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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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注定的亡国结局没有被改写,章怀太子惨烈战死,尸身被悬挂于城楼之上,死后也受尽了百般侮辱。

而当时童鹿新册立的皇后却失踪了,那皇后不是别人,正是昔年消失在洛水园里,与章怀太子相爱生情的那位妙花娘子,灵晴。

姬宛禾他们也没有猜错,她的确是怀孕了,流云十君子将她拼死护送出来,连同童鹿幸存的一批百姓,一同逃往了海上。

来到琅岐岛的许多年后,灵晴仍是夜夜梦魇,梦里全是章怀太子一身鲜血淋漓,尸体被悬挂于城楼上的画面。

那个时候,她就躲在暗处,浑身颤抖着,咬紧牙关,满眼是泪,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腹部,死死撑住才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来。

她在琅岐岛上休养身子,被尊为岛上遗民的皇后,诞下一子,也被称作“小太子”,只等小太子再长大一些,便登位为王,成为童鹿的新一任君主。

灵晴一直谨记丈夫的遗言,脑中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刻着“复国”两个大字,虽然她不是童鹿人,但她的丈夫、儿子,乃是童鹿的钟离皇室,她丈夫惨死于蛮人铁骑之下,她不能忘却这仇恨,不能叫丈夫死不瞑目,哪怕穷尽一生,她也要光复童鹿,替丈夫报此血海深仇!

同她一样有着如此强烈信念的,还有那流云十君子中的焦老大,他与吕老二、白老四几个兄弟,牢牢记着章怀太子的所托,没有一天敢忘却“复国”大计。

但他们却忽视了,人心,是会变的——

海水潮涨潮落,大风又起,岛上的另一场噩梦,才刚刚开始。

第83章 占岛为王

流云十君子领着一帮童鹿的遗民,在岛上没住两年,便用辛勤的汗水,将一座荒岛变作了新的家园,耕种织布、造船捕鱼、修建房屋……他们尽自己所能,慢慢地从战后的悲痛中走了出来,开始了新的生活。

这其中,有一个人最是功不可没。

那就是流云十君子中,武功最高,能力最强,心思也最活络的老六,辛玄笛。

他发现岛上物产丰富,水土肥沃,有许多得天独厚的优势,并且最大的惊喜是,他在岛上竟还发现了一些珍稀的矿石。

这座天然的海岛,简直是老天爷送给他们最绝妙的礼物。

辛玄笛一边带领遗民重建家园,一边在岛上开采矿石,没日没夜地干活,斗志昂扬,热火朝天,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纹丝不乱。

岛上许多遗民,不知不觉,就将他当作了“首领”一般,愿意听从他的命令,对他十分信服。

他还开始乘船出海交易,买卖岛上的矿石与特产,一次一次的往返中,为岛上带来了巨大的财富,人人的脸上都洋溢起了久未出现过的笑容。

但他在琅岐岛上“重建家园”的过程中,却绝口不再提“复国”二字了,那焦老大催促过他好几次,希望十兄弟快点出发,各自将放在庙宇中的那面羊皮鼓拿回来,拼凑成完整的地图,以图日后能够开启海底墓,借助阴兵力量复国。

但辛玄笛总说还早,时机还未到,大渝还在追捕他们,遗民也都还没安顿好,等风头过去一些再说,一切该从长计议才是。

那个时候,皇后腹中的孩子还没有诞下,她在岛上精心养胎,一切事情都不要她去管,她享受岛上最好的待遇。

辛玄笛只要一有空,也会去向她“请安”,有时还会带一束鲜花,或是一串美丽的珍珠,又或是在海上与其他国度交易时,他们那里最新奇的玩意儿。

辛玄笛的妻子去世多年了,他曾经在看望皇后时,无意提起过,说皇后长得与他的亡妻有几分相似,笑起来就更像了,所以皇后应该多笑一笑,不要整天愁眉苦脸才对。

但当时皇后脸色一变,将辛玄笛训斥了一番,叫他日后不要再随意开这种轻薄的玩笑。

辛玄笛也不恼,只是放下了手中的鲜花,施施然退下。

许是女人的内心细腻敏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皇后开始避着不见辛玄笛,她用自己坚决的态度斩断了一切可能。

从此辛玄笛来的次数少了,每回来也只是请安,绝口不说其他。

除了有一次,皇后临产的月份将近了,他站在窗边的夕阳下,喃喃了一句:“如果娘娘腹中是个女儿,一定会像娘娘一样温柔秀美,蕙质兰心。”

“不,不能是女儿,必须是儿子,必须是!”皇后却又变了脸色,神情激动无比,握紧了手心,双目中迸发出狂热的光芒:“我腹中的,一定是个儿子,天佑童鹿,绝不会令钟离皇室断后的!”

