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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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难得言辞这般“犀利”,身子护在辛鹤床前,眉目清清冷冷,似乎真的动了怒。

岑子婴万万没有料到,被这番话斥得哑口无言,旁边的裴云朔也是神色一动,眸底露出些许不可置信来。

好半晌,岑子婴才像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对着床上的辛鹤,有意扯开话题道:“那,那你伤得这么重,大后天的蹴鞠比赛,你还能参加吗?”

辛鹤长睫一颤,怔了怔,脸色苍白如纸。

岑子婴见她这反应,似抓到了什么“把柄”般,立马又得意起来,占足了理地哼道:“看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估计踢不动球了,蹴鞠队每天来回渡河,起早贪黑地练习,好不容易一起磨合这么久了,你要是这个时候退出,我们临时去哪找一个替补的啊?

“你说说这回,是不是整个队伍都要被你连累了?惊蛰楼如果真输给了前院那帮家伙,可就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辛鹤咬了咬唇,强撑着起身正要开口时,骆青遥已经上前一步,目光灼灼:“输就输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本来就只是一场助兴的表演盛会,在文武百官与使团面前热闹热闹,谁说非要争个高下出来了?这比赛再重要,还能有活生生的人重要吗?”

他毫不客气,径直对着岑子婴就呛了回去,岑子婴恼羞成怒,指着骆青遥的手都在发抖:“你你你,骆青遥,我早就看出你是个‘叛徒’了,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根本就没把自己当作惊蛰楼的人,你从头到尾就巴不得惊蛰楼输了,好让前院大出风头,对吧!”

“对什么对,自己是个小人,就非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样,喻师姐还真没说错,文者见文,淫者见淫,你自己心术不正,还恶意去揣度别人……”

“你才心术不正,你才小人呢,你全家都……”

眼见岑子婴气得七窍生烟,就要撒泼无赖,小孩骂街起来,床上的辛鹤忙艰难地撑起身子,一张苍白的脸在灯下喘着气道:“都,都别说了,我……我参加。”

“辛师弟!”

“小鸟!”

喻剪夏与骆青遥同时脸色一变。

没有人比喻剪夏更清楚内情,女子最不便的时候就是月事期间,辛鹤才来癸水,就去参加蹴鞠大赛,这不是要了命吗!

一场比赛下来,只怕真会“血溅当场”,不说痛得死去活来,日后万一留下什么病根,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不行,万万不行!”喻剪夏一激灵,想到那可怕的后果,顾不得许多,急切地对辛鹤道,“辛师弟,你千万不能去参加那蹴鞠盛会,你,你……伤势严重,若还进行这么激烈的比赛,只怕,只怕半条命都要没了!”

她不是在危言耸听,话中有话,眼神也一直暗示着辛鹤,辛鹤却咬紧唇,似乎没有被“吓退”的意思,仍想要坚持参赛,旁边的骆青遥却是按捺不住了,急声道:“傻不傻啊,到底是命重要,还是这破比赛重要?”

“可是,可是我不能半途……”

“辛鹤,你退出吧,比赛没有那么重要。”屋中央,一直沉默不语的裴云朔忽然开口道。

众人愣住了,唯独裴云朔旁边的萧然,摇着羽扇,悠悠笑道:“是啊,辛师弟,不要把我们想得那么不近人情,你若真吃不消,没有人会逼你的。”

“六郎,找人替补吧。”裴云朔又冷冷说了一句。

岑子婴这下是真的傻眼了,他看看裴云朔,又看看床上的辛鹤,忍不住一跺脚,皱着眉头道:“可,可是,一时之间去哪找人替补啊,大后天就要开始比赛了,时间多紧张啊,这场蹴鞠盛会又至关重要,可是当着陛下和文武百官,还有那乌孙国使团上下的面啊,不能出任何差错的……”

“行了,别说了,我会帮替补的人连夜训练的,就这么决定了。”裴云朔转过身,白发冷肃,淡淡道,“我们走。”

三人折腾了一出小“闹剧”,来去匆匆,却在踏出门外时,喻剪夏追出了几步,在裴云朔身后轻轻道:“哥哥……谢谢你。”

裴云朔脚步一顿,夜风拂过他的衣袂,他眉心不易察觉地拧住了。

她替他,向他道谢?

