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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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害怕与痛楚终于释放出来,他卸下了冰冷与残酷的面具,在她耳边卑微哀求着。

“我不会再骗你,不会再伤害你,你陪在我身边,永远都不要离开我,不要将我独自扔下,可以吗?”

他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一般,泪水滑过苍白的面容,漫天霞光中,他抱着那身如火嫁衣,凄楚的声音一字一句在她耳边响起——

“求求你,别再装了,我们从头来过,你对我好一点,别再恨我怪我,你可不可以真的……真的爱上我?”?

斜阳西沉,金色的薄光笼罩着盛都城,码头上人来人往,一片忙碌。

这里是盛都最大的一处码头,古潼码头,无数船舶停靠在水面上,一片波光粼粼间,只等装载完货物,就扬帆起航,通向外面的海域。

几道身影坐在酒楼二层的窗边,望着码头上忙碌的场景,若有所思间,一袭白衣在风中笑道:

“几处城门都严加盘查,一只有嫌疑的苍蝇都没逮到,原来绕来绕去,这帮人走的是水路,还打着商船的幌子,当真是我们失算了,应该一早就该想到的。”

他们一边在等着苏萤的同党来劫狱,一边暗中让官府在皇城里搜寻,城门各处也是严加盘查,既然那些探子要从皇城撤退,回到琅岐岛上,那么总该有些动作才对。

可他们却没有找到跟苏萤同党有关的任何蛛丝马迹,城门那里固若铁桶,守得滴水不漏,可其实他们的方向一开始就错了,城门守得再严也没用,这帮人走的是水路,他们应该从海口码头这些地方下手才对。

这回还好杭如雪及时赶回,在盛都城外救回了那帮孩子,还从他们嘴中得知了那个“月亮神”的特殊标记。

当下马不停蹄,杭如雪立刻回到盛都找到了骆秋迟与付远之,他们三人一刻也不敢耽误,直接来到了这处最大的码头调查。

付远之已经让属下去查找了,此刻酒楼窗边,三人在静静等待着结果。

相较起杭如雪与付远之的紧张神色,骆秋迟就要气定神闲许多了,他白衣一拂,眉眼含笑,拿起桌上的酒壶,替三人面前都斟满了醇酒。

“杭大姑娘,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本要替你接风洗尘,却委屈你在这间小小酒楼里对付一顿了,还只有我们两个粗野男人作陪,冷冷清清的,你不介意吧?”

他端起酒杯,在霞光中笑得无赖,却是有意想让杭如雪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

那一身银袍铠甲的年轻将军,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此刻连战袍都来不及换下,坐在窗边的夕阳中,望着眼前那张笑意无赖的面孔,摇摇头,吐出了四个字:“死性不改。”

他也端起了酒杯,与那身白衣在半空中一碰,唇角微扬间,故作不满道:“真这么有诚意,怎不把你手里这小小酒杯,换成一个海碗来与我痛饮?当年在军营里,你不是很能喝的嘛,难不成是阿隽管得太严了?”

“这你可冤枉我媳妇了。”骆秋迟微眯了双眸,笑眼弯弯道,“我这还不是看你嘴巴生得小,怕用海碗兜不住嘛,特意在迁就你呢,你怎么还不领情啊,杭大姑娘?”

“去你的!”杭如雪脸上一红,衬得面皮更加白嫩了,这几年行军打仗,好似没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来,他还是记忆里那个容易害羞,经不得逗的少年将军。

骆秋迟忍俊不禁,正拍桌大笑间,几个身着便服的侍卫匆匆上楼,头上汗水都顾不上擦,快步走到付远之面前,施礼禀告道:

“大人,有结果了,都查清楚了!”

霞光漫天,晚风轻拂,酒楼一整层都被付远之他们包了下来,楼梯处还守着两列侍卫,一丁点风声都走漏不出去。

“一共有四艘刻有‘月亮神’标记的船,都装了满满的货物,瓷器丝绸、玛瑙玉石、药物香料,应有尽有,据说是邻边小国乌祢的商船,来大梁做生意,有海上通行令,明面上查不出任何问题。”

“乌祢国的商船?”