那时辛玄笛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望向皇后的目光中,带着一些说不出的……怜悯。

终于,皇后诞下一子,琅岐岛上欢庆了三天。

那焦老大又来找辛玄笛了,说如今小太子都出生了,还不去把羊皮鼓拿回来,拼凑成完整的地图吗?

当年章怀太子出于多方面的考量,防止十君子中有人生出异心,独占地图,所以都是单独对他们十个人下令,他们四散八方,都只知道自己那一份地图的去向,不知其他人的。

所以要将地图拼凑回来,就必须要十个人都同心协力,只要缺少一人,地图都无法完整。

辛玄笛面对焦老大的追问,还是那一套说辞,说再等等,等小太子长大一些,继任皇位了,岛上的一切更加稳固了,他们再去找那些羊皮鼓,拼凑回海底墓的地图也不迟。

这一等,就等到了小太子满周岁,琅岐岛上的生活越发欣欣向荣,辛玄笛在遗民们心中的地位也越来越高,焦老大终于按捺不住了。

他本就是一个火爆性子,隐忍了这么久,如何还能等得下去?

他当即把“流云十君子”都找了过去,聚集在了一间屋中,说要摊开一切,好好谈一谈。

“老六,你到底怎么想的?你还想回到故乡吗?还想复国吗?”焦老大开门见山,毫不客气地对辛玄笛喝道。

长桌的另一头,辛玄笛面色淡淡,只是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这里难道不是故乡吗?我们带着遗民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居乐业,重建家园,难道这里还没有成为我们新的故乡吗?”

“狗屁!”焦老大怒道:“你我皆清楚,这里只是暂时的‘避难所’,我们真正的家园,真正的故乡,都在童鹿!”

“那大哥你告诉我,童鹿又在哪里?”辛玄笛也忽然拔高了语调,攫住焦老大的眼眸,一字一句道:“这世间之大,哪里还有童鹿?那里早就变成大渝的领地了,断壁残垣,面目全非,再不是从前生养我们的一方土地了!”

“所以我们才要将其夺回,驱逐蛮人,复我家国啊!”焦老大愈发激动。

辛玄笛却是冷冷一笑:“大哥说得轻巧,复国却谈何容易?”

“老六你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想复国了吗?”焦老大一拍桌子,怒火冲天。

辛玄笛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只是幽幽叹了一声:“战争啊……真是这世上最令人讨厌的东西,生灵涂炭,血流成河,日月无光,我永远也不想再经历一次。”

他一一扫过屋中的兄弟们,扬起了唇角,眸中泛起动情的波光:“国是什么?有亲人有同胞有手足在的地方,不就是家吗?有家在的地方,不就是国吗?你们难道不觉得,这座琅岐岛,已经成为了一个新的‘童鹿’吗?为何一定要执念不放,夺回原来那方土地,才叫复国呢?”

屋中的“流云十君子”面面相觑,显然有人隐隐动摇了,其中最先开口的人是蓝西亭,他是十人中年纪最小的,被叫作“蓝小十”。

他一直便很崇拜辛玄笛,认为自己这个六哥,聪明绝顶,无所不能,他愿意追随他做任何事情。

“其实六哥,说得也没有错,现在岛上的百姓们,过得多开心啊,这里不也相当于一个小小的童鹿吗?为何一定要抓着执念不放……”

“一派胡言!”焦老大霍然站起身,双眸泛红一片,激动地嘶声道:“大渝铁骑踏破我童鹿,毁我山河,杀我君主,屠我大半百姓,还将我们这群遗民都逼到了这方海上孤岛来,这些血海深仇,难道都不报了吗?”

“你们都忘了陛下临终前的嘱托吗?都忘了他尸体鲜血淋漓挂在城楼上的画面吗?都忘了皇后是怎么咬牙坚持,拼着难产也要诞下小太子的吗?一个女人都尚且怀着这样坚定的信念,无畏无惧,我们这些大好男儿,难道要畏缩不前,躲在这片琅岐岛上,自欺欺人,靠着虚假的美好度过残生吗?”

“对,不能忘!”屋中当即有几人热血沸腾,站到了焦老大身后,捏紧拳头,“国仇家恨,不能忘!我们要复国,一定要复国!”