这,这是什么意思?他们怎么就……怎么就成了一边的人?

裴云朔眉心拧得更紧了,清寒的凉意迎面而来,他只觉这个雨夜,实在是……太糟糕了。

一场绵绵春雨过后,似乎到了春日的尾巴,天气渐渐炎热起来,隐隐都能闻到初夏的气息。

众所瞩目之下,那场期待已久的蹴鞠盛会终于来临。

天光晴好,长风万里,梁帝携朝中文武百官俱到场,那乌孙国使团也围坐观赛,两位皇子位居上席,眼里满是期待的光芒。

鼓声一响,两队一触即发,比赛正式开始!

辛鹤坐在场边的席位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场中的“战况”,紧张不已。

喻剪夏就坐在她旁边,时不时关切地提醒她一句,让她不要太激动,毕竟她身子还在“特殊时期”。

喻剪夏自从知晓了辛鹤的“秘密”后,直接把她当作妹妹来看待了,还悄悄跟她拉了手指,对她说:“你放心,这个秘密,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是那样善解人意,没有多问辛鹤一句缘由,可瞧在外人眼中,一切似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连骆青遥都觉得,喻师姐是不是对辛小鸟……有些过分关心了?

辛鹤在床上躺了两日,除了骆青遥悉心照料外,就数喻剪夏来得最勤快了。

她每回来都带上热腾腾的补汤,各种嘘寒问暖,体贴不尽,辛鹤有一点不舒服,她都紧张兮兮的,搞得辛鹤好像不是在养伤,而是在……坐月子一样?

其实骆青遥哪里知道,喻剪夏只是害怕辛鹤落下病根,她本就是第一次来月事,之前还淋了场雨,有点发低烧,若是不小心对待,很容易留下“隐患”,自然是要好好养着了。

场上大风猎猎,两支队伍“交战”激烈,却有一道身影“混”在其中,踢得磕磕绊绊,十分不协调,引来看台上不少目光与非议。

那被临时抓来“替补”的家伙,毫无经验,加上又胆小紧张,频频犯规不说,还差点把球踢进了自家的球门,差点把惊蛰楼一帮人吓死了。

看台上的梁帝都连咳了几声,在乌孙国使团与两位皇子面前,脸上颇有些挂不住。

辛鹤看得更是焦急难安,只盼能顺利比赛完,千万不要出任何岔子,却偏偏老天爷最爱跟世人开玩笑,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上半场即将结束之时,意外陡然发生——

那替补队员在一个飞奔当中,身子不稳猛地摔倒了,腿骨“咔嚓”一下扭伤,站都站不起来了!

一瞬间,满场哗然,文武百官尽皆失色。

辛鹤瞳孔骤缩,霍然站了起来!

看台上的乌孙国使团也是始料未及,两位皇子大眼瞪小眼,不敢相信场中这一幕,梁帝更是脸色一变。

众人面面相觑,周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这突发的意外情况,令比赛不得不中止,鼓声一响,辛鹤几乎没有多想,不顾喻剪夏的阻拦,径直奔入了蹴鞠场中。

那队员被人团团围住,只等太医与侍卫队一来,就将他抬下去,他抱着骨折的那只腿,无比羞愧恼恨,怪自己不争气,哭得满脸是泪:“对,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

骆青遥与裴云朔同时开口道,两人对视了一眼,有什么心照不宣,骆青遥弯下腰去,替那受伤的替补队员按住腿骨,一边安慰道:“别哭了,没人会怪你的,把眼泪擦掉,下去好好养伤吧……”

“那,那接下来的比赛怎么办?”那替补队员抬起头。

场上一片默然之际,却有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把衣服脱下来给我吧,我上场!”

