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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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鹤一激灵,抬头望去,又惊又喜,脱口而出:“芦花鸡,哦不……卢大哥!”

那张笑意温和的书生面孔,不正是当初榜单上跟辛鹤名次挨着,为她指点迷津的“芦花鸡”大哥吗?

在这么一堆陌生面孔中,陡然冒出这样一道身影,辛鹤只觉亲切万分,见到“同乡人”一般,当即迎上前,兴奋莫名。

“好久不见啊,卢大哥!”

“是啊,辛老弟,怎么,你也被选入蹴鞠队了吗?”

“是的,我也要参加那蹴鞠盛会呢。”

“这真是太好了,以后你每天渡河过来练球,咱们就都能见面了!”

两人热络异常,当真如同“老乡重逢”般,骆青遥倒生生被冷落在了一边,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他长臂一伸,猛地又将辛鹤捞了过来,罩在怀中,望了望那卢华吉,眉梢一挑:“怎么,你们……认识?”

晨雾弥漫,天光升起,风中带着微微的凉意,长街上各家店铺都开始开门营业,热腾腾的包子新鲜出笼,一切祥和而平静,只有宫学里不断进出的侍卫队,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

仁安堂里,一间昏暗的小屋中,一道消瘦的身影正对着镜子,艰难地为自己上着药粉,后背的衣裳都被汗湿了。

镜中人脸色惨白,咬紧牙关,忍受着肩头那股剧烈的刺痛,手腕颤抖着,硬是一声也未吭。

终于,一波波疼痛渐渐如潮水般退去,一切归于沉寂。

包好伤口,穿上衣裳,一番乔装下,她又成了那个哑巴瘸腿的“丑奴”。

还好这里是医馆,就算她身上带了些药味,也没有人会察觉到异样,只要接下来更加小心谨慎一点,应当不会暴露身份,能够安然度过这一关。

额前垂下的几缕发丝沾染了汗水,绝美的一双眸子望向镜中,不知想到了什么,失神不已。

一只手慢慢摸到了枕头底下,犹豫再三,终是抿紧唇,小心翼翼地将那份藏着的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一身崭新的长裙,淡淡的杏黄色,丝线精细,散发着柔顺的光泽,载满了春日的味道,却与这间昏暗的陋室格格不入。

这样美丽的衣裳,应该是那些正当韶华,天真无忧,清丽隽秀的少女穿上才对,她配不上,就像配不上他一样。

什么无边春色,明丽粲然,统统都是虚假的,昨夜一番惊险经历,叫她彻底清醒过来,她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他们根本就是两方世界的人。

黑暗与光明,永远不会有交汇的一天。

或许穷尽这一辈子,她也不会有机会穿上这身衣裳了。

蹴鞠场中,风掠长空,少年们奔跑在阳光下,尽情挥洒着汗水,两支队伍踢得热火朝天,难分胜负。

“我说,骆青遥,你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放水了?”休息的空当里,岑子婴一脸忿忿,一边抬手给自己扇风,一边瞪向骆青遥,“之前那个球明明可以拦截下来的,我在你旁边,拼命叫你把球传给我,你耳朵聋了还是怎么的,白白丢了一分,你知不知道?”

骆青遥正被一群宫学女弟子团团围住,个个又是给他递手巾擦汗,又是送来各种精巧点心,他隔着人群,斜眼一瞥岑子婴,哼了哼道:

“岑小妹,与其说我放水,不如说你球技太差,我把球传给你,你接得住吗?”

旁边的人纷纷笑了起来,几个胆大的女弟子也跟着出声讥道:“就是就是,自己技不如人,输了球,居然还有脸怪我们遥哥!”

岑子婴快气得七窍生烟了:“骆青遥,你到底哪一边的啊?”

他半点好也没讨到,气呼呼地走到另一头,不想再跟前院那堆人凑一块,哪知一抬眼,又看到姬宛禾正推着陶泠西的轮椅,蹲在他身前,不知跟他说了些什么,偏了头,扬唇一笑,风中一缕秀发拂过脸颊,说不出的俏皮温柔。

岑子婴本就憋着一肚子气,当下不知怎么,只觉这画面格外刺眼,心中更加恼火:“这母老虎眼睛莫不是瞎了,居然喜欢这种废物瘸子?”

