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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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来人,容思勰搁下笔,心中浮起些许疑惑。

当年世子之争闹得长安权贵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房和老王妃几乎连面子情都维持不住。待尘埃落地后,老王妃和二房什么都没捞着,对他们大房厌恶到骨子里。虽然住在一个府邸里,但是平日里除了必要接触,大房二房几乎毫无往来,老王妃尤其排斥大房,平时请安都不给她们好脸色看。春莺是老王妃的侍女,好端端的,老王妃为什么会派侍女来嘉乐院?

作者有话要说:王府每日八卦:容思勰和容颢宗究竟是兄妹还是姐弟?

嘉乐院首席大侍女V:我站郡主,你们没见郡主骂八郎的时候,那叫威风八面毫不留情

王妃身边我最红:附议…另外,标题里名字的顺序暴露了一切

王府扫地僧:加一

郡主后援团唯一官方账号:加10086

容颢宗的小迷妹:你们说,是不是当初接生的时候,稳婆记错了?

小号1:有道理

我是佚名:细思极恐

第四章☆、表姐(上)

听到来人,容思勰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搁下笔,起身向外屋走去。

春莺毕竟是老王妃的侍女,虽然大房和老王妃关系恶劣,但是面子上该做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如果让让祖母的侍女久等,这就是容思勰这个孙辈的不对了。

春莺等在外间,见到容思勰出来了,笑着迎上来,“原来是小郡主在内间,若有打扰,还请郡主恕罪。”

成为宗室女,别的不说,这六年容思勰的场面话学得特别好,她面上带着笑意,客气话几乎张口就来:“既然是祖母处来人,哪有什么打扰之说。春莺此番前来,不知是不是祖母有了吩咐?”

春莺说道:“许久不见郡主和诸位郎君,老夫人颇为思念,故命我前来询问郡主及几位郎君可否安好。而且,两位表小姐也来了,老夫人遣我来唤郡主前往荣安堂一叙。”

春莺的话里颇有几个暗钉子,容思勰笑容不变,一一顶了回去:“前些日子祖母说身体不舒服,免了我们兄妹几人的请安,我们一不敢忤逆祖母的意思,二不便打扰祖母养病,倒是劳烦祖母挂念了。”

说完后话音一转,接着问道:“两位表姐,可是文昌侯府上的阿姐?”

春莺是老王妃身边管事嬷嬷的女儿,户籍上是老王妃的奴婢,和王府没什么相干,自然也不像寻常婢女那般惧怕黎阳和容思勰,她话中明里暗里地指明容思勰好几天都不去给老王妃请安,老王妃许久见不到她,只能亲自派人来寻,可见不孝。没想到她话中的软钉子都被容思勰轻轻巧巧地挡了回来,如莺心中不忿,可是还没等她想好怎么还回去,容思勰便已经换了话题。春莺满肚子郁气没处发,容思勰的问话又不能不回,只好压抑住心中的郁闷,闷声说道:“正是侯府上的五娘子、六娘子。”

容思勰心中有些疑惑,非年非节的,老王妃的娘家侄孙女来王府做什么?她心中转了几转,但面上还要表现出欢喜的神色,“原来是两位表姐来了,可惜如今母亲不在,不能马上前去拜会两位表姐。劳烦春莺代我向祖母和两位表姐问好,等母亲回来了,我和母亲一起去荣安堂给祖母请安。”

老王妃可是和她的父母明着抢过爵位,对她们一家态度恶劣的很。容思勰又不傻,孤身一人去荣安堂找骂,往日去请安时,身边要么有黎阳,要么有得力的女官,现在黎阳不在嘉乐院,容思勰绝不会毫无准备地前往荣安堂那个狼虎窝。虽然王府姐妹众多,但是帮她说话的,可一个都没有。

何况来得也不是什么非见不可的贵客,于是容思勰三言两语便回绝了。

老王妃的原话是让七娘马上来荣安堂,如今春莺还没把老王妃的吩咐说出口,容思勰便已经把路堵住了,带不去七娘,春莺可没法回去交差,她维持着脸色的笑意,拐弯抹角地提醒道:“老夫人想快些看到郡主,如果郡主现在方便走一趟,那就再好不过了。而且两位表小姐还在荣安堂等着,也盼着郡主早些去呢!”

身为小辈却让长辈等候,这可是大不敬。春莺心想,小郡主就是再骄纵,也不至于连祖母的意思都敢忤逆吧。

然而容思勰想都不想,直接回绝道:“母亲临走前安排我在嘉乐院读书习字,我不敢违逆母亲的意思。如今母亲就在前院见客,若祖母着急,春莺不妨去前院走一趟。如果母亲同意,那我自然遵从母亲的意思。”

春莺哪里敢去前院找王妃,她敢给年幼的郡主碰几个钉子,但是王妃却是万万不敢惹的。听到容思勰搬出了黎阳,春莺心中明白,小郡主无论如何都不会随她去荣安堂了。小郡主自己不愿意,她又不可能强行把人拉走。春莺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说道:“既然小郡主有自己的主意,那奴婢也不好勉强。老夫人和两位表小姐还在荣安堂等着,其他各位娘子也早已到了,郡主不妨快些动身。”

容思勰随意地点了点头,“待母亲回来,我自会随着母亲前去拜会祖母。”

春莺僵着脸,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荣安堂内,刘六娘和刘五娘坐在老王妃身侧,正陪着老王妃说话。王府其他几房的娘子大多都已经到了,这时候都簇拥在老王妃身边,你一句我一句地讨祖母欢心。