众人齐齐望去,正是挤进了人群的辛鹤,她身后喻剪夏也随之跟来,失声道:“不行,辛师弟你不能上场!”

骆青遥见到辛鹤也是一愣:“小鸟,你,你要上场?可是你身体还没有……”

“不碍事的!”辛鹤不由分说地打断道,眸光灼灼,斩钉截铁,“我身体早就恢复好了,下半场就由我来踢,这场蹴鞠盛会绝不能弄砸!”

“但是……”

“没什么但是的了,大局为重,我真的不要紧,男子汉大丈夫,哪有那么脆弱?”辛鹤迎着众人的目光,满脸坚毅。

微风掠起她的衣袂,她脸色分明还苍白虚弱着,身旁的喻剪夏双唇一动,似乎想要说什么,辛鹤却已经挥手决绝道:“我上场,快把衣服换给我,就这么决定了!没有时间拖下去了,难道要让大梁在乌孙使团面前丢人,让宫学颜面尽失吗?”

风掠长空,阳光洒在蹴鞠场上,鼓声一响,下半场的比赛正式开始!

有了辛鹤的加入,“战局”陡然扭转,两支队伍激烈比拼间,调动起了全场的热情,总算称得上是一场精彩绝伦的蹴鞠盛会了。

首席上的梁帝也暗自点头,露出了笑意。

场边看台上的喻剪夏却是忐忑不安,目光牢牢追随着辛鹤,只有她一人知道,此刻的辛鹤是忍着多大的痛楚,在咬牙支撑着。

一分又一分,惊蛰楼队伍上下同心,如虎添翼,士气大振,将上半场落下的分数一点点追了回来。

骆青遥与辛鹤更是配合默契,裴云朔在他们的掩护下,飞身进了一个球后,眸光下意识地瞥到看台上的那抹倩影,却意外发现,那道纤秀身影根本就没有在看他,视线自始至终都牢牢追随着辛鹤!

他心中不由一紧,整个人难以置信,阳光下如坠梦境般不真实。

场边的檀香即将燃到底部,时间所剩无多,辛鹤飞奔在蹴鞠场上,汗如雨下,俊秀的一张脸苍白如纸,按捺住剧烈的心跳,咬牙死死坚持着。

大风扬起她的衣袂,她在最后的时刻,接过骆青遥传来的球,一脚奋力踢去,场边鼓声同时响起,时间结束,最后一球,恰好进了——

比分扳平,两支队伍打成了平局!

满场一怔,随之响起一片热烈的喝彩之声,场上的两支队伍也纷纷欢呼起来,彻底卸下重担,互相抱着笑着,阳光下的少年们都露出最真切的笑容。

一场精彩绝伦,不分上下的平局,让这场蹴鞠盛会完满结束,这大概是最好的结果了。

看台上的梁帝龙颜大悦,而他下方席位上,一起观赛的付远之与鲁行章,望着那最后的分数,也不约而同地扬起了唇角。

付远之眼尖,瞥见了鲁行章这一瞬间的笑容,忙低头凑过去,一声轻笑道:“鲁公,共事多年来,我还是第一回见你这样畅快地笑呢,怎么样,这群孩子没有让你失望吧?”

鲁行章唇边的笑容一滞,一张脸陡然僵住了。

付远之忍俊不禁,见此更加乐了,笑得眉眼弯弯,促狭不已。

蹴鞠场上,一道倩影飞奔而来,裴云朔与骆青遥老远就望见,那道急切的身影,正是喻剪夏,她从看台上下来,想也未想地径直奔向了辛鹤。

“辛师弟,辛师弟你没事吧?”

喻剪夏一副紧张关切的模样,一边掏出素净的手巾为辛鹤擦汗,一边递了水壶给他,还不住问他身子要不要紧,难不难受?