“什么也别多说了,明日我们十人就动身出发,各自拿回自己的那一面羊皮鼓,然后回到琅岐岛,将海底墓的地图拼凑出来,无论如何,拼尽这具血肉之躯,也要光复童鹿,驱逐蛮人,夺回家园!”

焦老大几人正热血翻涌间,那长桌前的辛玄笛却是笑了笑,忽然幽幽道:“那出海的钱呢?去那庙宇中一路上吃喝拉撒的钱呢?打点僧人,捐助香火的钱呢?”

他这接连的几声逼问来得突兀尖锐,叫焦老大一时愣住了,辛玄笛却攫住他眼眸,说得更加直白了,每个字都辛辣无比地响彻屋中——

“大哥现在吃的一粥一饭,身上穿的一针一线,用的一刀一剑,都是我辛辛苦苦带着人赚来的钱,大哥在岛上除了每日疯狂练武,想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复国大计,煽动着兄弟们分裂内斗,还做了些什么?”

这尖锐无比,又饱含讽刺的一番话在屋中久久回荡着,一时间,人人脸色大变。

焦老大更是霍然涨红了一张脸,气得浑身发抖,抬手指向辛玄笛,恼怒不已:“你,你简直是……”

“我简直是什么?”辛玄笛冷冷注视着他,毫不留情道:“空喊着‘复国’、‘复国’,难道天上就能够掉下馅饼来吗?跟在大哥身后空嚎两声,就可以不吃不喝,不穿不住,不要生活了吗?”

他一拍长桌,也霍然站了起来,将一直以来没有捅破的那层窗户纸,彻底撕得粉碎。

“还有那海底墓中,到底关着一些什么‘东西’,你我心知肚明,大哥难道就没有想过,真将那群所谓的‘阴兵’放出来,会导致什么后果吗?那样凶残的怪物,大哥能保证一定能他们掌控好,不叫他们祸害无辜,屠杀天下人吗?倘若真变成这样,酿成一场不可收拾的浩劫,我们又与当日践踏我们家园,掀起战火硝烟的大渝有什么区别?大哥你说是不是,你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这一系列的后果吗?只是热血冲头,脑袋里光装着‘复国’那两个不切实际的大字吗?”

掷地有声的话语响彻屋中,将焦老大逼问得哑口无言,他呼吸急促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胸膛剧烈起伏着,死死瞪着长桌那一头的辛玄笛。

辛玄笛却冷冷一笑,又坐了下去,幽幽道:“不瞒大哥,我的确不想复国,因为我厌倦了打打杀杀的日子,更厌恶战火硝烟的味道,我很喜欢如今在琅岐岛上的生活,我不愿意再过回从前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他抬起头,注视着焦老大的双眸,忽然放缓了声音,轻柔道:“前半辈子我一身血腥,为皇室出生入死,后半辈子,我想为自己活一次……大哥,我们所有人,都为自己活一次,好不好?”

这动情无比的话语,在屋中久久回荡着,触动了不少人的心扉,叫他们眼中闪烁起泪光来,尤其是角落中的杜凤年,他心绪激荡间,眼前更是浮现起了那身湖蓝色的长裙。

“凤年,我会等你的,我一定会守在这无朽塔上,等你回来的!”

“阿颜……”他喃喃着,三年之期将至,他如今最大的心愿,不是去开启那阴兵阵,而是找回无朽塔上的颜臣,将她带到琅岐岛,与她相守一世。

眼看屋里一半多的人都要被辛玄笛说服了,那焦老大急了,红着双眼嘶吼道:“老六,你别用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我,你不想复国,其实最大的原因,根本就是你想占岛为王,做这里新的‘统领’,对不对!你享受被人拥护,奉为‘岛主’的感觉,你如今活得这么风光,怎么还会想将座下的王位拱手让出呢?”

这席话在屋中一响起,辛玄笛便呼吸一颤,陡然站起身,终于变了脸色:“焦伯禹,你不要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明白!”

海水翻涌着,斜阳西沉,宫殿里的白翁回忆到这里,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的神色,接下来的东西,他显然不愿再想下去了。

每一次回想起来,都是一场巨大的噩梦!