老宸王共有五个儿子,长子容榷,如今的宸王,是原配嫡妃顾氏唯一的血脉,次子、五子都是继妃刘氏所出,三子、四子是庶出,而三郎前几年战亡了,膝下只有一女,已然绝户。三郎子嗣艰难,而他的兄弟们却都儿女成群。宸王三子二女,除四娘容思青外都是嫡出;二郎君有四女两子,长女容思妤、三女容思姽及长子容颢栋为嫡出,容思意、容思弦和容颢志为庶出;三郎君唯有一女容思歌;四郎君唯有长子容颢云是嫡出,容思蓉和容颢齐是同母姐弟,都是庶出;五郎君一女一子,名为容思婳和容颢弗,都是嫡出。

二房和五房是老王妃的嫡系,自然比较受宠,连带着二房、五房的姑娘也跟着得宠。虽然当年宸王府世子之争闹得人尽皆知,但是老王妃终究是宸王和黎阳的嫡母,王府里礼法上身份最高的人,故而即使老王妃和二房落败,朝堂上暂且不说,在内宅却是无人敢给二房和五房不痛快的。而二房和五房的嫡女,自然也是众人必须小心伺候的主。此时,二房和五房的几位嫡女坐在老王妃左侧,老王妃娘家的两位表小姐坐在右侧,几人一应一和,正想方设法地逗老王妃开心。

六娘娇声说道:“这次表姐来要多住些时日,我正愁没人陪我下双陆棋呢,大姐忙着修习女红,都没时间陪我下棋,可巧表姐就来了。”

六娘容思姽是二房的嫡次女,府中排行六,是老王妃跟前最得宠的孙女,她口中的大姐,是二房的嫡长女容思妤,在王府众娘子中排行老大。因为是长姐,兼之二夫人崇尚世家规范,所以大娘按世家女的标准精心养大,行为举止再端方不过,也颇得老王妃的看重。

在座的两位表小姐——刘五娘、刘六娘是文昌侯府的娘子,老王妃的娘家便是文昌侯府。自从宸王继承王位后,老王妃和娘家往来少了很多,但这次不知为何,老王妃接了侯府的两位孙辈娘子来王府小住,虽说小住,但是看两位表小姐车架上的行李,恐怕时日并不短。王府下人们摸不到老王妃的心思,只当老王妃许久未和娘家来往,思念娘家,便把两位侄孙女接到眼前来,借以打开多年不曾往来的僵局。不光是各房主子这样想,就连在座的两位表小姐,心中也是这样猜测的。

侯府的两位娘子中,刘五娘为嫡,刘六娘为庶。刘六娘自然不会认为六娘口中的表姐是指她,所以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刘五娘身后,充当背景板。

刘五娘虽然也是侯府嫡女,但文昌侯府和宸王府这样的超级权贵比都不能比。不知为何,母亲执意要把她送到宸王府小住,她虽说在家中也是众星捧月的掌上明珠,在外做客时旁人也依着她侯府嫡女的身份敬她三分,但是置身于宸王府的这些皇姓娘子之中,多少有些底气不足。好在她随母亲来过宸王府,此时也能应付地过去。刘五娘回道:“六表妹太抬举我了,我虽然虚长几岁,但在下棋一道上却着实愚钝,不敢班门弄斧。”说完看向大娘容思妤,“久闻大娘品行高洁,是宗室女的典范,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大娘容思妤正坐在侧,举止规范得像是拿尺子量出来的,闻言向刘五娘轻轻欠身,“表姐过誉了。从前一直听闻文昌侯府的规矩极好,但总找不到机会和表姐深交。如今表姐能在王府多住几日,实在再好不过,日后我向表姐讨教学问,表姐可不许烦我!“

大娘这一番话明里暗里恭维了老王妃的娘家,说得老王妃眉开眼笑,开怀道:“你们俩年龄相仿,就该多多来往才对。我人老了,就喜欢看着你们这些年轻娘子齐聚一堂,花团锦簇的,这多好。“

刘五娘今年十三岁,大娘十二岁,其他的嫡出娘子都还小,二房六娘八岁,五房八娘容思婳才五岁,还是一团孩子气,刘五娘自然和她们说不到一起去。庶出的娘子压根不在她的交往名单里,此时虽然世家式弱,但是前朝的门第观念依然占据着主流,嫡庶有别,嫡女很少会自降身份和庶女交好,所以刘五娘虽然言语上客客气气,但是心里并不把王府的几位庶出娘子放在眼里,所以言语间主要向二房和五房的嫡出娘子示好。

至于其他几房,三房和四房都是庶支,四房没有嫡出娘子,三房虽然有一位嫡出二娘容思歌,但是二娘父亲战亡,和寡母相依度日,虽然有一个县主封号,但是只是虚名,实际身份和二房的娘子完全不能比。何况二娘从进屋后,除了最开始的问好,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刘五娘在家中也是众星捧月的主,怎么可能主动和一个孤女示好,故而也不再理会二娘,专心在老王妃面前讨巧。

荣安堂内欢声笑语,言笑晏晏,但这都是几位嫡女出风头的场合,其他几位庶女,自知不受老王妃宠爱,便都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充当二房和五房的陪衬。

刘六娘安安静静坐在刘五娘身侧,尽职尽责地扮演老实怯弱的庶女形象。这次不知为何,嫡母执意要把刘五娘送到宸王府来小住几日。虽说是小住,但是看马车里大包小包的行李,恐怕刘五娘要在王府逗留许久。刘五娘在家中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主,怎么肯到王府去过寄人篱下的日子,刘五娘和嫡母闹了很久,难得的是嫡母怎么都不肯松口,刘六娘察觉到不对,一边劝阻刘五娘,一边暗示自己天真烂漫的嫡姐带着她一起来。果然刘五娘上钩了,央着嫡母把她也放了出来。刘六娘耳边听着刘五娘花蝴蝶一般各方讨巧,内心里慢慢琢磨嫡母的用意。

