得暗自好笑,正要拆台时,却忽然眼尖地瞥见湖边树下,站着一道伶仃的纤秀身影。

她不禁慢下了脚步,“喂,骆青瓜,你快看!”

那道站在寒风中的单薄身影,正是手里提着食盒,目光绵长的喻剪夏。

“剪夏师姐居然还等在那里呢,她下午时就来给裴云朔送东西吃了,都这么晚了还没回去,真是……”

辛鹤咬了咬唇,不忿道:“白毛真过分,我真为剪夏师姐感到不值!”

自从知晓他们之间那段过往,辛鹤就一直在心底百般同情与怜惜着喻剪夏,明明错不在她,却要让她承受那么多痛苦,至今仍不得解脱,困在永远见不到底的深渊中,这太残忍了。

“其实,没有解脱的人,何止她一个?”骆青遥望着那道痴痴等待的身影,摇头一叹。

辛鹤心中愈发不忍了,“你说,他们还有没有可能回到从前?”

“我又不是算命的,哪里知道?”骆青遥摊摊手,却见辛鹤似乎想要离队,凑到喻剪夏跟前去,忙将她一把拽了回来,“去哪儿啊?你越搅和越乱,万一白毛误会了,吃起醋来,以为你看上喻师姐了怎么办?”

“我,我怎么可能……你这人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辛鹤微微恼道。

“大哥,都是男人,谁还不了解谁啊,你能保证白毛不瞎想?行了,别看了,有些东西只能等当事人慢慢想通,快跑吧,队伍都要跟不上了!”

冷月幽幽,湖风轻拂,少年们依旧卖力夜跑着,却浑然不知,隔着一片波光粼粼的小镜湖,正有一处地方危机四伏,上演着一出惊心动魄的无声戏。

宫学西苑,折竹居中,冷风凛冽,帘幔飞扬。

鲁行章点亮了灯烛,登时一室通明,他扭过头,一步步走近床榻,心弦紧绷下,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付大人原来真的睡下了,是鲁某唐突了。”

付远之只着一身雪白的单衣,靠坐在床上,身上掩着一方刺绣的丝绸薄被,看似慵懒初醒,淡淡笑道:“鲁大人扰了我的清梦,明日可要送我几张好字帖才是。”

他嘴中这般说着,眼神却暗暗示意着鲁行章,鲁行章慢慢靠近床边,袖中五指成拳,蓄势待发,向付远之点头回应。

两人心照不宣,嘴上却依旧谈笑自如,鲁行章虚与委蛇道:“付大人哪里的话,我这种粗人哪收藏了什么好字帖,付大人的一手书法才是精妙绝伦,堪称大家之作,毕竟当年的竹岫书院第一人,岂是浪得虚名的?”

藏在被中的苏萤长睫一颤,听到这有些恍惚,原来他远比她想象中还要……耀眼,还要高不可攀。

她死死屏住呼吸,手中短刀还抵在他后背之上,却只是虚虚的一个姿势,不敢真正伤他分毫。

黑暗的被中,他周身清雅的气息萦绕包裹着她,令她紧张得鼻头都冒汗了,这或许是她这辈子,能够与他最为接近的时刻了,只可惜——

“付大人闪开!”

鲁行章骤然一声暴喝,拂袖一把卷过付远之,刺绣的丝绸被子陡然被掀开,蜷缩在内的苏萤瞬间暴露于光亮之中,梦境坍塌,无所遁形。

还来不及反应之时,鲁行章的掌风已经劈头袭来,苏萤瞳孔骤缩,一个飞身纵起,提刀刺去。

电光火石间,被卷到一旁的付远之回首望去,劲风猎猎,正对上半空中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呼吸一颤。

这双眼睛,好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冷月肃杀,天地如银。

小镜湖夜跑的少年们,忽然见到湖对面火光滔天,人人奔走出动,沸反盈天间,隐隐传来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抓刺客!”

第26章 渡河练球

骆青遥几乎一宿没睡,好不容易等到湖那头传来了消息。

侍卫们集体出动,好一番围追堵截下,却还是让那刺客逃脱了,唯有鲁行章在那人肩头留下了一掌,那刺客负伤吐血而去,所幸付相安然无恙,毫发无损。

说来也奇怪,当时情势危急,付相与那刺客近在咫尺,鲁行章一掌击来时,那刺客大可抓了他为“挡箭牌”,替自己挨下这一掌,明明身体已有本能趋势,那刺客却在关键时刻犹疑了一下,到底没有如此做,只是拼着挨下鲁行章的一掌,负伤突围而逃。

侍卫队们私下议论纷纷,这刺客只怕是个女的,给付相一张脸迷住了心神?