蹴鞠场上一片热闹,喻剪夏也提着食盒,怯生生地走近那道冷峻身影,“哥哥,练了这么久,你一定累了吧,喝口水,吃点东西吧?”

裴云朔回过头,白发如雪,冷冷望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而去。

那边骆青遥好不容易拨开人群,左右望望,总算在蹴鞠场的一处角落中,找到了辛鹤的身影。

他居然又跟那“卢大哥”待在一块,两人脑袋凑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悄悄话。

骆青遥远远瞧着这一幕,眉心紧蹙,心中莫名不爽,这小鸟转了性不成,对他都没这么亲热过,居然跟这家伙有说有笑,勾肩搭背的?

他大步上前,刚想喊住两人时,却正看到辛鹤两眼放光,压抑不住兴奋道:“卢大哥,你是说那位章怀太子,曾经在宫学念书时,就住在西苑那间折竹居?”

第27章 情不知所起

蹴鞠队这便开始紧锣密鼓地训练起来,辛鹤有了“目标”,每日往返小镜湖,挥汗如雨地练球,也不觉得苦和累了,就等着找个机会能够去那折竹居探一探,寻找那本《妙姝茶经》的线索。

不过机会没等来,倒先等来了乌孙国的使团,他们带来了许多奇珍异宝,进献给梁帝,梁帝也设宴热情款待,将使团奉为上宾。

那领头的两位皇子果然“名不虚传”“爱球成痴”,听闻要举办这场蹴鞠盛会后,兴致冲冲,竟然连梁帝安排好的住处都拒绝了,一门心思就住进了宫学里来,这样就能便于每日来到蹴鞠场,观看宫学弟子们的练习。

好巧不巧,鲁行章为他们安排的住所,正是西苑那处折竹居。

辛鹤得到消息时,心头一噔,知晓这下要去那折竹居一探究竟,只怕是愈发难上加难了,她心中焦急,面上却克制着一点也不显露出来,只是一边练球,一边暗中寻找时机。

那两位乌孙国皇子每日都会来蹴鞠场,观看两支队伍练习,自己偶尔还参与其中,玩得不亦乐乎。

他们是一对双生兄弟,长得一模一样,高鼻深目,发色金黄,眼睛却是湛蓝湛蓝的,同大梁人的长相都不一样,最初来到蹴鞠场时,还引起了不少新奇的围观。

两位皇子年纪甚轻,同宫学子弟岁数相仿,都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爱说爱笑,毫不端着皇子派头,虽然语言不通,但也很快与宫学弟子们打成了一片。

尤其是骆青遥,他豪爽热情,脑瓜子又聪明,知道用各种手势与两位皇子沟通,常常将他们逗得大笑不止,两位皇子都很喜欢跟骆青遥在一起玩蹴鞠。

辛鹤也被骆青遥“大力介绍”了出去,在那两位皇子面前露了几手后,叫他们颇为惊艳,他们也学骆青遥的样,用生硬的大梁话喊着辛鹤:“小鸟,小鸟,棒!”

辛鹤简直都要哭笑不得了。

两位皇子在蹴鞠场待了一段时日后,某一天,还神秘兮兮地拿出了一只木匣,当着众人的面自豪地打开——

刹那间,金光闪闪,所有人齐齐发出惊叹之声,那匣中珍藏的,居然是一只金丝编织,嵌有宝石的金球!