刘六娘悄悄打量着荣安堂的摆设,六扇屏风上绣着大片盛放的牡丹,花蕊处用金线勾勒,配上艳丽的牡丹,既富丽又般配。手边的凭轼是上好的紫檀木,两侧还绘着花鸟,角落里立着一个鹤首香薰炉,袅袅香烟从鹤喙中吐出,这还是刘六娘第一次看到鹤形的熏炉,既奇巧,寓意又好,放在这里再合适不过。刘六娘的视线从白鹤香薰炉上收回,这般粗粗一览,便已经看到好几个银瓶银器,宣朝银子产量极少,而且都要上贡,只有皇室和皇帝近臣才能用得起银器,而且银器包治百病,驱邪佑宅,是实打实的身份的象征。看到这里,饶是刻意挑剔的刘六娘也不得不承认,宸王府的吃穿用度,和文昌侯府根本不是一个层次。

刘六娘是侯府的庶女,平日里全靠奉承五娘,才能在侯府里有一席之地。她和刘五娘不同,这次是刘六娘第一次进入王府,从前她以为侯府便是顶顶富贵的地方了,如今和宸王府一比较,她才知道自己见识有多么浅薄。而且,这一路上遇到的仆从俱都进退有度,行止无声,这才是真正的贵族气象。刘六娘心中感叹,真是同人不同命,原来她以为刘五娘的命是极好的,现在看来,真正命好的人,她压根想象不到人家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在刘六娘悄悄打量荣安堂的时候,刘五娘正和二房的两位嫡女打的火热。听到刘五娘的娇笑声,刘六娘心中不屑,她的嫡姐向来自命不凡,岂不知在这些真正的宗室贵女面前,她们姐妹俩其实什么都不是。如今几位贵女不过是看在老王妃的面子上给刘五娘几分颜面,若是她的嫡姐还是像原来那般自矜自傲,那可有的受了。

刘六娘心中暗暗期待着刘五娘在这些王府娘子前碰个没脸,心中这般想着,仿佛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她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鄙夷,刘六娘吃了一惊,连忙收敛起神色,眼睛悄悄在众人身上看了一圈,好在几位娘子注意力都在老王妃处,并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妥。刘六娘偷偷松了口气,收回目光时,恰好撞上了宸王府五娘的视线,五娘不闪不避,对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

仿佛洞察了刘六娘的秘密。

刘六娘面上不动声色,内心里已经开始警惕容五娘。容五娘是王府四房的庶女,听说颇得父亲宠爱,这样看来,恐怕也不是什么善茬。

刘五娘和刘六娘初来乍到,还是老王妃娘家的人,所以众人都颇给脸面。说了几番你来我往的场面话后,刘五娘渐渐放松下来,这样看来,王府的这几位贵女,也没有想象中那样高高在上、贵不可攀么。她大概把各房的姑娘都认了个脸熟,但唯独大房,王府真正的掌权人,这么久了还没有见到。刘五娘心中愈发好奇,早就听闻宸王妃飞扬跋扈,不把婆母放在眼里,连带着小郡主也很骄纵,晨昏定省颇为敷衍,这番看来,似乎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

刘五娘并没有意识到她已经隐隐有些不悦了,从小到大她都是众人奉承的侯府嫡女,虽然知道宸王府要比侯府尊贵的多,但她内心里一直觉得除了一层宗室背景,她与王府的几位贵女也没有差很多。如今她在荣安堂等了这么久,长房小郡主甚至连脸都不曾露,刘五娘心里,已经给对方扣上了骄纵轻狂的帽子。刘五娘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地想,小郡主这样藐视老王妃的权威,会不会被老王妃处罚?

老王妃自然也察觉到容思勰的赶路时间未免太长了些,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六娘和大娘看出了老王妃的不悦,因着上一辈的恩怨,二房的两位娘子都对大房芥蒂很深,此时容思勰迟迟未到,六娘心里暗乐,大娘亦不会给大房说好话。最得宠的两位娘子都事不关己明哲保身,其他几位不受宠的娘子自然不会多言,长房和祖母她们哪一个都惹不起,还是老老实实当陪衬好了。

见王府的几位娘子不再多话,刘五娘有心在老王妃面前讨个好,于是装作天真烂漫地问道:“姑祖母,我们姐妹入住王府,要不要先去拜会王妃和郡主?”

大娘神色淡淡,六娘脸上露出奇怪的笑意,其余几位娘子都默默低下头,对于长房和祖母的争端,她们向来都是远远避开,不言不语不站队不偏帮,这位侯府娘子到底还是初来乍到,不清楚形势,这种规格的争端,岂是她们能涉入的?

刘六娘暗笑嫡姐多嘴,但也跟随着众人垂下视线,心中暗暗期待着这场好戏。

老王妃脸上的神色更冷,“不必,你们是我的后辈,不过在王府住两天,直接住下就是,哪里需要向其他人报备。至于七娘,直接唤她来见你们就是了,何必巴巴跑一趟。”

刘五娘似乎对屋内的暗流毫无所觉,一派天真地说道:“郡主身份尊贵,理应我们姐妹前去拜会才是,怎么能劳驾郡主亲自前来呢?“

第五章☆、表姐(下)

荣安堂内,方才还和和乐融融的气氛凝滞起来。对此,刘五娘似乎毫无察觉,反而一派天真地问道:“郡主身份尊贵,理应我们姐妹前去拜会才是,怎么能劳驾郡主亲自前来呢?“

老王妃冷笑:“七娘可尊贵的很,如今连我都唤不动了。”说着唤来赵嬷嬷,问道,“春莺呢?怎么还不见回来?”