“那时,大哥跟辛老贼彻底闹翻了,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最终约定,在岛上举行一场公投,由我们十个人加上所有的岛民,一起来决定,究竟该何去何从……”

那一天,也是这样一个残阳如血的黄昏,海风中带着些湿润的腥味,灵晴皇后也带着小太子登上高台,在一旁见证着这一场盛大的“公投”。

“如果早知会有那样惨烈的结果,我们当初应该一早就跟着大哥,带上皇后与小太子,还有所有支持复国的遗民,一同离开琅岐岛,离开辛老贼的魔爪……可惜,没有如果,只有那样一场血淋淋的噩梦。”

闭上眼睛,两行泪水滑落下来,白翁在极度的悲痛之间,语气里又涌起了几丝深深的恐惧:“辛老贼疯了,他真的疯了!”

第84章 自相残杀

斜阳西沉,风掠长空,浪花拍打着礁石,大海翻涌不息,一片波光粼粼。

那是一场盛大无比的公投,每个人手中都有一枚贝壳,两个硕大透明的琉璃盏被放置在高台上,一个代表复国,一个反之,岛民们按照自己的意愿,一个个登上高台,投下自己手中的那枚贝壳。

灵晴皇后抱着小太子也站在高台上,他们两个是最先投下贝壳的,琉璃盏中,那两枚小小的贝壳在夕阳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灵晴皇后一颗心都紧紧地揪了起来。

她为了替桓帝报仇,为了复国,才苦苦支撑了这么久,否则她早就跳下城楼,随桓帝而去了。

但如今,她与小太子被完全架在了一个被动的位置上,仰人鼻息,竟要靠这样一场荒谬滑稽的公投,才能决定是否还要继续走复国那条路,她想笑,脸上滑落下来的却只有冰冷的泪水。

流云十君子是紧接着投下贝壳的人,焦老大、吕老二、秦老三、白老四,他们四人皆怀着坚定的复国信念,矢志不渝,但其余的人,全都站在了辛玄笛那一边,想在岛上安居乐业,不愿再过打打杀杀的日子,除了一个人——

杜小九,杜凤年。

他弃权了,将贝壳扬手扔进了海水中,两边都不站,或者说,两边做下的决定他都能够理解。

那么除去杜凤年这一票后,剩下的九票,便成了五对四的局面,这对于台下等待投票的遗民有着十分强烈的引导性。

一群本就跟着辛玄笛采矿出海,将琅岐岛当作新家园的人,自然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安居乐业,不再想着虚妄的复国之事。

另一群性情刚烈的遗民,无论如何也无法忘却国仇家恨,“苟且偷生”,他们站在了焦老大的身后,个个握紧拳头,热血沸腾,势要复国,驱逐蛮人,重新夺回真正的童鹿!

还有一群是犹疑不决的人,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面面相觑间,似长风吹拂下的海草般,倒下哪边都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终于,因为他们的“指路灯”,流云十君子那“五比四”的选择,那群人更多的还是倾向于辛玄笛那一边了。

一枚又一枚的贝壳清脆投下,场中的局面越来越不利于“复国派”了,那焦老大双眼都血红了,在高台上嘶喊道:“你们忘了大渝那些蛮人是如何踏破我童鹿,毁我山河,杀我君主的吗?国仇家恨,你们都不想报了吗?”

可即便他这样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还是改变不了已成定局的场面,票数悬殊越来越大,眼看这场公投就要结束了,焦老大终于忍不住,上前一伸手,盖住了辛玄笛身前的那个琉璃盏,咬牙含泪道:“别投了,别再投了!”

他血红着双眼,狠狠剜向辛玄笛:“老六,都是你,都是你煽动了大家!”

辛玄笛一脸冷若冰霜,衣袂随风飞扬,双眸在夕阳中也陡然一厉:“大哥你这是想要抵赖吗?”

“不是我要抵赖,而是你太狡猾,你太会拉拢人心了!”

“人人一颗心,想要哪种活法,就选哪种活法,谈何拉拢?是你蠢,你执念太深,你陷在过去永远出不来!醒醒吧,大哥,童鹿早就没了,这里才是我们新的家园!”

“不!童鹿没有亡,故乡永远在那里,我们要回去,我们要复国,童鹿永远不会亡!”

凄厉的声音响彻天边,昔年并肩作战的两兄弟,一言不合,终是彻底决裂,拔刀相向。

海水呼啸翻涌,大风猎猎,如血残阳中,两人打得不可开交,高台上的灵晴皇后,抱紧吓得哇哇直哭的小太子,嘶声喊着:“别打了,你们都别打了!”

本是手足同胞,为何要自相残杀,刀剑相向?

然而已经晚了,两个人都杀红了眼,旁人根本拦不下来,岛上一片大乱。

真论起武功,辛玄笛乃是“流云十君子”中最为高强的,焦老大怎能敌得过他?