揣测归揣测,调侃归调侃,还好人没事,一切只是虚惊一场。

骆青遥提了一夜的心总算放下了,身子往树上一靠,喃喃道:“还好义父没事,还好义父没事……”

这混乱的一夜匆匆而过,抬头间,已是天光乍现,湖面晨曦升起,白雾缭绕。

辛鹤在树下陪了骆青遥一宿,眼下隐隐乌青了一圈,却最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冲骆青遥关切问道:“骆青瓜,你还撑得住吗?”

晨风微凉,远处裴云朔已领着少年们向湖边而来,蹴鞠队就要出发了。

辛鹤遥遥望向他们,一点点站起身来,眉心微蹙:“青瓜,他们来了,咱们现在就要乘舟渡河,去前院的蹴鞠场练球了,你确定……身子吃得消吗?”

“你都没问题,没道理我不行啊?”骆青遥一把抓住辛鹤的手,轻巧跃起,唇角一扬,“小爷生龙活虎的,不过一晚没睡罢了,有什么吃不消的?”

他盯住辛鹤的眼眸,压低了声,笑道:“小鸟,多谢了,好哥们,够义气,不然我一个人还真不知该怎么捱过来。”

少年清冽的气息扑面萦绕着,两人相隔极近,辛鹤被瞅得怪不好意思的,脸上一红,忙将骆青遥推开。

“行了行了,别肉麻了,都是大老爷们,不用扯太多,回头多给我打几份饭就成,咱们快过河吧。”

晨光洒在湖面上,水波粼粼,众人站在舟上,天高云淡,清风徐来,无不心旷神怡。

小镜湖的另一头,姬宛禾推着轮椅上的陶泠西,与身后一帮少年少女焦急等待着,个个伸长脖子望向湖面,带着一股按捺不住的激动。

终于,船来了,那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风中,身披金色的晨光,由远至近渐渐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

“遥哥,是遥哥,遥哥回来了!”

湖边的人群彻底沸腾了,姬宛禾红衣飞扬间,忍不住就扯着嗓子一声喊道:“老遥!”

陶泠西坐在轮椅上,更是浑身颤抖着,难以自持,眸中水雾陡然升起:“遥哥,遥哥,我总算见到你了……”

天知道他这段时日有多么自责,都是因为他,骆青遥才会“身陷虎穴”,他却连见他一面,再对他亲口说句话都做不到,不知盼了多少时日,才盼来今天,能够如愿以偿,再次见到眼前这身洒脱飞扬的白衣。

“宛姐,小陶子!”

晨风迎面而来,骆青遥一下船,身旁就被一大帮人团团围住,辛鹤生生被挤了出去,脚步踉跄间险些跌倒。

人人激动地喊着“遥哥”,那浩浩荡荡的场面,简直蔚为壮观,惊蛰楼一帮人都看呆了。

岑子婴一双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我的妈呀,这是在唱大戏吗?要不要这么夸张,这小子是坐牢出来了,还是打了胜仗回来呀?”

萧然在一旁,也悠悠摇着羽扇,笑道:“这出戏分明叫作‘虎穴脱身’,咱们就是那被英雄打趴下的臭老虎呢。”

裴云朔也站在晨光中,衣袂随风掠起,白发染了层金边,面目冷峻,一言未发。

骆青遥被热烈围了半天后,一扭头,正瞥见辛鹤孤零零的一人站在湖边,似乎有些无所适从。

他忙从人潮中挤过去,在辛鹤还愣神之际,一把拽住他的手,将他陡然捞进了人群中。

“来来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辛鹤,辛小鸟,上回在一线天外,你们应当见过了……”

他一把勾住辛鹤的脖子,将人亲昵地圈在了自己怀里,神采飞扬地介绍着:“他在那边跟我睡一个被窝,你们别看他长得白白嫩嫩,秀秀气气,跟个小姑娘似的,实际上可能打了,一根捣衣棍耍得飞起来……”

辛鹤被骆青遥大力搂着,脸上红热不已,想要挣脱出来,却怎么也比不上骆青遥的力气,只能硬着头皮,迎向所有人的目光,干干笑着。

骆青遥还在那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你们是不知道,辛小鸟有多厉害,多能打,一人独挑整个惊蛰楼都不在话下……”

一边的岑子婴听到这,不乐意了,咳嗽两声,急着纠正道:“喂喂喂,骆青遥,吹牛皮也得有个度吧?什么独挑惊蛰楼上下?你把我们阿朔搁哪了?”

他伸手往裴云朔身后一推,裴云朔却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满脸冷峻,丝毫没有身为惊蛰楼老大的“自知”。

岑子婴又咳嗽了两声,略带尴尬,骆青遥才懒得搭理他呢,揽着辛鹤还兴冲冲地想说什么时,人群里却忽然挤出一道身影,欣喜万分地喊道:

“辛老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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