春莺是赵嬷嬷的女儿,赵嬷嬷是老王妃身边的老人了,对老王妃的脾气再清楚不过,此时一听老王妃的语气,就知道老王妃动怒了。她斟酌着回道:“春莺去嘉乐院请郡主了,应该很快就到了,要不奴婢唤人去路上接郡主和春莺一程?”

老王妃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赵嬷嬷给身后的小丫鬟打眼色,让她去路上找春莺,催她们快些回来。赵嬷嬷心中暗叹,其实春莺出去的时辰并不算久,只不过老王妃一沾上王妃和郡主的事情,就特别容易生气。

很多事情都是当局者迷,老王妃年轻时才智双全,几乎把当时还是世子的宸王逼到绝境,黎阳县主那样精明强势的人,也在老王妃手下吃了不少暗亏。可是最终还是宸王技高一着,攀上了当今圣人,老王妃的算盘到底还是落空了。李嬷嬷在侯府时就伺候在老王妃身边,这些年来亲眼见证了老王妃嫁人,受宠,得势再到失势,在李嬷嬷看来,老王妃实在没有必要继续和宸王与王妃死磕,毕竟宸王继承王位十余年,如今儿女双全权势滔天,和宸王对着干委实没什么好处,不如和宸王服个软,老王妃毕竟是他的嫡母,宸王总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给嫡母难堪。然而她一个奴婢都懂的道理,老王妃却始终想不通。可能越是聪明人,越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吧。

李嬷嬷心里唏嘘,她虽然心疼老王妃,但老王妃如今越发偏激,饶是她都不敢硬劝了。就比如今日派春莺去找郡主,李嬷嬷就非常不赞同,郡主那可是王爷王妃心尖尖上的人,何等尊贵的身份,如今为了两位寄住王府的表小姐,哪里值得派人去主院把郡主唤过来,两位表小姐去给王妃郡主请安还差不多。李嬷嬷心里焦急,偏偏她的女儿为了讨老王妃的欢心,还屡次给郡主使绊子,简直就是嫌命长。

李嬷嬷退出屋子,正打算亲自去寻不成器的女儿,就看到春莺一个人绕过回廊走过来了。李嬷嬷往她的身后看了一眼,皱起眉头,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郡主呢?”

春莺遇到了去接应她的小丫头,一路是跑着回来的,此时还有些气喘,她一边顺着气,一边说道:“王妃不在内院,郡主不肯来。”

李嬷嬷的眉头皱的越发紧,她还想细问,就听到屋内传来了老王妃的声音,“可是春莺回来了?进来吧。”

春莺深深吸了几口气,来不及和母亲细说,就要往内屋走去。

春莺从李嬷嬷身边走过时,李嬷嬷捏住她的胳膊,狠狠掐了一把,用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说。春莺吃痛地揉着胳膊,满心不悦,敷衍地点了点头。

春莺走到内屋,先给老王妃见礼,然后甜甜地问候了两位表姑娘,这两位是老夫人的娘家表小姐,可一定要伺候好。

老王妃从春莺进屋后脸色就很难看,沉着声音问道:“七娘呢?怎么还没来?”

春莺心里斟酌了一下言辞,小心地回道:“郡主正在嘉乐院习字,不便离开。郡主还说,待王妃回来后,自会随着王妃一起来给夫人请安。”

老王妃重重拍了一下凭轼,满屋子的娘子侍女都垂下了头。

“她真是越发轻狂了,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这话没人敢接,虽然老王妃是王府身份最高的人,但如今王府实际掌权人乃是王妃,而且小郡主可是从一品的宗室贵女,虽然现在还没封号,但品级上已经和那些正一品的外命妇不差什么了。她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编排从一品郡主的不是。

六娘是老王妃的嫡亲孙女,这种时候,也只有她敢拉着老王妃的袖子,娇声道:“祖母,莫要生气。前几日舅父送了我一只臂环,听说是西域来的稀奇物件,祖母你看,六娘戴着好不好看?”

六娘口中的舅舅乃是嘉勇侯世子,二夫人便出自嘉勇侯府。此时女子与娘家关系要比后世密切的多,回娘家小住也是常见的事情,所以六娘时不时就会从嘉勇侯府收到一些奇珍异宝。六娘最爱在众姐妹面前装作不经意地露出她的新玩件,即使同是宸王府的娘子,身份也是尊卑有别,而她,自然是极尊贵的那一类。

刘五娘看了看屋内默默无言的众位王府娘子,悄悄觑了一眼老王妃的眼色,进王府以来心底隐隐的自卑突然就消散了。她眯起眼睛,像许多得宠的姑娘那样笑得娇俏天真又胜券在握,对老王妃说道:“姑祖母,你就不要生气了嘛,反正我们现在又不走,郡主早来晚来都一样。”

就算是王府的贵女又怎么样,在姑祖母发怒的时候也只敢装哑巴,还不如她刘五娘在姑祖母面前得势,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有了刘五娘的开端,在座的其他几位娘子也跟着说软话,老王妃面色渐渐转晴,冷哼一声,说道:“也罢也罢,终归你们还是孝顺明理的,这才是王府该有的样子。”

大娘笑道:“还是祖母教的好。”

而老王妃口中不孝顺不明理的七娘容思勰还在宽敞明净的房屋里写字,她都不用派人去打听,就知道荣安堂怎样埋汰她。容思勰知晓她那“祖母”看大房不顺眼,看黎阳尤其不顺眼,连带着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七年过去,容思勰早就见怪不怪,既然老王妃和二房看她不舒服,那就随她们说去吧,反正她们就连骂人都只敢暗搓搓地影射她。

就喜欢你们看不惯我,但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容思勰心情颇好地停下笔,观察自己刚完成的这页楷字。宣朝盛行楷书,而且在多年的发展中法度井然,自成体系。容思勰临摹的,便是此时最富盛名的颜体。

方才写字时还不觉得,此时搁下笔,容思勰觉得后肩颇为酸涩。她抬手锤了锤肩膀,向侍女问道:“阿娘还未回来吗?八郎现在在何处?”