即使是搬出“医者父母心”这句话来,也实在是难以解释长空下的这一幕。

不远处的裴云朔与骆青遥,同时皱起了眉头,目光古怪。

这两个人,怎么突然就这么……亲密了?

第33章 画中人

烟花漫天,觥筹交错,笙歌曼舞,热闹非凡。

宫学中正在举办一场“庆功宴”,也是为两位皇子践行,他们即将启程,带领使团返回乌孙国。

宴至一半时,却有两道身影偷偷溜了出来,借着“酒意微醺”出去吹吹风的由头,却悄悄前往了西苑的折竹居。

这两人正是辛鹤与骆青遥,他们好不容易才逮到机会,能够去那折竹居里一探究竟!

“小鸟,你确定那暗格里的画像,真的跟《茶经》有关?”

“我有种很强烈的预感,这画像上一定有线索,你不知道,那章怀太子的半张画像,我老觉得眼熟,这些天做梦都惦记着,不去看一看怎么都放不下……”

夜风迎面拂来,两人提着灯盏,一边轻手轻脚地摸进了西苑,一边压低声说着话。

自从那日大雨中,辛鹤将《妙姝茶经》的秘密,以及自己考入宫学的目的,统统告诉了骆青遥后,他便仗义地决定“出手相助”,帮她一起找到那本《茶经》的下落。

夜凉如水,月色悠悠,偌大的西苑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辛鹤弯腰在门边捣鼓着,骆青遥一边替她把着风,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道:“对了,小鸟,你最近,最近好像和喻师姐……走得特别近?”

“什么最近?”辛鹤忙着用钥匙打开折竹居的门,随口道,“我跟你,我们不一直都和剪夏师姐很投缘,走得很近吗?”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就是你们两个吧,你们两个比平时还要……”骆青遥欲言又止,挠了挠头,“我一下说不上来,反正怪怪的……”

他扭头看向月光下的辛鹤,轻咳了两声道:“我可提醒你,喻师姐跟那白毛之间的关系,你是清楚的,你最好不要往里面插一脚,做些夺人所爱的事情,否则白毛发起疯来,指不定变成红毛黄毛绿毛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辛鹤眉头一皱,总算把门打开了,扭过头,望向骆青遥,“你在说些什么呀?”

骆青遥脸色有些不自然,抿紧唇不吭声了,辛鹤与他对视了半晌,忽地回过味来,脸上一红:“青瓜你脑袋坏掉了呀!我跟剪夏师姐,我们,我们是最最纯粹的姐……姐弟关系!你懂不懂,少想些有的没的!”

“这样最好!”骆青遥道,“反正我可提醒你了,你自己心里有数……”

他在夜风中哼哼着,不知怎么,听到辛鹤否认得这么干脆,心情莫名愉悦起来,唇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

两人提着灯,这便摸进了折竹居中,辛鹤驾轻就熟地触动机关,从弹出的暗格里取出了画像。

夜风拍打着窗棂,两人席地而坐,脑袋凑在一起,提起手里的灯盏,仔细看向那沓画像。

虽然已从辛鹤嘴中知晓了大概,但当真正亲眼看到那一张一张,跨越春夏秋冬的女子画像时,骆青遥还是惊叹地出了声。

辛鹤却只一门心思抓着那半张章怀太子的画像,低头盯了又盯,她越看越觉得熟悉,心底有个答案就要呼之欲出了。

“青瓜,把灯再举高一点,对,再往这边挪一点……”

微薄的光芒洒在那画卷之上,辛鹤定定望着那画中人,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瞳孔骤然放大:“这个人,这个人,好像……好像小越哥哥!”

“小月哥哥?什么小月哥哥?”骆青遥眉心微蹙,“这人的名字好娘啊,他是你族中兄弟?”