付远之眉心一蹙,忽然将手中折扇一打,摇头笑道:“有意思,借了个乌祢的壳子,正大光明来这大梁做生意,与我们海上通商,交易往来,这帮人倒是又机警又聪明啊。”

酒桌前的杭如雪也点点头道:“的确谨慎,若不是阿宛那几个孩子发现了他们的标记,只怕还当真揪不出这帮人。”

付远之望向自己的属下,沉声道:“没有打草惊蛇吧?”

“大人放心,属下们行事谨慎,都是直接找了这古潼码头的老掌事过来问话,让他看了那图案标记,才通过各方详细打听而来。”

“那老掌事嘴巴严吗?”

“他知道分寸的,大人放心,我们叮嘱他千万莫声张,他是拿朝廷俸禄的,自然知道个中厉害,嘴巴不会泄露半点的,更不会惊动那几艘船上的人。”

“好,那他们的货船什么时候出发?”

“禀告大人,就在今夜。”

“今夜?”付远之手中折扇一顿,有些始料未及,扭头看向了酒桌前的骆秋迟与杭如雪。

那身白衣却扬起唇角,面不改色,又为自己满上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这才将酒杯在桌上重重一顿,眸中精光迸射,衣袂随风飞扬,周身匪气四溢。

“很好,我们等的那帮家伙,终于要来了,今夜就陪他们好好演场戏,痛痛快快玩一场吧!

第95章 劫狱

夜色萧萧,冷风凛冽,秋意渐深,一轮明月笼罩着刑部大牢,付远之踏入牢房时,角落里的苏萤还在埋头解着那个鎏银九连环。

为了让她能够多“钻研”一段时日,打消寻死的念头,付远之特意以古法所制,这鎏银九连环不同于寻常的九连环,其间算法复杂,环环相扣,极难解开,付远之可谓是用心良苦。

只是很显然,这九连环派不上用场了,因为苏萤今夜,或许就要……离开这间牢房了。

若他们没有推测错,那帮琅岐岛上的人,今夜会来劫狱,再从古潼码头出发,潜上货船入海,逃离盛都。

外面的埋伏都已经设好,但目的不是为了捉住这些来劫狱的人,而是为了——骗过他们。

正如骆秋迟所言:“捉了他们就一定能得到琅岐岛的线索吗?万一他们宁死也不招呢?”

所以,今夜真正要做的,是陪那帮人演一出劫狱的大戏,埋伏照样用上,自然不可能让他们轻轻松松劫走苏萤,他们个个都不是傻子,尤其苏萤,心思剔透,聪慧玲珑,自从被关入刑部大牢以来,她就一直想要寻死,正是因为她不想成为付远之放的“饵”,引她的同伴们上钩。

若是叫他们毫无阻碍,顺顺利利就从刑部大牢将人劫走,那势必会疑心大起,所以天罗地网依旧布下,让那帮人相信,官府确实是布置了埋伏,想要以苏萤为饵,将他们一网打尽。

只是他们拼尽全力,官府不敌,才叫他们逃脱了。

如此一来,那帮人才会彻底打消疑云,放心逃往琅岐岛。

骆秋迟他们今夜所设的,其实是一场——局中之局。

表面上的埋伏是假,实际上暗中的追踪才是真的,他们的目的不是想要捉住那帮同党,而是想要骗过他们,跟着他们顺利找到那那处海上“老巢”。

牢里阴冷静寂,角落里的苏萤抬起头,见到付远之的到来,苍白的脸上微微一怔。

付远之按捺下所有思绪,不动声色地走上前,面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小苏姑娘,秋意渐深,天气愈发转凉了,夜里风大,我给你带了些厚实点的被子来,还有这件,这件……”

他说着打开手里的包袱,展开了一袭长裙,淡淡的杏黄色,丝线精细,散发着柔顺的光泽,载满了春日的味道,与这间昏暗的牢房格格不入。

那正是苏萤之前在仁安堂时,在付远之面前穿过一次的长裙,后面她带到了洛水园里,付远之去看她时发现了,还曾问过她为何不再穿了,她没有回答,却未料到,今夜付远之竟会特地带来给她。