一剑穿心,血溅长空,辛玄笛毫不手软,眸中寒光毕现,终是除去了复国派最激烈的“头领”!

“大哥!”

吕启德与白清砚几人撕心裂肺,抱住那具跌落半空,死不瞑目的温热尸体,泪洒残阳之中。

他们目眦欲裂,悲痛欲绝,不敢相信,辛玄笛竟真的会对焦老大下杀手!

然而一切,才刚刚开始!

那道杀气凛冽的身影,握着鲜血淋漓的长剑,站在残阳中,对着岛上的遗民厉声道:“焦伯禹已死,阴兵鬼阵将永无法开启,复国之路彻底断绝,你们从此就在岛上安心住下,不要再想着‘复国’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我向你们保证,一定会让你们衣食无忧,安稳度日,免受流离失所,战火硝烟之苦!”

“复国派”的老大都没了,众人瞬间乱了分寸,那白清砚霍然站起,双目血红:“畜生,你这个大逆不道的畜生!我跟你拼了!”

事已至此,一个都已经杀了,辛玄笛还怕杀第二个吗?

他将手中长剑一扬,也红了双眼,厉声道:“来呀,谁若再执迷不悟,将‘复国’二字挂在嘴边,便上来受我这一剑!”

局面彻底失去控制了,辛玄笛铁了心要将“复国派”镇压下去,肃清前方的所有障碍,千钧一发间,却是杜凤年站了出来!

他在“流云十君子”中,年纪虽小,却是最为重情重义的,当下拦在中间,痛心无比:“不要,不要动手,我们都是兄弟啊,不要自相残杀!”

“小九,你闪开,不关你的事!”

辛玄笛与杜凤年交好,不愿伤害他,即便他选择弃权,他也仍是将他视为“自己人”。

那白清砚也铁了心要与辛玄笛决裂,为焦老大报仇,他对着杜凤年嘶声吼道:“什么兄弟?他杀了焦老大,他把焦老大都杀了,你看不到吗?!”

那是一场鲜血漫天的噩梦,不仅流云十君子彻底分裂,两边大打出手,台下的遗民们也疯了一般,容不下另外一派,打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个个都在残阳中杀红了眼,欲将对方蛮横地镇压下去。

天地间一片混乱,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简直像是一座人间炼狱。

高台上的灵晴皇后抱紧小太子,死死捂住他的双眼,步步后退,却还是被几抹飞溅而来的鲜血染污了面颊。

小太子放声嚎哭,吓得浑身发抖,这一幕深深刻在他幼小的心灵中,成为笼罩他一生的阴影,也是他日后病体孱弱,英年早逝的最大原因。

一场梦魇过后,“复国派”死伤惨重,一败涂地,剩下的人全被辛玄笛关押了起来。

他彻底掌控了琅岐岛,被支持他的岛民拥护为岛主,灵晴皇后与小太子也被囚禁起来。

事态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杜凤年的想象,他承受不了这场惨烈的剧变。

他去找了辛玄笛,希望他能放过那些剩下来的“复国派”,不要再赶尽杀绝。

“是他们自己不放过自己,只要他们不再执念于复国,我当然可以放过他们,可是他们能想得通吗?”

辛玄笛站在月下,海风掠过他的衣袂发梢,他身上仿佛还带着那股浓烈的血腥味,眸中的精光骇人不已,叫杜凤年一下子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六哥,你当真,当真要做得这么绝吗?他们都是童鹿的子民,是我们的手足同胞,二哥四哥他们更是与我们出生入死多年,是在月亮神面前拜过的兄弟啊……”

杜凤年眼中已有泪水涌起,说出的每个字都颤抖得厉害,辛玄笛却是一抬手,指向天边的那轮明月,冷冷道:“正是因为在月亮神面前拜过,我才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考虑,若是下一次月圆时分,他们还没有想清楚,便怪不得我狠心了,岛上禁不起再一次的动乱了,留下来的只能是同一条路上的人!”

“六哥,六哥你的意思……是将他们全部杀掉吗?”杜凤年泪光闪烁,呼吸急促,“为什么不能,不能将他们放了呢?让他们离开琅岐岛,不要……”

“放他们离开琅岐岛?”辛玄笛陡然拔高语调,扭过头,目光古怪地看向杜凤年,仿佛在看一个天真的傻子般,“若将他们放了,日后有朝一日,死的便是我与这岛上的一帮人了!”