阮夜白回道:“王妃尚在全院,小郎君许是去花园玩了。郡主尽可放心,小郎君身边时刻都跟着人,不会出什么磕碰的。”

容思勰点了点头,黎阳治府极严,她和容颢真身边的下人都是挑了又挑的,绝不会让小主子落单。她放下心来,又感觉有些无聊,说道:“今日练了一上午的字,不想再练了,但也没什么其他可干的…”

容思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屋外的人打断,“七娘,既然你现在没事情,那和我去马场玩吧!”

容颢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额头上还带着汗,双眼倒是极亮,期待地看着她。

容思勰和他从小就待在一处,哪能不知道自己的同胞兄长在想什么,她对着容颢真粲然一笑:“你去马场玩了?我记得阿娘不久之前才说过不许你去马场。现在阿娘阿父都在家,今天你的胆子大的不得了啊。”

容颢真被容思勰说中心思,扭捏了一下,拉着她的袖子,自以为悄声说道:“七娘,阿娘不会骂你,你和阿娘求求情,咱们俩一起去马场骑马玩。二兄现在就在马场,骑马射箭,好不威风!咱们俩也去吧!”

容思勰毫不犹豫地拒绝:“你想去的话你去和阿娘说,别拿我做挡箭牌。”

“走嘛,去马场多好玩,整天待在屋子多无趣!”

两人正在说悄悄话,屋外突然传来黎阳的声音,“什么无趣,你们俩又想闹腾什么?”

容颢真被狠狠吓了一跳,他特意压低了声音,没想到正巧被阿娘听到了。容颢真想起阿娘的手段,整个人都蔫了,糊弄道:“没什么,阿娘你听岔了。”

说完看了容思勰一眼,自觉颇有心机地说道:“阿娘,方才七娘说她想去马场玩,我陪她一起去吧。”

屋内看完全场的侍女忍不住掩袖低笑,容思勰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丢人感,白了容颢真一眼,替他圆场道:“阿娘,听说二兄现在在马场,我们想去马场看二兄骑马。”说完怕黎阳不放心,特意补充道,“阿娘你放心,我一定看着八郎,绝对不让他上马。”

黎阳毕竟是经历了多年宅斗的人,她扫一眼屋内众人的神情,便大概猜到这是怎么一回事。黎阳微微笑了笑,“你们兄妹俩,倒是一个比一个心眼多。”黎阳眼神向书案扫去,“我离开时留下的课业,可完成了?”

容思勰立刻示意侍女将写满了大字的宣纸奉上,走到黎阳身边,满面笑意地给亲娘献殷勤,“阿娘,你去了这么久,累不累?外面日头这么大,有没有把阿娘晒着?”

黎阳没有理自己的闺女,她翻了翻手中的宣纸,其中一份笔力尚弱,但胜在勤勉,练习了很多页,进步斐然。另一份虽然粗糙,但好歹把她的要求都完成了。黎阳原以为以容颢真的定力,写完两页就不错了,没想到他四页都写完了,黎阳嘴上不说,但心里对幼子幼女的表现已经相当满意了。

这时候容思勰还拉着袖子和黎阳求情,“阿娘,我们在嘉乐院练习了一上午,手都酸了,我们就去马场活动一下,有二兄看着我们,我和八郎绝对规矩的不得了。”

黎阳顺着容思勰的话应了下来:“也罢,既然你们想去,那就去马场活动活动筋骨吧。先去换一身利索的衣服,带好下人,去了马场一切听你们二兄的,绝对不可任性。”

容颢真欢呼一声,高声说了声“谢谢阿娘”,便像一阵旋风般跑了出去。容思勰也和黎阳道了谢,欢欢喜喜去西厢换衣服了。

大宣骑马之风盛行,贵族女子精通骑射的也不在少数。长安街上时有衣着鲜妍的女子骑马游街,娇声嬉笑,乃是长安最靓丽的风景。容颢宗和容颢南早就开始学习骑射,容思勰心里羡慕了很久,没想到今日黎阳便松了口,允许他们亲自尝试。

容思勰换了一声白底紫纹的胡服,让侍女把她的发髻打散,换了一个便宜骑马的发型。她还在屋内打理,就听到容颢真在门外说道:“七娘,就是换一身衣服,你怎么要这么久。”

容思勰隔着门瞪了容颢真一眼,拒绝理他。

待二人走到马场时,容颢南已经接到了下人的报信,他修长的手指捏了捏眉心,真是头疼,阿娘把两个小魔王交付给他,这可有的麻烦了,早知道,今日就去萧府骑马了。

虽然心里这样想,等到容思勰和容颢真到达马场时,容颢南还是尽心尽力地帮二人挑马,一边嫌弃,一边手把手教他们如何操纵马匹。

弟弟妹妹真是麻烦。

而容思勰的心理活动就完全不同了,这是她第一次自己骑马,当下全是新鲜感。她驱使着小马驹慢慢前行,内心忍不住夸赞自己简直习武奇才、一学就会,此时的她甚至觉得,她其实走得是武侠风。