“小苏姑娘,我记得你曾经穿过这身裙子,极为适合你,我也能看出你其实心底是喜欢的,为何不再穿了呢?牢里夜晚清寒,囚衣单薄,你现在就可以套上这身裙子,这里的狱卒我都打好招呼了,不会有人说什么的,你放心吧。”

付远之语气温柔,实际上手心都攥出了汗,这条杏黄长裙已被他们做了一番手脚。

裙角上藏满了夜光粉,等到那帮人劫走苏萤后,一路逃跑时,夜光粉就会飞洒出来,在风中簌簌落下,给暗中追踪的人“引路”,确保不会跟丢他们,也确保他们真的逃往了古潼码头。

而杭如雪带着人马,已经守在那海上的一艘商船上了,他会装作生意人,今夜与那几艘“乌祢国”的货船,一同出海,悄然跟在他们后面,顺藤摸瓜,找到那琅岐岛的所在之处,一举剿灭,救出骆青遥。

一切计划缜密周全,几乎是万无一失,只是很考验付远之“睁眼说瞎话”的本领。

阴冷的牢房里,付远之轻咳了几声,又上前一步,温声道:“小苏姑娘,囚衣单薄,难以御寒,夜里风大,你就将这身衣裳加在囚服外吧,其实我当真觉得,觉得你穿上这裙子……很美。”

说出那最后一句话时,付远之脸上不禁微微一热,还好苏萤没有察觉,只是坐在角落里,长睫微颤,苍白的面容怔怔地望着那身长裙,神情有些恍惚。

今夕何夕,物是人非,这袭长裙似乎也勾起了她无限的回忆,她终是慢慢伸出了手。

付远之心中一喜,暗松口气,对着苏萤笑了笑,背过身去,等到她穿上那长裙后,这才转过身来。

面前的姑娘长发散落如云,眉目楚楚,腰身不盈一握,杏黄色的长裙将她肤色衬得更加白皙了,美得如同春日枝头沾满露珠,随风摇曳,最清丽的一朵花。

付远之看得有些愣了神,心跳莫名加快,从前他在仁安堂里看见苏萤穿上这袭长裙时,脑中第一个冒出的念头就是“阿隽”,但今日,他一双眸中却完完全全被她占满了,再想不到任何人和事。

昏暗的牢房里,付远之望着眼前纤秀的身影,一颗心越跳越快,终是赶紧将头低下,不敢再与她对视。

他深吸口气,打开手中的食盒,不知在掩饰些什么,略有些结巴道:“我,我还给你带了些蜜饯来,你快来尝尝吧。”

苏萤看着那食盒中香味扑鼻的蜜饯,也有些怔了怔。

事实上,一想到苏萤马上就要离去,付远之心中也是空落落的,送裙虽假,但送这蜜饯,却是真心实意的。

他只想让这个一生吃过太过苦的姑娘,在离开之前,还能尝一回甘甜的滋味。

苏萤蹲下身来,没有拈起那食盒中的蜜饯,却是对着付远之忽然道:“这是最后一顿了吗?”

付远之呼吸一窒,心弦骤然绷紧,抬起头时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一笑:“小苏姑娘何出此言?”

苏萤盯着付远之的双眸,抿了抿唇,一字一句道:“是不是,是不是……明日我就要行刑了?所以你才带着这些东西,特意来送我一程?你让我穿上这身裙子,也是想让我在临走前不留遗憾,体面一些地上路,对吗?”

付远之一颗心本来都提到嗓子眼上了,还以为叫苏萤看出破绽了,却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愣了愣,心弦陡然一松。

哑然失笑之余,他索性也顺着苏萤的话,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微微垂首,作出一脸沉默的模样。

于是苏萤彻底明了了,却不害怕也不悲伤,反而扬起唇角,苍白的脸上终是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意。

“好,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希望黄泉下面,也是个阳光明媚的春日,才不辜负你为我送来的这身长裙。”

她心头大石落地,反而还能说起俏皮话来,付远之却抬起头,怔怔望着她,心中忽然莫名难受不已。

苏萤席地而坐,拿起一颗蜜饯放入嘴中,含笑道:“果然很香甜啊,从前为什么吃起来是苦的呢?”