海水呼啸,冷月笼罩着天地间,辛玄笛在夜风中一字一句道:“如今他们是少数派,想留在岛上安居乐业的才是大多数人,为了大局着想,迫不得已时,牺牲掉一小部分人,难道不对吗?”

这番话话冷冷飘入风中,听得杜凤年呼吸一窒,瞬间煞白了一张脸,辛玄笛却是攫住他眼眸,狠狠道:“事到如今,老四他们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归顺,要么葬身大海,是生是死,全在他们一念之间!”

杜凤年离去时,只对辛玄笛说了一句话,一句令辛玄笛脸色陡变的话——

“六哥,原来人,真的是会变的。”

变得越发陌生,越发可怕,离原来的初衷越来越远,直到面目全非,再也回不到当初的模样。

“复国派”没有答应归顺,他们视死如归,宁愿葬身大海,也要守住心底那份灼热的信念。

却是在月圆的前一夜,一个人将他们偷偷放了出来,那个人,正是杜凤年。

他准备了船只,想要将他们送出琅岐岛,却在海边,被辛玄笛领来的人马团团包围住。

月光之下,辛玄笛一步步走到杜凤年身旁,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一字一句,痛彻心扉道:“小九,居然是你,居然是你……我没想到,背叛我的人居然会是你?!”

“六哥,不是我背叛你,我只是不想看着你一错再错,你原来不是这样子的,你明明是最渴慕和平安宁的,为什么会变得如今这么可怕?双手沾满鲜血,连自己的手足同胞都不放过!”

“不是我变得可怕,是他们顽固不化,将我逼到了这一地步!”

从前感情最为亲密的两兄弟,在冷月映照,寒风呼啸的大海边,终于拔剑动手了。

“小九怎么会是辛老贼的对手呢?人心一旦被欲念笼罩,就会变得面目全非,辛老贼早就疯了,六亲不认,一心只想坐稳自己的岛主之位,谁挡在他面前,他都是会毫不犹豫地除去,绝不会心慈手软的!”

宫殿中,白翁闭上双眸,滚烫的泪水滑落下来:“我就眼睁睁看着小九倒在我面前,同大哥一样,死不瞑目……”

他这话才在大殿中响起,辛鹤脸色便陡然一变,不可置信,她爷爷,她爷爷竟然亲手杀了杜凤年?!

那岛上的“杜凤年”又是谁?这一切,这一切怎么可能呢?如果杜凤年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死去,那现在的杜家是怎么回事?还有杜聿寒,杜聿寒又是谁的子孙后代呢?为什么会和杜凤年长得一模一样?

一时间,太多疑问充斥在辛鹤脑中,她脸色发白,那血肉模糊躺在地上,双腿被砍的杜聿寒也是瞪大双眸,半截身子颤抖不已,死死盯着白翁,难以置信。

白翁恶狠狠地喝道:“别这样瞪着我们,你若真是小九的后代,我们又怎会对你下此毒手呢!你根本就不是小九的孙儿,你是杜梧生,是杜梧生的后人!”

凤栖梧桐,翱翔九天,鲜少有人知,杜凤年其实还有一个孪生弟弟,叫作杜梧生,在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天煞命格,有克至亲之象,被父母送出了杜家,安置在大梁一处偏僻小镇里。

杜凤年与辛玄笛跟随章怀太子,来到大梁为质后,曾经悄悄去看过自己的胞弟,他不敢走近他,只敢远远望着在田间劳作的弟弟,泪眼蒙眬,心伤不已。

每回都是辛玄笛陪在杜凤年身边,百般宽慰,安抚伤心难过的他,所以他们二人感情才这般好,因为这个共同守护的秘密。

那一夜,辛玄笛亲手杀了杜凤年后,又如梦初醒般,后悔莫及,在月下抱着他的尸体,哭得痛彻心扉。

他喝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许说出去,还派人悄悄去大梁那处小镇里,找回了杜凤年的孪生弟弟,将那杜梧生接到了琅岐岛上,从此让他以“杜凤年”的身份活着,给他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还亲自传授他武功,待他比亲兄弟还要好。

杜梧生并不知道自己哥哥死于辛玄笛手中,只以为哥哥病逝,而辛玄笛与哥哥是生死之交,才会待他这么好。

他对辛玄笛感恩戴德,也心甘情愿用“杜凤年”的身份存活于世,他总以为是辛玄笛与哥哥感情太深,接受不了哥哥的离去,才希望从他身上能看到杜凤年的影子。

而事实上,辛玄笛的确在用一种自欺欺人的方式,骗自己杜凤年没有死去,更不是死在他的手中!