在容思勰幻想自己马上英姿时,她并不知晓老王妃正在荣安堂指责她骄纵无理,她的姐姐们或者顺水推舟,或者低头不语,唯独没有人替她说话。

不过幸好没有人替她说好话,不然让老王妃知晓她还有心思骑马,恐怕又得气得头疼。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

这里是想不出小剧场的咸鱼作者

这里是精分的作者:求收藏求评论哦~~如果各位小天使对剧情有什么看法,欢迎和我互动哦~

这里是严肃脸剧透的作者:现在这个容思青是尚未重生的容思青,很快容思青2.0版就要上线了,前世究竟发生了怎样的纠葛?容思青因何重生?现在,让我们走近《剧透讲堂》,揭晓重生背后的秘密…

第六章☆、请安风波

容思勰从马场回来后,虽然精神上兴奋得很,但身体已经颇为困倦。毕竟还是小孩子的身体,容思勰吃饭时哈欠连连,黎阳见他们俩都困了,便没有让容思勰和容颢真回厢房睡,干脆留他们俩在正房睡下了。

容思勰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她醒来时,眼前悬着半透明的罗纱,侍女窈窕的身形影影绰绰地映在纱帐上。

听到动静,侍女站在罗帐外,轻声问道:“可是郎君或郡主醒了?”

容思勰伸了个懒腰,哑着声音说道:“是我。现在几时了?”

“回郡主,刚过申时。”

“阿娘可在?”

“王妃在外间。”

纱帐里传来窸窸簌簌的声音,侍女撩开罗纱,只见紫衣女童已经穿好了鞋袜,见她进来,轻轻嘘了一声。

侍女看了眼还在沉睡的容颢真,心中会意。

容思勰在侍女的帮助下打理好衣物,将容颢真踢开的薄毯拉到他身上,这才轻手轻脚走出纱帐。

侍女看着容思勰的动作,眼中不由带了笑意,她想起下人们之间流传的话,心中暗道,小郎君和郡主,比起兄妹,果然更像姐弟呢。

黎阳听到了卧房的声音,知晓容思勰已经醒了,便将她唤到身边来。

容思勰乖觉地半倚着黎阳,还打了一个秀气的哈欠。

“这一觉可睡舒服了吧。”黎阳笑着问道。

容思勰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可不是么,睡在阿娘这里,就是比睡西厢舒服。”

黎阳嗔笑着点了点容思勰的额头,“你呀!”

容思勰没有躲,乖乖地让阿娘戳额头,然后靠着黎阳身上说道:“阿娘,每日习字太单调了,女儿还想学些别的。”

黎阳沉吟道:“半年前我便给你寻找女夫子,但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学识还好说,最重要的是品行要端方。这半年虽说也找到几个看起来还不错的,但总有些不合意处。女夫子要和你朝夕相对,人选万万马虎不得。我托你外祖母和姨母也一起留意着,总能给你找个夫子回来。”

容思勰想了想,说道:“阿娘,既然合适的夫子还未找到,那这几天,我不妨先和大姐她们一处上学,待你找到夫子后,我再转回来,如何?反正这段时间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先跟着府学的夫子学些基础,若一昧等着,反倒浪费了。”

听了容思勰的话,黎阳也考虑了片刻,然后说道:“倒是也行,府学的夫子学识倒也不差,你暂时去府学待一段时日,也不至误了你。不过…”说着黎阳低头看了容思勰一眼,“你也知二房五房和我们向来不对付,你若去府学,少不得和二房五房的娘子打交道,你要如何处理?”

“姐姐们知书达理,只要我以礼相待,自然相安无事。”容思勰心里补充道,若是她们得寸进尺,那就不能怪她不敬长姐了。

黎阳听懂了容思勰的话,虽然很满意女儿的想法,但还是担心女儿年纪小,有心但无力,若是被其他几房的人欺负了,她那好婆婆可不会给阿勰主持公道。

见黎阳面露迟疑,容思勰大概猜到黎阳在担心什么,说道:“阿娘,我迟早要迈出这一步,晚迈不如早迈。何况女儿又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子,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还有谁能欺负得了我。退一步讲,就算我被欺负了,这不是还有阿娘和阿父么。”

黎阳心里还是不放心把女儿放到府学里,但她知道女儿说得有理,容思勰早晚都要面对心思各异的姐妹,日后还要面对王府外错综复杂的贵女们,或许,是时候放雏鸟出巢了。

黎阳心里有些复杂,“阿娘总觉得你还是小小的一团,不知不觉你都七岁了,再过几年,我儿都要找夫婿了。这时间,过的还真是快!”

容思勰微窘,“阿娘,我才七岁,你想什么呢!”

黎阳感到好笑,故意逗她:“我们家七娘小小年纪就是美人胚子,日后还是堂堂郡主,长安的郎君哪家不是任你挑?七娘喜欢什么样的郎君,阿娘现在就给你留意着。”

里屋传来容颢真飘忽的声音,想来是半梦半醒之间听了个大概,“七娘,你要留意什么?”

容思勰见屋里的侍女都在低头偷笑,故意哼了一声,爬下坐塌,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刚出门,就听到屋内更加响亮的笑声。

容思勰表现出的恼意半真半假,虽说大部分是为了给自己解围,但黎阳的话多少还是给她敲了警钟,她才七岁,已经要物色未来的夫家了吗?