这金球乃无价之宝,是乌孙国王亲自送给两位爱子的生辰礼物,意义非凡,两位皇子走到哪都不忘带上,只是一般极少拿出来展示,此番实在是与宫学弟子们投缘,才会大大方方地端出来,让大家一饱眼福。

众人围着那光芒四射的金球,啧啧而叹,眼睛都看直了,唯有辛鹤,站在最外面随意瞥了几眼,并没有怎样艳羡,她此刻一颗心,全在西苑那间折竹居上,每日最记挂的就是那本茶经的下落。

彼时她浑不在意这金球,却做梦也不会想到,日后自己会因为这只金球,卷入一场轩然大波中。

仁安堂,微风徐徐,草木摇曳生姿,晴光正好。

付远之踏入后院,一袭青衫温雅,眉目俊秀如画,与这春日丽景几乎融为一体了。

他手中又抱着一把好琴,不为别的,而是又要来向卓老板求药了——

上回送去给鲁行章治愈头疾的药很管用,他准备再多取一些,让仁安堂的医师制成药丸,好便于鲁行章贴身携带,每日按量服用。

只是老天注定的巧合一般,他才走到长廊上,又听到了上回那个骂骂咧咧的声音:

“才从山上运过来的泉水,快点倒到那药缸里去,还有一堆药材要浸泡呢,动作麻利点!”

付远之扭头望去,微微眯了双眸,果不其然,还是上回那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一样的大嗓门,一样的粗暴使唤人干活,那个被他差使的“可怜虫”,也依旧未变——

还是那道一瘸一拐,阳光下吃力抱着水盆,瘦弱无比的身影。

那壮汉在一旁不停催促着:“快点快点,没吃饭呢,动作慢得跟个乌龟似的!”

那瘦弱的身影端着满满的水盆,拖着一只瘸腿,双手颤巍巍的,即使怎样小心翼翼,却仍是避免不了溢出了一些泉水。

那壮汉眉毛一拧,立刻囔囔了起来,像抓住了什么“把柄”一样,破口大骂:“怎么做事的呢?水都漏出来了,这泉水可是很珍贵的,你知不知道,这个月的工钱还想不想要了,再漏掉一点,今晚就别想吃饭了,仁安堂里不养废人……”

他自从上回被付远之教训警告后,一直将这茬记恨在了“丑奴”身上,平日逮着机会就要欺压打骂她,反正付远之也不会知道,他也鲜少来这仁安堂,这里除了他,也没谁会闲着为一个丑丫头出头,还不由着他作威作福吗?

那壮汉越想越得意,愈发解恨地骂道:“泡完这些药材后,还有一堆活等着你干呢,不做完就休想吃饭,每天就知道偷懒,也不照照自己的丑样子,除了仁安堂,还有哪里会收留你……”

他骂骂咧咧的一番话还未说完时,身后已陡然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我上回跟你说过的话,你都当作耳边风了吗?”

那壮汉如遭雷击,身子一僵,扭过头,对上付远之冷若冰霜的一张脸,吓得面白如纸,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付,付大人!”

阳光下,那“丑奴”也是呼吸一颤,端着水盆的手一抖,盆子哐当坠地,大半盆水就那样飞洒出来,身后的付远之神色一惊,失声道:“小苏姑娘!”

然而还是来不及了,那冰凉的山泉水溅了“丑奴”一身,她从头到脚瞬间湿漉漉的,狼狈不堪。

付远之急忙上前,“小苏姑娘,你没事吧?”

“丑奴”却慌乱地后退了一步,碎发上沾满了水珠,呼吸急促间,湿透的衣裳包裹住她纤秀的身子,勾勒出一段姣好的曲线,她不自在地低下头,双手紧紧抱住了身前。

付远之忙别过眼睛,却不知,眼前瑟瑟发抖的少女,不仅仅是害羞,更多的是……害怕!

因为被水这么一溅,衣服湿透,那肩头包扎的伤口要藏不住,彻底“暴露”出来了!

情况紧急,迫在眉睫,不能再待在这了,必须得赶紧换身衣裳!

“丑奴”忽然扭过头,拖着一只瘸腿,仓皇而逃,付远之在她身后又是一惊:“小苏姑娘,你去哪儿?”

他青衫飞扬,正欲追上去时,却又想到了什么,回头狠狠一瞪那吓傻了的壮汉,厉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将这里收拾好,领了工钱就滚出仁安堂吧,我上次明明就警告过你,你却毫不放在心上,以后皇城所有的大小医馆,你都别想再待着了!”