她好久没有这样松快过了,付远之心中却愈加难受,一言未发,苏萤只当他沉浸在她即将行刑的悲痛之中,不由凑近了他,唇角微扬,有意向他问道:

“付大人,我或许没有时间解开你这九连环了,你能告诉我,你究竟在里面,在里面写了一句什么样的话吗?”

付远之抬起眼眸,看着苏萤,她唇上还沾了些蜜饯,泛着些晶莹的微光,甘甜萦绕的香味中,他忽然很想将眼前的姑娘拥入怀中,让时间彻底停在这一刻。

“那鎏银九连环里,我其实只写了一句……”

付远之的话还未说完之际,一阵劲风却忽然袭入大牢,所有烛火尽皆熄灭,一股凛冽的杀意猛地逼近,一把尖刀霍然架在了付远之脖颈之上。

付远之瞳孔骤缩,握紧了手心,一声喝道:“你们是何人?”

他嘴上这般问道,心里却激动万分:“来了,来了,他们终于来了!”

一帮蒙面黑衣人,行动迅速利索,挟持着付远之,带着苏萤就逃出了大牢,外面却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几圈火把映亮了夜空。

侍卫重重的包围阵中,一身白衣站在星月下,衣袂飞扬,昂首笑道:“你们总算来了!”

正是在牢外等候已久的骆秋迟,那帮人面面相觑间,却也不见慌乱,显然早就想过会遇上埋伏。

“还不快放开付大人!”

骆秋迟怒声一喝,装模作样地吼着:“你们竟敢擅闯刑部大牢来劫人,还敢挟持朝廷命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付大人乃是大梁重臣,深受百姓爱戴,更是我东夷侯最好的兄弟,你们今夜若敢伤他一根汗毛,就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付远之被那刀尖架在脖子上,望着对面火把下的骆秋迟,忍不住在心中暗自一叹:“用得着这么浮夸吗?这戏过了些吧?平日里也没见这家伙对我这么在乎啊?”

熟悉的迷香在夜风中飘荡起来,那帮人显然有备而来,月夜下,那诡魅的笛声再度响起,伴着缭绕的迷香,令人头晕眼花,身子乏软无力。

骆秋迟握刀的手一颤,身子摇摇欲坠,在夜风中无比浮夸地晃动起来,他望向那些蒙面黑衣人,咬牙切齿道:“你们,你们这些妖人,施了什么妖术?为何我身上内力竟然……”

他身后那些侍卫也相继倒地,个个痛苦呻吟,虽然倒地的时间有点快,动作也有点假,但情势危急下,那些蒙面黑衣人也无暇注意这么多。

他们根本不想多作纠缠,笛音一落,就立刻扬声道:“我们走!”

一帮人才出刑部,苏萤就将那头领手中的刀夺了过来,“行了,咱们已经脱身了,快将人放了吧!”

那头领自然也不愿带上付远之这个大麻烦,点点头,伸手将人一推,付远之回过头,夜风扬起他的衣袂发梢,与苏萤擦肩而过,最后望向她的一眼中,她不知将什么东西塞入了他怀中,还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那句话那样轻,那样快,像枝头坠落的露珠一般,还不等付远之回过神时,那帮人已经策马而去,消失在了夜风之中。

漫天繁星下,付远之久久愣在了原地,直到门内倒在地上的那身白衣,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到他身边一拍他肩头时,他才霍然回过神来。

“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呢?付大人,这么舍不得啊?”

骆秋迟眼睛一瞥,忽然道:“你怀里揣的这是什么东西呢?苏萤留给你的?”

付远之这才低下头来,看来手里那个小小的东西——

竟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萤火虫。

是的,用干枯的秋萤草编织而成,苏萤当时带了一些秋萤草回到牢房,当秋萤草的微光熄灭,枯萎之后,她就在牢里用这些枯草,编织成了一只小小的“萤火虫”。

“还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只可惜……咦,老付,你快看,这翅膀上还刻了字呢,是不是?”