“哎呀不是啊,小越哥哥是我的……总之是我一位家乡人,比我大不了几岁,但很厉害的,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我会的好多机关术什么的,都是他教的,还有身上带的那些茶饼,也都是他送给我的……”

“他送的?”骆青遥挑起眉梢,眼神古怪起来,“看你那么宝贝那些茶饼,我还以为是你哪个青梅竹马送的呢,原来是你一位家乡兄弟送的,那看来……这什么小月哥哥,在你心里很重要嘛?”

他语气莫名有些酸溜溜的,辛鹤却没心情跟他扯太多了,只是捧着那半张画像,呼吸急促,一颗心剧烈跳动着:“为什么,为什么章怀太子,会跟小越哥哥那么像呢?简直,简直好似一个人……”

她疑惑地呢喃着,骆青遥在旁边提着灯,斜阳瞥向那画像,阴阳怪气地一哼:“你看错了吧,这章怀太子早死了八百年了,如果跟你那什么小月哥哥像极了,好似一个人的话,只怕你那小月哥哥根本就不是人,是这世间的一个孤魂野鬼吧……”

“呸呸呸,你才是孤魂野鬼呢!”辛鹤冷不丁抬头,把骆青遥手里的灯盏抢了过去,又仔细对照着画像看了一遍,喃喃自语着,“不行,我一定要查清楚,这中间的谜团真是越来越多了……”

琅岐岛,海浪拍打着礁石,冷月幽幽,天地静谧。

乱石遮掩的洞口下,偌大空旷,深不见底。

清幽的石室中,明珠光芒流转,照亮了少年苍白的脸颊,他眉眼低垂,乌发散落,秀美昳丽,却又诡魅异常,如暗夜中的一簇鬼火。

白翁捧着几个坛子,让少年一一过目,弯腰恭敬道:“主子,岛上的四个护法,已经除去了三个,我看辛家的势力,还能支撑到几时?”

少年打开眼前的三个坛子,清瘦修长的手指挑起了几抹灰白的骨灰,在指尖慢慢揉搓着,双眸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看着那些骨灰簌簌落下。

“这次辛老贼海上遇袭,手脚都做得干净吧,不会被瞧出破绽,暴露我们的人吧?”少年凉凉的声音在石室中响起。

白翁忙低头道:“主子放心,我们部署周密,那辛贼一番血战,损失惨重,狼狈不堪地逃回了琅岐岛,货物都丢了好几船,还只当是附近海域的几方势力来抢生意,丝毫也没有怀疑到咱们头上。”

说到这,白翁语气中多了几分得意:“一切全靠主子运筹帷幄,计划才能这样顺利进行,先除了辛贼身边的三个护法,再慢慢掌控十长老会,将辛家的势力一步步拔除,相信要不了多久,主子就能从这里出去,重掌琅岐岛了。”

“不急。”少年眉眼冷冷,从怀中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巾,慢慢擦拭着手指,一字一句道,“该让他们还回来的,一分也不会少,真正要紧的,还是那本《茶经》的下落。”

长阳照水,风吹涟漪,小镜湖波光粼粼,初夏来临,一日比一日炎热起来。

辛鹤与骆青遥去了一趟折竹居,除了偷偷拿回了那些画像外,其他别无所获。

这头辛鹤还没将画像琢磨透呢,那头前院里已经传来了一个消息——

“面具夜宴?”

惊蛰楼里,听到叶少傅的介绍时,大家都有些愣住了。

“对,面具夜宴,上回蹴鞠盛会不是打成了平局么,前院与惊蛰楼都应有赏,陛下便赐下了这场夜宴,让惊蛰楼与前院一同欢度,鲁院首已经着人去安排了。”

这“面具夜宴”还是付相提议的,趁着初夏时节来临,在宫学里举办一场夜宴,不再以小镜湖为界,将惊蛰楼的人隔离在外,而是让他们也一同参与进来,其乐融融,消除隔阂。

这场夜宴最别出心裁的地方就在于,每个人都要戴上面具,到时就分不出哪些是惊蛰楼的人,哪些是所谓“前院”的弟子了,大家灯下一同夜游,欢歌笑语,不分彼此,可以真正“融入”在一起,不再仇视与对立了。