容思勰抬头望天,难得的有些茫然。如果可以选择,她当然愿意一辈子窝在王府,当一个父母纵容、兄长宠爱的骄纵郡主,可是她知道,这个愿望根本不可能实现。宣朝女子最迟十七,就必须出嫁,即使是皇室的娇客也不例外,嫁人后,就算她是从一品郡主,娘家是尊贵强势的宸王府,她也一样要侍奉姑婆,运气不好,还要忍受丈夫的侍妾,这个时代,终究还是男子为尊。

容思勰幽幽叹了口气,不想去想糟心的未来。如今之计,还是好好准备即将到来的府学为上。

既然打算让容思勰去府学旁听,黎阳再怎么势大,也得去荣安堂和老王妃说一声。这时候容思勰终于想起尚未谋面的表姐,容思勰略有些尴尬,方才又是骑马又是睡觉,她完全忘了这两位表姐的事情。容思勰觉得她要是再借故推脱,老王妃得亲自追到嘉乐院来骂她,于是她跟着黎阳,一起去荣安堂走一趟。容思勰心里暗戳戳地想,有本事,当着她娘亲的面说她的不好啊,看黎阳会不会发火。

一群女官侍女拥簇黎阳和容思勰向荣安堂走去,荣安堂的侍女看到这浩浩荡荡的一帮人,连忙进屋通报。容思勰跟在黎阳身侧,穿过抄手游廊,穿过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的丫鬟。老王妃身边最倚重的赵嬷嬷亲自迎出来,“原来是王妃来了,老夫人刚刚还在念叨您呢!”

黎阳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不曾向无关的人瞥去一眼,便拉着容思勰走入内屋。

随着黎阳和容思勰的到来,方才还欢声笑语不断的荣安堂马上安静了下来,此时庶女和不受宠的嫡女都已乖觉地告退,留下来的只有二房的大娘和六娘,五房的八娘以及新入府的两位表小姐。听到下人传告“王妃来了”,屋内几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说话。

就连屋里的侍女都低眉敛目,规规矩矩地恭候在侧。

正倚在老王妃身侧撒娇的刘五娘有些意外,这可是老王妃屋里的侍女,在宸王妃面前竟然这样规矩,要知道她的母亲虽然是侯夫人,见了她祖母的丫鬟还是要客客气气的呢。

刘五娘觉得宸王府超出了她的认知,看到宸王妃和小郡主对老王妃标准有余但恭敬不足的行礼后,刘五娘的认知再一次受到了冲击。

天底下竟然还有儿媳敢对婆婆这样不尊敬?刘五娘偷偷瞄了一眼美貌摄人的宸王妃,又看向自从宸王妃进来就一直肃着脸的老王妃,突然生出许多不忿来。

宸王妃也太过分了,仗着自己是王妃,竟敢这样对待姑祖母,刘五娘恨恨地想,这样嚣张拨扈的性子,一定不得丈夫喜爱,仗势欺人,怎么会落得了好。

她恍惚想起宸王府里好像没有孺人,也没有滕妾,为此宸王妃善妒的名声十分响亮。刘五娘更加气愤了,不敬婆母,行事嚣张,还颇为善妒,这样的人竟然高居王妃之位?刘五娘对此既气愤又不屑,若说之前她对宸王妃的印象还是模棱两可的,那么此时她已经完全相信了坊间的传言,宸王妃果然跋扈无礼,恐怕她教养的郡主,也不是什么知礼有德之人。

刘五娘想到上午小郡主倨傲的表现,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老王妃冷冷淡淡地看着黎阳和容思勰,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着,假装不曾注意到下首正在行礼的两人。

久久没有听到老王妃唤她们起来的声音,容思勰心中暗道一声果然。

屋里有下人有晚辈,老王妃这是在故意下黎阳的脸面。黎阳不以为意,嘴边露出些许讽刺的笑意,也不等老王妃这句久候不到的“免礼”,便自顾自起身,凉凉地开口道:“前几日母亲抱恙,儿媳心中挂念,不知现在母亲身体可好?”

黎阳能不听老王妃的命令而起身,但容思勰不行。容思勰毕竟是孙辈,黎阳敢顶撞老王妃,这是因为前些年的恩怨,但是若容思勰顶撞祖母或者不听祖母号令,那就是现成的把柄。所以容思勰老老实实地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就当在练习仪态了。

虽然这个姿势真的很累。

老王妃见黎阳完全不重视她的命令,恨得捏紧了茶盏,“王妃事务繁忙,哪还记得我这个老妪。恐怕我病死了,才合府里某些人的心意。”

黎阳笑道:“这就大逆不道了,不知府中何人有这等心思,教儿媳知道,那是万万不能饶的。不过诸位弟妹都是出身高门,想来绝不会如此失礼。母亲有这想法,恐怕是暗怀鬼胎的下人在母亲面前饶舌”,黎阳保持着笑意,慢慢将屋内众人环视一圈,继续说道,“若是有人在母亲面前嚼这等闲话,那我宸王府可留他不得了。”

屋里的下人们无不心中一凛,愈发恭敬地侍立在侧。

见到黎阳在拿她的臂膀忠仆威胁她,老王妃冷笑:“王妃愈发威风了,如今在我这里发作下人。晚辈发作长辈的侍从,不知是哪里的道理?”

“儿媳只是担心母亲被小人蒙蔽,不识善恶,这才斗胆替母亲分忧。”黎阳说道,“既然母亲不乐意,那便算了。不过有些刁奴却万万留不得,王府的众位娘子个个都是极孝顺的,若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挑拨母亲和府里娘子的关系,那儿媳可要替府里娘子们做主,必要将其发卖了。”

黎阳的目光似有似无地扫向春莺,春莺登时便吓出一身冷汗。今日的事情叫王妃知道了?她不过言语中略微藏了些机锋,怎么就值得王妃这样上纲上线了?她可是老夫人的婢女,王妃怎么敢做她的主?