付远之连忙顺着骆秋迟的手望去,这才发现,在那萤火虫的两片“翅膀”上,赫然刻着四句话——

遥遥天无柱,流漂萍无根。孑然如萤火,来世报郎恩。

他给苏萤留了一句话,苏萤也回他一番话。

她这一生漂泊无根,孑然一人,渺小如那萤火一般,这辈子有太多身不由己,只惟愿来世,能够燃尽自己,抛却所有,一心一意报他恩情。

迎着夜风,付远之眸中波光闪烁,耳边又回荡起擦肩而过时,苏萤对他轻轻说的那句话:“付大人,谢谢你给过我一场再好不过的……梦。”

是啊,梦醒了,情深缘浅,烟消云散,或许这辈子,他们都再也不会相见了。

他忽然之间很后悔,为什么自己不告诉她,自己在那鎏银九连环上刻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呢?

“别想了,缘起缘灭,自有定数……剩下的就交给杭大姑娘了,咱们就静候佳音吧!”

第96章 海上交易

杭如雪的消息传来时,姬宛禾那边也正好从平江赶回,她果然没有猜错,赵家当真与那所谓的“乌祢国”在海上有生意往来。

这个消息无异于黑暗中一线天光照入,因为,杭如雪的商船跟丢了那帮人。

也不知是他们太过机警,起了疑心,还是苏萤后知后觉,将一切在脑中过了一遍后,察觉到不对。总之大海之上,那四艘货船忽然就改变了航线,各自往四个方向而去,叫杭如雪措手不及,一时之间不知该追踪哪一艘,一片混乱中,竟被那帮人狡猾逃脱了。

“咱们或许小觑了你那位小苏姑娘,这一回,算她棋高一着。”

骆秋迟摇头一叹,却也未气馁,正欲再想办法时,姬宛禾就从平江带回了一个好消息。

当真似冥冥之中自有天助般,童鹿人近期竟然要与赵家在海上做一次交易。

“八月初七,也就是在中秋节前几日,他们同赵家在海上正好又有一笔交易,会在一处叫作‘碧霞烟’的海湾附近碰面,据说要大量的特级淮安烟花,还订了一批价值千金的太清红梅酒。”

“这些酒乃赵家酒庄独产,每年只开窖两回,数量有限,极为珍贵,平日多是卖给了一些王公贵族,让他们在府上宴请宾客。这回‘乌祢国’的商人一掷千金,一订就是八百坛,几乎要将今年的都买光了,他们还特别叮嘱,要在酒坛外头都包上红绸,红绸上绣上鸳鸯或是并蒂莲,总之要弄得格外精细雅致……”

“等等,包上红绸,还必须绣上什么鸳鸯?”骆秋迟忽然打断道,他与付远之彼此望了望,皆看出对方所想。

“这又要烟花,又要美酒的,还得包上鸳鸯红绸,我怎么觉得,这琅岐岛上,是打算……打算办一场大婚呢?”

“一场大婚?”姬宛禾一怔,目光几个变幻,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下捂住了嘴,“不会是老遥和小鸟吧?他们气势汹汹地把人抓过去,就是想逼他们两个成亲?”

从骆秋迟口中,姬宛禾他们已经知晓了辛鹤的女儿身,好一阵惊愕后,却又有些恍然大悟,这样一来,许多事情似乎都能解释得通了。

如今一提到“大婚”两个字,姬宛禾自然想不到其他,脑中瞬间就冒出了骆青遥与辛鹤的身影。骆秋迟听到这样的揣测,简直要哭笑不得了:“你这丫头脑瓜子太不寻常了吧,平日里少跟你隽姨看些离谱的话本子,抓他们两个去成亲,你想什么呢?”

他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冥冥中有种预感,若有所思道:“我倒觉得,这新娘子有可能被你说中了,但新郎,一定不是我家那傻小子,或许他正是因为牵扯进了这些情爱纠葛中,才被无辜抓去了琅岐岛。”

他看向姬宛禾,心中有了思量,忽然道:“你方才说的那处海湾叫什么来着?”

“碧霞烟。”付远之记性好,在旁边开口道。

“对,就是碧霞烟。”姬宛禾点点头,“那处海湾我已经查过了,附近有成百上千个大小岛屿,琅岐岛应该就是其中之一,但岛屿星罗棋布,若真要一处一处找过去,也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所以——”骆秋迟站起了身,迎向一屋望来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八月初七,我们必须去一趟海上才行,以赵家人的身份,同那帮人交易,摸出那琅岐岛的位置。”

“去海上交易?”