大风猎猎,苏萤心头狂跳,一路踉跄奔回了自己幽暗的小屋中,付远之紧追而来,却被她关在了门外,急切不已:“小苏姑娘,你不要紧吧?”

她靠着门,晶莹沁凉的水珠滑过脸颊,胸膛剧烈起伏着,一只手按住肩头隐隐作疼的伤口,眼睛慌乱地在屋中转着,只想找到一件能穿的衣裳。

匆促间,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方枕头上,湿漉漉的睫毛一颤,难道,难道要……门外的付远之还在关切喊着:“小苏姑娘,你没事吧?”

苏萤心跳如雷,咬咬牙,按住肩头上前,冰凉苍白的手摸到了枕头底下,没办法了,她只能这样做了。

院里凉风飒飒,门外的付远之不知等了多久,终于,门“吱呀”一声开了,他急忙转过身,一句“小苏姑娘”还来不及唤出口时,人已经愣住了——

长阳斑驳洒下,少女一身杏黄色长裙,身姿纤秀娉婷,长发如云散下,遮住了那大块红色的胎记,隐隐约约间只露出白皙秀美的半边脸,一双眼眸水光潋滟,在春风中说不出的清丽动人。

杏花清影,缱绻入梦,隽秀得像极了经年旧事中的一道身影。

付远之整个人都呆住了,久久未动,恍惚间,竟不知不觉呢喃出了一声:“阿隽。”

苏萤身子一颤,微微抬头,对上付远之失神的目光,有些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正犹疑着想要开口问一问时,那张俊秀的面容却已经反应过来,一瞬间又恢复了往日一贯的淡然从容。

方才那片刻的失神,仿佛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付远之扬起唇角,对着苏萤笑了笑:“原来你急急忙忙跑回来,就是为了换身衣裳,我还以为你伤到哪里了呢,看你一直按着肩头不放……”

苏萤呼吸一窒,心弦陡然绷住,所幸,付远之很快就将目光放在了她的长裙上,笑道:“你这身新衣裳真好看,是上回我同你说过后,你特意去挑选的吗?”

答案太过明显,苏萤脸上一红,手心紧张地捏住了衣裳,在付远之的注视下,到底点了点头。

付远之脸上的笑意于是更深了,由衷赞叹道:“真的很美,很适合你,就像我上回说的一样,跟这无边春光一样美好,明丽粲然,清隽动人,你这样好的年纪,就应当多穿一些这样的衣裳,也要多笑一笑,我说的对吗,小苏姑娘?”

苏萤怔怔望着付远之,长睫颤动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她……美好?说她清隽动人?

她,她真的有资格得到他这样的评价吗?

心绪正激荡间,耳边又传来了那个温雅的声音:“还有总是欺负你的那个粗鄙家伙,我已经将他赶出仁安堂了,以后你都不会再见到他了,我也会跟你们卓老板打好招呼,这里不会再有人欺你辱你,你就安安心心做事,不用再畏畏缩缩,害怕任何人了。”

温柔的气息笼罩住苏萤全身上下,春风拂过她的长发裙角,她一双漆黑的眼眸,定定望着身前那道清俊身影,不敢置信,如在梦中一般。

好像有一只手,拉着她在飞速下坠,她根本无法抵抗,只能苦苦求饶——

求他,求求他,不要再对她这么好了,不要再为她着想,不要再温柔地唤她,不要再让她……让她深陷下去了。

可心底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在拼命蛊惑觅诱着她,叫她不顾一切地贴近这温暖,痴痴贪婪地抓住,不要错过一点一滴。

她仰着头,一双眸中映出他清俊温雅的身影,天地静谧,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一般。

她从没有这么祈求上苍过,希望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第28章 蒙受冤枉

长风万里,浮云缱绻,折竹居里,晴光粲然,亭台水榭错落有致,放眼望去,美不胜收。

这里不愧是宫学中最雅致的一处住所,无怪乎当年那位章怀太子,入宫学为质,会被安排住进了这里。

辛鹤一边悄无声息摸入院中,一边在心中感叹不已。

今日梁帝邀请两位皇子去了狩猎场,乌孙使团也一并跟随而去,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辛鹤灵机一动,在练球休息的空隙里,忽然说自己闹肚子了,要去方便一下,一溜烟就跑出了蹴鞠场。