付远之可谓是用心良苦,也说服了鲁行章,举办这场初夏之宴。

到时,宫学之中还会请上民间的“傩班”,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在搭建的高台上进行傩舞表演,弟子们可自由观赏。

这“傩舞”乃是民间一些地方的传统风俗,舞者戴上面具,随着台上鼓、锣之乐,跳起傩舞,以此驱鬼逐疫,祭祀天地,这仪式被称为“大傩”之礼。

那些舞者戴着的面具,精致繁杂,各种各样,有古老的神话人物,山鬼精魅,也有史书记载的帝王将相、文人墨客,这些构成了庞大的傩神谱系,正所谓——

摘下面具是人,戴上面具是神。

在宫学之中,许多年前,也曾经举办过这样的面具夜宴,请来了民间的“傩班”表演,但舞者之中混进了杀手,欲在宫学中行刺,险些就要得手,吓坏了宫学上下。

自那以后,这“面具夜宴”就渐渐不再举办了,这一次,还是付远之好不容易说服了鲁行章,会加派人手守卫宫学,对请进的“傩班”进行严格盘查,绝不会再出现鱼龙混杂,危及师生安危的情况,鲁行章这才勉强答应了。

这“面具夜宴”的消息在宫学里一传开,人人心潮澎湃,激动欢喜,惊蛰楼这边更是炸开了锅,个个兴奋极了。

平日里他们其实备受“歧视”,虽然嘴巴上不在乎,但无论什么好事,都没惊蛰楼的份,他们是隔绝在小镜湖之外的一群人,是被宫学中彻底遗忘的一处角落。

但这次,不仅可以参与到这面具夜宴中来,这机会还是他们自己争取来的,用汗水与努力换得,这种感受实在是……妙不可言。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辛鹤,他踢进了最后一个球,才换来了这场平局,让惊蛰楼得到了这次被平等对待的机会,说起来,他还算得上是惊蛰楼的“功臣”呢。

少年们的眼神中,不知不觉里就升起了许多善意。

夜色降临,月光笼罩着院舍,树影摇曳,风声飒飒。

躺在床上的骆青遥,兴奋得睡不着,一想到又能渡河过去,见到宛姐小陶子那帮人,他就别提有多欢喜了。

心念一动,他挪了挪身子,凑到辛鹤旁边,伸出手指戳了戳,“喂,小鸟,你想戴上什么面具?”

辛鹤也正还没睡呢,满脑子都是那些画像,被骆青遥这么陡然一问,扭过头来,恰对上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她忍不住就扬起唇角,笑道:“青瓜,看你乐得跟小孩子似的,你到时候不如就戴个哪吒的面具吧?”

“去去去,你才是个小屁孩呢,我要戴的面具,岂是你这种凡夫俗子能轻易猜到的?”

骆青遥哼了哼,却想到什么般,眼珠子一转,又戳了戳辛鹤,促狭道:“倒是你,也不用选别的面具了,直接拿几根鸟羽毛遮住眼睛就成了,做个名副其实的鸟人,你说对不对?”

“对你个大头鬼!”辛鹤将骆青遥的手一把拍开,也学他的样子,哼哼道,“我要戴什么面具,也不是你这种地里的青瓜能猜到的,你还是多关心下自己,快点帮自己去做个‘瓜皮面具’吧!”

“呵,你帮我雕一块瓜皮呗。”骆青遥不气不恼,晃着脑袋笑道,“反正就算你现在不告诉我,到了那天,我也包准一眼能看出来,不管你戴什么面具,我都能找到你!”

“吹牛!”