这是他的一个心结,他只能用这种方式给自己稍许的慰藉,否则他怕自己真的会疯掉,他无法原谅自己,竟然亲手杀了杜小九!

守在无朽塔中的颜臣不会知道,她的杜凤年永远也回不来了,因为就在那一年,他想带着“复国派”,乘船离开琅岐岛,去找她时,却被一剑穿心,死在了翻腾的大海边。

他的骨灰被洒向海面,永远地留在了大风猎猎的海上,连魂魄都没办法跨过千山万水,去到她的身边,再亲眼看一看她。

“辛老贼杀了小九后,心神癫狂,像走火入魔一样,将所有的错都怪在我们身上,原本他也想将我们赶尽杀绝,却在关键时刻,灵晴皇后带着小太子赶到了……”

白翁说到这,眸中的泪水更加汹涌落下,他咬牙切齿,带着十二分的恨意道:“皇后为了将我们保下来,竟然,竟然……不惜忍辱负重,委身于辛老贼!”

第85章 惊天秘密

倘若真的喜欢一个人,便愿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拱手送到她眼前,博她一笑,甚至连她的孩子,都视如己出,绝不会伤害一丝一毫。

辛玄笛对于灵晴皇后,曾经就做到了这个地步。

他为灵晴皇后与小太子修建了一座宫殿,将他们安置在其中,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应有尽有,他尽自己所能,依旧给了他们皇室的待遇。

但这却也等于是一种变相的囚禁,因为殿门前有重重守卫,他们无法出去,一般的岛民也无法进来。

人说金屋藏娇,辛玄笛耗费大量心血,却是“金殿藏后”。

灵晴皇后抛却了自己的尊严与贞洁,换来了“复国派”那一小部分人的存活,他们从此潜伏在岛上,忍气吞声,假装归顺,表面上臣服于辛玄笛,实际上复国之心却一直未灭,只是暗中活动,慢慢壮大自身势力,等待着推翻辛家的那一日。

这段时日是黑暗而漫长的,所有“复国派”的人都咽着一口鲜血,只盼望海上那一轮旭日快些升起,黎明早点到来。

而辛玄笛不知是否心中有鬼,畏惧神灵,害怕自己的所作所为终遭天谴,也害怕亡故的章怀太子向他索命,他虽强占了灵晴皇后,却还要欲盖弥彰,为自己遮掩稍许。

他从海上带了一个胡女回来,将她纳为了小妾,也装模作样地安置在了宫殿之中,从此之后,他再踏入宫殿,便可以打着去看望那胡女的幌子,一切显得正大光明,顺理成章了,好歹有一层“遮羞布”了。

而那胡女似乎真对辛玄笛生出了情意,几年之后,她为辛玄笛生下了一儿一女,这两个孩子便是辛鹤的父亲与姑姑,辛启啸与辛如月。

而在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囚禁中,那小太子的身子也越来越差,不管辛玄笛找来多么珍稀的灵丹妙药,也无法叫他孱弱的身躯好起来。

他就像一截枯朽的木头,生命早在公投那一日,在亲眼目睹了那场人间炼狱后,就彻底被抽走了精气神,此后的每一日,每一年都不过在苦苦支撑罢了。

辛玄笛与灵晴皇后皆心知肚明,小太子活不了多久,在他束发那一年,灵晴皇后终是提出,要为小太子娶亲。

辛玄笛沉默了很久,才道:“你是否……仍旧没有断了那颗心?”

他没有点破,但他相信,灵晴皇后听得懂。

她想为小太子娶亲,是不想让钟离皇室绝后,是仍旧存有那一丝复国之念。

可灵晴皇后只是抱紧了昏睡的小太子,苍白着面容,幽幽说了一句:“人活在世上总要有个寄托,我的孩子便是我的寄托,他若没了,我也不会再活下去了。”

这话中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小太子活不久了,灵晴皇后便需要再找一个寄托了,那就是另一个孩子,她的孙儿。

“不是还有啸儿和月儿吗?你就不能将他们……也当作你的孩子吗?”

辛玄笛有些激动,灵晴皇后却是一言未发,只是面上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于是辛玄笛便不再多言,“自取其辱”了,他只是盯着灵晴皇后的眼眸,一字一句缓缓道:“你要知道,焦伯禹已经死了,他那一份地图的去向,永远不可能再有人知道了,即便你费尽心思,保住皇室血脉,也无法再开启那座海底墓,借助那群不死阴兵复国了,你确定……还要这样苦苦坚持下去吗?”