此时距离蹴鞠盛会只剩下不到几天的日子了,人人都在加紧练习,除了骆青遥在她身后喊了一句:“小鸟,快去快回!”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她。

很好,她至少能有一炷香的行动时间。

心弦紧紧绷住,辛鹤轻手轻脚地来到了折竹居门前,屏住呼吸,左右望了望,从袖中滑出了一把钥匙。

这是她趁着跟那两位皇子练球,朝夕相处时,瞅准机会从他们身上摸下来的。两个皇子心无城府,身上各佩戴了一把折竹居的钥匙,平日里就那么大大咧咧地就挂在腰间,毫不遮掩,这才令辛鹤有了可趁之机。

辛鹤还是头一回做这种事,站在门前喉头发干,紧张不已,却很快发现,自己手里这把钥匙派不上用场了,算是白“偷”了——

因为,折竹居的门,根本就没有锁。

她一愣,轻轻推开门,眉心微蹙,有些意外,又有些疑惑。

只是时间紧迫,她无暇去深究太多了,屏气凝神下,只想快点搜寻一番,找出那本《妙姝茶经》的下落。

屋中装式雅致,摆设古色古香,不知是不是辛鹤的错觉,她竟然还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茶香。

这里不知是否常年有人定期打扫,从上到下都一尘不染,连书架都整整齐齐,摆满了画卷古籍,清雅古朴,似乎还能透过这些东西,望见从前在这居住的那位章怀太子的影子。

辛鹤伸手抚过那书架,心念一动,开始翻找搜寻起来。

她从最上面一格,一路找到了最底下,却仍是一无所获,眼见时间一点点过去,她不由有些焦急,抬手间却无意触到了什么般,耳边传来一记极其轻微的“咔嚓”声。

这一下,辛鹤顿时屏住呼吸,一颗心都提了上来。

她蹲在那书架的最底层前,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了上去,抬手在原来的地方,又试探性地敲了敲。

果不其然,里头又传来一记极为轻微的“咔嚓”声,若不是辛鹤多年习武,耳聪目明,只怕根本不会发觉。

她绷紧心弦,一边抬手继续敲着,一边细细听辨着,那声响颇有规律,辛鹤在心中默默数着,忽地豁然开朗,顿悟过来——

这是小越哥哥曾教过她的一种机关术,名唤“六齿转轮术”,听上去很唬人,但其实只要掌握了齿轮转动的规律,就不难破解!

她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与兴奋,闭上眼睛,平复气息,将整个人都沉入那转动的机关齿轮中,慢慢感受起来。

耳边似乎传来了微小的机杼运转声,她一边默数着,一边适时精准地敲上去,间隔同样的时间,耐着性子,一下、两下、三下……当终于敲到第六下时,齿轮转速陡然加快,仿佛有一把暗锁瞬间解开一般,随着“咔咔”两声,齿轮倏然停止了转动,她随之睁开眼睛——

一道暗格霍然打开在了她面前!

居然,居然……这么容易吗?

辛鹤望着那打开的暗格,有些难以置信,又涌起一股巨大的欣喜。

她颤抖着手,忙探向那暗格,摸出来的却不是一本《茶经》,而是一沓厚厚的画稿。

确切地说,是一沓女子的画像。

画中的女子都是同一个人,明眸皓齿,浅笑倩兮,或坐或站,或侧影或正面,或春日摘花,或夏时听蝉,或秋风望雁,或冬日踏雪,各种神态动作,生动灵秀,温婉可人,画尽了喜怒哀乐,春秋冬夏,女子跃然浮现于四时之景间,栩栩如生。

每一张落款处,皆盖着“章怀太子”的印章,一股岁月斑驳的气息扑面而来。

辛鹤望着手中那一沓细致的画像,久久呆住了。

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暗格中仔细珍藏,掩埋多年的,居然不是那本《妙姝茶经》,而是这样一沓画像?