“吹没吹牛,到时候自然见分晓,不然,咱们来打个赌?”骆青遥伸出手指,在辛鹤面前勾了勾。

辛鹤眼里放出光芒,一时间也来了兴致,伸手勾去,扬声一笑:“赌就赌,要是你能找到我,我日后就帮你实现一个愿望,反之你也替我做一件事,怎么样?”

“好,一言为定!”

第34章 辛鹤女装

明月皎皎,烟花漫天,水面波光粼粼,夜风温柔轻拂。

少年们衣袂飞扬,脸上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有说有笑地乘舟渡河,唯独一人,一直伸长了脖子,遥遥望着身后的岸边,期盼等候着什么。

那人正是骆青遥,他一袭白衣,戴了张仙鹤图案的面具,身姿颀长,衣袂飘飘,在月下宛如谪仙一般,风华出尘,一改往日飞扬不羁的气质。

他要等的人,正是辛鹤。

因为那个赌约,他先换上了装束与面具,与辛鹤分开出发,先一批过小镜湖,辛鹤随后再乘舟渡河。

说起来,他实在万分期待,这只辛小鸟会给他什么“惊喜”?

夜风拂过骆青遥的白衣,他唇角微扬,在月下呢喃着:“小鸟啊小鸟,这个赌约,你可输定了……”

纵然他千变万化,戴上最令人意想不到的面具,他也一定能将他认出来,因为他身上那股独有的气息。

那样清新通透的茶香,从初遇时就萦绕在他鼻尖。

这么久以来,他与他同吃同住,朝夕相处,每日浸染之下,难道还不能将他从人群中一下认出来吗?

那是独属于他的味道,他绝不会弄错,这次打赌,他胜券在握。

月色悠悠,树影婆娑,惊蛰楼里,一间院舍当中,烛火摇曳,铜镜明亮——

喻剪夏正在为辛鹤梳发。

镜中人明眸皓齿,清隽秀美,一张脸白皙如玉,气质灵秀动人,一直束起的长发总算放了下来,在喻剪夏的手中挽成了精巧的发髻。

烛火微晃,映照在辛鹤昳丽的眉目上,她轻轻眨了眨眼,似是一汪秋水泛起了涟漪,任是谁望来,都不得不叹上一句,好一个容光四射的小美人!

没错,这一回,恐怕骆青遥做梦都想不到,辛鹤要给他放一记“大招”了!

她要扮回女装,以女儿身参加夜宴!

今夜,她将戴上一张美人狐狸面具,上面勾勒着精致的花纹,还会露出两只绯红色的狐狸耳朵,衬得人狡黠又妩媚,远远望去,一身再灵动不过的少女气息。

辛鹤就不信了,自己打扮成这样,骆青遥还能猜得出来!

说来也巧,那一夜,他们打完赌后,她本来还在床上翻来覆去,琢磨着该怎样“出奇制胜”,赢了赌约。

却没有想到,第二日,剪夏师姐就悄悄来找她了。

她一脸愁容,欲言又止:“小鸟,我,我不想参加这面具夜宴了……”

自从发现她的女儿身份后,私底下她便跟着骆青遥一般,也一直这样唤她。

当时辛鹤听到喻剪夏不想参加面具夜宴时,一下就愣住了:“为,为什么?”

“因为,因为……”喻剪夏闭上了眼睛,语气莫名哀伤,“夏天来了。”

短短四个字,道不尽其中的那份酸楚。

当年那场变故之后,裴云朔一夜白头,性情大变,此后一年四季,最讨厌的就是夏天。

后来的每个夏天,喻剪夏都小心翼翼地躲着他,只敢远远望着他,不敢靠近。

她并非害怕自己被哥哥骂,只是不想让他生气烦闷,情绪波动,反而伤了自己的身子。

这一回的面具夜宴,正好是迎接初夏时节的到来,喻剪夏几乎可以想象,裴云朔见到她,该有多么的厌恶愤恨。

“我其实不是不想参加,只是我知道,哥哥看到我,一定会不高兴的……”喻剪夏深深叹了口气,望着辛鹤,发愁道,“小鸟,你说,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哥哥认不出我呢?”