辛玄笛只知道十人各自送了地图出去,却不知道,当年的章怀太子还布了条后路,留下了一本《妙姝茶经》,上面记载着他们所有人的去向。

灵晴皇后自然不可能将这重要的秘密告诉他,只是抱着孩子,冷冷重复了那一句话:“若孩子没了,我也不会再活下去了。”

辛玄笛死死盯了她许久,终是拂袖而去,只留下了一句:“一物降一物,如你所愿。”

他即便占岛为王,风光无限,在她手中,却永远也是个输家。

当辛玄笛离去后,帘幔飞扬,房中暗处才悄无声息地走出一人,伏跪在灵晴皇后脚下,泪眼婆娑:“皇后受苦了,吾等必将全力辅佐小主子,复我童鹿,不死不休。”

那人正是流云十君子中的老四,白清砚,也是“复国派”的核心成员。

就这样,小太子在束发之年,与岛上一位秀美温婉的少女成亲了,大婚之后,他们又诞下了一子,取名“越”。

这一丝微弱的皇室血脉,如同寒风中摇曳的火光一般,在许多人殚精竭力的付出下,终是保存并延续了下来。

而正如灵晴皇后所预料的一样,孩子出生不到一年,他的生父就再也支撑不住了,但令所有人意外的却是,那位正当韶华的“太子妃”,竟然为了小太子殉情了。

从前灵晴皇后想做,却因使命而没办法做的那件事,竟然叫她的儿媳妇做了。

那位笑起来有些腼腆的太子妃,是辛玄笛在岛上“精心挑选”出来的,性情软弱可欺,极好拿捏,但他却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情。

那个姑娘抱着夫君的骨灰坛,一步步走入了大海之中,含笑而去。

钟离越一出生,父母便不在人世,他身边只有一个祖母,与他相依为伴。

无数个夜里,祖母握住他的手,对他说:“阿越,坚持下去,为了曾经童鹿那片美丽的星空,不管前方的路有多么漫长黑暗,都要坚持下去……”

祖母教他写下先祖们的名字,一遍遍告诉他那些前尘往事,让他知道他肩上的使命有多么的重,不过才四五岁大的孩子,便已经被迫成长,心底埋下了仇恨的种子,燃起了一团火热的信念。

可当他一天天长大,懂的东西越来越多的时候,祖母却终于支撑不住,像他的父亲与母亲一样,将他扔在了这冰冷的世上。

祖母或许太累了,想要好好睡一觉了,可留下他一个人,却在漆黑的夜晚,再也没能睡过一个好觉,铺天盖地的梦魇将他包围,每回惊醒时,他脸上都满是泪痕。

“阿越,好孩子,不管怎么样,你都要活下去,祖母会在天上看着你,不要害怕,黑夜再漫长,也会有熬过去的一天……”

梦里的话一遍遍回荡在他耳边,泪水打湿了整片天地,孩童孱弱的身躯,颠倒的黑夜白昼,支离破碎的国土,血渍斑驳的一颗心。

他多么想再见一眼祖母,亲口问一问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有天亮的一日?

那时他已经被关进了阴冷潮湿的地下石室中,因为祖母死了,那辛玄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般,没过多久也去世了,在琅岐岛上再也没人能够保住他了。

能留他一命,已经是辛启啸的仁慈了。

对,辛玄笛死后,辛启啸接任了他的岛主之位,那座宫殿与后海树林里的那间石室,都成为了岛上不能提及的禁地。

辛家人或许就是这么虚伪,明明做尽了大逆不道的事情,却还要假意惺惺地留他一条命,给他好吃好喝,任他予取予求,为自己求一个心安。

但也多亏了他们这份“虚伪”,才能够让“火种”留存下来,让白翁那些人能够潜伏在岛上,暗中谋划复国大计,让关在石室中的他,终于看见了旭日升起的一天。

“老天有眼,一报还一报,如今辛家所受的一切折磨,都是罪有应得!”大殿中,白翁泪光闪烁,回忆至此,终是咬牙切齿道。

钟离越站在宫殿中央,苍白的面容在灯火映照下更显诡魅,他缓缓扬起唇角,幽幽道:“我已经派人去取剩下的羊皮鼓了,海底墓的地图很快就能够拼出来了,开启阴兵鬼阵的那一日不远了……祖母,你看到了吗?我们终于做到了,你看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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