“对,我有一计,必定可以查出琅岐岛在哪里,只是有几分凶险,但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骆秋迟白衣一拂,眉眼间陡然升起一股悍匪的劲头,恶狠狠地道:“我还就不信了,这一回老子说什么也得踏平那破岛,把瑶瑶带回来!”

?

一轮明月悬挂天边,冷风拂过夜色中的琅岐岛,海水起起伏伏,浪打礁石,树影婆娑,万籁俱寂。

高高的祭台上,骆青遥被捆绑得严严实实,身上满是触目惊心的鞭痕,脑袋低垂间,双唇都已经发白。

苏萤在海风中一步步走向祭台,守在祭台下的侍卫们齐齐下跪,拜见道:“见过左祭司。”

因多年来潜伏盛都,立功无数,尤其是这回能够抓到辛鹤与骆青遥,苏萤更是功不可没,所以她一回到琅岐岛,便从“风哨子”升为了“左祭司”,类似于从前琅岐岛上的“左护法”,地位极高。

但是苏萤,并不开心。

当她知晓岛上发生的一切,尤其在见到遍体鳞伤的骆青遥后,她心中第一次,对自己一直以来坚信,并愿意用生命去付出的一些东西……产生了动摇。

没有人知道,她内心有多么愧疚,若不是她泄露了行踪,骆青遥也不会被抓回岛上,遭此一难,毕竟他何其无辜?一切的恩恩怨怨,与他有何相干?

更何况,他还是付远之的“义子”。

得知中秋之夜,要将骆青遥火焚祭天后,苏萤不顾白翁的阻拦,去找了钟离越,跪在主子面前求情,希望他能饶过骆青遥一命。

钟离越自然不可能答应苏萤,却也没有对苏萤发怒,她是“有功之臣”,是所有风哨子中,最好用的一把刀,钟离越惜才,在他心中,苏萤是自己人。

他以明君自居,她是他亲封的左祭司,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立下无数功劳,日后也会辅佐在他身边,随他征战讨伐,完成复国大业。

所以钟离越只是让苏萤退下,并对她说了一句:“不要被外面的世界蛊惑了本心,忘了自己到底属于哪里。”

苏萤从钟离越那里出来后,仍是心事重重,愁眉不展,胸口像被大石压着般,她不知不觉踏着月光,就走到了海边的这处祭台。

海浪翻涌,夜风猎猎,苏萤缓缓踏上台阶,在愈发清寒的月下,走到了那道捆绑的身影前。

少年脑袋微微垂下,一张脸半明半暗,遍体鳞伤,手脚都是冷冰冰的,若不是还有一些微弱的呼吸,会叫人当真以为这是一具“死尸”。

苏萤不知怎么,眼前陡然浮现出付远之那担忧的模样,她鼻头一酸,背过了身子,挡住了台下那些侍卫的视线,将一粒药丸迅速塞入了骆青遥嘴中,又抓起他的一只手,暗暗将内力灌输给他。

骆青遥冰冷的身子渐渐暖和起来,各处受伤的地方也没有那么疼痛了。苏萤不知给他喂了什么灵丹妙药,才一下肚子,就让他觉得如同有一把火燃烧起来,竟叫他周身气力慢慢充盈。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月下那道朦胧的身影,有些难以置信,沙哑着喉头,颤声道:“是……是你?”

星子寥落的长空下,苏萤衣袂飞扬,来去悄然,只剩浪打礁石,海水翻涌不息,月下一地如银。

海边的那处宫殿在夜色中,是那样高大巍峨,美轮美奂,却像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在黑夜中吞噬着一切良善的人性。

苏萤越走近宫殿,心中便越压抑起来,她不由抬头望向天边那轮明月,神情恍惚,海风掠过她的长发,她忽然很想问一问月亮神,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对?还是错?

“见过左祭司。”

守在辛鹤门前的两个宫装婢女,向苏萤行礼下跪,苏萤恢复了一脸淡然,抬手道:“没什么,起来吧,我只是来看一下皇后的情况,她睡下了吗?”