这样她就能远远看着他,跟随在他左右,不会惹他不快了。

辛鹤望着喻剪夏一脸的愁容,有什么在脑中灵光一闪,她忽然喜不自胜道:“我知道了!”

辛鹤想出的法子不是别的,正是——

“剪夏师姐,你扮作男装,我扮作女装,面具一戴,相互为对方做掩护,保准谁都猜不出我们的身份,怎么样?”

两人这样一“对调”,不仅裴云朔不会识出喻剪夏,骆青遥也认不出辛鹤了,简直是两全其美!

就这样,两人说做就做,喻剪夏替辛鹤装扮完之后,自己也换上了一身男装,将长发高高束起,戴上了一张蓝色的剑客面具,手里还握着辛鹤为她准备的一只洞箫。

原本温婉柔弱的美人,瞬间变成了一个俊俏少侠,眼角那粒惹人怜惜的红痣,也被面具遮掩住,只能瞧见一段白皙的脖颈,简直就是天衣无缝。

辛鹤与喻剪夏装扮完毕后,都像换了个人一般,站在镜子前,辛鹤忍不住伸出手,将喻剪夏的下巴一勾,调笑道:“哪家少侠,这般俊俏,害奴家一见倾心,怎么办?”

喻剪夏脸上一红,却因有了层面具的遮掩,胆子也大了起来,顺势将辛鹤的腰肢一揽,清了清嗓子,从善如流地回应道:“分明是你这只无端跑来的小狐狸,勾去了我的心,还要倒打一耙,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

两人戴上面具,当真都是一等一的好演技,各种肉麻的情话信手拈来,四目相对间,脉脉含情,却是看着看着,同时绷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两人笑作了一团,忽然间,辛鹤一激灵,看向窗外,“不好,少侠哥哥,我们得快点走了,还要乘舟渡河呢……”

月光照在水面上,小镜湖波光粼粼,老人划着桨,第一批渡河的少年就快要靠岸。

夜风中,裴云朔负手而立,站在舟头,脸上戴着一张黑色的面具,上面勾画着狰狞可怖的地府鬼魅,再配上他那一头如雪白发,当真是鬼气森森,寒意逼人,从头到脚都透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骆青遥一身白衣,戴着一张仙鹤面具,恰站在他旁边,宛如谪仙,两人一白一黑间,在月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舟头另一人望着他们,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忽然道:“你们俩今天看起来好‘般配’啊,凑在一起,活脱脱一对黑白无常啊,这是想要索谁的命啊?”

这开口调侃的人,正是岑子婴,他今夜穿得华丽无比,贵不可言,还戴了一张金光闪闪的面具,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里有权有势一般。

骆青遥斜眼一瞥,勾起唇角,一声笑道:“哪里比得上岑小妹你啊,直接就戴着一脸金子出来了,这么招摇,小心被人打劫啊,那到时候,可能真需要我们黑白无常来给你‘收尸’了!”

“啊呸!”岑子婴顶着一脸黄金,叉腰瞪了回去,“我这辈子富贵命,保准长命百岁,不劳你惦记!”

舟头另一人,戴着一张俏花旦的面具,上面每一笔描绘都浓墨重彩,配上他的好身段,当真风流不尽,他听着身后的对话,忍俊不禁,摇了摇头。

这“俏花旦”正是萧然,他望向对岸,清声道:“到了。”

烟花当空绽放,岸边人来人往,各色装束面具,穿梭其间,令人眼花缭乱。

远处的高台上,请来的“傩班”正在表演歌舞,周遭不时传来喝彩之声,天地间一片欢喜热闹。

岑子婴几乎是迫不及待,第一个就跳下了船,却还来不及着地时,就已经一头撞到了一个人怀中。

“哎哟,谁他娘的这么不长眼啊?把我面具撞坏了,赔得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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