她好像无意间发现了什么秘密,却又找不到确切的答案来验证,难道这画中的女子……是章怀太子的爱人?

一时间,有太多的疑云猜测涌入辛鹤的脑海中,她想抓住些什么,却又千头万绪无从寻起,斯人已逝,岁月悠悠,她只能捧着那沓画像,一张张翻了下去,越看越觉不可思议。

那样温柔动人的笔触,跨过春风飞雪,四时霞光,一幕幕生动地浮现在眼前,饱含着无限深情,可见这画中之人,在章怀太子的心中,占据了多么重要的位置。

不知不觉间,辛鹤已翻到了最后一张,却是陡然瞪大了双眼——

因为这最后一张画像上,不再只是女子独自一人,而是在这片庭院中,与一男子共同坐在树下,围着一方石桌,女子在泡茶,举手投足间,一派娴静温柔的模样,茶香缭绕中,两人四目相对,莞尔一笑,情意绵长。

笑中却同时带了一丝悲伤,那种悲伤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只藏在细微的笔触之间,却能让人感同身受,也跟着难过莫名。

但这并不是叫辛鹤最为惊诧的地方,真正让她奇怪疑惑的是,这画中的男子,为何,为何看起来……这般熟悉?

眉目身姿,神态气质,都隐隐像极了一个人。

她微微蹙眉,正想凑近一些再仔细瞧瞧时,耳尖却倏然一动,察觉到身后有一阵劲风袭来!

来不及多想,她已瞬间将那些画像塞回了暗格中,只留下最后一幅,却不料暗格的机关受到触动,陡然间关闭,那最后一张画像还来不及完全抽出,随着“咔嚓”一声,竟在刹那间被撕裂成了两半——

辛鹤手中抓住的半截,正好只是画有那女子的半张,而她真正想留下仔细察看的那半张男子画像,却被阴差阳错地锁进了暗格之中。

她心头暗自一急,却根本没时间再折腾了,她抓住那女子的半张画像,胡乱塞进了怀中,一转身,堪堪躲过了迎面袭来的那阵劲风。

哐当一声,一个硕大的花瓶应声而碎!

辛鹤瞳孔骤缩,原来是有人想用花瓶在背后“偷袭”她,她当下来不及多想,本能地一脚踹去,那道人影便飞落在地,摔得哎哟呼痛。

一片混乱之中,辛鹤这才看清了被她踹倒在地的人,难以置信间,脸色大变:“二,二皇子?!”

没错,这个背后“偷袭”她不成,反被她一脚踹出去的家伙,正是乌孙国两位皇子中的弟弟,二皇子!

不对,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应该随梁帝去了狩猎场吗?难怪,难怪这折竹居没有锁门,原来一开始就有人在屋里!

霎时间,辛鹤脑袋乱糟糟的,那地上的二皇子也抬头望向她,又是委屈又是难以置信,用生硬的大梁话道:“小,小鸟,为什么是你?”

世事就有这般巧合弄人,原本两位皇子都要随梁帝去那狩猎场,却在早晨出发之际,二皇子脑袋有些昏沉,身子乏软,便没有一同前去,而是留在了折竹居休息。

他睡得迷迷糊糊间,听到有细微的声响,这才悄悄起来,却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蹲在书架前,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屋中进了贼呢!

辛鹤恰好撞了个正着,被二皇子当场“捉住”,一时间百口莫辩,不知从何解释,这却还不是最要命的,真正要命的是,屋里当真丢了东西——

那只光芒四射,价值不菲,意义非凡的金球,不翼而飞了!

当骆青遥与书院众学子闻风赶到折竹居时,已有人先至一步,并且来势汹汹,横眉竖眼地逼问着辛鹤。

“那只金球究竟在哪里?你快点交出来,否则休怪老夫不客气了!”

侍卫们团团包围了院落,几个人上前将辛鹤押跪在地上,鲁行章站在长空下,满脸肃然,连声质问着。

辛鹤发丝略微散乱,仰头间呼吸急促:“院首明鉴,学生没有偷东西!”