自从钟离越将苏萤封为“左祭司”后,便将看守宫殿,护卫皇后的重任也交给了她。

苏萤心思缜密,聪慧剔透,钟离越怕辛鹤又闹出什么事情,下令让她多盯着一些辛鹤,在中秋的立后大典之前,务必不能出一丝纰漏,绝不能让辛鹤再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苏萤白日里就来过一趟了,也将情况禀报给了钟离越,却没想到,夜色这么深了,她竟然又来了。

门口守着的阿鸢与阿萝却不疑有他,只在心中暗中感叹,这左祭司果真是尽忠职守。

房里,辛鹤坐在窗边,一头长发散落腰间,身形清瘦无比,同从前那个神采飞扬、灵动俏丽的少女判若两人。

她还是小鸟,只不过不再是展翅翱翔、自由天地的小鸟,而是一只被囚禁起来,失去了所有生机活力的笼中鸟。

这屋里暖香缭绕,帘幔飞扬,每一处都富丽堂皇,却让人觉得冷若冰窟,压抑无比,或许因为,这里的窗子——都是封死的。

只漏了一丝缝隙出来,辛鹤每天坐在窗边,便透过这丝缝隙,久久地望着外面翻涌的海水,失神枯坐,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萤刚回琅岐岛时,就来见过辛鹤,还曾跪在她脚边,向她饱含歉意地说过一声“对不起”。

辛鹤却没有回应她,一双枯涸的眼眸无悲亦无喜,面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一具被抽去了魂魄的干尸。

今夜苏萤又来了,辛鹤照旧没有理会她,甚至连头都未回一下。

直到苏萤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对她轻轻说了一句:“我去见过……骆青遥了。”

辛鹤纤瘦的肩头这才一动,她长睫微颤着,慢慢侧过了身子,一双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苏萤,总算泛起了涟漪与波动,却是带着满满的戒备与怀疑。

苏萤凑近她,注视着她的眼眸,压低了声音道:“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说下辈子,他会来找你的,你好好活下去,活下去才会有希望。”

辛鹤呼吸一颤,长发裹住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即便极力克制着情绪,一双眼眸也不免涌上热流,泛红了一圈。

这世间没有人比骆青遥更了解她,他怎么会猜不到呢?她所有温顺伪装的表面下,都只是为了中秋立后大典,那一夜上的同归于尽。

她压下所有的恨意与泪水,拼命隐忍着,只想不惜代价,在那一夜,拉上那个魔鬼一道坠入地狱。

骆青遥知道她的性子,可他不希望她做傻事,也不想让她与魔同坠地狱,他只想让她好好活下去,活到有一天,能够挣脱牢笼,海阔天空,替他去看看四时风景,万里山河,尝尝天下美食,完成他不能完成的那些心愿。

辛鹤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紧,指甲深深陷入了血肉之中,她却不觉得疼痛,只是压下了所有情绪,忽然看着苏萤,冷不丁道:“你身上有酒吗?”

苏萤今夜前来,腰间系了一壶百果酒,幽香扑鼻,这是以岛上数十种果子酿制而成,其中一种便是——

酒儿果。

辛鹤在苏萤慢慢走近她身后时,就敏锐地闻了出来,却不动声色,没有表露出任何异样。

澄澈的酒水在羊皮囊里摇晃着,辛鹤打开塞子,那一丝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愈发浓烈。她自小生长在岛上,饮过无数种果酒,最好杯中之物,旁人或许分辨不出来,但她却一闻就知。

当下窗边,她按捺住心中激动,只冷漠着一张脸,抓起那羊皮囊中的百果酒,仰头痛快饮下,似是要借酒消愁,麻醉自己,忘却这世界诸多痛苦般。

苏萤在一旁不禁劝道:“别喝太多了,这百果酒烈得很,喝多了你身子受不住的……”

辛鹤抬袖一抹唇边酒渍,冷冷笑道:“受不住才好,我甘愿一醉不醒,才能去梦里找他……”

她忽然拉住了苏萤的衣袖,又直勾勾地望着她,佯装微醉道:“钟离越不许我喝酒,他连醉一场的自由都不给我,只想让我一日三餐,乖乖听话,任他摆布,你如果当真对我有愧,再来看我时,就多带一些这百果酒给我,让我能得片刻痛快,好不好?”