老王妃将手中的佛珠转了两圈,这才压下了心中的怒火,决意暂时先退一步。她将目光移向容思勰,仿佛才看到容思勰一般:“这不是七娘么?怎么还行着礼呢?人老了,记性也不好,竟忘了叫你起身。”

容思勰顺着老王妃的话站起身,低头说道:“祖母哪里的话,侍奉祖母,七娘心里高兴的很。”

老王妃似乎冷笑了一声,容思勰脸上神色不变,但心里还是很赞同老王妃的,没错,她也觉得这话极假。

老王妃看着容思勰,冷冷淡淡地说道:“是吗?我还以为七娘不认我这个祖母了,就连我亲自派人传唤,也敢拒不遵从。再过几日,怕是我这个祖母都不在你眼里了。”

容思勰不慌不忙地回道:“祖母这是哪里的话,七娘向来奉祖母之言为圭臬,如何敢拒绝祖母的吩咐?祖母怕是误会了什么罢。”

黎阳最看不惯别人欺负自己的闺女,也出言维护道:“七娘所言极是,今日王爷特意吩咐七娘和八郎在嘉乐院写字,写不完不许出门。即使这样,听到了母亲的传唤,七娘也急急忙忙地想来见母亲呢。”说着黎阳眼中现出些许讥讽,“母亲这样匆忙地唤七娘过来,我还以为是公主临驾了,毕竟能让七娘这个郡主亲自迎接的同辈人,全长安也数不出两只手来。既然现在诸位都在,我倒想问一问母亲,今天急召七娘,不知有何要事要交待呢?”

刘五娘和刘六娘都低下了头,刘五娘是因为尴尬和羞恼,刘六娘则是幸灾乐祸。

老王妃怒拍凭轼,“你放肆!”

黎阳唇角带着嘲意,“母亲说的都是对的,我们做晚辈的,自然不敢辩驳。”

老王妃再一次在黎阳这里碰了灰,气的不想说话。但黎阳正事还没办,也不管老王妃想不想听,一股脑说了出来:“母亲,王府就七娘一个郡主,平日里也没个玩伴。七娘一直想和她的几个阿姐亲近,但我怕她年纪小,反而给小娘子们添乱。好不容易拘她到了七岁,近来七娘行事稳重了许多,我也放心将她交给府里的娘子们。”说着看向大娘,“大娘,明日七娘跟着你们一起去府学听课,七娘就交给你看管了。若她捣乱,直接告诉我就是,我来收拾她。”

大娘优美柔和的柳眉轻轻皱起,她迟疑地看了眼老王妃,又看向黎阳,笼着眉轻声说道:“王妃言重了,儿不敢自专,一切听祖母的吩咐。”

大娘轻轻巧巧地将话锋推回祖母哪里,她可不傻,黎阳虽然说着让她看管七娘,但又说七娘惹事要交给黎阳处罚,就差直说不许她来惩处七娘。黎阳的话倒说得好听,但是话里话外都在警告她不许让七娘受委屈,大娘怎么会接这个烫手山芋。

果然老王妃皱起了眉,“七娘顽劣不堪,连字都认不全,去府学岂不是拖累大娘她们,到最后夫子还得专程给她补课,七娘耽搁得起,大娘这些要读书明理的人可耽搁不起。”

容思勰努力保持微笑,老王妃十句话里七句都在埋汰她,心好累,果然柿子要挑软的捏。

听到老王妃的话,黎阳心里已经隐隐动了火,屋子里还有这么多下人奴婢,甚至还有两个外人,老王妃丝毫不顾及七娘的颜面,当着众人的面奚落七娘,真当她黎阳死了吗?

黎阳正要说话,一道独属于少女的娇美嗓音截下了她要说的话。

“姑祖母老是这样谦虚,郡主都七岁了,怎么会连字都认不全。”刘五娘倚在老王妃身边,自觉扳回一城,笑得格外娇美。

容思勰心里跳了跳,她哪里得罪了这位表姐吗,第一次见面就给她玩明褒实贬?

见刘五娘说话,六娘也大着胆子说道:“表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七娘是王府最尊贵的姑娘,每日忙的很,和我们可不一样。”

刘五娘正要接话,看到了黎阳冷厉的眼神,心里被吓了一跳,突然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大娘呵斥道:“六娘,长辈说话,不得插嘴。”刘五娘是外人,而且还比她大,大娘不好多说。

六娘也被黎阳的眼神吓到了,借着嫡姐的台阶,立刻闭了嘴。

“六娘说得没错,七娘和你们确实不一样,她可是容氏的郡主,长安里数一数二的尊贵身份,诗书琴棋学了是锦上添花,不学也没什么了不得。”黎阳彻底收起了脸上的笑,冷眼看着在场的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明日我送七娘去府学,若七娘有什么不会的地方,还劳烦几位娘子指点一二。”

“七娘。”

容思勰连忙走到黎阳身边,“儿在。”

“我们走吧,不打扰母亲和后辈叙旧了。”

“是。”容思勰和祖母及几位姐姐行了礼,便跟在母亲身边离开了。

出门时,容思勰借着转身向屋内瞟了一眼,果然,她的祖母和姐妹们脸色都不好看。

看到你们都不开心,那我就放心了。

容思勰贱贱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之匿名帖:

请安回来的当夜,容思勰默默发了一个匿名帖

“我的母亲父亲兄长脾气都不太好,我们今天又去仗势欺人了,这样下去,我会不会被打…”

楼主:如题,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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