“那你为什么要偷偷跑到这折竹居来?那只金球又怎么不见了?不是你偷的,难道青天白日的,还有鬼窃去了不成?”

鲁行章怒不可遏,接二连三的质问间,二皇子站在一旁,满脸迷糊,似乎也搞不清楚状况,不知道“小鸟”为什么要偷他的金球?

骆青遥心头一紧,连忙上前,高声道:“院首,一定有误会!”

他带着大帮学子瞬间涌进了院中,鲁行章看了他一眼,眉心皱起,沉声道:“又是你,骆青遥,怎么哪里出事都少不了你,每次就见你第一个出头?”

骆青遥不去回答鲁行章的逼问,只是急切地问那二皇子,“乔,这是怎么回事?”

二皇子一脸发蒙的样子,摊手结结巴巴道:“我,我也不知道……遥,是小鸟,小鸟进了房……金球,金球就没看到了……”

他大梁话说得“惨不忍睹”,但骆青遥还是瞬间听明白过来,脸色一变。

他当即转过身,看向被侍卫们押着的辛鹤,焦急不已:“小鸟,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跑来折竹居干什么?那金球怎么不见了?”

辛鹤也是同样的急切万分,汗水滑过她的脸颊,她拼命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我没有偷东西,没有拿过那金球……”

“那你为何跑到折竹居来?”鲁行章一声怒喝,将一物重重摔在地上,“你自己看看,这把折竹居的钥匙就是你偷的,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那扔在辛鹤眼前的,的确就是她从两位皇子身上摸来的那把钥匙,院中顿时一片哗然,骆青遥的眸光也是一紧,写满了难以置信。

辛鹤跪在风中,盯着地上那把钥匙,喉头一时艰涩无比:“我,我……钥匙的确是我拿的,但我来折竹居不是为了偷东西,我以性命发誓,我绝对没有拿过那金球……”

“够了,还敢狡辩!”鲁行章勃然大怒,“宫学之中居然会出了一个贼,这简直是……”

他满腔怒火似乎就要发泄在辛鹤身上,骆青遥眼皮一跳,连忙几步上前,牢牢挡在了辛鹤身前。

他目视着鲁行章,胸膛起伏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鲁院首,我想,我想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小……辛鹤同学不是这样的人,他绝对不会偷东西的,请你,请你给我们一些时间,让我们把那金球找出来,我们一定会给宫学,给皇子殿下,一个满意的交代,好不好?”

第29章 雨中罚跪

一场“窃球风波”闹得沸沸扬扬,几乎将整座宫学都惊动了。

因为涉及到邻国皇子,事情非同小可,如果最终拿不出一个满意的交代,以鲁行章那样强硬的作风,辛鹤恐怕不仅会被逐出宫学,更有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骆青遥心急如焚,一刻也不敢耽误,立马就想领着大家一起来寻找那金球的下落。

一大帮宫学弟子站在折竹居外,面面相觑,不少人犹疑起来,望着跪在地上的辛鹤,交头接耳道:“遥哥会不会看错人了?说不定真的是他偷的,毕竟人都被二皇子当场抓了个正着,那钥匙也的确是偷拿的,到现在也给不出一个解释,分明就是做贼心虚,总不可能是无缘无故来折竹居看风景吧……”

宫学上下所有人,皆无条件地信任着骆青遥,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信任辛鹤。

议论声越来越大,几乎都快盖不住了,辛鹤跪在长空下,耳尖微动间,听得清清楚楚,她脸色有些发白,抿紧了双唇,握住了手心,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却就在这时,骆青遥长眉一挑,挺身上前道:“有什么话正大光明说出来,用不着私下咬耳朵!”

他这一喝,满场顿时静了下来,一片鸦雀无声间,无数目光齐齐望向了场中的他。

骆青遥站在长空下,衣袂飞扬,少年俊逸的脸上,头一回露出那样坚毅决然的神色,他指向辛鹤,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在想什么,你们都不相信他是清白无辜的,但是,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谁都无权任意给一个人定罪,将‘窃贼’这种污名扣在别人头上!”