苏萤看着辛鹤,似乎有些犹豫,辛鹤抓住她衣袖的手一紧,呼吸微急道:“我不会喝太多的,不会叫钟离越发现,怪罪在你身上,我只想饮下这烈酒,让身子暖和一些,能够在夜里不那么冷。”

说到这,辛鹤眸中适时流露出了一丝哀求之意,苏萤浓密的睫毛一动,似乎终于心软了,低声道:“好,我之后每天都会来看你,给你带上一壶这样的百果酒。”

顿了顿,她又道:“你放心,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苏萤的眼眸中映出辛鹤两颊酡红的身影,那一瞬间,辛鹤有些恍惚起来,鬼使神差间,她竟莫名觉得……苏萤知道一切,只是在有意帮她。

她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的眼眸,她并不躲闪,两人四目相对间,有些什么东西不言而喻。

辛鹤到底什么也没再说了,只是对着苏萤,在缭绕的酒香中,终于轻轻吐出了两个真心的字:“谢谢。”

第97章 立后大典

长阳透过云层照在水面上,大风猎猎,海上波光粼粼,一望无际,八月初七这一天,终于来了。

这一趟海上交易,不仅骆秋迟与那帮孩子一起来了,还有几路援军,也都同时赶到了海上。

鹿行云携破军楼前来,喻庄主领着柳明山庄也来助一臂之力,更不用说杭如雪的军队了,就连付远之,竟然也带着朝廷的人马赶来了。

他思前想后,到底放心不下,想亲自来这海上一趟,不仅是为了救走骆青遥,也是想去琅岐岛上,再见到一个人,亲口对她说出那鎏银九连环上,他刻下的那一句话。

碧霞烟,风掠长空,海面壮阔无边,赵家与“乌祢国”的这一笔交易,很是顺利,八百坛太清红梅被搬上了“乌祢国”的货船。

那坛身极大,有半人之高,外面全都裹了一层鲜艳的鸳鸯红绸,其中有一坛,却极为特殊,因为那里面——

放的不是酒,而是藏了一个人。

骆秋迟当日所说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正是行此一棋,藏在酒坛中,混上“乌祢国”的货船,随他们一同至琅岐岛,深入险地。

破军楼的小船也会偷偷跟在这货船后面,将锁定的范围不断缩小,但这些童鹿人极为警觉,海面开阔,那些跟在后面的小船难以隐藏,所以没办法跟太远,剩下的一段行程,只能靠骆秋迟了——

确切地说,是靠他手里的那个骨哨。

那是鹿行云交给他的,吹响时旁人听不到声音,唯有鹿行云的琴能够感知到,当初闻人隽就是靠这骨哨,才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与骆秋迟一命,如今这骨哨又要派上大用场了。

骆秋迟藏在童鹿货船上,会一路吹响这骨哨,鹿行云就会携琴跟在海上,虽不能太过靠近那童鹿货船,以免被他们发现,但至少能循着骨哨,确保不会跟丢方向,能追踪到正确的海域范围内。

待到骆秋迟上了琅岐岛后,骨哨也会再度吹响,引导海上的鹿行云与那几路援军,在成百上千座岛屿中,锁定琅岐岛那一座。

一切计划几乎是没有纰漏,只是千算万算,骆秋迟漏掉了一点——

“你们,你们怎么也在这里?你们跟来做什么?”

船舱里,骆秋迟一只手推开了那鸳鸯红绸,才从酒坛里探出了身子,就被眼前同样冒出来的几个脑袋惊呆了。

那几个少年少女不是别人,正是裴云朔、喻剪夏、陶泠西、姬宛禾四人。

骆秋迟做梦也没想到,这几个娃娃胆子比天还大,竟然也藏在了酒坛中,跟着混上了这童鹿货船。

“简直是胡闹!你们还要不要命了!”

骆秋迟难得露出这般急色,奈何号角吹响,童鹿的这艘货船已在海面上缓缓开动,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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