他每个字都掷地有声,灼灼地回荡在风中,“这是我认的兄弟,我们一起同生共死,朝夕不离过,我信他,我会不遗余力地查明真相,给出一个交代来,倘若最后证明真是他所为,那就算是我骆青遥眼瞎,我无话可说,我愿意同他一起担下罪名,任院首与皇子处置!

“但是,在一切未查明之前,我希望大家不要恶意揣测,污蔑同窗,如果有愿意帮忙一起寻找的人,可以站出来,不愿意也没有关系,绝不强求,哪怕就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一定会拼尽全力,还我兄弟一个清白!”

少年饱含热血的话响彻长空,将全场都震住了,跪在地上的辛鹤仰起头,望着阳光下那道俊挺身影,发白的双唇动了动,眼眶不知不觉间,一点点氤氲了。

人群里,一道明丽的倩影排众而出,大步站到了骆青遥身旁,红衣潋滟,秀美绝伦,正是乌发飞扬的姬宛禾。

她目视众人,扬声道:“老遥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既然他深信不疑,我姬宛禾也愿意一查到底,一起给出这个交代!”

一旁惊蛰楼的那帮人中,岑子婴站在最前头,望着姬宛禾这副无所畏惧的架势,内心不由啧啧叹道:“这婆娘倒还算有情有义,一如既往的凶悍啊。”

他正感慨间,人群里又现出一道身影,少年坐在轮椅上,清俊文秀,白皙修长的手转动着轮椅,在姬宛禾身旁停下,淡淡一笑。

他面向众人,声音不大,平静温和,但足够在场每个人都听清,“遥哥与阿宛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无论什么后果,我也愿意一起承担。”

这个轮椅上的清俊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陶泠西,他话音才落下,旁边的岑子婴已经皱了眉头,心中不快地哼哼道:“这死瘸子又出来了,凑什么热闹啊,是那婆娘的跟屁虫吗?”

一时间,骆青遥望着身旁的姬宛禾与陶泠西,心潮起伏,暖意流淌间,正想说什么时,人群中冷不丁又挤出来了一道身影。

“我也愿意,也愿意帮忙一起来找!”

骆青遥唇边的笑意顿住,斜眼望去,那忽然冒出的人,正是平日里跟辛鹤走得极近,被他亲热叫作“卢大哥”的家伙。

他几步跨到辛鹤旁边,言语间有些激动:“我相信,辛老弟是不可能偷东西的,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我愿意帮忙找出那金球,还辛老弟一个清白!”

辛鹤扭头望去,感动不已:“卢大哥!”

骆青遥嘴角抽了抽,只觉这一幕格外碍眼,心里莫名有些……不爽。

“我也愿意,我也愿意!”

有了骆青遥与姬宛禾的号召力,宫学上下几乎都被发动了,无数学子站了出来,一时间场面浩浩荡荡,好不壮观。

惊蛰楼这边,裴云朔领着众人,沉默不语,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

他身后有人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少主,渡河的时辰到了,咱们现在是直接回惊蛰楼,还是……”

旁边的喻剪夏一激灵,陡然抓住了裴云朔的衣袖,哀求道:“哥哥,我们不能走,不能扔下辛师弟,他也是惊蛰楼的一员,我们不能丢下他不管,求求你……我们留下来帮帮他吧?”

裴云朔呼吸一颤,扭头望向喻剪夏抓住他衣袖的双手,眸色古怪,喻剪夏这才霍然发现过来,连忙松了手,眼神却依旧满含着哀求。

岑子婴也在旁边,面色犹疑道:“阿朔,这事要管吗?”

“是啊,少主,我们到底回不回去?”

一帮人里,唯独萧然,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羽扇,似笑非笑道:“戏都没看完就走,你们也真是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裴云朔薄唇紧抿,白发在风中飞扬着,身后的人还欲再问时,他忽然冷冷吐出了几个字:“来时几人,回时几人,跟他们一起去找。”

骆青遥忽然惊异地发现,裴云朔领着一帮人,不知怎么想的,也默默加入了队伍中,他简直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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